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令月歌>第160章 何事秋风悲画扇:3

  秋风不断地吹下落叶,一片又一片地落在众人的身上。

  盛楠已经失去呼吸,静静地躺在地上,那些叶片亦是一片接一片地飘零在她的身上,替她遮掩住伤口和裸露的肌肤,悲凉至极。

  其余几位师姐则手持长剑,紧紧地聚在一起,警惕地盯着眼前的那些士兵。令歌艰难地站起身来,对王炳说道:“我随你们回去,放她们走。”

  王炳轻笑一声,道:“那可不行,她们人我也得带走,要是你路上伤势好了,我不得不为自己留退路,殿下你说对吧?”

  令歌默然,未再与王炳争执。

  “来人,好好地伺候玉迟王殿下上路!”王炳朗声吩咐道,“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准动这些姑娘。”

  令歌面色冰冷地站立着,任由那些侍卫将自己押送上一辆马车。

  同时,那些侍卫也将白栈期和盛楠以及几位师姐的尸体抬上马车,重重地摔在令歌的脚边。

  令歌立即上前护住几人的尸身,一言不发地坐在原地,双眸低垂,不知在想着何事。

  那些侍卫鄙夷地看了一眼令歌,一边离去,一边说道:“真以为自己是玉迟王就不得了吗?如果没有皇后娘娘的扶持,他算什么东西?之前还敢如此设计陷害皇后……”

  令歌闭上双眼,他希望这只是一场会醒来的噩梦,却不想这样的痛苦真实无比,一次又一次的钻心之痛提醒着他,这些都是事实,都需要他去面对和经历。

  且说风澈带着望舒骑马逃离麦积山,花上许久的时间,他才确定身后那些锦衣卫未再追上来。

  此时,两人正躲在一处密林里,马匹被他们遗留在外面的路边,望舒在风澈的怀里渐渐地醒来,见望舒苏醒,风澈稍稍安心,对她说道:“我知道你要说何事,我现在就回去救令歌。”

  说罢,风澈便将望舒轻轻地放下,让她靠着树桩,自己则站起身往外走去。

  “你受伤了。”望舒虚弱地牵住风澈的手。

  “没事,已经止住血了,”风澈摇头安慰道,“我会把令歌带回来的,相信我。”

  望舒劝说道:“那人定然是燕北,你不是他的对手,你赶紧去县城里找我师父,只有她才能对付燕北。”

  风澈颔首应下,道:“好,你先在此处,我去去就回。”正往前走去,风澈便看见有一位黑衣男子骑着马经过此处。不知是何原因,男子从马上摔了下来,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仪鸾?”风澈认出男子,当即冲出去查看,他拽着湫龙的衣裳,问道:“令歌呢?你怎么会在这里?”

  见湫龙伤势不轻且难以言语,风澈无奈,只好将湫龙扶进密林之中,将其安顿之后,他从随身携带的包裹里找出药粉,替已经奄奄一息的湫龙疗伤。

  须臾,湫龙在风澈的救治下缓过神来,苍白的脸颊有了些许血色,他弱弱地感激道:“多谢……”

  风澈见湫龙缓过神来,便立即追问道:“令歌人呢?还有,你这伤口谁刺的?幸好没刺中要害,再加上你有翎羽心法护体,要不然我也救不了你。”

  湫龙颔首,回应道:“我逃出来的时候白掌门已到,想来令歌暂时是安全的,你们不必担心。”

  “那人是不是燕北?”望舒冷冷地质问着,“你说实话,要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你。”

  “是,他是我师父。”湫龙回应道,“抱歉,瞒了你们这么久……”

  “你们究竟要做什么?”望舒追问道。

  湫龙沉默半饷,道:“抱歉,我不能说……”说罢,他便艰难地站起身往外走去。

  风澈本想拦住他,望舒却是摇头,道:“让他走吧,没必要强迫他,他能告诉我们那人是燕北已经足够了。”

  “那我们现在该如何是好?”风澈问道,“你的腿还受了伤。”

  望舒神色凝重,说道:“之前我收到遇仙的消息,辰玉他们定然已经到附近了,我们得赶紧先去找他们会合,我担心令歌和师父……”

  “好,我们现在就走。”风澈应道。

  此时,辰玉率领着玉清卫来到麦积山附近,他们发现宋君逸一行人的踪迹,便在一旁的山林里暗中观察。

  辰玉见到有一位御林军骑马前来,来到宋君逸的身前,拱手拜道:“启禀宋大人!玉迟王已经被我们抓到了。”

  辰玉一惊,怎会如此?

