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令月歌>第186章 夕竹定尘埃:1

  过去近半个月,三月中旬时,天气渐暖,陆萍的身体明显康复,令歌这才决定带着她离开客栈,前往长安。

  临走前的一日,令歌送着湫龙和庞飞离开客栈。

  “令歌,我们不在,你要照顾好自己,”湫龙叮嘱着令歌,如兄长一般地关怀着,“若是身体不舒服,记得一定要服药。”

  令歌微笑应下道:“好,我记住了,湫龙你和庞飞早些上路吧,一路保重,无需担心我,明日我和陆萍便会动身。”

  “好,多多保重,我们来日再聚。”湫龙颔首道。

  “好,来日再聚。”令歌点头,又转言问道:“对了,一直忘了问,小蝶和顾大人怎么样?顾大人待她好吗?”

  “顾玄待她极好。”湫龙微笑回应道。

  令歌心生慰藉,说道:“如此甚好,这样湫龙你也可以放心了。不过,你还是要时常去看她啊,你是她最亲的人,在宫里的那些年,她真的很想念你。”

  湫龙颔首,说道:“最初分别的时候,我也深深地思念着她,到后来,我和她都不约而同地习惯了彼此不在身边。毕竟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其实就算天各一方,只要知道彼此安然无恙,就已足够。”

  令歌垂眸点头,浅浅一笑,说道:“那我就祝你和小蝶,年年岁岁安无恙。”

  话说出口,令歌不免一愣,脑海中浮现出一段久远却清晰的记忆。

  “多谢令歌的好意,”湫龙回应道,“就此告辞,来日再见。”

  令歌回过神来,目送着湫龙和庞飞上马离去。

  和煦的阳光照耀着林间官道,看着湫龙骑马渐行渐远的背影,令歌发现,湫龙的黑衣被镀上一层金光。

  他由衷地庆幸,多年前的那位孩童,终于可以忘掉吹过的寒风,拥抱前方的暖阳。

  ……

  离开青岩山的路上,因为陆萍的身体尚未完全恢复,令歌便找掌柜买来一辆马车,让他们两人的马一同拉着。

  令歌搀扶着陆萍坐进马车之中,看着陆萍消瘦一圈的模样,令歌心生惭愧,他说道:“陆萍,在去长安之前,我想先去一趟洛阳,有一些事还得我去处理。”

  陆萍微微一愣,随后点头应下:“好,听你的。”

  北上的一路上,山水从马车旁飞过,令歌和陆萍像往日那般聊着眼前的沿途风景。

  “林歌,这里是何处?这些山水真美。”陆萍赞叹道,欣赏着眼前的风景,她的精气神也好上许多。

  此时,他们的马车正缓缓地行驶在青山绿水之间,眼前是静美的山峦,潺潺的河水,天光云影徘徊四周,让人流连忘返。

  “此乃渝州地界,”令歌开口回应道,“待会进了城,我带你去吃好吃的,虽然你现在还吃不得辛辣,但是渝州的美食数不胜数,总有适合你吃的。”

  “走的时候,我再给你买一些可以带在路上吃的。”

  陆萍笑眯了眼,她的手中正拿着一条肉干,说道:“林歌你一路都怕我饿着,每天只要醒着,这张嘴就停不下来,我感觉我这段时间都长胖了不少。”

  “挺好的,”令歌回首看向陆萍,“长胖就说明你体内的毒已经排干净了,以后有机会,等你康复了,我再带你来渝州吃正宗的川菜。”

  陆萍一笑,继续低头吃着手中的肉干,眼中闪过一丝哀愁。

  真的还有以后吗?陆萍心想着。

  令歌回过头去,继续驾着马车,他有些惘然,这段日子以来,陆萍从未询问起有关真相一事,一时半会,他也不知该如何向陆萍坦白一切,只能与陆萍像往常那般相处,寻找合适的契机,告诉陆萍一切。

