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吴晓步履匆匆的赶到沈朝意办公室, 发现沈朝意不在。

  于是转身刚好碰到沈朝意回来,“沈医生,你找我?”

  沈朝意破天荒给他打电话说让他过来一趟。

  吴晓以为是移动初诊平台方案最终定下来了,所以迫不及待就过来了。

  “怎么这么着急。”沈朝意见他气喘吁吁, 给他倒了一杯水。

  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 “十五分钟就赶到了, 你还有其他着急的事要忙吗?”

  吴晓摇摇头,仰头将水一饮而尽。

  擦了擦汗, 略带歉意的说“没有,只是以为你有什么重要的事, 所以过来的很快。”

  沈朝意把手里的文件递给她, 温声道“算是重要的事吧, 我向院里申请到了项目资金。”

  医院项目资金有限,不是每一个项目都能得到充裕的项目资金的。

  所以沈朝意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就被通过, 说明医院也很看好这个项目。

  确实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这么快?我还在担心不通过呢。”吴晓拿着那几张文件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最终看向最下面医院的印章以及沈朝意娟秀的字迹。

  做医生的字体都很潦草, 很少有沈朝意这样每个字都清晰明了,字字秀丽有力量。

  沈朝意轻笑道“资料都准备的很齐全, 所以没什么好担心的。”

  “和沈医生一起共事,就是省心啊。”吴晓眼睛发亮。

  “才刚开始,说这话太早了啊。”沈朝意淡笑着,从抽屉里拿出陆洁给的那张票,指尖细细拂过上面由易清灼造成的褶皱。

  又说“对了,我想麻烦你件事。”

  “说什么麻烦不麻烦, 沈医生你提就行。”吴晓笑呵呵的看着沈朝意。

  沈朝意把那张票推向吴晓,“麻烦你帮我把这张票还给一下陆医生, 帮我转达一下, 谢谢她的好意了, 但我暂时不太想去看画展。”

  接过那张票,吴晓意外地睁大眼睛“学姐约你看画展了啊,看来学姐和你相处的还不错。”

  “身边人都说学姐挺难相处的,没想到沈医生能和她聊到一起。”

  优秀的人都是互相吸引的。

  闻言,沈朝意只是笑了笑。“可能是聊移动初诊平台,有话题,所以能聊到一起。”

  陆洁看起来确实是心思缜密的一个人,不太容易被人捉摸透她在想什么。

  所以才会觉得她难以相处。

  可是沈朝意压根儿就不去猜测她的心思,也就不觉得她难相处。

  ……

  某一写字楼内

  “姐,你说你签合同这是一件大喜事,签好了咱们意味着咱们创业第一步就迈出去了,你怎么老黑着脸呢。”

  夏钦榆不满的对易常欢吐槽。

  一整天了,坐在易清灼身边都如履薄冰。

  易常欢叹了一口气,“好几天了,每天茶饭不思,除了看店就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说完,易常欢瞥了一眼易清灼,压低声音对夏钦榆说“和沈医生吵架了,问她什么原因她也不说,一个人闷着。魂不守舍的,每次一到沈医生下班就出去,回来又依旧是一个人。第二天到了沈医生上班的时间就出去,去网吧的时间都提前了好几个小时。”

  魂不守舍,易清灼能想什么。

  沈朝意。

  “我知道,前几天,朝意姐当着她好闺蜜的面,说她是以前的病人。都把朝意姐气成那个样子了,那得吵成什么样子啊。”夏钦榆愁得直摇头。

  凑近易常欢,夏钦榆小声说“我还偷偷摸摸问过朝意姐了,朝意姐虽然没告诉我原因,但是听得出来,她很生气,帮我姐说一句好话都会被她搪塞过去。”

  估计是易清灼找沈朝意好几次想服软,但沈朝意不给她台阶。

  一个人就气。

  找不对方法,试了几次都无用功。

  苦了夏钦榆,一边要跑工商局办资质,一边还要时刻挂念着她姐的感情问题。

  好不容易遇到沈朝意这么好的。

  要是错过了,夏钦榆一口牙都要咬碎。

  为了她以前给她姐找麻烦赎的罪,夏钦榆心甘情愿为了易清灼的感情操碎心。

  “那这次还挺严重。”易常欢回答。

  “要不你们出去聊。”易清灼听不下去了,用笔敲了敲桌面。

  哪有人当着当事人的面讲悄悄话的。

  易常欢没好气的哼了一声,“你就不能去服个软?”

