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令月歌>第183章 游仙:6

  永治元年,腊月间,洛阳,清飖书局。

  这一日,冬雪飘飘,书局外响起爆竹声,用热闹驱赶悲伤寂寥的气氛。

  在书局内的一处茶室里,中央的炭盆燃烧得通红,一室温暖,众人正围坐在此,其乐融融地说着话。

  只见辰玉正抱着一个婴儿坐在人群之中,此时的她初为人母,脸颊圆润不少,更显眉眼温柔。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怀中的婴儿之上,眼含喜悦而真挚的祝福。

  在场之人包括疏风和望舒,梦珏和许凌父子,湫龙和庞飞,以及几位遇仙师姐等人。

  疏风站在辰玉的身边,手持拨浪鼓,不停逗着辰玉怀中的婴儿,“来,瑜儿,看祖父,祖父在这。”

  “爹,你站着逗瑜儿这么久了,你就坐下歇歇吧,”辰玉含笑说道,“你那拨浪鼓我看着都摇得辛苦。”

  疏风闻言,摇头道:“不辛苦不辛苦,和你比起来这算什么?今日是你出月子,也是瑜儿满月,我高兴,一点都不累。”

  看着疏风的笑颜,众人也得以忘却一时的忧愁,梦珏笑道:“为了满月宴,师父可谓是忙前忙后,不过精气神倒是越来越好。”

  “难得有这般喜庆的事,我当然精气神越来越好,”疏风笑道,弯下腰身继续逗着自己的孙儿,“瑜儿你说对不对啊?”

  辰玉看向梦珏,笑道:“辛苦你和无忧了,知道瑜儿满月,还特地从南边赶回来。”

  “不辛苦,都是应该的。”无忧回应道。

  梦珏笑道:“我一直把辰玉姐你当成自己的亲姐姐看待,瑜儿自然就是我的侄儿,我当然要赶回来看他。”

  辰玉颔首一笑,她看向无忧,说道:“多谢无忧,也把瑜儿当成自己的侄儿。”

  众人会意,皆含笑看向无忧和梦珏,只见两人的脸颊已经红成一片,坐立难安。

  此时,许凌看向无忧,打趣道:“我可是已经认准了瑜儿是我的侄孙,你自己要好生把握。”

  无忧讪讪一笑,点了点头,他看向梦珏,却发现梦珏已经偏过头去,看着窗外的纷飞白雪。

  只听梦珏转言说道:“侍辰师兄去接小王将军他们了,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应该要到了吧,终于可以好好地看见忆霞了。”辰玉眼眸微垂,回忆起一些往事,“师姐,给忆霞准备的礼物待会可别忘了,还有马婶婶的。”

  “我都准备好的。”望舒回应道,今日的望舒身穿月白色襦裙,盘发成堕马髻,头戴银饰,端庄大气。

  少顷,门前的棉门帘被人掀起,正是初为人父的侍辰回到屋中,在他的身后跟着三个人,众人看去,那三个人正是意明和马绣娘,以及已经两岁多,已学会走路的忆霞。

  忆霞脱下身上沾染风雪的披风之后,见辰玉的怀中抱着一个婴儿,顿时眼前一亮,她看着意明问道:“爹爹,那是瑜儿弟弟吗?”

  “对,是瑜儿弟弟。”意明温柔地回应道,他见忆霞想往前走去,又提醒着说:“忆霞,先暖暖身子再过去,别过了寒气给瑜儿和你姨娘。”

  马绣娘闻言,便含笑牵着忆霞的手来到火盆边,烘手取暖。

  辰玉微微一笑,说道:“说起来,这是意明你和马婶婶,还有忆霞第一次来书局。”

  “是啊,”意明坐在一边的椅子上,接过侍辰为他端上的热茶,“以前听霞儿说起过,在洛阳的这段时光很是惬意,如今,就剩遇仙山和宁州我还没有去过了。”

