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令月歌>第162章 何事秋风悲画扇:5

  “阿楷,你究竟何时把令歌接回来?”

  韩府书房之中,令娘知晓令歌回到长安后,担心不已地来到韩清玄的面前。

  “你们的事我几乎从不过问,可是如今令歌伤了心,不肯回来,我就不得不说你几句,你现在就去向他道歉认错,我陪你一起去,我们的命可都是他救回来的,他是重情重义之人,定然是你有愧于他,我们得向他赔礼道歉。”

  韩清玄神色怆然,他放下手中的毛笔,不再批阅手中的公务,他说道:“娘,此事我以后再和你解释,好吗?我先把我手中的事情处理完。”

  令娘不依不饶,道:“我要你现在就解释,究竟是怎么回事?白掌门为何会被人杀害?你和令歌到底发生了何事?”

  韩清玄陷入沉默,不知该如何道来。

  “你不说是吧,是不是因为府上那位叫折雪的?”令娘不悦地问道。

  “娘,”韩清玄站起身来,无奈至极,“折雪是绑架盛楠和小蝶的要犯,我和她什么关系都没有。”

  令娘一肚子的怒火怨气,不知该如何发泄,于是上前捣乱韩清玄一桌的公文,“我让你一天忙这些,你走不走?快些进宫去把令歌接回来,你都不在他身边,他一个人在宫里该有多伤心多难熬。”

  韩清玄闻言心痛不已,他紧皱眉头,道:“娘,我比谁都不愿看到令歌伤心难过,可是就算我位至丞相。如今的局面也非我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

  “如今皇后要逼着令歌登上皇位,那是囚笼是万丈深渊,一旦出错,令歌的一生就断送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那些人毁了。”

  令娘闻言明白其中的厉害性,她实在手足无措,只得着急地流下泪水,拉着韩清玄的衣袖说道:“阿楷,你一定要救令歌,我们一定要救令歌。”

  韩清玄亦泪目,他点头道:“娘,你放心,我绝不负他。”

  此时,门外传来耿善的声音:“大人,小蝶带着玉清卫前来,说是奉玉迟王的命令,前来带走折雪。”

  韩清玄微微一愣,思忖片刻,而后说道:“把人交给他们便是。”

  耿善离去之后,韩清玄对令娘说道:“娘,你先回去休息,不要操心多想,有我在,我们都会安然无恙的。”

  看着如今肩负重任的韩清玄,令娘哀伤不已,她擦拭泪水,上前整理书桌,“方才是我心急,竟忘了你还有要职在身,你先忙吧,我去给你做吃的,好好补补,最近你人都瘦了一圈。”

  韩清玄垂眸,扬起苦涩的笑意点头应下。

  折雪进宫之后,在小蝶的带领下来到兰陵阁。

  走进兰陵阁,折雪发现令歌正背对着她,独自一人立在一位女子的画像之前,定睛一看,画上的女子戴着面纱,清丽绝尘,想来正是昔日的白清漪。

  一时间,折雪陷入回忆,甚是出神,待她回过神时,令歌已将明秋剑抵在她雪白的脖颈之上。

  她看向令歌,只见令歌目光幽深,与从前截然不同,令人心生胆怯。

  “殿下息怒,”折雪伸出手轻轻地拨开令歌的剑刃,口吻含笑淡然,“发生这样的事,我也替殿下感到悲伤。”

  “盛楠和小蝶的确是我抓走的,可是杀害盛楠的并不是我,杀害白掌门的也不是我,”折雪继续说道,“若是殿下取走我的性命心里会好受一些,我悉听尊便。”

  “你真觉得我不敢杀你吗?当初你在宁州嫁祸我小师姐的账我可还没找你算。”令歌冷声道。

  “殿下自然敢,可是比起让我死,你更想通过我知道我师父燕北在何处。”

  “你在韩府多日尚且没有透露出燕北的一丝消息,我又怎会问得出?”