  “你就那么笃定我没去?”易清灼寒声问。

  易常欢看了看她,“去了怎么没用?人家朝意那么温柔一个人,就算跟你闹矛盾,但是一码归一码,完全不迁怒别人,我和小夏找她,她态度一如既往的热情大方。这样的人,你不好好珍惜,你还能上哪儿去找?”

  语罢,易常欢立刻义正严辞道“两个人在一起谈的是感情,不是对错。你喜欢女人,我现在只认朝意,你自己看着办,别给自己落得一个只有我这个老太婆陪着的下场。”

  左右都是对沈朝意的满意。

  话里话外沈朝意的地位在易常欢心里已经不可撼动了。

  单凭她救了易清灼的命,又和易清灼在一起,沈朝意便是易常欢认定的唯一那一个。

  一时之间,沈朝意已经笼络了她身边亲人的人心。

  反倒是她成了众矢之的。

  易清灼两笔签完自己的名字,合上笔帽。

  沉默的站起来,准备往外走。

  “你去哪儿?我的话你要放在心上啊。”易常欢问她。“你去找朝意好好聊聊。”

  “今天她看画展,没时间跟我聊。”易清灼傲声道。

  根据她记忆里的时间,陆洁和沈朝意约好看画展的时间就是今天。

  沈朝意都和别人约会去了。

  她去干什么,当电灯泡吗?

  易清灼刚走到门口,就迎面碰上她小姨易婉君。

  易婉君穿着一身职业装,手里还提着一个文件包。

  见易清灼走出来,连忙叫她,“小易,都已经签下来了吗?”

  易清灼停下脚步,恭敬的叫了一声“小姨,签下来了,挺顺利的。小夏和我妈还在里面聊一些装修的细节。”

  易清灼以为易婉君来看签合同的情况。

  原本说好的易婉君作为专业的过来把把关,但是她的委托人临时出事了,她不得不赶过去。

  合同之前都看过了,易婉君也都说没问题。

  所以易清灼签的很快。

  “不,我不找你妈跟小夏。”易婉君只是往里面探头看了一眼。

  随即拉过易清灼到楼梯口,“小姨找你。”

  易清灼诧异的跟着她来到楼梯口,“怎么了小姨?是合同有什么问题吗?”

  易婉君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快速的塞到易清灼手里。

  “之前嘴上说着要小夏自力更生,她毕业了我们就不管了。但做父母的,又怎么能看着她孤立无援呢。再说了,也不能让你一个人出钱,你也不容易。这里面有五十万,你们拿去用。”

  一个普通的中上层阶级家庭,五十万无疑是易婉君大半辈子的所有积蓄。

  她全都拿出来,为自己女儿铺路。

  易清灼手心握着那张还尚有余温的银行卡,一时凝噎。

  易婉君似乎看出了她的犹豫,连忙说,“你们创业前期最需要钱了,你的钱也坚持不了多久,还要招员工乱七八糟的一大堆,处处都要花钱。小夏身无分文的,你一个人哪里来那么多钱。”

  “小姨自小看着你长大,小夏跟着你我放心,所以这钱你一定要收下。”

  易婉君握着易清灼的手紧了紧,眼神里都是对她的信任。

  在她眼里,易清灼就是她的第二个女儿。

  “这是你们全部的积蓄了吧?我没有创业经验,又和社会脱节那么久,到最后结果是谁也无法预计的。”一张薄薄的卡片,易清灼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五十万,这是干干净净的五十万,和卖房子的钱拿在手里截然不同的心境。

  是易婉君大半辈子的心血。

  她花易常欢的钱都觉得心里有愧,更何况是易婉君的。

  “我就知道你这孩子性子执拗又自强。”易婉君笑了笑,眼角的皱纹加深,“算我代替小夏入股的,她占百分之五十,你占百分之五十。创业都有风险,我看好你这支潜力股,所以心甘情愿投资。”