  辰玉一边轻拍着怀中的瑜儿,一边说道:“战乱结束了,你也辞去一切军职赋闲在家,现在来了洛阳,就好好地带着忆霞和马婶婶多住段时日,以后想去遇仙山和宁州,也可以随时去。”

  意明颔首,目光流转至忆霞的身上,说道:“再等忆霞大一些吧,我打算带她去看看,看看她娘曾经生活过的地方,走过的每一条路。”

  侍辰坐在一旁,对意明说道:“是啊,你要带着忆霞好好地往前走,如今瑜儿出生了,我们更要多走往才是,让他们这些孩子相知相熟。”

  “洛兄说的是,”意明颔首道,“忆霞一听我要带她来看瑜儿就喜笑颜开起来,之前因为我爹离世,她可是伤心了好一阵子,还好小孩伤心易来也易去。”

  “王大将军以身殉国,忠勇可嘉,不过实在遗憾,他不能亲自看着忆霞长大……”疏风开口叹惋道,目光流转至熟睡的瑜儿身上。

  意明唇角微笑,眼中却是藏不住的忧伤,只听他说道:“我爹临终前对我说,争权夺势大半辈子,直到最后才明白,王家所谓的荣耀与天下太平,家庭美满比起来,实在微不足道……”

  “从前我家可谓是门庭若市,如今却一个人影也没有了,不过也好,我倒是难得自在,可以带着忆霞这般出远门来到这里。”

  辰玉点头,她看向已经迫不及待的忆霞,笑道:“忆霞,手暖和了,来辰玉姨娘和望舒姨娘这里。”

  忆霞闻言,当即小跑过去,停在辰玉的身前。她好奇地观察着瑜儿,并缓缓地用一根小手指轻抚着瑜儿的脸颊。

  “弟弟睡着了。”

  “是啊,他睡着了。”辰玉用一种孩童的口吻回应道,她有些恍惚,上一次这般说话,对面的人还是幼时的令歌。

  “他醒来可以和我玩吗?”

  “当然可以。”

  忆霞笑着,继续轻抚着熟睡的瑜儿,乐此不疲。

  “师姐,”辰玉唤着望舒,“你看,忆霞长得真的很像小师妹,尤其是那眉眼。”

  望舒点头,目光停留在忆霞的粉色小袄上。

  不知为何,忆霞突然收回手指,开始环顾四周,像是在寻找着何人。

  “忆霞你怎么了?”辰玉好奇地问道。

  “我在找舅舅,”忆霞回应道,“姨娘知道舅舅在哪吗?皇后娘娘对我说,舅舅没有住在皇宫,王妃娘娘对我说,舅舅没有住在王府,如今他也不住在这吗?”

  众人闻言,不免一愣,他们每一个人的脑海中都浮现出令歌的身影,一时间,悲伤的氛围开始弥漫在四周。

  “你记得你舅舅吗?”辰玉含笑问道。

  “记得啊,舅舅以前住在皇宫,穿漂亮的衣服!”忆霞兴致勃勃地回应着,满眼童真,充满期待。

  辰玉微微一愣,那漂亮的衣服其实是令歌的枷锁,难以脱下的枷锁。

  此时,望舒牵过忆霞,将其抱在怀中,嗓音温柔地说道:“舅舅出去办事了,他会回来的。”

  “王妃娘娘和安儿在等舅舅回来,韩伯伯也在等舅舅回来,大家都在等他回来。”

  “对,大家都在等他回来。”望舒垂眸,掩藏眼中的伤感。

  忆霞点头,重新看向熟睡的瑜儿,不再说话。

  辰玉眉眼悻然,说道:“我们在洛阳已经有一段时间未收到有关令歌的消息了,也不知他如今在何处,他很久没去寻遇仙打探消息了。”