  宋君逸骑在马上,听闻此言,当即掌掴那位御林军,然而他的脸上却不见任何愠色,只是说道:“放肆,王爷千金之躯怎能由你们如此践踏?给本官带路。”

  “诺!”

  周玉担忧着说道:“遭了,王爷被他们抓了,我们得赶紧去救王爷。”

  辰玉说道:“且慢,此事定有蹊跷,令歌武功这般高强,身边还有望舒师姐和湫龙,怎么会被他们抓住?”

  周玉不解,问道:“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先暗中跟上,看一看究竟发生了何事,之后再做打算。”说罢,辰玉随即和周玉动身往前赶去。

  未走多远,他们便在山林里迎面遇上望舒和风澈,辰玉见二人受伤,心中一惊,立即上前询问发生何事,周玉则说道:“我先去前面一探究竟。”

  待三人诉说一番之后,望舒警惕地问道:“你是说令歌被抓了?可是湫龙说师父已经赶到了,又怎会……”望舒心中愈发惴惴不安,“燕北他们这次定然是有备而来。”

  正当三人一筹莫展之际,周玉已经回来,他的脸色浮现着前所未有的担忧。

  “不好了,我适才去麦积山山下一看,发现那里有打斗过的痕迹和血迹,找了一个路人问,说是那会在山上的寺庙里看到令歌抱着一个女人的尸体……”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辰玉当即慌张起来,“一个女人的尸体?”

  周玉已经不敢往下说去,然而面对辰玉的追问,他只好继续说道:“听说,还有几位师姐被那些士兵杀害了……”

  “怎么会?不可能!”辰玉惊地站不住身子。

  “辰玉姐,你稍安勿躁,也许这不是真的,”虽在安慰辰玉,但是见辰玉如此,周玉也愈发慌张,“我们应该立即去救令歌出来。”

  “不行,”风澈否决道,“如果周玉方才说的都是真的,单凭我们现在的力量,和他们也只能打个平手,更不说还有燕北躲在暗处,我们根本不是对手,只会让局面愈发雪上加霜。”

  “可是令歌该怎么办?”辰玉急地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令歌肯定是被燕北暗算了,这才被他们擒获。”

  “令歌是玉迟王,有陛下在,皇后也需要他,他们不敢对令歌太过分的。”风澈冷静地分析着,他看向坐在地上的望舒,又道:“我们现在应该尽快写信告诉令楷这件事,等回到长安一切从长计议,而且现在望舒的脚还受了伤,需要尽快医治。”

  望舒点头,她双手紧握成拳,骨节发出声响,冷声说道:“风澈所言有理,我们先回去,新仇旧恨,他日一并了结。”

  ……

  两三日以来,令歌一直坐在马车之中,不吃不喝,泪水也似乎干涸,只是守着师父和师姐们的遗体。

  不知来到何处,马车停了下来,有侍卫冲上马车,将尸体全部拖走。

  “放开!那是我师父师姐!”

  令歌想下马车阻拦,却被前来的王炳一脚踹倒。

  王炳骂道:“尸体都放臭了!白令歌你恶不恶心!?”