  永治三年,四月末,洛阳。

  临近初夏,旭日初升之时愈发得早,清晨时分,令歌和陆萍来到洛阳城,一进城中,令歌只觉恍若隔世。

  眼前的房屋,眼前的一切,皆沐浴在清晨温暖的阳光之中,行人逐渐变多,一如昔年,繁华热闹。

  令歌回忆着,初到洛阳时,那人还是林楷,如今的自己则是林歌,都隐瞒着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人,当真是一场命运的轮回。

  “林歌,我们去哪?是去找客栈吗?”陆萍开口问道,“我看方才那里就有一家客栈,怎么不去那?”

  “无妨,我们先去凌岚药局。”令歌回应道,“我请大夫好好替你看看。”

  “多谢林歌,其实我已经完全好了,真的不用再花钱去凌岚药局了。”陆萍婉拒道。

  “不行,还是得去看看,别落下什么病根。”

  闻言,陆萍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看着窗外的洛阳风景,由着令歌带她前往凌岚药局。

  马车停在凌岚药局前,令歌回头对陆萍说道:“你先在马车里等我一会,我去去就回。”说罢,令歌便下马车,朝着药局里走去。

  清晨,药局才刚开门营业不久,来看病买药的人并不多。

  药局前堂,有一位年轻的大夫,约莫二十四五岁,身穿青衫,面容俊朗,他正坐在柜台里,替面前的病人书写着药方,嘱咐着病人用药事项。

  “你去那边抓药付钱就好,保证药到病除,慢走。”年轻大夫和善地对病人说道。

  “下一位,有哪里不舒……”年轻大夫抬眸,心中一惊,只因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曾经俊美如仙,如今却憔悴不堪的面孔。

  “令歌?”

  令歌颔首微笑,说道:“无忧,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无忧瞪大眼睛,站起身来,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只见令歌一身月白衣裳,背后是照入前堂的阳光,耀眼夺目。

  “你真的回来了……”无忧笑着说道,一时间眼眶变得湿红,“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食言!走,有什么话,我们去后堂说。”

  之后,两人走进后堂,坐在一张茶桌前,继续交谈。

  “令歌,你才回来还没有去书局,对吗?”无忧开口询问道,“你这一走两年多,杳无音信,洛伯他们都很牵挂你。”

  令歌微笑垂眸,回应道:“是啊,我才回来,一进洛阳城就往你这里来了。其实我也不确定你是否在这,那年我听雨洁说,你和梦珏南下帮扶百姓去了。”

  “是啊,如今战事已经结束,我和小珏也回来了。”无忧叹息道,“和小珏出去的那段时间,见到无数悲欢离合,每次回想起来,这心中都可谓是感慨万千。”

  令歌点头,又看向无忧,浅笑道:“话虽如此,但我还是要恭喜你,如偿所愿,实现昔年出门闯荡天下的心愿。”

  “说起这个,还是得感激你,”无忧含笑回应道,眉眼间尽是对令歌的谢意,“那年你离开洛阳前往长安,临走前告诉我,要好好地专研医术,有一技之长,这才可以闯荡天下。”

  “经此一遭,如今我走在江湖上,大家都管我叫许神医,还给我取了一个称号,叫作——不羁仁医!”

  令歌颔首一笑,他端详着无忧的眉眼,一如当年那般意气风发,流露傲气,有所不同的是,如今的无忧更给人踏实稳重之感,他说道:“你担得起这个称号。”

  无忧笑着,随后又转言问道:“对了,令歌,你体内的真气怎么样?我给你的药吃了可还有效?”无忧心生不安,看着令歌憔悴疏瘦的身影,他知道,这两年无论是身体还是内心,令歌都饱经风霜。

  “一切都好,”令歌颔首回应道,“你给我的药很有用,这次前来就是特意感谢你的,你可还有药?再给我一瓶。”