  “我与他最后一次见面,是在颍州,当时是他带来圣旨,救我和将士们于水火之中,实在多亏了他。”意明回忆起那夜的场景,心中五味杂陈。

  望舒开口说道:“我听雨洁说,如今令歌已经乔装化名,与一个叫陆萍的女孩相伴,护送商队,救济难民,江湖人称‘游仙’。”

  疏风叹道:“令歌是想用自己的能力去承担一切。这孩子,其实他不必如此,我们从未想过要责怪他,明明不是他的错。”

  望舒神色怆然,又道:“可是如今我们越是关怀他,他就越是愧疚,他所需要的,是自己能够原谅自己,也许只有替师父他们报仇雪恨,这一切才能够结束。”

  “这一年多以来,我们也一直追捕燕北,却不曾有所发现。”辰玉叹息道。

  “总会有线索的,”望舒回应道,“一个人不可能人间蒸发。”

  之后,众人默然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熟睡的瑜儿和在望舒怀中昏昏欲睡的忆霞。

  少顷,意明开口说道:“洛伯,令楷让我带来贺礼,并向你问好,祝贺你喜抱长孙,只是他如今无法离开长安,不能亲自来向你道喜,还望你勿怪。”

  疏风摇头一笑,说道:“无妨无妨,都是小事,他如今官至丞相,日理万机。比起小家,他更要顾大家,我理解,我理解……”

  疏风感到恍惚,似乎一身书生打扮的令楷还在昨日一般,可是转眼间,那段悠然时光早已逝去,被世事纷扰所掩埋。

  “说起来,”疏风看向望舒,“风澈也在长安,平日里他好不容易来洛阳一次,待不了一两日就要走,苦了你们聚少离多。”

  望舒神色淡然,回应道:“燕北下落不明,且乱党尚有余孽,他身为御前侍卫统领,就应该守在皇帝的身边,而且与令歌和令楷比起来,我和风澈这般又算得了什么?”

  疏风黯然,长叹道:“一切会好起来的……”

  “对了,意明,王妃和安儿如何?可还好?”疏风询问道。

  “王府有令楷关照着,一切都好。”意明回应道。

  “那就好,愿安儿平安长大吧。”疏风由衷地祈祷着,现在玉迟王府的世子,乃临清王和白清漪的真正血脉,他自然关心。

  一直沉默着的湫龙开口说道:“诸位,我和小飞已经决定了,等翻过年,我们就会出发,前去寻找我师父,助你们一臂之力。”

  望舒闻言,当即说道:“令歌说过,你无需参与进来,毕竟那是你……”

  湫龙打断道:“我心意已决,望舒你们无需再劝,就像我当初说的,天道有轮回,这是师父他应该偿还的,也是我应该偿还的。”

  湫龙的眼中浮现颓然,他继续说道:“昔年若非白夫人和临清王出手相救,在遇见师父之前,我和小蝶就已经死了,这份恩情是我必须偿还的,就算是让我亏欠师父,那也是我的宿命,我都接受。”

  众人闻言,即使心中不愿如此,事到如今也只得默许。

  坐在湫龙身边的庞飞开口说道:“诸位放心,我们此次出行,除了寻找我师父,主要也是为了找到令歌,暗中护他安全,好让所有人安心。”

  辰玉点头,感激道:“多谢你们,若是找到令歌,还请你们告诉他,我们都知道真相,我们的情谊不会因为他的身世而有所改变,大家都在等他回来。”

  说罢,辰玉怀中的瑜儿在此时醒过来,开始啼哭不止,忆霞闻声,也从望舒的怀里醒来,不知所措地看着瑜儿。

  辰玉不慌不忙,只是看着侍辰起身,从一旁的桌案上拿着一颗糖果走过去,并将糖果放在瑜儿的手心里,瑜儿感受到糖果的存在,便将其紧紧握住,很快就止住了哭泣声。

  梦珏见状,好奇地问道:“这是为何?怎么拿着糖果就不哭了?”

