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家长就跟三岁的儿童一样,别人叫他们往东就偏要往西,尤其体现在日常和孩子们的斗智斗勇当中。

  当然钟离并不是这样的家长,除非受到了不可抗力的影响。

  比如当他陪着三花猫在这间旧办公楼的楼道里闲逛,准备通往一楼再到周边走走的时候,只是没跟上一个拐角的功夫,猫没了,而一个穿着长风衣的男人出现在了他面前。

  遭遇了大变活人的现场,钟离仍旧面不改色,耐心地等待着对方开口。

  “去楼下咖啡厅喝一杯吗?哦,我请客。”看起来有些年纪了的男人说。

  “那便……却之不恭。”青年想了想,回答。

  等到了地方,钟离总算知道织田作之助不让他来这里的理由了。

  在一些咖啡厅中,有时会放上一些书籍杂志,在作为装饰的同时,也彰显着一家店本身的个性和格调。

  来闲坐或喜欢看书的顾客,时不时会拿上一本阅读一番。这样不仅让顾客得到了消遣,也潜移默化地加强了顾客和店铺的联系。

  而现在这家咖啡厅的书架上,摆着很多同一本文学杂志的青少年版,只是期数不同。

  要么是咖啡厅老板喜欢这本杂志中文章的调性,要么就是老板单纯地为熟人撑场子。不管是自家孩子的才华还是人格魅力被认可,钟离这个自认为的家长都是很欣慰的。

  尽管织田作之助自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钟离在自称“夏目漱石”的男性点单的间隙,专门把其中最新的一本杂志取了下来,并在坐到位置上后翻到了目录栏。

  果不其然,那上面有着织田作之助的作品。

  《海边的科尔特》作为织田作之助与这本名为“编舟”的杂志的结缘之作,已经成为代表作品挂在了笔名为“铃木离”的新锐专栏作者名下。

  原本织田作之助的笔名只是“铃木”。但是佐伯编辑认为这难以与经常在杂志上发表作品的,其他姓铃木的作者区分开来,便要求他加个名字。

  而新晋作者苦思冥想了半宿,最终在经过钟离的同意后,决定干脆就取和钟离同名的那个字。在不同语言体系中它们的发音和意义不尽相同,但相像就足够了。

  在那之后织田作之助又陆续写出了一些作品。它们与《海边的科尔特》相似,有着从不同寻常的主人翁出发的奇思妙想,又细致入微宛如写实。

  不过因为在写作上的逐渐成熟,这些故事抓住人心的功力,以及营造出氛围都有着肉眼可见的进步。

  这一篇是轻松有趣型的,钟离只读了个开头,就不由得露出了微笑。之前他读过初版,成稿又更让人惊喜。

  它大概是在钟离因为异常状况留在桐鸣村的时候出版的,连织田作之助本人都没有来得及拿给他看。

  在意识到对面的人已经结束了点单,并看向自己时,钟离暂且合上杂志,重新将注意力放到了夏目漱石身上。

  “听我的一位熟人说,钟离先生第一次下国际象棋,就赢下了他。”夏目漱石端起还冒着热气的咖啡,轻轻吹了一口,说。

  在棋艺方面颇为自信的森鸥外,当时为此郁闷了好几天,最终只能以“毕竟是钟离”这种不算理由的理由说服自己。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向敬重的老师提起这件事。

  “如不介意,钟离先生是否也能与我对弈一局呢?不是国际象棋,而是你所熟悉的围棋。”夏目漱石说。

  “当然。”钟离回应。

  巧的是,咖啡店本身就为客人备有围棋,节省了去买道具的时间。方寸之间,棋盘已摆开,通过猜子,由夏目漱石执黑先行。

  棋盘上策略有时与人在现实中的行为密不可分。黑子意在制衡,逐渐扩大影响,而白子更从全局出发,耐心地引君入瓮。

  “钟离先生对如今的横滨怎么看?”夏目漱石放下一子,问道。

  “有些混乱,却也不乏生机。”钟离说着,几乎没怎么思考,就做出了应对。

  “混乱本身若有其相应的秩序,那么也自成一派。这家侦探社即是黑白之间的秩序。”夏目漱石也很快跟上钟离打开的新区域,说:“正如这局棋。”

  “城市并非棋盘,他们也并非棋子。”钟离不赞同地说,继续落子。

  这让夏目漱石有些意外。

  毫无疑问,钟离身上有着明显的属于“棋手”的气息。布局、推动、收网、达成目的,应该是他过去常用的方式,现在他却否认了这种说法。

  “这一点上我们可以互相保留看法。”夏目漱石说,谈论棋子的作用并不是他特地现身的目的,让涉及别的棋盘的不稳定因素得以被用某种方式稳定下来才是。

  于是他顿了顿又补充:“这里最近的异动你应该有所察觉,它也与东京的朋友有关。钟离先生,可考虑过如何应对?”

