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顾彦甯说的位置。
顾彦甯已经早都到了, 坐在包厢内,静静等着她们。
“沈医生,恭候多时了。”顾彦甯起身,分别给沈朝意和易清灼递了一杯水。
易清灼接过水杯, “谢谢。”
“不客气, 点菜吧。”顾彦甯把菜单递给易清灼。
而易清灼转手就给沈朝意。
顾彦甯把这些尽收眼底, 笑了笑,问起“钢琴学的怎么样了?”
沈朝意随便点了一些口味清淡的菜, 然后回答,“还不错, 会了一些简单的曲子。”
易清灼看起来不太有耐心, 怎么看都不像做老师的样子。
但是实际上她很耐心, 虽然不爱说话,但是每一次都简明扼要的指出问题, 然后带着她一步一步纠正过来。
沈朝意学东西原本就很快, 一个小时的进度,已经让沈朝意可以独立的弹一些简单的曲子。
“我说你之前说什么都不愿意抽时间来学, 连我亲自教都不愿意学,原来这是家里有专业的老师啊。”顾彦甯知道沈朝意是完全没有基础的那一类。
就学了那么一会儿,就会弹了。
易清灼教的好,沈朝意学得好。
“没有,她之前就掌握的基本的知识,就只需要带着找找感觉就会了。我不是专业的老师, 只是会弹钢琴而已。”易清灼不往自己身上揽功。
沈朝意喝了一口水,“那是因为你的教学风格我实在不敢恭维。”
顾彦甯私底下是一种性格, 教钢琴的时候很严厉。
她是专业的钢琴家, 对弹出来的曲子追求完美有一种变态的执着。
顾彦甯名声在外, 是严师。
“我又不骂人,我那么温柔。”顾彦甯耸耸肩,“那么多人追着把孩子塞到我手里想让我亲自教,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钢琴是顾彦甯的骄傲,她事业上一切的成就都和钢琴有关。
沈朝意温然淡笑,“好好好,你很温柔。”
“我去个洗手间。”一直安静听着的易清灼突然起身。
捧了一捧清水,洒在自己脸上。
双手撑着大理石台面,易清灼看着镜中满是清水的脸。
侧过头,对靠在墙边,饶有兴趣看着自己的人说“顾总,偷偷看那些新闻,是对我有什么感兴趣的地方吗?不如你问我,我比那些新闻权威。”
易清灼大概能想到顾彦甯看到那些新闻会怎样。
一名优秀的医生和一个杀了自己亲生父亲的杀人犯,确实是不般配的。
和沈朝意在一起的那一瞬间,易清灼已经做好了接受一切质疑的准备。
她可以再一次承受那些扑面而来的恶意,但是她不可以失去沈朝意。
但顾彦甯笑了笑,那双桃花眼眯着,“你都看到了啊,那我也不藏着掖着。你也知道的,我和朝意是十多年的朋友,在她身边,我可能是唯一一个知道她不喜欢男人的人。你们现在在一起,我想了解一下我十多年闺蜜的另一半,这无可厚非吧。”
何况顾彦甯其实之前就看过了易清灼那些新闻,对她那些事,也有所了解。
“然后呢?对我有何见解?”易清灼抬了抬下巴,骨子里的居傲。
越是这种接受质疑的时候,她越高高抬起头。
顾彦甯耸耸肩,那双桃花眼里含着笑“没什么见解,挺好的。”
是对易清灼没什么恶意的笑。
如果她对易清灼和沈朝意在一起是不看好的,那她在工作室里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就不会那么和颜悦色。
“什么?”对这个意料之外的回答,让易清灼皱起了眉头。
她以为顾彦甯会说她配不上沈朝意之类的话,至少不是赞同的态度。
顾彦甯云淡风轻的说“我又不是那些老顽固,杀了人就一定错吗?只看到杀人了这个结果,没有看到背后的原因,其实挺可悲的。”
撇撇嘴,顾彦甯展颜,“我其实很欣赏你对抗一切的勇气,我觉得你没有错。要是任何人伤害我的母亲,我或许会有和你一样的想法,但不一定有你一样的勇气。我觉得你没有错,一个不称职的父亲,就只能叫那个男人。”
顾彦甯,毕竟是受了高素质教育的三十多岁成熟女人。
她理智,她不被悠悠众口影响。
这或许能解释她和沈朝意能做那么久朋友的原因,她们是一路人。
她明明看透了沈朝意是同性恋的秘密,但是她谁都没说,隐藏了十多年。
顾彦甯的一席话,让易清灼惊愕片刻。
还是有清醒的人,还是有站在她那边的人。
只是她一直没有听到这些声音而已。
顾彦甯的话让易清灼放下了戒备,站直身子,说“我觉得你的觉得也没有错。”
“易清灼。”听到这话,顾彦甯忍俊不禁,“其实你是个有趣的灵魂。”
沈朝意的眼光不会错。
“和你比起来,我不足挂齿。”易清灼颔首。
顾彦甯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下巴一抬,“我吗?今天才第一次见面,你怎么就看出我是一个有趣的灵魂了?”