  “那是我师父和师姐……”令歌强忍着胸前强烈的疼痛,他想护住师父和师姐,却发现自己已经武功尽失,只能任人糟践。

  “我管他是谁,现在都给我拖去烧了。”说罢,王炳转身就走,令歌只得强撑着身体跟上去。

  黄昏时分,鸦声阵阵,在一片野外的空地上,一团大火正在熊熊地燃烧着,成为黑夜来临前最后的光亮。

  令歌跪在火堆前,火光照映着他的面容,即使他的眼眸中倒映火焰,也依旧不见一丝神采,仿佛整个人的灵魂皆被眼前的大火焚烧。

  火焰点燃天空的云霞,在那漫天的橘红色火烧云之中,令歌看见逐渐蔓延的黑暗。

  夜色降临,火焰渐渐熄灭,光线褪去,黑暗顺着衣角攀爬上他的全身,连昔日清澈的眼眸也一并吞噬。

  夜风乍起,带起一地星火和灰烬,令歌惘然着,似乎从前的一切皆在此刻燃烧殆尽,一丝不留。

  此时,一位英俊高大的男子走到令歌的身边,他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持着木盒,对令歌说道:“逝者已去,还请殿下节哀顺变。这是你师父的骨灰盒,你师姐们的骨灰也已经打整出来放置在你的马车上了。”

  令歌听出宋君逸的声音,他并未看向宋君逸,只是侧首注视着宋君逸手中方方正正的木盒。他伸出手去将其接过,抱在怀中,感受着那不重不轻的分量。

  一时间,令歌只觉心如刀绞,却一滴泪水也流不出来,他静静地抱着骨灰盒,用脸颊紧贴着,回忆着白栈期的体温和气息。

  宋君逸蹲下身来,看着令歌失去光亮的双眼,叹息道:“令歌,这些日子你的眼睛都哭红了,我实在于心不忍,今日也终于鼓起勇气来面对你,想对你说一声抱歉。”

  令歌并未回应宋君逸,只是沉浸在自己的过往回忆之中。宋君逸见状,依旧温柔关怀地解释道:“他们的死并非我能控制,我也不曾想到事情会发展成如今的局面。”

  宋君逸神色和嗓音诚恳真挚,希望能够得到令歌的回应和原谅。

  令歌抬眸凝视着宋君逸,冷冷地说道:“且不说盛楠师姐和小蝶是你绑来的,为了让我回长安,你们甚至刺杀太子,当真是费尽心思用尽手段。”

  令歌思索过,自己离开长安不久太子便遇刺杀,目的就是为了扰乱东宫,借机将自己带回长安,成为他们的傀儡。

  宋君逸神色一凝,半饷,他又微笑道:“令歌你怎么认为都好,可是我并不想伤害你,我希望你知道。”说着,他伸出手去,欲抚令歌的脸颊。

  “不要碰我。”

  令歌下意识地侧首避开,让宋君逸的手悬在半空中。

  宋君逸收回了手,淡淡一笑,说道:“好,我不碰你,不过你得随我回驿站,房间已经准备好了,我会安排人服侍你沐浴更衣,你这一身衣服也该换一换了。”

  令歌垂眸看着自己身上的月白衣裳,那些血渍已经凝固,与衣裳融为一体。

  来到驿站的房间之后,令歌抱着骨灰盒往桌边走去。

  将白栈期的骨灰盒放下后,看着骨灰盒,他又一次陷入惘然。

  少顷,令歌听见房门被关上的声音,他回过神,顿生警惕之心,转头一看却发现为时已晚。宋君逸已经大步而至将他横抱而起,并往床上丢去。

  令歌尚想起身逃离之时,宋君逸已经飞扑上来,将他死死地压在身下,开始撕扯着他的衣裳。

  “放开我!你别碰我!”

  令歌不断地叫喊挣扎着,他惊恐不已地伸手去推开身上之人,却发现此时的自己实在无力反抗。

  宋君逸将令歌的双腿狠狠地分开,俯下头去亲吻令歌的脖颈和脸颊。

  令歌拼尽全力地去避开宋君逸,慌乱之中,他一掌扇上宋君逸的脸颊。

  一声耳光之后,宋君逸这才停下动作,只是静静地凝视着令歌。

  令歌避开宋君逸的目光,他撑起身子,拽过被褥将身体掩盖,退缩到角落里,生怕宋君逸再对自己图谋不轨。

  回忆起平日里宋君逸温润如玉的外表,和如今凶狠阴暗的另一面,令歌心中便愈发害怕。

  宋君逸双唇含笑,一双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蜷缩在墙角的令歌。须臾,他伸出手捏住令歌的下颔,问道:“你武功尽失了,对吗?”

