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城外回来的第二日,一大早,令歌便在梦珏的陪同下来到竹林,开始栽种着兰花草。
“其实也没有几株,我自己一个人来就好。”令歌一边蹲在地上说道,一边细心地用小铲子铲着泥土,将兰花草栽种在竹子边上。
“没事没事,我最喜欢参与这些事了。”梦珏笑道,“你和楷哥好不容易才在一起,我也要出份力才是。”
令歌看向梦珏无奈一笑,随后低头继续侍弄着那些兰花草。
梦珏打量着一株株清丽的兰花草,笑道:“这些兰花草都是昨日你和楷哥从城外采摘回来的,生得真好。”
令歌回忆昨日之事,说道:“原本都是生在深山密林之中的,是阿楷提议说挖几株回来栽种在此处。”
“就像你们一样,”梦珏细细地品味着说道,“令歌你就是这样被他从塞外挖来的。”
令歌抿嘴一笑,他岔开话题说道:“那件事还有劳你了,话本不需要写得有多好,有大概的内容就行。”
梦珏拍拍胸脯,信心满满地说道:“放心,用不了几日我便能写出来,陈先生背话本也是一流的,反正故事原型便是淮阳王他们谋害临清王,想来要不了几日,全长安的人心里都会有数。”
令歌微微颔首,说道:“如此一来,日后若是真能找到证据,想来也不会有太多口舌纷争了。”
梦珏用小壶给那些兰花草浇上水,看着那些晶莹剔透的水滴留在枝叶上,她似乎想起何事一般。
“对了,令歌,待会你陪我去一趟落音楼吧,那会侍辰师兄派人传话告诉我,说是落音楼已经寻得一位与你长得颇为相似的伶人,旦角生角样样精通,肯定能扮演好你。”
令歌闻言不免微微挑眉,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只是眼眸流转之际,他又想起一件事,便说道:“那晚些时候等阿楷回来,我们再一起去瞧瞧那位长得和我相似的伶人。”
“好,当然要等阿楷了。”梦珏摇头晃脑的,故意把“阿楷”两个字拖长,额头的两撮刘海摇摇晃晃,甚是古灵精怪。
令歌含笑一叹,而后,他回过头看了看眼前的兰花草,又望着头顶那些茂密的竹叶,苍翠欲滴,如梦似幻。
接近傍晚时分,令歌如往日一般在竹林的亭子里等着令楷回来。
令楷来的时候,一时间不免因那些兰花草而眼前一亮。而后,两人坐在亭子里,他从身后抱住令歌,一同看着那几株兰花草。
“好,现在便动身去落音楼瞧瞧,然后我们再去吃些东西,”令楷贴在令歌的耳畔轻声商议,“饿了吗?”
令歌摇头,说道:“中午吃的晚,现在倒也不饿。”
“那便好,待会带你和梦珏去街上吃好吃的。”
“好。”令歌不经意地偏过头,恰好与令楷双颊相贴,令楷微微一笑,在他的脸上留下一个吻。
不一会功夫,三人便走着路前往落音楼,长安城华灯初上,街上人来人往,繁华热闹。
梦珏在路上对令歌和令楷说道:“长安城里的一些茶楼也在效仿我们说令歌的故事,不过总是差些感觉,客人还是喜欢来我们落音楼。”
令楷调笑道:“毕竟你与令歌相识,想写不好都难。”
“那是。”梦珏洋洋得意。
令歌低眸看着梦珏挎着的小包,开口说道:“这些日子,梦珏的小钱袋也是越来越鼓了。”
“托你的福!”梦珏开心地笑道。
落音楼自从推新话本之后,生意愈发兴隆,傍晚的时分也是客人最多的时候。
侍辰如今替遇仙在落音楼出面打点着生意,令歌一行人到来的时候,他正在柜台里对账。见到令歌他们,侍辰说道:“秦姑娘正在楼上,我带你们上去。”
恰好此时,雨洁从楼上走下来,她见到令歌等人前来,便快步地绕过观众席前来相迎。
“你们可算来了,他人就在楼上试戏服,一起上去看看。”
说罢,几人便一同往楼上走去,同时,雨洁又道:“我是前些日子在路上恰好遇到他的,那人名叫尺画,今年也是十九岁,身高体型与殿下你相似不说,相貌也是极为出众的,甚至与殿下的五官有几分相似。”
“那我还真是要见一见。”令歌甚是好奇。
雨洁一笑,继续说道:“我问过他,得知他自幼学戏,跟着戏班云游四海,如今已经离开戏班,想来长安闯荡一番,而后我还派人四处打听过,他的确是独自一人从外地前来,待会留不留他,看殿下你的意思。”