  “要是真有用,你又何须跟我再要一瓶?令歌,你说实话,你体内的真气究竟怎么样了?”无忧追问道。

  “这药只能一时控制你住体内的真气,吃多了会产生抗性,无法再帮你控制体内真气,到时候我和我爹都没办法再医治你了。”

  令歌却是一笑,说道:“有用,真的有用,我骗你做什么?我体内的真气还控制得住,向你讨药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无忧皱眉,不再言语。

  令歌一叹,又道:“罢了,先不说这个,你帮我把药备下便是,我还有一事托无忧你帮忙,外面有一位我带来的病人,她之前被人下了毒,虽然我已经替她帮毒药排出体外,但还是想请你给她看看,是否还有残余。”

  “可是一直和你相伴的那位女侠?游仙的其中一位?”

  “对,她叫陆萍,她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只是叫我林歌,虽然她已经对我的身份产生怀疑,但是我希望真相由我亲自告诉她,所以还请无忧你替我先保密。”

  “好,你放心,我的嘴可严了。”无忧点头应下,“你去把她带进来吧,我替她诊治。”

  说罢,无忧便和令歌一同起身往外走去,同时,无忧对令歌说道:“令歌你不如去书局看看,小瑜儿可好玩了,现在都会开始说话走路了。”

  “我正有此意。”

  之后,令歌将陆萍带进药局,请无忧替其医治,他则离开药局,往清飖书局的方向走去。

  时隔两年,再回洛阳,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令歌只觉自己又像初到之时那般与人群格格不入,然而其中的心境却是完全不一样的。

  不知不觉间,他走上昔年黄昏中的那座石拱桥,清飖书局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朝着书局走去,步伐缓慢,小心翼翼,只因心中甚是忐忑不安。书局会是什么模样?辰玉师姐他们可还安好?令歌心想着。

  未等令歌走到大门,他便看见在书局的大门处,有一道小小的身影走了出来。

  那是一位令歌从未见过的孩童,约莫一岁左右的模样,身子摇晃,步伐生疏,似是刚学会走路一般。

  回想起无忧的话,令歌能确定,这位孩童就是瑜儿,辰玉和侍辰的孩子,亦是自己的侄儿。

  然而令歌却不敢靠近,他只是站在远处,手抚身边的墙壁,躲在一处角落里,静静地看着瑜儿的每一步。

  瑜儿翻过书局大门的门槛,往台阶下走去,只见他蹲下身子,小脚试探着去踩下面的台阶,待确定稳妥之后,这才迈出下一步。最后,瑜儿坐在台阶之上,用自己那一双清澈的眼睛,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准备探索着未知的世间。

  令歌心生怜爱,他想走出去与瑜儿相认,却不想此时有人从书局内走出,来到瑜儿的身边。

  “臭小子,眨眼间的功夫你就跑到这里来了,学会走路后真是不得了了。”女子嗔怪道,伸出手捏了捏瑜儿的小鼻子。

  令歌定睛一看,发现那人不是旁人,正是辰玉师姐。

  只见辰玉盘发戴玉簪,外罩海棠红色丝绸褙子,内穿白色襦裙,温婉大气,全然是一副当家女主人的模样。

  “你还笑?”辰玉继续嗔怪道,“你看你爹待会怎么打你屁股,别想着你祖父会保你,他出门找朋友去了。”

  说着,辰玉便将瑜儿抱在怀中,站起身来往书局里走去。

  看着眼前之景,令歌热泪盈眶,心生暖意,眉眼含有由衷的笑意,抚在墙壁上的手也缓缓地垂下。

  原来,辰玉师姐她们真的过得很幸福美满,如此,便已足够。

  此时,书局内,辰玉抱着瑜儿走回阁楼,迎面遇上侍辰,侍辰将瑜儿接到怀中,轻捏瑜儿的小脸,说道:“爹娘刚说正事的功夫,你撒腿就跑,胆子不小。”

  梦珏在一旁笑道:“瑜儿这是男子汉,敢出门闯荡。”