  令歌默然不语,只是避开宋君逸的目光。宋君逸见状,笑意渐深,继续说道:“看来的确是这样,我就说你再怎么受伤,也不至于被王炳如此糟践,而且这么多日也不见你反抗,这会一试,我才确定是你武功尽失的缘故。”

  “当真是苦了你,是谁废了你的武功?”宋君逸漫不经心地说道,“不过已经不重要了,我会护你回京,一直护着你……”

  宋君逸欣赏着令歌如月般美好的容颜,如今那张令他念念不忘的容颜却是苍白无力,似一张破碎遗落画卷,令人怜爱不已。

  一时间,宋君逸心生满足之感。

  同时,宋君逸注意到令歌的身子正在微微颤抖,像一只任人宰割的小绵羊一般,惊恐无助。宋君逸失声一笑,问道:“殿下,你是在怕我吗?”

  令歌极力地克制着自己颤抖的身心,使其恢复平静,却发现失去武功的自己何来的底气去反抗宋君逸?

  “原来令歌你也会感到恐惧,而且还是因我而恐惧,当真是我的荣幸。”宋君逸以一种骄傲的口吻说道,让令歌愈发感到惶恐不安。

  宋君逸不再捏着令歌的下颔,而是俯下身在令歌的耳边说道:“知道方才我为什么不强行要了你吗?”

  “是因为你的身份。”

  令歌神色一滞,双眸中唯余灰败。

  宋君逸重新直起身,与令歌的目光交织片刻,又道:“你还是玉迟王,当今陛下最疼爱的弟弟,只要你回到陛下的身边,就没有人敢对你不敬,我也不例外。”

  见令歌神色惘然,宋君逸微微一笑,他整理一番衣裳,坐在床边继续说道:“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今陛下病重,若是有朝一日他驾鹤西去,你就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玉迟王,那时候的你只会被更多的人蹂躏践踏,会比今日惨上千倍万倍,你深爱的韩清玄和遇仙上下,以及你有关的所有人,都会因你被践踏,因你而死。”

  一边说着,宋君逸一边整理折叠着方才令歌被他脱下的衣裳,又道:“殿下,你已经没有退路了,事到如今你不能再逃避,你必须去争,去夺得皇位,不光是为了你自己,也是为了你爱的人。”

  宋君逸放下衣裳,重新凝视着令歌,一言一语如蛊惑人心的鬼魅一般。

  “你应该明白,如今武功尽失的你,只有权力才是你最好的武器,才可以保护你在意的人,而我宋君逸则可以助殿下你获得权力。”

  说罢,宋君逸站起身来朝着令歌拱手一拜:“热水和衣裳已经备好,殿下自己洗漱一番吧,今夜不会有人再打扰你,臣告退。”

  宋君逸离去后,令歌惊魂未定,他将自己紧紧地抱住,无声地哽咽抽泣着,孤独地熬着漫漫长夜。

  ……

  长安皇宫,凤仪殿之中,宫人们侍奉在殿内殿外,神色专注认真,唯恐怠慢。如今皇帝卧病不起,太子重伤昏迷,皇后临朝称制,独揽大权,凤仪殿更显金碧辉煌。

  午后,皇后小憩刚醒,宫人们正在为她梳妆打扮,净手漱口。

  有宫女来报:“启禀娘娘,韩相求见。”

  皇后轻抚鬓边的花朵,欣赏着铜镜中的自己,心里甚是满意,她开口说道:“让他进来吧,你们都退下。”

  宫人纷纷退下后,倾秋搀扶着皇后来到前殿的凤椅上,浅浅含笑地注视着走进殿中的韩清玄。

  “韩相难得来本宫的凤仪殿,倾秋,去准备上好的茶水和点心。”皇后吩咐道。

  倾秋福身准备离开,却听韩清玄说道:“不必娘娘如此费心招待,今日臣前来,是向娘娘告假,臣要去接玉迟王回来。”

  皇后一笑,缓缓地倚靠在凤椅之上,问道:“当初不是你故意让他负气离开长安的吗?怎么如今又要接他回来?”