她倒是很感兴趣在易清灼眼里对自己的第一印象。
“感觉?顾总,你信玄学吗?”易清灼处之泰然道,“感觉而已。”
顾彦甯言行举止让易清灼能感觉得出来,她看似很好相处,实则心思缜密,看破也不说破,表面上只是她的冰山一角而已。
易清灼的回答让顾彦甯忍不住斜视一眼易清灼,不再从镜中看易清灼的表情。
看了两秒,顾彦甯笑道“你真的很有趣。”
你信玄学吗?
顾彦甯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回答信还是不信。
“谢谢。”易清灼站直身子,随手把额前的碎发往后一缕。
黑发随意一扬,在易清灼脸上有些潦草。
易清灼界限感很强。
寥寥数语,顾彦甯已经感觉出来了。
一问一答,她似乎一点也不关心顾彦甯的任何。
哪怕知道顾彦甯和沈朝意是十多年的朋友,也没有要收起浑身沉郁的意思。
“行了,回去吧,朝意在房间里等久了会起疑。”顾彦甯也没有再聊下去的意思。
同时也没打算把两人之间的谈话告诉沈朝意。
易清灼点头,却没有动。
顾彦甯走了两步,回头见易清灼一动不动,不禁有些疑惑,“走啊,你站在那儿做什么?”
易清灼比她还先出来,但是她不紧不慢一点都不着急的意思。
“你走吧,我们不要同时进去。”易清灼低声回答。
“我们又没有说什么见不得人的话,你心虚什么?”顾彦甯坦坦荡荡的,尤其是在自己好朋友面前,她更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但是易清灼就是不动,甚至转头重新进了卫生间“你走吧。”
她不想让沈朝意多想。
看着她毋庸置疑的背影,顾彦甯眼中划过一丝讶异。
这...心思细腻?
摇摇头,顾彦甯一个人转身回了包厢。
菜已经上的差不多了,顾彦甯回到自己位置上。
沈朝意原本以为会是易清灼,视线朝顾彦甯空无一人的身后扫了一眼,意外的说“就你一个人?她呢?你们没有碰到?”
她们两人不是都去卫生间了吗?
怎么后去的顾彦甯都回来了,易清灼还没有回来?
顾彦甯端起红酒杯,晃了晃里面猩红的液体,扬了扬眉梢,说得一本正经“碰见了,估计走丢了。”
“走丢了?怎么可能?”沈朝意显然对顾彦甯半真半假的话不太相信。
易清灼只是不爱说话,又不傻又不呆,怎么会走丢。
说罢沈朝意就起身,想去找易清灼。
但是刚好易清灼这时候推开房门,见沈朝意站起来了,“怎么了?”
“你去哪儿了?怎么去这么久。”沈朝意重新坐回位置上。
易清灼在沈朝意旁边坐下,余光扫了一眼顾彦甯,说“去卫生间啊,但是出来的时候去外面看了一下,有卖花的老奶奶。”
“所以呢?”沈朝意侧眸,等着她的下文。
“所以给你买了一朵。”易清灼面不改色从衣袖里抽出一朵红玫瑰。
虽然上面的花瓣已经被易清灼的衣袖压得有些变形,但是不影响易清灼带来的浪漫。
玫瑰花递到沈朝意面前,大概易清灼也是不好意思,垂眸,没有跟沈朝意直视。
沈朝意眸光一沉,看着面前那朵被易清灼拿着的玫瑰,脸不禁微微热了起来。
浅声清了清嗓子,沈朝意接过玫瑰,“谢谢。”
一朵玫瑰花的浪漫,远胜于随口敷衍的一句情话。
“好会啊。”目睹全程且吃了一大把狗粮的顾彦甯说“对我一点都不友好。”
沈朝意羞涩一笑,仔细端详了几秒花,然后小心放在一边。
“还好吧。”
之前在西餐厅沈朝意是见识过易清灼不善言辞的浪漫。
但是融入生活中细节的浪漫,依旧会让她心动不已。
顾彦甯仰头,高脚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她捏起筷子,“先吃饭吧,我觉得实在是太甜了。”
“什么太甜?”沈朝意给易清灼的酒杯里倒了一点红酒,然后问顾彦甯。
她目光都放在顾彦甯身上,没有注意到易清灼在看到那一杯红酒之后黯淡下去的眸光,以及她放在高脚杯边的手收了回去,转而拿起了另一边的水杯。
易清灼喝了一大口水,一口气咽下去,仿佛才冲淡了一点喉间的苦涩。
“你们太甜了啊。”顾彦甯笑了笑。
然后又捏起酒杯,对易清灼说,“易清灼,我敬你一杯,你们很般配,做为朝意最好的朋友,至少我很满意你们在一起。”
顾彦甯举杯,向易清灼敬酒。
