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他做到了,他打败了鞑靼,最后一战,只要攻入鞑靼王族的王城,他就算是灭了鞑靼。

  他很激动,马上就要见到殿下的念头让他激动不已,他穿着战甲,马上就要打最后一仗了。打完这一仗,他就能背着战功回朝,他就能告诉殿下他的心意了......

  然而就在这时,一名士兵拿着一封信走了进来。他莫名感觉到了一丝不安,他不想看那封信,但手却不由自主的拆开。

  待他看完之后,只觉得如坠冰窟,浑身冷的厉害。他身子微微颤抖,心底一遍一遍再说不可能......绝不可能......不是殿下.......殿下怎么会是杀了他全家的罪魁祸首?

  若真是殿下,他怎么会还让自己带兵?怎么会把兵权交到他的手上?殿下为什么不斩草除根?

  这不是真的!一定是有人在陷害殿下!

  嘴上虽然这么说服自己,但江韶却悲哀的发现,自己已经相信了信上的说辞。他从没有怀疑过殿下,但是一旦有人打醒了他,他就能发现,江家灭门后,是谁得了利......

  那一刻,说不清是心如死还,还是别的什么。他突然觉得非常累,他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他也不知道他该怎么办。报仇?他舍得吗?不报仇,他怎么面对列祖列宗?

  想了许久,江韶讥讽的笑从喉咙中发出,他在嘲笑自己。嘲笑自己的失败。

  迟疑了许久,他还是不舍得,于是拿起笔,在纸上下绝笔信笺。

  绝笔陈情:

  吾主在上,罪臣叩拜。

  以此法上禀吾主,实属无奈,你我相识六载,如今应是阴阳两隔。

  尤记当年,父告诫曰:精忠报国,死而无憾。

  江家历代忠良,于大庆衷心日月可鉴,怎奈鸟尽弓藏。三十余口尽死你手。独留罪臣一人苟活于世。然,吾乃无用之人,不能为其报仇雪恨。

  吾主虽为灭门只手,却也天下明君,以免百姓受苦,罪臣断无报仇之日,怎有苟活之颜?

  而今谨遵我父教诲:精忠报国,死而无憾。

  罪臣至边疆以血肉竖城墙,守护大庆,以全你我知己之情。

  罪臣绝笔。

  死前回忆旧情:殿下在上,罪臣叩拜,以这种方法上禀皇上实在无奈之举,你我认识六年,现在我应该已经死了。还记得小时候我爹告诉我:精忠报国,死而无憾。

  我江家一门世代为将,守护大庆,对大庆的衷心日月可鉴,只可惜飞鸟尽良弓藏。

  江家一门三十多人死在你手里,只有我一个人苟活下来,然而我还不能为他们报仇。你虽说是我江家的灭门凶手,但也是天下的掌权之人。若你死了,群雄必定纷争天下,到时受苦受难的还是天下百姓。我自小受到的教育就是忠君爱国,一切为了天下黎民的安生。所以决不能做出弑君乱世之举。也正是因为如此,我将没有报仇之日。既然没有可能给他们报仇,那我还有什么脸活在这个世上?

  如今,我遵循我父亲的教诲:精忠报国,死而无憾。

  为了大庆黎民的安宁,为了大庆的万里江山,我将我这条本该死的命埋葬在边境的土地上。用我的血肉,为你竖起一道坚不可摧的城墙,我的灵魂将日日守护大庆。

  也算全了你与我的知己之情。

  殿下......就让我当个懦夫吧,我不想面对家仇与爱·欲,不想选择......写完之后,江韶的心平静了下来,封好交给亲信,让他在战后把这封信呈给皇上,然后带上战甲,毅然决然的上了战场。

  江韶猛地睁开了眼睛。一直守在他身边的赵霜酒见他醒了,顿时一震,强压下惊喜,大声喊道:“传军医!”

  又赶忙低下头用温柔至极的声音问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说着,快步起身倒了杯温水,送到江韶嘴边。

  江韶刚醒,本就在怔楞。直到微凉的茶杯碰到他的嘴唇,这才拉回他的神智。他下意识一把推开赵霜酒送来的茶水。

  赵霜酒一愣,并未生气:“怎么了?可是不想喝?还是哪里不舒服?”

  昏迷期间种种事情尽数浮现再江韶的脑海中,突然又想到,布日古德亲口承认,确实是有人通敌传信,这才致使他们受险。

  原本就昏沉的脑子瞬间热了起来,江韶死死的盯着赵霜酒:“是你?是你对不对?”