  辰玉微微一笑,垂下眼眸,神色变得黯然,似是想起何事一般,只听她开口叹息道:“长安那边来信了,也不知道这个消息传到令歌的耳里会怎么样,只希望他不要伤心难过,能够放下这段感情……”

  “也不知道他人现在在何处,我真的很担心他。”说到最后,辰玉又一次泪目。

  梦珏闻言亦是感伤,心头百般不是滋味,她安慰道:“辰玉姐,你先别担心,我先把请帖送去给无忧,再想办法和令歌取得联系。”

  说罢,梦珏手持一封信函离开书局,前往凌岚药局。

  另一边,令歌走在回药局的路上,路过一条街道时,他注意到街边坐着几个乞丐,令歌像往常一样,掏出银钱,准备施舍给那些乞丐。

  只是走到半途,他突然停下脚步,他发现其中一位乞丐甚是眼熟,细细打量,他发现那人竟是吴哲!

  令歌走近之后,将银钱放置在乞丐们的碗中,他看着吴哲,却发现吴哲双眼迷离,早已神志不清。

  “多谢神仙,多谢神仙。”吴哲傻笑着拿起银两,随后继续自顾自地傻笑着。

  令歌直起身来,凝视着吴哲如今的落魄模样,他眉头一皱,回想起吴哲昔日的所作所为,只叹世事无常,天道有轮回。

  回到凌岚药局里,令歌见陆萍已经拿到药,他便打算带着陆萍告辞离去,却听见无忧唤道:“这么快就走啊?我们都没好好地叙叙旧。”

  “你等一下,我有要事和你说,是关于贺兰师姐的。”

  令歌闻言,当即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着无忧,眼中闪过一丝疑虑。

  “你随我来。”说罢,无忧便往后堂走去。

  令歌看向陆萍,说道:“你在这等我一会。”

  之后,令歌随着无忧再次回到后堂,只是两人并未再坐下,而是面对面地站着,令歌见无忧欲言又止,当即追问道:“你想说关于小师姐的什么事?”

  无忧流转目光,眉头一皱,说道:“当我没说,我只是不想让你就这么又离开,你方才肯定没回书局……”

  令歌轻叹一声,神色甚是哀愁,他说道:“无忧,你知道的,我不希望有人瞒着我任何有关小师姐的事,你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何事?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无忧回应道:“其实这件事只是我的一个猜想,我也没有十足的证据。”

  “但说无妨。”

  无忧看向令歌,咬了咬牙,下定重要的决心一般,只听他说道:“还记得当年我和你说过吗?贺兰师姐服用早产药生下忆霞,虽然伤损身体,但贺兰师姐是习武之人,体质并不虚弱,那些早产药也不算猛烈,按理说,贺兰师姐不至于血崩……”

  令歌忧心忡忡,回应道:“可能是因为师姐忧思过度。”

  无忧摇头,说道:“当时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这几年下来,我见过无数病人,如今回想起来,愈发觉得贺兰师姐的死另有蹊跷。”

  “回想起当时,太医们都说喂过贺兰师姐服用止血汤,且贺兰师姐生产前,胎象稳健,且没有几日就足九个月了,要真是服用了止血汤,按理说,不会血崩才是。”

  越往后说,无忧的神色愈发凝重,不再与令歌对视。

  令歌心中一惊,脑海中浮现出可怕的猜想,问道:“你的意思是……”

  “我怀疑,贺兰师姐在生产之际,根本没有服用止血汤,或者喝下去的汤药,是别的活血之物……当然这只是我的一个猜想,没有十足的证据。”

  令歌陷入默然,他低头垂眸,呼吸逐渐沉重。他正在细细地思索着无忧的话语,回忆着甯霞去世的场景,那是他不愿触摸的伤疤。

  当初,在自己进去之前,产房里究竟发生了何事?

