音乐会结束后, 南婳的生活又重新步入正轨。
和环宇签约后,南婳每周都需要去公司接受新人期培训,从专业的声乐编曲课到形体课,每个周末都被安排得满满当当, 也因此辞掉了钢琴课的兼职。
那天和梁闻序分开后, 南婳一直期待着两人的下一次见面,而那件黑色风衣, 就一直挂在她的衣柜中。
当看着自己的衣服当中出现一那件男士风衣, 南婳的视线停留片刻, 有些出神,只觉得这种感觉很奇怪。
说不清是好是坏,却一点也不排斥。
对于两人以后会如何, 南婳终于不再那么悲观。
当认清了结果和现实, 她反倒少了一分, 未来两人分别时的纠结。
转眼又是一个月过去。
一场纷纷扬扬的初雪后, 京都的秋天终于过去, 这个冬天来得比往年要早一些,飞扬的雪花轻飘飘的落在窗户玻璃上,很快凝成水珠缓缓滑落,窗外则是一片冰凉而苍凉的纯白色。
南婳小时候最喜欢冬季, 记忆里的大雪天充满了糖炒栗子的香味和冰糖葫芦的叫卖声, 父亲总是很公平, 谁也不偏袒,每样东西都会买两份, 一份给她, 一份给她的弟弟南屿。
只是后来,南婳越来越讨厌冬天。
父亲车祸去世的那个冬天, 并没有下雪,只有肃杀刺骨的寒风。
紧跟着第二年,也是同样的冬天,她的弟弟南屿走失。
年复一年的冬季,总是在提醒南婳,如今是失去亲人的第几年。
专业课结束,南婳和林锦棠从随着人潮走出教学楼,迎面的寒风一下灌进脖子里,让人不禁打了个哆嗦。
两人朝食堂走,闲聊间林锦棠的话题自然而然扯到南婳身上,以及那件黑色风衣的主人。
“南南,最近怎么没见你有什么新进展呀?”林锦棠好奇。
按理说,那次音乐会,两人的关系肯定有巨大的飞跃,没想到那之后,南婳跟个没事人似的,和从前没什么区别。
南婳笑了笑,淡声道:“可能没进展,也算一种进展。”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南婳从不会主动给梁闻序打电话,但会在适当的时间,给对方分享自己的生活。
比如冬天的第一场雪,学校里遇到的流浪猫,东校区食堂更多滋源在抠抠裙八六一起起三三灵思好吃的糖醋排骨,每天课后在琴房练习的钢琴曲,当然还有周末去环宇上的编曲课。
他们虽然没有见面,可她发给他的每一条内容,梁闻序都有回复。
其中,南婳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她向他分享自己的社团活动,也会状似不经意间提到社长许慎,以及对方指点她弹吉他。
南婳隐隐觉得,这样的小伎俩,梁闻序应该是看不出的,若是看出来也无妨,他会不会吃醋才重要。
令她意外的是,梁闻序对此并没有追问,而是在隔了几天后,派人来她们学校送了一件东西。
那天接到吴助理的电话时,南婳刚好结束上午最后一节课。
打电话的人似乎算好了她下课的时间,正在她的宿舍楼下等候。
南婳几乎一路小跑回去,在宿舍楼下并未看见梁闻序,而是一位年轻斯文戴着眼镜的青年。
南婳对这人有点印象,是一直跟在梁闻序身边工作的那位吴助理。
吴助理将一个包装精美且严密的箱子交到她手上,笑道:“南小姐,这是先生派我给您送来的,他想您一定用得上。”
南婳不知箱子里装着什么,再三谢过吴助理后,将面前的箱子搬回到宿舍。
拆开箱子,里面的包装更是包了好几层保护套,看得出打包的人很用心。
等全部拆完,南婳才发现,梁闻序吩咐助理送来的,竟是一把崭新的吉他。
琴身面板采用了价值不菲的非洲桃花心木,六根琴弦的安装严谨且没有丝毫瑕疵,指尖轻轻拨过琴弦,音色柔和饱满,干净清晰。
南婳垂眸注视着这把吉他,愣了半晌,不知道梁闻序为什么突然给她送吉他。
虽然疑惑,但南婳却不得不承认,她很喜欢。
清理好堆在地上的包装盒,南婳忍不住抱着吉他试了好几遍,最终还是没忍住,给梁闻序发去了消息:
“吉他收到了。”南婳拿起手机对着吉他拍了两张高清照片发过去,好奇地问:“为什么突然会送我吉他?”