  辰玉含笑解释道:“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何,之前瑜儿哭的时候怎么也哄不乖,我们实在没辙,幸好望舒师姐想起来,说是令歌小时候哭个不停,师父就会往他手里放一颗糖,用来哄他,我们就试一试,结果瑜儿还真的不哭了。”

  众人闻言,皆面含微笑,唯有湫龙目光滞住,似是在回忆何事。

  辰玉注意到湫龙的异样,便问道:“湫龙在想何事?”

  湫龙回过神来,不确定地问道:“往手里放一颗糖?”

  “对,怎么了吗?”辰玉和众人一样,不解地看着他。

  湫龙摇头,唇角挤出一丝笑意,说道:“没什么,我只是想起以前小蝶哭的时候我也这样做过。转眼间,她明年年初就要嫁给顾玄那老小子了。”

  “恭喜恭喜,明年有机会我们定去长安捧场,给小蝶道喜。”众人向湫龙道喜,湫龙的神色亦在此时浮现久违的暖意。

  “顾玄大人当初送小蝶姐来洛阳的时候,我就觉得他看小蝶姐的眼神不一样。”梦珏回忆道。

  湫龙微笑,道:“到底是我粗心大意了,这么些年竟没有察觉到他对小蝶的心思。”

  众人欣然,适才悲伤的氛围已悄然散去,忆霞亦打起精神,从望舒的身上下来,重新去逗醒来的瑜儿。

  之后,疏风站起身来,邀请道:“诸位,我们走吧,饭菜应该差不多好了,我们这些人好不容易聚在一起,今日大家要开开心心的,庆祝辰玉坐完月子,庆祝瑜儿满月。”

  众人纷纷起身往外走去,庆祝这难得的欢愉时光。

  待众人离去后,唯有望舒和湫龙还留在此处,只见他们两人的眉眼已不见适才的温和笑意,唯余忧愁和疑虑,一如当年般冰冷如霜。

  “湫龙,”望舒开口问道,“你可是发现了什么?”

  湫龙看向望舒,目光里是藏不住的忧心忡忡,他微微点头,思绪飘回多年之前,那是他一生铭记的时光。

  ……

  一年多以后,永治三年,二月末,初春之际,宁州青岩山一带。

  青岩山地势较高,因此即使是初春,漫山遍野也依旧覆盖冰霜。

  在山脚处有一家客栈,客栈前的林间官道,霜雪遍地,安静无声。偶有积雪落下,发出一阵声响,之后又是沉寂。

  傍晚时分,天色渐暗,有一男一女牵马经过,男子停在客栈前,抬头看着这座陈旧的客栈,久久出神。

  “林歌,不如我们就住在这吧。”陆萍开口提议道,“再往前看样子也没有可以住的地方了。”

  “也好,”令歌点头应下,“在这好好休息一晚上,明日午后我们再去宁州。”

  走进客栈之后,令歌打量着客栈,发现客栈装潢陈旧,年岁久远,定然接待过无数往来过客。

  一时间,他回忆起那年在洛阳收到的信,想来令楷就是在这家客栈所写,只可惜那些信连同令楷,皆被自己遗落在长安,难以寻回。

  客栈掌柜是一位和蔼的老者,见令歌和陆萍前来,他上前笑脸相迎,说道:“两位是过路的侠客吧,楼上有空余的房间,可以随时入住。”

  “是,要两间房,再准备一些饭菜。”令歌回应道,他正准备从袖中取出银两,却听掌柜说道:“我看你们二位风尘仆仆,气度不凡,想来昨前日定然参与镇压乱党余孽。”

  “正是。”令歌点头承认道。

  掌柜一笑,说道:“那真是再好不过,两位侠客为我们老百姓造福,这钱就不必给了,若非你们将乱党余孽镇压,我们又如何敢开店做生意?”