  “要是失败了,自负盈亏,我们知道的。”

  易清灼咬唇,沉思良久。“谢谢小姨。”

  “好好干,有我和你小姨夫在你身后支持你呢。”易婉君拍拍易清灼的肩膀,像看自己孩子一样的慈爱。

  说完,她又说,“这件事先别告诉小夏,她太浮躁了,还是少知道点为好。还需要好好历练历练,我不想她心里负担太重。”

  易清灼点点头,“我知道了。”

  “谢谢你,小姨。”

  易清灼扯唇笑了笑。

  在她和易常欢孤立无援的时候,有易婉君一家,她真的很感谢。

  易婉君扫到易清灼无名指的戒指,眸光一闪“跟我说什么谢。对了,听小夏说你谈恋爱了,对方还是一个漂亮的医生。抽时间也得带回来给小姨看看啊,小姨也看看被小夏一提起来就一箩筐漂亮话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

  重要的是,易清灼的选择,易婉君终归是想看看的。

  她很开明,她尊重易清灼的性取向。

  “好啊,有时间我带回家里看一看。”易清灼应下了。

  提起沈朝意,她心口又堵着一口气,郁闷的心情沉重的压在心口。

  沈青安的话在应验,沈朝意对她同样的刻意冷落。

  易清灼不知道该做点什么,只是同样体会到了被冷落。

  原来会难受成这个样子。

  “好,我回事务所了,今天委托人那边出了问题,我要回去整理资料。我就不进去跟你妈打招呼了。”易婉君温和一笑,“我走了。”

  “慢走,小姨。”

  易清灼目送易婉君离开,手心里的银行卡温暖又有力量。

  一个人电梯口站了很久,易清灼才下了楼。

  开着车漫无目的在街上逛。

  她这个时候应该回网吧的。

  但是潜意识里总有个声音在告诉自己。

  不回去,不要回去。

  她没有回网吧,也没回家。

  而是不知不觉停在了沈朝意票上的展厅门口。

  画展要票才能进去,她只能在门外站着。

  原本信誓旦旦回绝了易常欢说来找沈朝意服软的要求,但到最后还是来了这里。

  她在门口往里面看了看,什么都看不清。

  沈朝意在不在里面她不知道,是不是和陆洁在一起看画展她也不知道。

  就站在门外,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眼神暗淡。

  她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全然不知身后站着的沈朝意。

  栗色长发微卷,及膝大衣,背着一个单肩包。

  双手放进大衣兜里,眉目温润的看着易清灼的一举一动。

  也不知道这算不算两人之间的默契。

  沈朝意知道易清灼会来,所以她就算把票还回去了她也来了。

  而易清灼一根筋的认为沈朝意真的会应约,也来了。

  沈朝意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画展已经快结束了。

  易清灼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表情复杂的看着入口。

  她明明吃醋了,明明一点都不愿意让她来应约。

  但是这几天她就只能每天定时定点的在她上下班的时候等在她的必经之路,每次都欲言又止。

  很纠结,但是开不了口。

  嘴上说着尊重她,再不情愿都憋在心里。

  沈朝意站了很久,反射弧那么长的易清灼就真的一点没察觉到她的存在。

  她上前两步,几乎和她保持平行的距离。

  沈朝意侧眸看她,浓密的黑发顺着风露出她饱满的额头,鼻梁高挺,薄唇微抿着着,冷冽的表情下藏着肃意。

  易清灼坐在车头,宽松的衣物挂在她身上,简单的勾勒出她优越的身材。

  尤其是那一双笔直细长的长腿,完美的比例让人看着就移不开眼。

  身边一直有道视线落在身上,易清灼不爽的侧过头,恰好撞进沈朝意的双眸里。

  两人面面相觑,易清灼那一抹淡薄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身上的锋芒敛下,易清灼站直身子。“你没去看画展吗?”

  指尖捏着衣摆,对于自己出现在这里被沈朝意看到显得很是局促。

  硬气的说尊重她,但转头还是放不下心跟着过来。

  易清灼自己把自己的脸打的生疼。

  沈朝意眸光流转,静静的立在那里。

  “这么巧,你也来看画展吗?”