  忽然,令歌身子一颤,不敢置信地喃喃道:“难道是……当初是我冤枉了阿楷……”

  正说着,令歌便听见身后传来一位女子的声音。

  “许无忧,楷哥给我们寄喜帖来了,你快来看看。”

  令歌回首看去,发现那女子正是梦珏。时隔两年不见,梦珏的容颜已不见青涩,而是愈发秀丽。

  今日的梦珏身穿墨绿衣裙,整个人的气质显得成熟稳重,流露书香之气。同时,她发成双平髻,头戴珠花,娇气可爱,好似当年,却又不似当年。

  见到令歌的时候,梦珏不免愣在原地,她直直地看着令歌的面容,面露惊喜,好半天才开口唤道:“令歌?你回来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信函往身后藏起,试图转移令歌的注意力。

  令歌从方才有关甯霞之死的猜疑中回过神,他面含微笑,回应道:“刚刚才到的洛阳,梦珏,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你快随我去书局吧,”梦珏开口说道,“辰玉姐他们要是知道你回来,肯定会很开心的,方才她还在和我说担心你。”

  令歌微微一笑,说道:“我已经去过了,说起来,我还看到了瑜儿,他一个人溜到了书局大门口。”

  梦珏甚是讶异,她追问道:“你来过?那你为什么不进来找我们?”

  “因为事情还没有结束,看到你们幸福快乐,于我而言,已经足够了。”

  梦珏一愣,不等她回过神,无忧已经来到她的身边,一把将她藏在身后的喜帖夺到手中。

  “什么喜帖啊?我看看。”

  “许无忧!你别闹,快还给我!”

  无忧仗着自己比梦珏高,便将那张红色喜帖高高地举在头顶,看着喜帖的内容。

  忽然,无忧神色一滞,笑容当即消失,同时,他不安地看向令歌,不知该如何收场。

  “怎么了?”令歌开口问道,“是何人的喜帖?”

  无忧和梦珏面面相觑,半饷,无忧垂下双手,鼓足勇气重新看向令歌,说道:“令歌你先别……”

  不等无忧说下去,令歌便问道:“话说回来,你和梦珏两人打算何时成亲?”

  “快了,就在明年初春。”无忧回应道,他顺势收下喜帖,看了一眼梦珏,并紧紧地牵住梦珏的手,“令歌,你一定要来参加我们的婚礼,答应我们。”

  “好,我答应你们,”令歌当即应下,“你们两人的婚礼,我怎么能不参加?”

  无忧和梦珏欣然点头,只是看着令歌那一双美丽含笑的双眼,他们却心中一颤。令歌越是这般故作轻松,他们越是能看到令歌眉眼间散不去的愁云——那是一种令人心碎的悲伤。

  “好了,我就不打扰了,我还得带陆萍前往长安,那是她心心念念的地方,告辞。”令歌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去,并未回头。

  “我们来日再见,今日就不必相送了。”

  梦珏想上前劝说令歌,她的手却被无忧牵住,只听无忧说道:“让他去吧,他此去长安,事关贺兰师姐,我们劝不住他的。”

  “你告诉他了?”梦珏震惊不已,“此事就你我知道,我都不敢告诉辰玉姐他们,如今你倒好,直接告诉令歌,你不知道长安城是什么地方吗?万一他一气之下……后果不堪设想。”

  无忧哀叹道:“怪我怪我,我只是想让他知道这件事,让他留下来,从长计议,谁知你拿着楷哥的喜帖就进来了。”

  “你还提这事!”梦珏越想越气,眉眼间尽是愠色,“你非要抢那喜帖,辰玉姐原本还担心令歌早晚会知道这件事,这下可好,现在就知道了。”

  “如今楷哥放下这段感情,和若晗走在一起,也许,令歌也已经放下了……”无忧叹息着,神色甚是忐忑不安,心中也是无尽的惋惜。

  “许无忧,你在想什么?”梦珏斥责道,“令歌是那样的人吗?如今他回长安定会多生事端,我得赶紧回去告诉辰玉姐他们。”