  令歌收回剑刃,侧过身去,道:“我只不过是答应了你姐姐,要把你从韩府救出来。从今日开始,歌舞坊你不用去了,留在我的身边,做我的侍女。”

  折雪看着令歌,不解令歌用意。

  只听令歌又道:“你留在我的身边,不是刚好可以做皇后的眼线,让她安心吗?”

  折雪淡淡一笑,道:“看来殿下已经答应皇后要去争夺皇位了,可否告知我这是为何?”

  令歌看向折雪,道:“事成之后,皇后会将你的师父燕北交由我处置,我让你留在我的身边,就是为了让你看着我亲手杀了他。”

  折雪悠然感叹道:“殿下当真是变了,竟也能想出如此狠毒的法子。”

  “说起狠毒,我始终不如你们,害我师父死不瞑目,毁了她一生的信仰,如今我也要学你们,挑人软肋下手,”令歌目光森冷地凝视着折雪,仿佛要用无数利刃要刺穿折雪一般,“虽然你一向冷漠无情,但我想你的软肋就是你的师父和你姐姐,可对?”

  “的确,莫非你还要杀我姐姐?”

  “你们任何一个人我都不会放过。”

  折雪微笑颔首,“我很期待。”随后她流转眼眸,看向画像上的女子,问道:“这便是白清漪,对吗?”

  令歌并未回应折雪,只听她继续说道:“当真是绝尘脱俗,气质不凡。”她走近画像,仔细地观望,并伸出手去抚摸着,忽然,她的目光停滞在画像上的一处,而后收回了手。

  “殿下,我有一事想问你,”折雪开口说道,“白清漪可是会跳胡旋舞?”

  令歌不知折雪为何突然问起此事,道:“我曾听我师父提起过,昔年她的确跳过。”

  “原来如此……”折雪依旧注视着画像,“那画像上她佩戴的玉坠可还在殿下的手里?”

  “我不曾见过,”令歌回应道,“你问这些有何用意?”

  折雪转过身子,凝视着令歌,只是说道:“有时候真是羡慕殿下,能够与韩大人两情相悦,即使如今分开,也依旧心系彼此。”

  令歌避开折雪的目光,说道:“我和他已经结束,我对他也没有任何感情,非要说有,唯有恨。”

  折雪向着令歌走来,同时说道:“这世间就是如此不公,有人主动断情绝爱,有人却爱而不得。”

  令歌不屑地反问道:“你这般无情,莫非也有所爱之人?”

  折雪走到窗边,看着一片萧瑟的秋景,回答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心心念念的所爱之人便是我的师父,燕北。”

  令歌甚是意外,只听折雪继续说道:“我从小就仰慕他,他可是我北魏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战功显赫,多少女子倾慕于他,我也不例外……”

  折雪眉目含笑,回忆起过往美好的记忆,须臾,她缓缓地长叹,说道:“后来他不再是大将军,哪怕饱受风霜,容颜老去,可是我依然爱他。”

  折雪回过头看着令歌,双眼真挚,希望能够得到认可一般。

  “就像你爱韩清玄,或是韩清玄爱你那样,甚至更浓烈,更义无反顾。”

  令歌默然,只是静静地听着折雪的诉说。

  “然而他的心一直冰冷着,我怎么也捂不热,也许怪我也太冷了吧……”折雪的神情又一次凄凉下去。

  “一厢情愿总是这样的。”令歌开口说道。

  “是啊……”折雪叹息一声,“这些话除了殿下你,我从未对谁说过,还请殿下替我保密。”

  “我对你的往事并不感兴趣,自然也不会与旁人说起。”令歌说道。

  折雪微微一笑,转言问道:“殿下打算如何复仇?真的要去竞争皇位吗?”