  像是两个普通朋友在这里偶遇之间的寒暄一般,但在其中又掺杂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沈朝意神色不明的脸上酝酿着暴风雨前的宁静。

  “我……”沈朝意的话让她一时语塞。

  她该怎么解释。

  沈朝意脸上没什么笑意,淡淡的看着她。

  “我路过…吧。”易清灼自己都说的怀疑自己。

  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沈朝意的反应,发现她是一个人,“你那位同事呢?已经快要结束了,她还没来吗?”

  说完易清灼收回视线,一言不发的垂着眼睑。

  “不是同事,也不会来了,我把票还回去了。”沈朝意不疾不徐的抬头,“只是吴晓的一个学姐而已,最近移动初诊平台有问题需要请教她。”

  情绪冷静下来,沈朝意依旧温润如水。

  “你是在跟我解释吗?”易清灼猛地双眼一亮。

  不是同事,所以她们约出去吃饭只是谈移动初诊平台的事情。

  她拉住沈朝意的手,一脸惊喜,“你不生我的气了对不对?”

  沈朝意定定的看着易清灼,突然似笑非笑地勾唇,退后一步,把易清灼的手挣脱开,“我只是长嘴了,会自己解释误会,和生不生气没有关系。”

  易清灼脸上的笑意一僵,手停在半空中,不上不下。

  沈朝意会解释误会,但是易清灼不会。

  这一点,易清灼被无视一周也情理之中。

  悻悻地收回手,易清灼蜷紧指节,思量片刻,最后开口“你爸找过我了,就在那天我去医院找你之后。”

  “什么?他找你说什么了?”沈朝意瞳孔一缩。

  一定是说了什么话,才让易清灼变得那么奇怪。

  易清灼眉宇间流露出难以掩饰的苦涩之意,“还能说什么啊,我跟你又不合适,他希望能找到一个跟你更般配的人,就想让我跟你分手。”

  “什么就跟我不合适了。”沈朝意深吸一口气,强忍住怒意,“你自己都这样认为了是吗?就因为我爸的三言两语你就真的想疏远我?易清灼,原来你自己的内心就这么不坚定吗?”

  “不是。”易清灼急忙道“我只是…”

  “你只是什么?你只是自卑,你只是扛不住压力,你只是自己对自己都没信心。”

  沈朝意替她补上了后面的所有话。

  字字珠玑,沈朝意如何不懂易清灼。

  她早该想到的,易清灼情绪那么稳定的一个人,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对她那么冷淡,除了她家里人找过她,还能因为什么。

  沈朝意摇摇头,眼底盛满失望,“易清灼,你太令我失望了。”

  说完,沈朝意转身就走。

  被说中的易清灼怔然片刻,想也没想,从身后抱住沈朝意。“你听我说,可以吗?”

  “我不想听你说。”沈朝意想掰开腰上的手。

  但易清灼死死禁锢住沈朝意不要她走,“你听我说,我刚开始确实是那样想的,你说的没有错。”

  沈朝意就是了解易清灼。

  原本已经停下动作准备听她解释的沈朝意一听这句话,气得直咬牙,扭着腰就要从易清灼怀里挣脱开。

  她到底在期待着什么。

  争执间沈朝意的手肘击中易清灼肩膀,易清灼吃痛,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闷哼一声,易清灼也不愿松开沈朝意。

  鼻息间都是沈朝意挣扎时扫过她鼻尖发丝的香味,易清灼咬唇,忍着疼硬着头皮说“可我现在想明白了啊,我是和你在一起,又不是和你的家人在一起。你爱我就好了,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就行了。其他的所有声音都没有你重要,你都愿意顶着压力和我在一起,我不能那么懦弱。”

  “沈朝意,我那天其实不仅仅是因为你和她吃饭才过去,我是想来跟你道歉的,我怕在电话里说不清楚,想当面跟你说。”

  可是沈朝意那天还在气头上,不给易清灼台阶下,情绪占了上风,两人不仅没有说清楚,还闹的更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