  “时机还未到。”钟离把玩着手中有着光滑表面的白子,说:“夏目先生想进行干涉,似乎也有多条路径。”

  “即使多道并行,人们也总想走最快的那条,不是吗?”夏目漱石倒是没有否认,坦诚地回应。

  就在钟离稍微考虑起夏目漱石的说法的同时,一个看上去像是送报纸的邮差的小男孩,在路过这家咖啡厅时,突然像发现了什么一样转了个急弯,快速地跑了进来,并来到了钟离和夏目漱石所在的地方。

  “钟离先生,你是钟离先生对吧?”男孩急切地说道。

  “确实如此。”钟离问:“阁下是?”

  “中也,你还记得吗?”男孩说。

  接下来,这个突然出现的访客在接了钟离让服务员端来的一杯水之后,组织了一会儿语言,把他知道的信息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原来,他是中原中也所属的“羊”组织的成员。

  因为异能力强大以及在伙伴们中的威信,不久前中原中也已经正式成为了组织的首领。考虑到“羊”组织中除了中也自己,大部分孩子都是普通人,难以跟其他组织抗衡,于是中原中也提出了“泛组织”的概念。

  目前的“羊”已经不再是原先那个弱者抱团,甚至一度由于中也的能力而有些飘的未成年组织了。

  “羊”的成员分散到了横滨之中,担任了各种各样相对正常的职业,但当遇到了什么危险或需要接纳新的孤儿时,他们又会像人的神经一样迅速联动起来。

  看来……这就是听了赫乌莉亚的故事之后,中也思考的成果。钟离想。有些理想化,但也算是个不错的开始。

  至少他真正成为了领袖。

  “但是!请注意这个倒是!最近中也变得有些奇怪。听其他人说他跟几个看上去就不是好人的家伙经常接触,这几天甚至一直没出现,打电话给他也是不怎么愿意交流的样子。”男孩说。

  听到这段描述,大概心里有数的夏目漱石看向了坐在自己对面的长发青年,说:“钟离先生?”这跟他们正在谈论的问题不谋而合。

  “放心。我会处理。”钟离对男孩说。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靠谱!中也经常跟我们提起你呢。哦,还有你们上次去温泉旅行的合照,他一直带在身上,上面有很多人,但我觉得你是最帅的!比中也帅!”男孩兴奋中带着狗腿说。

  被这个活泼到可以说是聒噪的男孩逗笑,夏目漱石在钟离告诉男孩过两天可以来侦探社打听情况后,也为他点了一份外带咖啡,然后在对方的再三感谢下,目送男孩离开了这间咖啡厅。

  “钟离先生,中也就拜托你啦!虽然脾气不好又是个小矮子但是他真的对我们很重要,谢谢你!”临走前,男孩还大大地鞠了一躬。

  “抱歉,这局棋恐怕无法继续了。”钟离转向穿着长风衣的男人,说。

  “那我就先擅自期待起下次的对弈了。”夏目漱石接道。

  “这本杂志,夏目先生空闲时不妨看看。”将手里那本有着织田作之助专栏作品的杂志递给夏目漱石后,钟离站起身与夏目漱石告别,走出了咖啡厅。

  夏目漱石有些不明所以地接过那本杂志,在仔细地读完“铃木离”的新作后,总算领会了钟离的意图。

  有着在横滨的混乱与东京的腐坏中,自如地穿梭的实力的青年似乎已经知道,那个下雨的日子里,先自己一步见过织田作之助的就是夏目漱石。

  已经在两个棋盘上落下的棋子,早就不能称之为棋子了。夏目漱石喝了一口手中已经变温了的咖啡,如是想。

  而钟离在离开了咖啡厅后,立即拨出了一个存在于电话薄中的号码。

  “……喂,钟离?”那边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兰堂,现在是否得空?侦探社有了新地址。”钟离说。

  “没什么事,刚刚检查完仓库,马上是轮班时间。”兰堂似乎是从相对密闭的空间中走到了空地上,说:“地址,告诉我吧。”

  【作者有话说】

  今天也是护崽的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