  韩清玄眼中浮现愠色,厉声道:“你对他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面对韩清玄的发怒,皇后依旧浅浅含笑,漫不经心地说道:“也没什么,本宫不过是派出燕北杀了白栈期,杀了他几个师姐而已。”

  “你应该知道那些人对他有多重要!”韩清玄斥责道,“他是你的亲侄儿,不是你复仇的工具!”

  皇后的笑意顿时散去,目光变得冷漠狠戾,她说道:“这是他必须经历承受,不可逃避的宿命,你没有资格指责本宫,说起来,贺兰甯霞也是因你而死,伤令歌最深的人是你韩清玄,不是本宫。”

  “欠令歌的我一定会还他,现在我就要去把他接回来,不让他再受你们的一丝迫害,这些从来都不是他的宿命,是你们强加给他的。”

  说罢,韩清玄便欲转身离去,却听皇后说道:“你可有想过,你但凡就这样离开长安,东宫之人会如何想你?你现在可是太子身旁最重要的大臣,如今他昏迷不醒,你这一走可真是群龙无首,就不怕本宫出手吗?”

  韩清玄停下脚步,回首看向皇后,说道:“只要令歌还未回京,你就不敢轻举妄动,不是吗?”

  皇后浅笑一声,道:“的确如此,还得静候一段时间。”皇后伸手杵着太阳穴,又道:“那就有劳韩相亲自接回玉迟王,你的告假本宫准了。”

  “说句实话,韩清玄,其实本宫一直很期待能与你合作,既然你不想让令歌受苦,何不加入本宫?你要知道,接下来最有可能伤害他的人,不会是本宫。”

  “至于燕北,事成之后,他的生死由你们定夺,本宫向你们保证。”

  韩清玄眉头轻皱,默然不语,只是转身离去。

  ……

  约莫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宋君逸的人马队伍已经临近长安,来到陈仓。

  宋君逸端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此时,马车队伍不知为何停了下来,侍卫来报道:“宋大人,韩相率人前来,说是奉陛下圣旨前来接走玉迟王。”

  “知道了,本官这就去见韩相。”宋君逸开口说道,随后他淡淡一笑,喃喃道:“韩清玄终究是坐不住了。”

  宋君逸来到队伍前,见到已成为丞相的韩清玄,只见韩清玄一身玄色浮光锦官袍,长身玉立在队伍之前,气宇轩昂之姿令众人为之臣服。

  “下官拜见韩相,”宋君逸谦谦有礼地拱手拜道,“一别数月,还未来得及恭喜韩大人升迁丞相。”

  韩清玄并不想理会他,只是将目光幽幽地投向宋君逸身后,问道:“玉迟王人在何处?”

  宋君逸微笑道:“王爷一路疲惫,想来此时正在休息,不能亲自来见韩相了。”

  “本相亲自去见他。”说着,韩清玄便迈出脚往前走去,却被宋君逸拦下。

  “韩相,今日换做是谁都可以拿着陛下的圣旨接走玉迟王,可是唯独你不行,你应该明白,玉迟王现在最不想见的人就是你。”

  韩清玄的双眼中闪过愠色,反问道:“你怎知他不愿见我?”