也不知道梁闻序这个时间点忙不忙,南婳对他能否回复并没有抱有多大期望,然而这一次,那人竟秒回:
“方便你跟社长练琴。”
南婳抿唇,看着对话框中弹出的新消息默了默,方便她跟社长练琴?
这话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甚至隔着屏幕都能闻到一股醋味。
南婳压了压微微上扬的嘴角,心口发热,慢吞吞打字回复:“你要这么说,我可要误会了。”
梁闻序:“误会什么?”
看了眼立在书桌旁的吉他,南婳眼睫微垂,乌黑明亮的眼底不知在想些什么,忍不住伸出指尖轻轻拨弄了两下,清晰且有力度的琴音缓慢回荡在安静的宿舍。
南婳收回手,继续打字:“误会你在吃醋。”
看了眼编辑出的内容,她又觉得不妥,指尖轻敲屏幕,一个字一个字的删掉。
下一秒,一条新消息弹出:
“看你拍的照片,吉他有些旧了,所以换把新的给你。”
南婳神情微怔,勾唇轻轻笑了笑,回复:“谢谢,我很喜欢。”
梁闻序:“环宇有吉他老师,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他。”
南婳惊讶:“有吉他老师吗?方总监没告诉我。”
梁闻序:“最近新来的。”
南婳眨巴眼,神情若有所思,随即回了一个字:“哦。”
过了几分钟,又有新消息弹出。
梁闻序:“我的意思是,吉他老师比起音乐社的社长,更专业。”
这一次,南婳终于没忍住,低低的笑出声。
之前怎么没发现,某人还有这么含蓄迂回的一面?
......
距离跨年那天还有不到一周的时间,微博上各大卫视都已经开始预热宣传跨年那晚的演唱会。
南婳的班级群里,已经有人开始组织跨年那晚的同学聚餐,想参加的同学在群里扣1
林锦棠看了眼群里扣1的同学,问一旁的南婳:“南南,咱们也一块去吧!”
“听说今年的跨年夜很热闹,江边还有烟花秀呢,在江边看烟花,想想都好浪漫!”
南婳本来还想着要不要约梁闻序,想到他最近似乎很忙,正犹豫不定,一听林锦棠的话,她有些心动,欣然笑道:“好啊,我们一起去吧。”
班长将聚餐地点订在江边一家中餐厅。
江边地理位置优越,边上几乎全是普通人消费不起的高级餐厅,这家中餐厅跻身其中,价格虽然贵,但比周边多家餐厅已经便宜了很多,咬咬牙也能接受。
晚上,班里的同学围坐成了两大桌,说说笑笑,室内的暖气很足,南婳脱了大衣外套,巴掌大的小脸仍被热气烘得发烫,两抹绯红一直蔓延到耳朵根。
几位班委组织大家一起玩游戏,啤酒瓶瓶口转到谁,谁就选真心话或是大冒险。
南婳第一次参与这样的游戏,看着桌上转动的啤酒瓶,瓶口离她越来越近,她的心也不自觉提起来,瓶口最终停住的地方,正是林锦棠的位置。
一群人开始起哄,问林锦棠是要才艺表演,还是真心话和大冒险。
林锦棠丝毫不怯场,找餐厅老板借来活跃气氛的音响和话筒,当即唱了首张学友的《烦恼歌》,她越唱越嗨,两桌同学开始跟着节奏跟她一起唱。