  令歌闻言,也不再拿出银两,他点头道谢:“都是我们应该做的,既然如此,今夜就多谢掌柜的好意。”

  说罢,他和陆萍相视一眼,神色温然,忘却一时的忧愁。

  是夜,烛火熹微的房间里,令歌和陆萍正坐在窗边,静静地听着窗外积雪消融之声,各自惘然。

  许久,陆萍开口问道:“林歌,你以前来过青岩山,对吗?”她并未看向令歌,只是一直透过窗纸,看着窗外渐少的积雪。

  “来过,对这里还算熟悉。”令歌回应道,脑海中尽是那年来到青岩山的一幕幕。

  “那你明天可以带我去山上走走逛逛吗?”陆萍看向令歌,满目欣然,“我想带着我爹去看看,看看他从前没有见过的大好河山。”

  “当然可以,”令歌点头应下,“明早上休息好了,我们就去山上。”

  “多谢,到时候下山,吃完午饭,我们就继续去宁州,看一看能不能接到什么护送商队的活。”陆萍托着自己的脸颊说道,“其实靠这个谋生还挺好的,不仅可以走遍天下,而且报酬丰厚。”

  “不过,”陆萍话锋一转,“每次的报酬林歌你都只拿一点,剩下的几乎给我,平日里又抢着给钱,我这身上的银两当真越来越沉。”

  令歌微微一笑,说道:“那等去了宁州,找个钱庄兑换成飞钱银票,你路上带着也方便一些。”

  陆萍一叹,心想林歌当真是不在意钱财,那他在意的是什么?陆萍心想着,其余的她不确定,她能确定的,是林歌定然在意着那位叫“阿楷”的人。

  翌日,令歌陪着陆萍上山,穿过雪林霜地,来到山顶,眺望雪白的漫山遍野。

  凛冽寒风正不停地吹拂着令歌的月白衣裳,然而他的神色却是淡漠,并未被寒风扰动半分。

  看着远处的茫茫竹海,积雪渐渐消融,绿意渐显,令歌垂眸轻叹,难以克制地开始追忆昔年往事。

  陆萍身穿红袄,站在山顶之上,她看着远处,满目怆然,任由寒风惊动她的发丝和衣裳。

  她垂下头,唇角含笑,抚摸着手中的木匣,喃喃道:“爹,今天是你的生辰,我带你来看青岩山了。”

  令歌站在她的身侧,闻言,淡然的双眼也在寒风中有了湿意。

  “这两年女儿过得很好,有林歌少侠相伴,我们不仅去了很多地方,还帮助了很多人。”

  说着,陆萍抬眸看向一片苍白的天空,叹道:“希望这世间可以早日彻底太平,不要再有像我们这样骨肉分离的人……”

  令歌也看向天空,只见在那苍白的苍穹之间,有两只雁鸟飞过,直至消失在云层之中。

  是啊,只盼望再也没有分离之人。

  “林歌,”陆萍回过头看向令歌,眉眼浅浅含笑,“这两年多以来,真的谢谢你,一直肯带着我走南闯北。”

  令歌已经习惯陆萍如此称呼自己,有时候,他甚至会忘记自己的原名,只以为自己就是林歌。

  然而“林歌”这两个字却又提醒着他,他依旧深爱着那人,深爱着那人曾温柔地呢喃着自己的名字——令歌。

  令歌正欲开口说话,却听陆萍笑道:“可别再说是为了报答我了,你早已不欠我什么了。”

  “其实,这两年你也帮了我不少忙,”令歌开口说道,“这一路走来,那些难民并非我一人所救,也有你的功劳。”

  一路走来,他们救济百姓,惩恶扬善,联手江湖人士,帮助官兵镇压乱党余孽,在江湖上素有美名。

  陆萍摇头,笑道:“主要还是林歌你侠义心肠,要不是你带头,以我这三脚猫的功夫,我可不敢和那些乱党作对,现在江湖上的人都称我们为‘游仙’,当真是逍遥自在。”

  “而且还有不少侠客和商人与我们结交,答应帮你去找你一直在寻找的那个人。”

  “但愿能找到那人吧。”令歌回应道,他的目光流转至远处,甚是出神。

  燕北,你究竟在何处?为何集天下之力都寻不到你的踪迹?