  “如今我武功尽失,我还能怎样?就像宋君逸说的,现在只有权力才是我最好的武器。”令歌垂眸看着手中的明秋剑,颇为出神。

  “的确,太子重伤昏迷不醒,正是殿下拉拢人心,登基称帝的大好时机。”

  “我不明白,为何你们不直接杀了太子?”令歌质问道,“燕北有能力做到。”

  折雪解释道:“若是太子遇刺身亡,东宫党羽绝不会善罢甘休,定要和皇后斗得鱼死网破,那样风险将会极高,皇后和宋君逸可不会冒那样的险,毕竟刺杀太子已是万不得已之计。唯有让东宫乱了阵脚的同时,又给他们希望,我们才有机会把你带回来。”

  令歌轻笑一声,随后往里屋走去,同时说道:“当真是用尽心机,你且自己安置吧,我累了,要去歇息。”

  折雪静静地立在原地,她再次看向白清漪的画像,思绪逐渐飘远。

  后来的一日,金銮殿之中,皇帝卧睡在龙床之上,令歌则倚在一边的软榻上闭目小憩。适才他服侍皇帝用药歇息后,自己也疲倦不已,遂迷迷糊糊地睡去,暂时忘却苦恼。

  少顷,黄飞前来,低声唤道:“殿下。”

  令歌睁开眼睛,他先看了一眼皇帝,确定皇帝还在熟睡,这才问道:“黄公公有何事?”

  “龚祁大人在外面,说是有事要告知殿下。”黄飞悄声地说道。

  令歌打起精神,低声回应道:“让他在偏殿等我,我马上过去。”

  龚祁是大理寺少卿,会有何事?

  来到偏殿,令歌见到龚祁,龚祁拱手拜道:“臣拜见殿下。”

  “无需多礼,你有何事?”令歌问道。

  龚祁颔首回应道:“回殿下,之前陛下将追捕仪鸾的任务交给大理寺,让臣全权负责,臣今日前来寻殿下,主要是有几个问题想问殿下,不知殿下可方便?”

  令歌微微一愣,而后说道:“我正愁此事,既然负责此案的人是你,那我便把话说明白了,伤害我的并非仪鸾,你让你手下的人别再追捕他,回复陛下时你就说已尽力便是,此案到此为止,你也别卷进来了。”

  龚祁一顿,又道:“可是仪鸾刺杀太子,我们不得不将他绳之以法。”

  令歌道:“龚祁,此事就当我求你,刺杀太子的并非仪鸾,真凶另有他人,并非你们能抓捕的,我向你保证,我会还太子一个公道。”

  龚祁微微颔首,道:“臣明白了,此事殿下放心,仪鸾那边我的人不会再追捕他,还望殿下要还太子一个公道。”

  “自然。”令歌点头应下,见龚祁欲言又止的模样,令歌问道:“龚祁,你还有何事?”

  龚祁回应道:“今日臣前来还有一事,是受韩大人所托。”

  令歌双眼垂下,只听龚祁说道:“韩大人让臣给殿下带话,说是希望殿下能够好好照顾陛下的饮食起居。”

  令歌会意,说道:“陛下是我的皇兄,无需他说我也会照顾好陛下的。”

  见提起韩清玄,令歌便神色漠然,龚祁也只好颔首拜道:“臣告退。”

  深夜时,皇帝独自一人倚在床上,在脑海里回忆着往事。

  他听见脚步声传来,同时他能嗅到淡淡梅香,在初冬的夜里格外沁人心脾,睁眼看去,一张令他迷恋半生的面容便出现在他的眼前。

  “陛下的身体可好些?”皇后开口关怀道,皇后手端药碗,身穿寻常宫服,褪去一身凤袍的威严气势,显得格外温婉大气。

  皇帝淡淡一笑,回应道:“这几日有令歌照顾,精神好多了。”

  皇后坐下身来,对皇帝说道:“令歌回来到底也是一件好事。让臣妾服侍陛下服药吧。”

  说罢,皇后用勺子盛药,吹散热气,送到皇帝的唇边。

  皇帝低头,将药饮下,“于他并非好事,”皇帝的目光变得忧虑,“你应该知道,他的性子并不适合坐上皇位。”

