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潺潺, 水面流动间似打碎的星河。

  而月亮就在眼前。

  韵春说完自己没忍住笑了,她眉眼弯弯,傻笑地盯着路青雪看。

  她笑路青雪怎么这么好看呀。

  她笑想了两天都没想明白的问题, 此刻居然直接说出了答案。

  还是要醉一场。

  自欺欺人什么的, 瞒不过酒精。

  韵春仰了仰头, 斜长的眼尾染着桃红,那是酒精为她染的红妆。

  她看着眼前的路青雪, 心里的鼓囊囊慢慢倾出:“你对我真的很好, 真的。可是很奇怪, 我之前居然都没有意识到你对我的这些好。”

  “先说明,我不是缺心眼…”

  路青雪低低笑:“嗯。”

  看到路青雪的笑,韵春呆了呆,几秒后同样笑了声, “你嗯什么啊?”

  路青雪讶然挑眉, 看着韵春脸上明显的醉意,知道这是走神了, 思索后道:“嗯你不是缺心眼。”

  “哦对, ”被路青雪笑容截断的思维收了回来, 她想起来自己刚才要对路青雪说什么, 抿了抿唇继续说,“我心里知道你的好, 可感知上却没有重视过,这种感觉就好像……”

  韵春顿了下, 坚定道:“好像空气。”

  秋后的傍晚, 微风拂面过于舒服, 醉意加持下,韵春脑袋有些晕, 说话的时候像是快要睡着了。但在说出空气两个字后,韵春撩起了眼皮,直勾勾地盯着路青雪看。

  她说:“当我意识到我在呼吸的时候,我下意识的反应是屏住呼吸,看没有空气自己能坚持多久。”

  所以她当了两天的鸵鸟。

  甚至不满两天。

  满打满算,连五个小时都不够。

  就像她憋气不会超过一分钟。

  不能不呼吸,不能没有路青雪。

  望着路青雪,韵春看到在自己的话说完,路青雪的眸中闪过了诧然,似乎没想到韵春会这么形容她,空气…不可或缺。那她在韵春的心里,就是不能缺少的吗?

  而韵春以为路青雪在诧异她的所作所为,她摸了摸发烫的脸,“很幼稚的反应对不对?”

  她讪讪:“你别笑话我。”

  说话间,韵春停在路青雪脸上的视线不由自主地集中在一处——路青雪的嘴唇。

  此刻的韵春没有亵渎的想法,纯粹地带着欣赏的目光盯着看,好似世间最粉色最美好的艺术品,比河面上闪烁的灯光还要吸睛。

  她看见眼前的唇,唇角勾了勾,再然后,老天爷的精雕细琢有了生命力,那唇微微张开,对她说:“为什么要笑话你?我很开心你能将心里最纯真的样子展现在我面前。”

  “在我面前,你随便天真烂漫。”

  路青雪嗓音如同拂柳而过的微风,轻悠悠的,却直抒于心。

  一句话如颗流星照直坠在韵春心间。

  碰撞间发出的轰然,让韵春到听不见其它声音。

  她短暂的聋了。

  眼睛因此更加敏感。

  红润的眼眶是无处安放的情感所发泄的开始,睫毛根部湿润润,韵春含着哭腔,哽咽着:“路青雪。”

  听到小家伙要哭了,路青雪慌乱中带着些好笑地问:“怎么了?我说错话了?”

  韵春吸了吸鼻子,摇头说:“没有。”

  韵春穿着长款礼裙,葡萄紫色的。脖子上带着一条碎钻项链,闪着微弱的红光。头发散在肩膀周围,风吹着她的发丝肆意地飘扬。喝醉后眼神迷离,韵春整个人比平时多了许多成熟风韵。

  不再像穿着短袖短裤,盘腿坐在沙发啃苹果的小孩儿。

  路青雪眸光柔软,她一直喊韵春小家伙,其实已经长大了不是吗?

  可就是在这么有女人味的时刻,韵春褪掉脚下的高跟鞋,脚踩着长椅上的裙摆,圆润的脚趾紧张地缩着,韵春紧紧抱着自己的双腿,将脑袋闷进了臂弯。

  又如同一只鸵鸟,将自己缩了起来。

  路青雪听到了细细的哭声从臂弯里传出,再然后,是一声:“你对我这么好,我该怎么还你啊…”

  路青雪愣了愣,没料到韵春是因为这个哭。

  不过想想就能理解。韵春在社会上独处了这么多年,加上还在时尚圈这种地方生存过,身边的人大多数唯利是图,不添加利益的感情少有。自然认为对没个人的关系都含着人情,谁对谁好是需要还的,这其实就是生活的常态,可是对于韵春这样的人,这样的常态更深,深到成了韵春为人处事的边界线。

  路青雪无声叹了口气,抬手抓住韵春的胳膊。

  手掌的冰凉在初秋还算炎热的傍晚,就像围着火炉吃冰淇淋。

  韵春的注意被吸引,她抽着鼻子抬头,有滴还未落下的眼泪在抬头的瞬间落下,滴在了紫色的裙上,晕染出了深紫。

  路青雪看到了这一幕,放缓语速:“如果我说我不开心不会让你倒霉,那在遇到你我产生意见的情况,你会选择迁就我吗?”