  赵霜酒察觉到江韶的情绪不对,以为他是身子不舒服而发脾气,于是好声劝道:“什么是我?是我哪儿惹你生气了?你先别气,身子还伤着,等伤好了,我要是哪儿做错了,你再找我算账也不迟,我绝不抵赖,好不好?先躺下。”说着,就要扶着半撑着身子的江韶躺下。

  江韶一把推开他的手,丝毫没有被安抚的意思,依旧微红着眼睛,死死的盯着赵霜酒:“是不是你?是不是你给布日古德传信?是不是你做的?否则他怎么会得知机密军情?”

  赵霜酒怔住,他没想到江韶问的会是这个,若是别的,他自然可以理直气壮的否认,但这事确实与他有关,他无法否认,也不想骗江韶。

  江韶见他这个表情,顿时什么都明白了,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感觉让他怒火中烧,他不顾身上的伤痛,恶狠狠的看着赵霜酒:“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上次算计杀害我全家一次还不够?!还想来第二次吗?你还想利用我多少?!我江家欠了你什么?!我江韶欠了你什么?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算计我?!”

  赵霜酒顿时如遭雷击,莫大的恐惧瞬间席卷的了他的心头:“你......你知道了?”

  “我知道了!”江韶觉得浑身都是痛的,最痛的还是心口,痛的他想死,但他还是强撑着:“若不是我知道了,你还想骗我多久?!上一次陷害江家,致使满门抄斩!这次呢?用到我们家了,不陷害了?改在战场上耍阴招了?把机密泄露给鞑靼,让我一家死在战场!多名正言顺?多光明正大?!赵霜酒!我欠了你什么?让你一次次的骗我陷害我?你有没有心?你的心里只有权势就没有别的了吗?!”

  “你为什么......那么阴狠毒辣?为什么......”

  赵霜酒大震,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的怒火:“我没有!我没有算计你!我阴狠毒辣,但我可曾利用过你分毫?我知道你怨恨我,但你扪心自问,今世我什么时候算计过你?算计过你家人?”

  “没有?若是没有你为什么还会出现在我身边?没有算计我为什么布日古德会知道军中机密?你说你没有算计我,那只是因为我目前还没有跟你的计划有冲突,一旦我,我的家人,任何一个人影响到你的利益,你就会毫不犹豫的牺牲铲除掉我们。”江韶只觉得头昏脑涨,他的脑海中一遍一遍浮现前世的各种画面。他跟赵霜酒亲近的,暧昧的,和谐的,对视时眸中掩藏情谊的,一切一切美好的,都被最后那一幕打碎了。以至于让他忽略了许多事情。眼前眩晕让他看不见赵霜酒眼中的受伤,看不见赵霜酒苍白愤怒又难受的脸,更看不见赵霜酒眼底那一丝心如死灰。

  赵霜酒颤抖着深呼了一口气:“江韶,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是!”江韶也在气头上,闻言毫不犹豫的应道。

  闷笑从胸腔发出,莫名带着一种犹豫受伤的野兽发出的哀鸣,赵霜酒死死咬着牙,“是,我承认,前世江家灭门因我而起!但江韶,朝堂上成王败寇,当时的江家已然没有自保之力,没有我,还会有下一个。江家早晚就是个死!江家灭门之事,哪怕到现在,我也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唯一出乎我意料的就是认识了你!你扪心自问,自从你我相识之后,我可曾算计过你什么?我费劲心力替你掩藏身份!我顶着巨大的压力让你领兵出征!我一再向你保证,一旦有机会,我绝对会为江家翻案!可你呢?你可曾给我半分机会?”

  “你为什么问都不问我就自己决定死在边关?!你手里三十万大军,别说挟天子以令诸侯了,你便是挥军覆灭大庆也不在话下!可你呢!你什么都没做!你不给家族报仇雪恨!也不给我解释弥补的机会!你以为你大义,你大忠,你大孝!但实际上你就是个懦夫!”

  “我赵霜酒敢把兵权交给你,我便不怕你造反!就算你造反!那是我欠你的!我觉不反抗!可你偏不!你不给我任何机会,你用最严重的办法惩罚我!你让我倾心你之后又孤独终老!你让我站上巅峰却独自一人面对风雪!”

  赵霜酒冷冷的笑着,脸上是毫不严重的悲痛和受伤:“如你所愿,我追悔莫及!老天垂怜,重活一世,你自己说,我何曾算计过江家半分?我什么时候从你,从你爹身上打过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