  皇后垂眸凝视碗中汤药,说道:“臣妾自然知道,他就像陛下一样,本应该做这世间最自由自在的人,可是局势所迫,他和陛下一样,不得不肩负起重任。”

  皇后搅动碗中汤药的同时,看向身边燃烧着的烛火,她继续说道:“陛下放心,有臣妾和韩清玄一众大臣在,大齐江山会愈发欣欣向荣,令歌也不会再有危险,不会再像如今这般伤心欲绝。”

  皇帝心力憔悴,沉默良久,他开口说道:“若是令歌如你所愿登基,你可否会宽恕景云的性命?”

  皇后看向皇帝,回应道:“臣妾从来不恨太子殿下,况且他是陛下的孩子,也就是臣妾的孩子,臣妾为何要取他的性命?”

  “好,有皇后这句话,朕也放心了。”

  苦涩的笑容在皇帝的脸上浮现,皇后看在眼里,却也只是流转目光,侧首说道:“太子那边已经有许凌等天下名医前去医治,陛下无需担心。”

  “今夜臣妾前来,主要是有一事要和陛下商议,臣妾打算封令歌……”

  “朝堂之上的事全由你做主吧,”皇帝闭上双眼,眼睑轻颤着,“你来和朕说,就已经打定了主意,朕信得过你。”

  皇后凝视着皇帝,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只是端着手中未用完的汤药陷入沉默。

  是夜,兰陵阁之中,令歌坐在床榻上,四周并无他人服侍守候,只是独自一人翻阅着手中的《翎羽心法》下半卷。

  “似有非有,似无非无,非有中有,非无中无……”令歌喃喃读着,将书籍抱在怀中,满脑子尽是过往的回忆。

  “拥有过,却又失去,失去了,却又拥有着……”令歌失神,他凝视着幽幽黑夜,思绪又一次被过往牵引着。

  须臾,他擦拭眼角的泪水,喃喃自语道:“对不起,阿楷,你为我做了那么多,这一次该我了……”

  十月底的长安,冬雪总是一夜袭来,长安城的房屋尽数披上白裳,寒冷侵袭,让人无处可躲。

  宣政殿内,文武百官冒着风雪前来早朝,一进殿内,他们皆神色一滞,只见殿内正立着一位玉树临风的男子,定睛一看,发现正是玉迟王。

  众人不解,不约而同地看向一同前来的丞相韩清玄,却发现韩清玄神色淡然,不见异样。

  见状,他们只好各就各位,恭候皇后前来主持朝政。

  玉迟王身穿墨色朝服,站立在高堂之下,背对众人,与丞相韩清玄各站一边,间隔空旷的地面。

  同时,玉迟王俊美的侧颜亦不见一丝情绪,只是双眼沉沉地凝视着地面,一言不发。

  少顷,倾秋前来,朗声道:“皇后娘娘驾到!”

  话音落下,皇后便已一身华服出现在众人的眼前,朝着龙椅旁的凤椅走去。

  满朝文武大臣拱手拜道:“臣拜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端坐在凤椅之上,微笑抬手示意,道:“众卿家平身。”

  “谢皇后娘娘!”

  “诸位大人,昨日经过陛下和本宫的商议,今日早朝,本宫要替陛下宣布一件事。”皇后说道,倾秋随即走上前,将手中的圣旨展开,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玉迟王乃孝懿皇后之孙,临清王之子,玉门关时疫立下汗马功劳,体恤民情,心系百姓,今朕疾病缠身,特封其为摄政王,辅佐皇后和文武百官共理朝政,钦此!”