“有劳。”令歌颔首感谢,雨洁做事一向细致利落,不愧为天下第一商秦家的当家小姐。
走到顶层的一间厢房外时,他们便听见房内传来唱戏之声,雨洁笑道:“人就在里面,想来已经换好戏服了,我们进去吧。”
说罢,门外站着的小厮便将门打开,待走进房间后,令歌几人转头一望,顿时为眼前之景所叹,令歌感到好奇,不免往前多走几步。
只见在垂下的浅红纱幔之后,有一位男子正一边吊着嗓子,一边做着唱戏的姿势。那男子身段如柳,指成兰花,全然沉醉在戏曲之中,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人前来。虽是一名男子,但在这红色纱幔之下,却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妖冶之感。
“尺画,友人前来探望,还不出来见上一面?”雨洁对纱幔之后的人说道。
尺画闻言这才停下歌声,他缓缓地转过身来,待掀起纱幔时,一张绝色容颜便如鸢尾花一般,惊丽地绽放在众人的面前。
只见尺画莞尔一笑,那是一种不分性别且惊心动魄的魅惑,他微微颔首,朝着众人屈膝行礼道:“在下尺画,见过诸位。”
看清尺画的容颜时,令歌不免愣在原地,他只觉如雨洁所说,此人身段与自己相仿,五官更是有说不上来的相似之感。
不同的是,尺画眼波如丝如水,声音纤细,婉转绵长,不似寻常男子,令歌暗叹不止,他一双眼睛直直地打量着尺画,尺画头戴翠绿宝饰流苏之冠,一身碧色戏服犹如绿波在身,流光溢彩,叫人离不开眼。
尺画见令歌一直地打量着自己,不免轻轻一笑。
“不知我该如何称呼公子?”
令歌听见尺画的声音,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有些脸红,正思索如何应答的时候,令楷已经走上来,并微微地挡在他的身前,对尺画说道:“你称呼他为林公子便好。”
尺画微微一笑,又看向令楷,欲开口询问时,令楷已说:“我是他堂哥,也姓林。”
这时雨洁走上前,顺着令楷的话语,问起令歌说道:“小林公子,你觉得尺画如何?留在这里唱戏扮角可合适?”
令歌微微点头,尺画在外貌上自然再合适不过。
“适才我们也听到他的嗓音,婉转动听,我觉得很合适。”
尺画闻言,立马开口说道:“林公子,方才我只是吊嗓,算不得好,诸位不妨听我一唱曲。”
“也好,”令楷回应道,“唱你最拿手的。”
尺画再次莞尔一笑,他微微欠身,道:“还请各位就坐,且听我慢慢唱来。”
待众人坐下身后,尺画立在众人前方的空地上,只见他唇瓣微张,身姿犹如拂柳一般,双眼含有愁绪,歌声如泣如诉,唱道:“疏影独上西楼,三杯两盏冷难酌,凉月如钩。卧听绸雨潺潺,好似枕寒流,何以埋愁?何以解忧?唯山间之清风,同令月长歌以遨游。”
众人很是意外尺画唱了这首由令楷所作之词,待歌声结束后,令楷率先说道:“唱得真好,可谓是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尺画低眉含笑福身,说道:“多谢林公子夸奖,我素来喜欢这词,所以自己编了一段,还望诸位不要笑话。”
令楷微笑着点头,并未再言语,只听雨洁问起令歌:“小林公子觉得如何?”
令歌似乎还未从曲中缓过神来,半饷,他颔首说道:“甚好,若尺画能留在落音楼,生意自然红火。”
雨洁颔首一笑,随即对尺画说道:“那待会我们便去签下契约,准备日后的演出。”
尺画欣然,立即福身道谢:“多谢秦姑娘的赏识,多谢诸位!”
“既然如此,我们还有些事,也不打扰了,便先行告辞。”令楷站起身来,令歌和梦珏见状也起身跟上。
雨洁点头,说道:“我送你们下去。”刚走一步,雨洁又回过头对尺画说道:“你换好衣服下来寻我便是。”
几人离去时,尺画福身恭送令歌他们,他的目光落在几人离去的背影上,唇角扬起一丝浅浅的笑意,魅惑心魄。
离开落音楼后,令歌三人在街上走着,梦珏夸赞道:“尺画不仅生得好看,而且唱戏也动听至极。”
“确实如此。”令歌点头,看着脚下之路有些出神。
令楷注意到令歌的神色,于是问道:“令歌怎么了?”