  韵春脑袋本就有点晕,一哭更晕了,听到路青雪的问题她眨了眨眼,泪水浸染的睫毛有些粘在了一起,一簇簇的。

  在路青雪看来,这样的韵春很可爱。

  之前说不会哭的人,在她的面前流露过多次脆弱,一如她的纯真。

  过道上有人路过,看到韵春哭,递了一张纸给她,并询问需不需要帮助。韵春摇头,道了谢。

  待到那个人离开,韵春也终于思绪终于回来了些,她回:“我没有迁就过你。”

  她心里一直是路青雪在包容她。

  路青雪笑:“这个不重要,我问的是在那个的前提下,你会迁就我吗?”

  韵春还是说:“你好像…不需要我迁就。”

  路青雪没有一点不耐,温声追问:“那你会吗?”

  这次韵春给了答案,“会。”

  迁就…不就是包容吗?

  路青雪可以包容她,她自然也可以迁就路青雪。

  有时候面对一些小事,面对对自己好的人,不需要太坚定自我的意见。

  路青雪嗯了声,又问:“那如果我亲不亲你都不会从你身上获得能量,你还会为了怕我亲你,给我上香吗?”

  韵春这次没再扯别的,没有迟疑地点头:“会啊…”

  回答完才想:她怕路青雪亲她吗?

  没怕过吧?

  不亲只是因为两人是朋友啊。

  不知道韵春在想什么,路青雪最后问她:“那你做这些的时候,有想过让我还你吗?”

  韵春抱着腿的手臂松了松,一阵晚风路过,扬起的裙摆冲它挥手告别。

  而在风中,韵春头脑清醒了几分,她回:“没有。”

  “我也是。”

  路青雪接话。

  韵春怔怔看着路青雪。

  路青雪抬手,拨了拨韵春的刘海,笑:“小乖,我从未想过让你还我什么。”

  “做出决定时不计较后果,完全出自本能。”

  “对你好,对我来说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情,甚至很平常,就像……”路青雪指尖抹去韵春眼角的泪,随后屈指刮了下韵春的鼻尖,轻笑着说,“就像空气。”

  空气中氤氲着水汽,河对岸的花香也淡淡地萦绕着她们。

  “虽说出于本能,可这些并不是我有多好多好,我出发点也是自私的,就像是呼吸,是为了活着而呼吸,而对你好,也是因为能满足我自己才对你好。”

  路青雪捧起韵春的脸颊,“所以呀小傻瓜,不要有任何的压力,也不要想着怎么回报我,嗯?”

  最后的尾音听似有商量的余地,其实是不容拒绝。

  韵春脸蹭了蹭路青雪的手,这样冰凉的手,她发烫的脸颊得到舒缓。舍不得让路青雪将手抽回去,又怕路青雪趁她不注意将手抽走,抱着腿的手臂抬起放下,压住了路青雪的胳膊。

  路青雪看着,未等她说什么,耳边是韵春娇意十足的一声:“路姐姐…”

  长椅后的路灯闪了两下,熄灭。

  韵春在一身紫色衬托中,狭长的眼尾流露着娇媚,“我听你的,那些我都不想了,现在我只想一件事。”

  “我想亲你。”韵春说。

  长椅前流动的河水似暗涌的情愫。

  皎白的月光是韵春此刻唯一想抓住的。

  “你给我亲吗?”韵春问。

  路青雪知道这个时候不该问为什么,她应该点头,可想到和千山的那个赌,看着眼前醉意满满的人,她还是问了。

  “为什么想亲我?”

  轻喃的一声,韵春的思绪乱了。

  不过很快又被空气中的水汽凝起。

  她脑海里想到了一句话,这句话就是答案。

  星姐说喜欢是看到对方就想亲她,所以现在,她有一点想亲路青雪。

  可是话到嘴边却拐了个弯,“因为我已经两天没有给你上香了。”

  韵春颔了颔下颚,“需要亲你一下。”

  路青雪眼里的光如同身后那盏熄灭的灯,暗了下来。

  可眼里的温柔还在,她说:“小乖,你喝醉了。”

  “对呀!”韵春笑,“喝酒了都会醉啊。”

  “所以你说的是醉话。”

  韵春顿了顿,补充:“也是真话。”

  她脑袋晕,斜着靠上了路青雪的肩膀,说:“我真的想亲你。”

  韵春望着河,抱着缩起的双腿,路青雪的肩膀是她的依靠,她说:“我还想回家…回有你在的家。”

  路青雪眸子深沉,漾着波光,她侧眸看着韵春。

  韵春也在这时抬头看她,看着路青雪的眼睛,好像听见了下雨的声音。她笑,手臂抬起去接雨滴,结果碰到了垂下的柳枝,轻轻一握,不小心带下了一片柳叶,韵春抬头看了眼,收回手,将叶子在面前端详了几秒,举到路青雪面前,“送给你。”

  和你眼睛一样的叶子。

  路青雪眼底水光潋滟,嘴角挂着浅笑,没有问韵春为什么要给她,柔声:“好。”

  路青雪接过叶子的那刻,韵春眨着眼,乖声乖气说:“回家后我去刷牙,刷完牙就没有酒味了,到时候…”

  她问:

  “你让我亲一下好不好?”

  话音落下,韵春先是听到了一声轻笑,随即眼前蒙了层黑影。

  最后,唇角被两瓣雪莲般柔和凉的唇碰了一下。

  回过神,耳朵里响起了路青雪的一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