南婳忍不住笑,被现场的氛围感染,心里酸酸胀胀,忽然有些后悔,大学这几年,她好像浪费了很多时间,从未像今天这样合群的,参加班级聚会,也从未感受过像现在这样纯粹的快乐。
南婳玩了两轮,觉得脸颊烫得厉害,于是将位置让给其他同学,走到窗边站了会。
窗户开了一条窄窄的缝隙,有风灌进来,终于吹去脸颊的高温,让南婳清醒了许多。
窗外就是夜晚的江景,两岸的高楼大厦灯火璀璨,折射出的光线倒映在江面,随着缓缓波动的江水仿佛变成闪烁的碎金。
比江边高级餐厅更为吸引人的,或许就是那屈指可数的几艘缓慢行驶在江上的豪华游轮,任凭两岸灯火旖旎,它们依旧明珠般璀璨。
同一个时间,同一片天地,仍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南婳望着窗外江面上缓缓行驶的游轮,有些出神,也不知道此时此刻梁闻序在做什么。
说不定他和她一样,这会儿正跟一群人聚餐。
见南婳目不转睛地望着窗外的游轮,班长孙默桐从后方走过来,笑道:听同学说,游轮上是观赏烟花的最佳位置,可惜这些都是私人游轮,并不对外开放。”
闻声,南婳回头,笑着同班长打了声招呼。
孙默桐:“虽然坐不了游轮,但在江边看烟花也很不错的。”
南婳点点头,淡淡收回目光,关上了窗户。
孙默桐看了眼不远处还在游戏的同学,转而又看向南婳,问:“你吃饱了吗?刚才看你只吃了一点点,该不会这家餐厅不合你口味吧?”
南婳:“这家餐厅味道不错,我只是不太饿。”
“平时都没见你参加班级聚餐,听说你都忙着兼职?”孙默桐问。
南婳“嗯”了声,心想,自己缺钱的事,估计班里很多同学都知道。
孙默桐挑眉,盯着南婳的脸看了两秒,开始笑:“你要是缺钱,其实可以找个男朋友。”
南婳不解,清清淡淡的目光落向对面:“什么意思?”
孙默桐耸了耸肩,语气无比轻松:“花男朋友的呗。”
南婳顿了顿,不去想这人这句话里有几分深意,她用同样轻松玩笑似的语气反问:“班长,你平时花别人的钱,也这么理所应当?”
孙默桐明显被噎了一下,暗道这女孩的不解风情,连他的暗示都听不懂,他看向南婳,扯了扯嘴角,笑得意味不明:“你们宿舍又不是没有这样的人,我就是顺嘴给个建议而已。”
说完,孙默桐转身去跟其他人打桌球,一群人热热闹闹聚在一块说说笑笑。
南婳跟这人接触不多,先前就听林锦棠说,班长是个花花公子,家里有钱,长得也清秀,仗着这点资本,大一开学就将他们专业的很多女生撩了个遍。
南婳在窗边站了会,随后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百无聊赖地看了会手机,直到一条新消息自一堆微博快讯中弹出:
梁闻序:“在干嘛。”
南婳:“同学聚餐。”
梁闻序:“好玩吗?”
南婳:“还行,等着看零点的烟花秀。”
梁闻序:“你在江边?”
南婳有些意外:“是呀,你怎么知道?”