  “话说,那个人究竟是谁?是你的朋友?还是仇人?”

  陆萍问出心中的疑惑,两年以来,令歌从未对她提起过,寻找的那个人究竟是谁。她只知道,那个人与阿楷的自由有关。

  “是我的仇人,”令歌坦诚地说道,“有着血海深仇。”

  陆萍一愣,她发现令歌神色凛然,像是下定了不容更改的决心一般。可是天下之大,要追寻那人就如海底捞针一般,林歌真的能找到那人吗?陆萍为之感到忧心。

  “那大仇得报之后呢?林歌你打算去哪?回到塞外吗?”陆萍追问道。

  她原以为这会是一个肯定的答案,却不想令歌回答道:“我不知道。”

  陆萍疑惑不解,她又说道:“其实大仇得报之后,你可以去寻找你所爱的人,对于你来说很重要的人,你从前定然有过那样的人,对吗?”

  令歌闻言,陷入沉默,他的脑海中骤然浮现那人的身影,自己真的还能再回去寻找阿楷吗?

  良久之后,令歌才回应道:“有过。”

  此时北风呼啸不断,陆萍差些没有听清,她看着令歌黯然的神色,不免为之叹惋,她好像能感受到,令歌所爱的那个人早已随风而去,再也难以寻回。

  “对了,”陆萍似是想起何事,“林歌你这两日的身子如何?你现在发烧间隔的日子可是越来越短了。”

  “这两日还好,”令歌回应道,“并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陆萍说道:“我倒是发现了,林歌你只要与人交手,之后你一定会发烧,可是有时候,你明明也没动手,怎么就发烧了呢?”

  令歌颔首,赞同陆萍的说法,“我也发现了,想来是怪我思绪太乱,控制不住体内的真气才会如此。”

  思绪太乱?陆萍又一次为令歌感到哀愁,当真是苍天不公,让这么一位神清骨秀之人遭此磨难。

  “我们下山回客栈吧,这里风大,你可千万别着凉了。”陆萍说道。

  下山时,两人走在一片密林之中,林中光线幽暗,两人只得更留意脚下之路。

  正走着,令歌忽然往一旁的林间深处看去,他总觉得有人在暗中观察着他和陆萍,那样的感觉让他感到不安。

  陆萍注意到,也随之看去,却未发现任何异样。

  “怎么了?”陆萍问道。

  令歌回过神,只是继续往前走去,说道:“没什么,我的错觉吧。”

  回到山脚的小客栈之后,陆萍向掌柜点了一些简单的饭菜,之后便和令歌坐在前堂里,等着用膳。

  看着斑驳的木桌,令歌愈发出神,令楷和言信可曾在这里用过膳?在那风雪交加的除夕之夜。

  正想着,令歌便注意到有两个人走进客栈之中,他抬眸看去,发现那是身穿黑衣的一男一女。

  刹那,令歌神色一滞,愣在原地。只见男子约莫三十多岁,身姿挺拔,五官俊毅,肤呈麦色,气势凌然,他身旁的女子约莫二十六七岁,虽然皮肤与男子一般呈麦色,但其双目明亮,给人一种机灵敏捷的感觉。

  来者正是湫龙和庞飞。

  一进店中,他们便驻下脚步,目光落在令歌的身上,令歌身旁的陆萍见状甚是疑惑。

  此时,庞飞欣然一笑,激动地说道:“果然在这!我们可算找到殿下了!”

  令歌和湫龙默然,只是互视着彼此的双眼,似乎在对彼此说着一句:“别来无恙。”

  半饷,令歌站起身子,并对陆萍说道:“陆萍,你且等我一会,我就在外面,马上回来。”

  陆萍点点头,甚是不安地看着令歌离去。之后,她立即翻出包袱里的《洛阳时下新文》,希望能够解开心中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