  宋君逸轻扬唇角,回应道:“他亲口对我说的。”

  “本王不曾说过。”

  宋君逸回首一看,发现正是令歌前来。

  今日的令歌一身深蓝色广袖锦衣,佩戴兰花草香囊,神色漠然,高贵典雅,让人不敢亵渎。

  再次见到令歌时,韩清玄心碎不已,在秋风落叶之中,眼前的令歌即使盛装打扮,也仿佛是散落一地的水晶碎片,飘零风中的洁白花瓣,憔悴不堪。他昔日眉眼间的光芒已经荡然无存,唯余空洞失神,漠然无情。

  令歌对宋君逸冷声道:“宋大人,本王有话要单独对韩丞相说,还请你回避一番。”

  宋君逸默然,他看了一眼韩清玄,而后离开,站到一边。

  见宋君逸离去,韩清玄当即上前握住令歌的双手,说道:“令歌,你随我回去,我会替你给白掌门报仇,你信我……”

  韩清玄原以为令歌会随他而去,却不想令歌挣脱他的手,只是淡淡地说道:“我的仇我自己来报,无需韩相费心。”

  听闻令歌如此冷漠地说出“韩相”两个字,韩清玄只觉一颗心正被狠狠地撕裂着。

  “我知道你在怪我,可是现在只要你随我走,听我解释,我向你保证,这一切并非你想的那样,我以为只要你离开长安……”

  “只要我离开长安,”令歌打断道,神色不见方才的漠然,逐渐激动,“你就可以毫无顾虑地去复仇,去向太子表明忠心,告诉他,没人会与他竞争皇位,对吗?”

  “不是这样的,令歌你可不可以听我解释?我们有话先离开这里再说。”

  “我不会跟你走的,我在这里很好,”令歌依旧固执地说道,“你回去告诉陛下,想要接本王回宫可以,换一个人,不准是你,我与你无话可说。”

  说罢,令歌便侧过身去,不再看韩清玄。

  韩清玄尽力地克制着心中悲痛的情绪,他说道:“好,就算你与我无话可说,可是宋君逸对你有不轨之心,你不是不知,你现在必须跟我走。”

  说罢,韩清玄抓起令歌的手便往回走去,令歌奋力抵抗,立在原地,与韩清玄四目相对。

  韩清玄看见令歌双眼中的泪水,一时愣住,只听令歌质问道:“韩清玄,你现在来接我是不是太迟了?”

  “师父死的时候你在哪?师姐们死的时候你在哪?他们辱骂我,凌辱我,我最害怕,最无助的时候你又在哪?”

  面对令歌的质问,韩清玄一时心如刀绞,他不知如何回应,只能惭愧地默然。

  “你在长安封侯拜相,做你的忠臣,为大齐江山做着贡献,你对得起天下百姓,唯独对不起我。”

  韩清玄的手逐渐松动,令歌亦在此时挣脱。

  “是你韩清玄负了我,从始至终,我白令歌对你问心无愧。”

  令歌的话语犹如一把把利刃,刺穿他和韩清玄的心房,让彼此痛不欲生,泪水亦是难以抑制地流下。

  须臾,令歌从袖中取出一个香囊,道:“这个兰花草香囊,昔日你当做生辰礼物赠送于我。”令歌将香囊解开,随着浓郁的芬香扑面而来,一幕幕往事浮现在两人的脑海之中。

  “今日,我亲手倒掉它的香料,从此以后,你我一别两宽,互不相欠。”

  “不要……不要!”

  韩清玄欲伸手阻拦,却为时已晚,香囊中的兰花草已被令歌尽数倒出,难以挽回。

  看着散落一地的兰花草,韩清玄眼眶中的泪水在此时滴落,令歌流转眼眸,将空空如也的香囊丢下,随即转身离去。

  韩清玄满目怆然,即使他官拜丞相,手握大权,在命运面前,他也只能被一次又一次地玩弄重创。

  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如今的模样?明明自己已经竭尽全力……

  韩清玄缓缓地蹲下身来,捡起已失去一切的香囊,将其如至宝一般地捧在手心里。同时,他伸手欲去拾取地上的兰花草,却不想秋风袭来,将兰花草尽数吹散。

  忽然,韩清玄开始不顾众人的目光抽泣着,哭中带笑,着魔一般,令人不解。

  护送玉迟王回京的队伍绕开他继续往前行驶,在萧瑟凛冽的秋风中,韩清玄滞留在原地,久久不曾起身,任由叶片落在他的发丝和衣裳之上。

  随着兰香渐远渐淡,满地落叶之中唯余他一人,在寂寥的天地之间显得愈发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