但是易清灼的脸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冷了下去,浑身僵硬的看着面前那杯红酒。
猩红的液体,在酒杯里还有些晃动。
她仿佛透过就被的杯壁看见了一些血腥的画面,也是这样的猩红,也是这样的酒香浓郁。
埋藏在心底的记忆一时间扑面而来,易清灼捏紧拳头,艰难的咽了咽口水。
是血液混合着酒精的感觉,萦绕在她身上,挥之不去。
她从不喝酒,可以说甚至没有真真切切碰过酒精,就连带酒精的饮料都没喝过。
酒精会麻痹人的神经,激发人原始的罪恶,让它肆无忌惮的脱壳而出。
那是完全不同于清醒时候的那张脸,面目可憎,五官扭曲,令人生厌。
想起顾彦甯刚才在卫生间的门口说她勇敢,易清灼额间青筋暴起,血管凸起。
她不是勇敢,她只是有想保护的人。
易清灼厌恶酒,所以她在心里告诉自己,酒,是她碰一下都对不起她那十年的东西。
“易清灼?”顾彦甯举着酒杯一直得不到易清灼的回应,而且看她表情也不太好的样子。
“彦甯在跟你说话。”沈朝意碰了碰易清灼的手背,发现她身体紧绷的厉害。
顿时,沈朝意侧过身子,问她“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易清灼不会这么无礼的。
沉静片刻,易清灼神思恍惚回过神,语气生硬“抱歉,我不能喝酒。”
她的用词,很强硬,坚定到毋庸置疑的程度。
易清灼态度挺有礼貌的,让怀疑易清灼故意不给她面子的顾彦甯缓和了些许神色。
收回酒杯,绽放出一个得体的笑容“酒精过敏?”
不能喝酒?
深思一会儿,易清灼眉头紧锁,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起身,给自己的水杯里倒满了茶。
“我以茶代酒,敬你。”
她没有解释缘由,仰头,将杯子里的茶一饮而尽。
喝完,嘴角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顾彦甯在她对面坐着,还没反应过来,易清灼一杯茶已经喝完了。
反倒是她手里握着的酒杯,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
易清灼不喝酒,但是态度也没有丝毫轻蔑,顾彦甯也没什么话说。
“好。”点点头,顾彦甯举杯想喝了这杯酒。
“等等。”沈朝意叫住顾彦甯,举起自己的酒杯,伸手和顾彦甯的酒杯轻轻一碰。
酒杯相撞,清脆的一声。
顾彦甯和沈朝意对视了一眼,虽什么都没说,但顾彦甯是懂沈朝意的。
不用多说,她就懂。
口腔内绽放红酒浓郁的酒香,沈朝意咽下红酒,侧头看向易清灼的瞳孔微沉,看着她不欲过多解释的样子,若有所思。
她之前是易清灼的主治医生,易清灼有没有酒精过敏她又怎会不知道。
易清灼没有任何过敏史。
但是她说她不能喝酒。
一顿饭吃得很快,之后的顾彦甯也不再提杯,三人很快就用完了餐。
“我一会儿还有工作,我们下次有时间再聚。”顾彦甯站在自己车前,一边把车钥匙递给刚赶来的员工,一边对沈朝意说。
沈朝意点点头,“好,那你忙。”
“易清灼,听说你钢琴弹的不错,那下次你和朝意来工作室的话,我们切磋切磋吧?”临上车前,顾彦甯露出一个笑容。
她倒是好奇易清灼的钢琴水平,是不是真的如沈朝意说的那样。
易清灼双手放在外套兜里,双眼被风吹得眯起来。“好,乐意讨教。”
闻言,顾彦甯纠正“是切磋。”
顾彦甯并没有把自己放在很高的位置。
“嗯。”易清灼不假思索。
目送顾彦甯的车离开,沈朝意侧头,“那你回网吧了?”
“嗯。”易清灼低着头,情绪不高。“我先送你回去吧。”
沈朝意见她这个样子,抿唇一言不发,好一会儿,才转身坐上副驾驶。
沈朝意喝了酒,开车的自然就成了易清灼。
一路上,车内安静得可怕。
易清灼冷硬的侧颜让沈朝意好几次开口都无疾而终。
终于再欲言又止好几次之后,沈朝意开口,“停车。”
易清灼瞥了她一眼,最后听话的把车停在路边,环顾四周,外面是一条人工湖,离沈朝意的家还有些距离。
“怎么了?”
但是沈朝意并没有回答她,而是推开车门下了车,绕到易清灼那边,柔声问“刚吃完饭,要不要陪我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