  “诸位大人,可有何意见?”皇后问道。

  丞相韩清玄开口回应道:“陛下和娘娘定然经过深思熟虑才做出决定,只是摄政王初涉朝堂事务,不宜参与裁决。”

  皇后颔首道:“那是自然,朝堂大小事务依旧由本宫和韩相做最终决定,摄政王在一旁学习提议便好。”

  众朝臣默然同意,不再有意见。

  皇后见状,又道:“昨日本宫收到高丽贤王和长公主的来信,他们已经直接从江南顺着运河北上,准备返回高丽,”

  “出于礼节,本宫决定派一位使臣前去相送。”

  “当初是胡阳胡大人迎回的,此事交由胡大人便好。”韩清玄提议说道。

  正当众人默许此事之时,却听见有人开口说道:“且慢,本王认为此事应由韩相出面才最合适。”

  众人纷纷看向玉迟王,只听玉迟王继续说道:“且不说韩相与贤王交好,而且由韩相亲自相送,也更能表明我大齐对高丽的重视。”

  皇后微微一笑,她扫视满朝文武,问道:“诸位大人以为如何?”

  此时有人开始附和道:“摄政王殿下所言极是,臣赞同!”

  “臣也赞同!”诸位依附皇后的大臣纷纷同意。

  皇后看向韩清玄,含笑问道:“韩相意下如何?”

  韩清玄颔首,拱手拜道:“摄政王殿下所言在理,臣领旨。”

  散朝之后,诸位大臣纷纷议论着,叹道:“看来玉迟王和韩相真的已经闹翻了。”

  “以前两人爱得多轰轰烈烈,如今就有多惨淡地收场……当真是世事无常。”

  ……

  韩清玄在龚祁和胡阳的陪同下离开宣政殿,胡阳劝说道:“楷哥,要不然我进宫面见陛下,让我去,眼下你出长安,只怕会有大变。”

  “不必了,”韩清玄摇头否定道,“只要陛下安然无恙,皇后那边就不会动手,你们好好地留在长安,一切小心谨慎,等我回来。”

  龚祁点头,道:“楷哥你放心,我会派人护好你的安全。”

  “有劳了。”韩清玄垂眸应道,长长的睫毛在他的脸颊上留下阴翳,风雪在此时飘过,吹拂着他衣领上的黑色绒毛,眉眼间的疲惫和忧愁在此时愈发浓厚。

  韩清玄离开长安后的几日,在长安皇宫的宫道上,白雪被宫人清扫,令歌从令月坞走出,在小蝶的陪同下前往金銮殿。

  经过凤仪殿时,令歌停下脚步,目光停留眼前之人的身上。

  只见一位男子正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朝着凤仪殿的方向走来,男子的身边还有一位中年妇女,正是意明带着女儿,和王夫人一起进宫给皇后请安。

  见到令歌,意明停住脚步,将怀中的襁褓交给王夫人,道:“娘,你先进去。”

  “我能看看惜文吗?”令歌开口询问,嗓音怯懦不安,欲往王夫人的方向走去。

  “她不叫惜文,”意明拦在令歌的身前,“你取的名字我嫌晦气。”意明紧紧地盯着令歌,双眼含恨,似乎随时都会将令歌按在地上再打一次。

  令歌心生疼痛,问道:“那我该怎么唤她?”

  意明平定下自己的情绪,只是说道:“忆霞。”而后迈出脚步离去。

  见令歌立在原地久久不曾离去,小蝶在一旁提醒道:“王爷,我们还得去照顾陛下。”

  令歌回过神来,微微点头,迈出脚步往前走去。

  “好冷啊,这天气。”令歌吸了一下鼻涕,他将身上的白色绒毛兜帽披风拉紧一些,同时避开小蝶的目光,不让她看见自己湿红的双眼。

  小蝶垂眸黯然,她自然知晓令歌从前是不怕冷的,“奴婢这就回去给殿下取手炉。”

  “无妨,想来是武功尽失的缘故,习惯就好。”令歌轻轻地叹息,呼出水汽,目光留在远处堆积着白雪的屋檐之上。

  走进金銮殿,迎面而来的是一室温热,让人感到安心舒适。

  令歌在小蝶的帮助下脱下披风,在火炉旁取暖片刻,驱散寒气之后他才朝内室走去。

  当令歌来到内室时,他发现皇帝正倚在床上看着一本书,定睛一看,那本书正是《令诗》。

  皇帝注意到令歌前来,便将书往枕头的另一边掩藏,同时嗔怪道:“黄飞愈发会当差,你来了也不通传。”