令歌摇了摇头,否认道:“没怎么,只是沉浸在尺画的歌喉里面,想来他是真的研读过你写的诗才有如此感触。”
“的确,”令楷说道,“他确实唱得好。”
梦珏一笑,道:“连原作诗人都这般说了,看来要不了多久,尺画定能成为这长安城数一数二的角儿!”
“但愿如此。”令歌微笑着,他自然希望落音楼生意兴隆,这样也好早日还清欠秦家的钱。
此时夜色降临,街上张灯结彩,四周也售卖着与中元节相关的物品,纸钱、花灯等等,梦珏被吸引住目光,于是先走上前,开始打量起来。
不知为何,令楷突然一笑,引得令歌不解地看向他。
“怎么了?”令歌询问道。
“令歌可知方才我为何说你姓林吗?”
“不是因为说你是我堂哥好瞒过尺画吗?”令歌疑惑地反问道。
令楷凑近令歌的耳边,憋笑着说道:“倒也不全是,主要是我想起来,昔日你可是要找林公子说亲的,这不,林公子已经与你情投意合,你也从夫姓了。”
令歌闻言,脸顿时一黑,他低声抱怨道:“令状元真是没正经,我可不从夫姓。”
令楷伸出手搂住令歌的肩膀,在路人眼里如像寻常的好兄弟一般。
“好好,你不从夫姓,我从你姓,可以了吗?”令楷以一种轻松愉悦的语气说着,“说起没正经,王爷方才见到尺画时,可是眼睛都看直了。”
“我何时眼睛都看直了?”
令歌立即反驳,他承认自己之所以盯着尺画看,是因为那张男子少有的绝色容颜和那双如水波的眼眸。若非今日发现自己的容颜和惊艳众人的尺画颇为相似,他也不能理解为何人人都称赞他的容貌。
“明明就有。”令楷一脸认真地说着,声音也变得有些娇气,令歌一时错愕不已。
令歌索性偏过头去,不再看令楷。
“随你怎么说,反正我问心无愧。”
令楷见令歌如此,只好安慰道:“我开玩笑的,你可别当真。”
“我何时当真了?”令歌神色淡然地反问道。
令楷无奈一叹,他实在拿这样的令歌没办法。
“好,殿下息怒,是臣的过错,你没当真。”令楷收敛笑意,继续说道:“不过尺画确实与你有几分相似,只是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令楷回忆着两人的模样,思索半饷,说道:“如果说他是人间烟火,那么令歌你就是深谷幽兰,遗世独立。”
“令状元的口才用在此处真是可惜了。”令歌轻皱眉头,无奈叹息。
“赞美殿下是臣的本分,更何况你是我心尖上的人。”令楷悠悠地说道。
令歌难掩笑意地看着令楷,他发现,映在自己眼中悠然自得的令楷,总是会化作心中的一丝丝涟漪,让自己流连忘返。
此时,走在不远处的梦珏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着他们两人,问道:“我肚子好饿,我们去吃什么?”
令楷不再搂着令歌的肩膀,他清了清嗓子,回应道:“随我来便是。”之后,他走上前为令歌和梦珏带路,“长安城好吃的往往不在那些大酒楼,而是在一些寻常小巷里。”
令歌一笑,问道:“阿楷你来长安也没多久,怎么就这般熟悉?”
“先前老胡经常叫我陪他出来,这一来二往的就熟了。”令楷解释道。
令歌点点头,他想起令楷曾在太液池上提过韶景楼,一时间,他又想起当时令楷调笑自己的话语。
令楷瞥了令歌一眼,大概猜到令歌在想何事,便笑着说道:“放心,其实我和他出来,无非吃吃东西,喝喝酒,其余地方我和他一概没去过,我向你保证。”
令歌看向令楷,只见令楷神色真挚,唇角含笑,让人轻易地便迷失在他的温然笑颜之中。
“我又没想什么,你向我保证做什么?”
令歌偏过头去,心中有万般无奈,令楷太能洞悉自己的内心想法,也未必是一件好事。
梦珏悄悄地睨了他们两人一眼,无奈一笑。
令歌怎么连胡阳的醋都吃?当真是和令楷情意浓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