  说罢,梦珏便甩开无忧的手,大步往屋外走去,无忧见状,也立马追上去,辩解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希望令歌不要太伤心了,他的身体经不起这么忧思过度。”

  待他们来到凌岚药局之外时,药局门前的街道上已经不见令歌和陆萍,唯余车水马龙。

  马车上,看着令歌驾着马车的背影,陆萍甚是出神,她回忆着方才令歌的双眼,里面暗含一种前所未有的黯然落寞,以及一种难以言说的愠怒。即使她曾见过令歌眼含泪水,却也未见过那双眼睛像如今这般失神空洞。

  “林歌,我们现在直接去长安吗?”陆萍不安地开口询问道,“你以前不是跟着师姐们在洛阳住过吗?何不留下来休息一晚?”

  令歌闻言,回过头看了一眼陆萍,回应道:“不了,我们抓紧时间去长安吧,到了长安我还有要紧的事要办。”

  陆萍点头,又道:“方才许大夫给了我几瓶药,除了你平日吃的,还有安神药,吃下去可以好好睡觉休息的。”

  令歌并未回头,只是看着前方的道路,回应了一句:“好,我今晚就吃,是应该好好地睡觉休息了。”

  是夜,月明星稀,在洛阳通往长安的官道上,一家客栈里。

  在灯火尽灭的房间中,有月光照入,令歌正独自一人盘坐双腿,坐在床上,出神地与月光对视,然而他的瞳孔却不见一丝光亮,唯余失魂落魄。

  他轻轻一叹,伸出手紧捂心口,隔着薄薄的寝衣,感受着自己不急不缓的心跳。

  痛,痛到麻木,痛到不知该如何形容。

  是为何而痛?令歌说不上来,他只是继续凝视着窗外照进的月光,满目苍凉。

  “怪只怪憾事太多,一旦心痛起来,竟不知是为何而伤心痛苦……”

  令歌嘲讽一笑,嘲讽自己,更是嘲讽自己曾信仰的一切。

  “为什么?不是说你如我爱你一般地爱着我吗?为什么要娶别人?为什么……”

  令歌越说,唇边的笑意越是苦涩,随之而来的是呼吸的愈发急促,他仰头注视着房梁,似是在祈求上苍一般,然而目光却是绝望。

  他一手紧捂心口,一手成拳,指甲掐进肉中,只为忘却身心带来的痛苦折磨。

  此时此刻,翎羽真气正在反噬着他的心脉,体内犹如被千万只蚂蚁啃食一般,疼痛难忍,而他的脑海和眼前,依旧是昔日刻骨铭心的记忆,是他一生一世不愿忘却的记忆。

  “罢了……”令歌垂下头,泪水止不住地顺着脸颊落下,“你早已不欠我什么,是我欠你,是我执念太深,是天道轮回,是我罪有应得……”

  令歌哭笑不止,仿佛那人就在他的面前一般,他只想将埋藏在心中的话尽数倾诉。

  “你说的没错,世间本就没有停滞不前的人,每个人都会改变,都会改变……”

  令歌拿起一旁的药瓶,将药倒出,吞咽而下,以平息体内的真气。随后,他沉沉地倒在床上,默默地忍受着疼痛和孤寂。

  良久,令歌止住泪水,翻过身子侧卧在床,继续双目无神地注视着那一束月光。

  他像是在喃喃自语,又像是在与人低语夜话。

  “阿楷,你知道吗?我真的不想改变,不想放下,哪怕颠沛流离,哪怕翎羽真气折磨我无数次,我也不愿忘记你,因为爱着你的感觉那般真实,是我来过这世间最好的证明……”

  最终,令歌目光流转,看着放置在枕边的明秋,并用手轻抚冰凉的剑鞘。

  “师父,师姐,你们等我,等这一切都结束以后,我就来找你们。”

  “我不会食言,我爱你,会用上一生一世……”

  长夜漫漫,不闻人声,偶有风声掠过,随后一切又陷入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