  令歌微微一笑,说道:“是我不让黄公公通传的,以免打扰到皇兄你休息。”

  说着,令歌坐下身来,目光落在方才皇帝放藏书本的枕头上,微笑道:“看来皇兄恢复的不错,已经有精力看书了。”

  “这书不看也罢,丢了吧。”皇帝回应道,口吻竟像做错事的孩童一般。

  “书是好书,皇兄喜欢看留着便是。”令歌摇头安慰着皇帝,“我不介意的,皇兄也不要怕我多想。”

  皇帝点头,又转言道,“对了,上早的时候,景修来给朕请安,朕看他这段时日也是郁郁寡欢的模样,不如你带他出宫,去你府上住个几日,你看如何?”

  令歌颔首应下,道:“景修读书一向刻苦,确实该休息几天了,改日我带他出宫便是。”

  皇帝又道:“你也是该休息几天了,这些日子天气寒冷,你还大清早就去宣政殿,虽然你现在是摄政王,但那朝堂的事务其实也用不着你如此上心。”

  令歌垂眸道:“能替皇兄分忧,这些苦算不了什么。”

  皇帝一叹,说道:“明日就别去了,带着景修出宫玩几天,你回长安后一直没回府上,我知道你是怕单独与令楷见面,如今他已离开长安,你回去也无妨。”

  令歌点头,无声应下。

  尚书房外,散学之后,景修在侍从的陪同下走出来,发现令歌早已在门外等候。令歌来此特意接景修前往令月坞用晚膳。

  “待会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令歌对景修说道。

  走在冰天雪地之中,景修看着牵着自己的令歌,只觉令歌的手已不似从前那般暖和,反倒冰凉入骨。

  一时间,景修心生无尽的悲凉。

  在兰陵阁两人用膳时,令歌注意到景修的食欲不似从前,只是经此一役,自己的食欲也似乎早已消失殆尽。

  “怎么了景修?看你有心事。”令歌开口问道。

  景修摇头,回应道:“没有,我是在猜皇叔会告诉我什么好消息。”

  令歌微微一笑,说道:“明日我带你去我府上玩几天,陛下已经派黄公公向韦先生告过假了。”

  “多谢皇叔。”

  “对了,景修你可有去看过太子?”令歌问道。

  “去过,皇兄依旧昏迷不醒,大夫说他被梦魇所困,何时醒来要看兄长的意志了。”

  令歌点头,再一次陷入沉默。

  翌日,当景修再踏入玉迟王府时,面对冬日遍布白雪的王府,他不免愣在原地。

  虽说王府的陈设装饰并无变化,依旧是江南别院之景,但景修只感觉悲伤的氛围正弥漫在府上的每一个角落。

  辰玉见到令歌,当即上前牵过令歌的双手,一时满眼含泪,说不出话。

  令歌安慰道:“师姐,我没事。”他转过头对小蝶她们说道:“小蝶,小涵,你们先带景修去后院安置休息,我待会过来。”

  “你怎会没事?你都憔悴成这样了……”辰玉看着令歌消瘦的脸颊,不见昔日的容光,她愈发心痛。

  “望舒师姐怎么样了?她的腿如何?”令歌转言问道,他往辰玉的身后一看,只见望舒正坐在木制轮椅之上,由风澈推着轮椅而来。

  风澈说道:“已经尽力医治了,只是望舒一只脚的脚筋受损,得慢慢恢复。”

  令歌闻言,只觉钻心的疼痛袭来,他想起望舒和风澈常常比试武功,如今却因为受伤,无法再像从前那般。

  他朝着望舒走过去,蹲在望舒的身前,对她说道:“师姐,你放心,我会替你报仇。”