梁闻序:“今晚只有江边有烟花秀。”
南婳回了个“哦”,心底那个与他偶遇的猜想只能这样一闪而过。
彼时,就在距离南婳不远,江上一艘豪华私人游轮上,梁家家宴正在这里举行。
游轮内部极尽奢华,华丽的水晶吊灯折射出柔和温暖的光线,超大尺寸大理石转盘圆桌上摆放着精致的餐具和酒杯。
梁老爷子穿着正式,经过一个多月的修养和调理,他的身体有所好转,气色红润精神许多,坐在老人身侧的其他长辈,殷切周到地为老人夹菜盛汤,丝毫不敢出现任何差错。
每当这样的家族聚餐,梅婉霜仿佛奥斯卡影后附体,谈笑间八面玲珑,对谁都笑脸相迎,让人对她这个梁夫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梁闻序见多了这样的场合,听着在场长辈的客套寒暄,不作应答,他神色极淡,俊脸无波无澜,慢条斯理地用餐,举手投足间看得出教养极好。
席间,一家人闲聊,梅婉霜笑着给老爷子盛了碗滋补的参汤,状似无意的提起自己远在国外的儿子梁闻柯:“爸,闻柯那孩子最近总念叨您,担心您的身体状况,可惜这孩子工作忙,今天这么重要的团圆都来不了。”
听到梅婉霜提起梁闻柯,众人神情各异,无人作声,心里却都清楚,梅婉霜在这时候提到儿子,无非是等老爷子发话。
果然,梁老爷子一听,拿筷子的手明显顿了顿,沉吟片刻才道:“既然他想回来,回来就是。”
“过段日子就要过年,一家人整整齐齐,一个都不能少。”
梁老爷子话音落地,除了梅婉霜和梁致远喜不自胜,其他人顿感唏嘘,相视一眼都心照不宣,只是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对面梁闻序的身上。
梁闻柯是梁闻序同父异母的亲弟弟,从小被宠坏,性子乖张顽劣,多年前干了件混事儿,谁能想到娇生惯养的小少爷竟然在局子里蹲了几年。
梁闻柯出狱后,直接被梁闻序发配到了国外,一待就是三年。
梁闻柯不在国内的这几年,梁家对外都说是他出国进修学习,实则是被梁闻序发配出去,颇有点让其自生自灭的意思。
梁闻柯的确有错在先,梁闻序又得老爷子赏识,以至于这几年,梅婉霜和梁致远多少都有点看人脸色行事。
而梁闻序所做的一切,都被梁老爷子默许。
如今正是梁氏易主的节骨眼,老爷子在这时松了口,意味着梁闻柯不久后就会回来。
虽不知老爷子的用意,但明眼人瞧着,总觉得像是来给梁闻序添堵的。
梅婉霜似乎看见了希望,继续借着台阶替儿子说话:“爸,闻序如今被调回公司总部,我看他每天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实在是心疼。”
“等闻柯回来了,正好可以帮他哥哥多分担一点,毕竟是亲兄弟。”
梅婉霜的急不可耐,激动到忘形,心思已然全写在脸上。
梁老爷子看她一眼,那双年迈浑浊的眼依旧难挡深沉的锐利,并未搭言,而是将目光落向身侧的梁闻序。
“闻序如今也老大不小的了,是时候考虑成家了。”
“爸,您说的是。”梅婉霜脸上堆笑,柔声附和:“闻序也快30岁了,正是娶妻生子的年纪,之前好几个太太还在我面前打听呢,都想跟咱们结亲家。”
梁闻序薄唇微抿,神情清冷淡漠,他略过梅婉霜的惺惺作态,抬眸看向主位的老人,淡声道:“爷爷,您的意思我明白。”
老人前脚同意梁闻柯回来,后脚就提婚事,心里在想什么,在座的人都猜得到。
梁闻序眸色深敛,语速不急不缓:“等公司的事忙完,我会考虑的。”
有了梁闻序这句,梁老爷子满意地点头,不苟言笑的眉眼间难得流露出一丝温和,一旁的梅婉霜极有眼力见的开始推销起她身边那群阔太太的女儿。
从珠宝公司的千金到地产大亨的掌上明珠,资源之广,似乎只要梁闻序点头,接下来的事便会水到渠成。
梁闻序一言不发,骨节匀称的手轻握着面前的高脚杯,盯着杯中猩红的葡萄酒,漆黑幽暗的眼底愈渐晦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