  望舒伸出手轻抚令歌的鬓发,一如当年,说道:“令歌,比起报仇,我更希望你好好的。”

  “我会的,”令歌颔首答应,“今日前来,主要有一事想和你们商量。”

  “何事?”辰玉问道。

  “你们尽快离开长安这个是非之地。”

  此时,走过来的疏风开口说道:“不行,我们怎能把你一个人丢在长安?有什么难关我们一起想办法渡过。”

  “师伯,”令歌站起身来,他露出手上的玉鹤手链,“如今师父已经去世,我就是遇仙的掌门人,这是我对你们的命令。”

  见令歌变成如今这般冰冷肃然的模样,疏风不免一愣,他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燕北为何没死?令歌你为何要成为摄政王,成为皇后的傀儡?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令歌悻然垂眸,陷入沉思,须臾,他回应道:“皇后答应我,只要我登上帝位,燕北的性命便交由我处置,等一切尘埃落定,我会把真相都告诉你们,那时你们要怎样都行。”

  说罢,令歌便径直离去。

  见令歌如此毅然决绝的背影,几人不知该如何是好,辰玉一时也没了主意,她看向望舒,却发现望舒也是默然。

  半饷,望舒开口说道:“听令歌的吧,我们离开长安,现在的我们既帮不上他,也护不住他,反而会成为他的累赘……”

  众人叹惋,赞同望舒的提议。

  侍辰说道:“我们先离开长安,一切从长计议,一定有办法帮助令歌的,不让他身处险境。”

  “我和风澈去找令楷,”望舒开口说道,“他有办法,而且他现在出了长安,定会有人打算在沿途对他下手,我们去帮帮他。”

  “辰玉,你们回洛阳,继续派遇仙打探燕北和湫龙的下落。”望舒吩咐道。

  “可是师姐,你的腿还有伤。”辰玉担心不已,“你不能再去冒险。”

  望舒说道:“我没事,虽然有一条腿受了伤,但只要不是燕北那种级别的对手,一般人都伤不了我。”

  “放心,有我在,望舒不会有事的。”风澈开口承诺道。

  “我们走吧。”望舒说道,风澈闻言便推着轮椅带着望舒离开。

  在回房间的路上,两旁草丛上尚有冰雪,风澈推着轮椅上的望舒缓缓地行走着,目光落在四周的雪景之上。他们颇为出神,似乎他们从来没有这般欣赏过周围慢下来的风景。

  良久,望舒开口说道:“我是令歌的大师姐,本应该好好地保护他,如今却让他为了保护我们而身处险境,将自己囚在牢笼之中,风澈,我是不是很没用?”

  “怎么会?”风澈否定道,“有你这样的师姐,是他们的福气,我就做不到像你这样关心师弟师妹们了。”

  “太子这边有我和令楷在,即使太子醒过来,我们也会向他说明缘由,不让他对令歌和遇仙有所猜疑。”风澈继续说道,“终有一日,白掌门大仇得报,令歌也会离开长安,像从前一样……”

  只是说到最后,风澈自己都不免愣了一下。

  真的还能像从前一样吗?

  望舒侧首回眸,看向身后的风澈,面露暖意,“谢谢你,风澈。”

  风澈停下脚步,他将双手搭在望舒的肩膀上,让望舒靠在自己的腰腹上,说道:“望舒,虽然我们还没有拜堂成亲,但是在我的心里,你已经是我的妻子,今生今世,唯有你一人。”

  望舒微微点头,她唇瓣轻动,欲言又止的模样,最终,她开口说道:“风澈,一直以来,我都立志要成为别人的依靠,只是轮到自己依靠别人的时候,却总有些不习惯,有时候我对你也冷冷淡淡的,是因为我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我心里对你的珍视,还请你见谅……”

  “我明白,我何尝不是如此?”风澈含笑安慰道,“好在我们能够感受彼此,一切尽在不言中。”

  风雪轻摇树枝,在这漫长的冬日里,望舒寻到心中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