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蝶,我身体有些不适,想回去了。”令歌对追赶上来的小蝶说道。
小蝶颇为担忧,问道:“王爷是哪不舒服?可要传御医?”
“喝多了一些,回去睡一觉就好。”
小蝶颔首,舒了一口气,说道:“那我们去向令老夫人告辞。”
令歌微微点头,继续往前走去,路过令府花园里的池边时,只见夜风乍起,吹皱一池静水。
前堂里,令老夫人正在送辞去的宾客们出门,见令歌以身体不适辞行,她也只好说道:“那我也不留殿下了,咱们两家住得近,殿下有空常来玩。”
“好,”令歌答应下来,“婶婶,我们先走了。”
说罢,令歌看了一眼令娘身边的辰玉,正欲询问,便听辰玉说道:“我帮会忙再回去,令歌你先回去吧。”
令歌点点头,转身与小蝶和湫龙一同离去。
看着令歌离开的背影,辰玉起疑,她总觉得有些难以言喻的不对劲。
正巧耿善这时回到前院,辰玉便上去问道:“耿善,令状元怎么样了?”
“适才我服侍大人喝完醒酒汤,大人说他休息一会便会过来,”耿善回应道,“只是大人刚醒来,也还不知道王爷辞去的事。”
辰玉疑惑道:“今日还真奇怪……”
梦珏吃了一些酒,脸颊有些红润地依附在辰玉的身边,闻言,她顿时嗅到八卦故事的气味,便立即追问道:“怎么奇怪了?”
辰玉揉了揉梦珏的脑袋,说道:“不急,我们慢慢侦查。”
令府宴会直到深夜,众宾才全部散去,杨姑姑和辰玉等人也得以回到王府歇息。
回府后,辰玉便直接去寻令歌,她本想好好盘问一番,结果一进兰风阁便见到师父白栈期和令歌正坐在一起说话。
夜色深重,尽管屋中燃着众多烛火,却也难以照亮角落里的阴影,白栈期和令歌的脸颊上也留有捉摸不透的阴翳。
“我只是来看看令歌,你们继续,我不打扰了。”辰玉解释道,说罢便准备转身离去。
“无妨,辰玉你也过来坐下吧。”白栈期说道。
辰玉点头,不明所以地坐在令歌和白栈期之间,刚想询问,便听见白栈期说道:“我想淮阳王和嘉定王已经坐不住了,待到他们来到府上时,一定要小心谨慎。”
白栈期又对辰玉说道:“到时候为师不宜露面,还得有你们几位在场。”
辰玉知道事关白清漪和临清王殒命之谜,郑重地答应下来:“师父放心。”
“对了,说起淮阳王和嘉定王,我曾听说,先帝的大皇子战死之后,淮阳王是继承皇位呼声最高的人,只是后来却外封江南了。”辰玉说道。
白栈期颔首道:“的确,我记得先帝也甚是器重他,原以为他会是皇位的继承者,却不想继承者是当今陛下,我总有种预感,其中的缘由定与姐姐和姐夫的死有关。”
从辰玉进屋时,令歌的神色便一直凝重着,直到这会他才开口说道:“师父,此事令歌定会查清楚,如果他们真的有派人前去行刺父亲母亲,我定不会放过他们。”
白栈期微微地长出一口气,她说道:“倒也不必你来,为师动手便好。”
令歌轻叹,看着眼前的烛火摇曳,忽明忽暗,心事重重,却不知从何道来。
第二日一整日,令歌都在府里待着,他独自一人游走在府里的花园里,在那夏日生机勃勃的茂密绿荫之下,神色却闷闷不乐,暗藏心事。
他思索着父母之死的真相,该如何查起?自己的心之所向,究竟是何物?又该如何追寻?
此生,第一次陷入如此的困境之中。
他听闻脚步声,抬眸一看,正是辰玉朝着他迎面走过来。
“原来令歌你在这,让我好找。”
“师姐找我有什么事吗?”令歌问道。
辰玉含笑说道:“我见你不在兰风阁,还以为你去令府了,结果小涵她们告诉我你往花园里来了。”
“我没有去令府……”令歌神色再次黯然下来,继续往前走去。
辰玉跟上去,走在令歌身边,好奇地关怀着:“怎么了?难不成你们两个吵架了?”
令歌摇头,神色依旧黯然。
“难不成师弟你……”辰玉止住话语,并未再说下去。
“我?什么?”令歌不解地问道,同时,他的心开始有些忐忑不安。
辰玉往四周扫视一圈,见四下无人,便凑近令歌耳边说了一句话,令歌随即脸色大变,急忙否认道:“我……我没有!”
辰玉长舒一口气,说道:“唉,那就好,我还以为他拒绝我们令歌了。”
令歌闻言瞬间满脸通红:“那也没有!”
辰玉突然一惊,立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向令歌,问道:“那就是答应了?”
令歌只好无奈地解释道:“没有这回事,我什么都没说,师姐你也别乱说了。”
“那你不去找他是为了什么?”辰玉问道。
令歌往前走去,支支吾吾地说道:“他……他刚搬来,还有很多事要忙,我也不好去打扰。”
“哦。”辰玉点头,跟随上去,“不去便不去吧,我倒是听说明日一早他们便要去翰林院报到了。”
“要不要去看看?”
令歌并未多想,直截了当地拒绝道:“不去。”
辰玉啧了一声,道:“你听我说完,侍辰告诉我,翰林院的官员们这几年一直在修书撰史,也许我们能发现一些什么线索。”
令歌明白辰玉的意思,他思忖半晌,应了下来:“那我们去吧,希望确实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他看着身旁的繁茂枝叶缝隙间落下的光斑,只觉得这逐渐炎热的气候叫人愈发心情烦躁。
晚些的时候,令府的耿善带着一些侍从来到王府前堂送礼问安。
耿善毕恭毕敬地拱手行礼,说道:“令大人和老夫人本想亲自到府上来向王爷道谢请安,只是因为今日东宫和孙太傅临时召见大人,所以不能亲自前来,便特意派小的过来,给王爷送上糕点蜜饯,以谢王府昨日出手相助。”
令歌回应道:“都是邻居,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替我……替我向老夫人问安。”
虽然令歌的神情和言语皆平淡着,但清澈双眸里的心事却隐藏不住。
耿善看在眼里,心中愈发好奇,昨夜究竟发生了何事?
闻言,前堂里的几位侍从上前将令府送来的糕点蜜饯收下,而后退到一旁。
“小的定把王爷的话带到。”耿善点头应道,“令大人还让小的转告王爷,说是这几日可能有些忙碌,不能来给王爷请安,还望王爷见谅。”
令歌闻言,心尖微颤,只是说道:“他现在是状元郎,日理万机也是应该的……有劳你们了。”
耿善拱手告辞,道:“王爷言重了,既然礼和话已经带到,我们就不叨扰王爷了,告辞。”
令歌微微点头应了一声,看着堂前不断有缕缕香气飘出的香炉,他的思绪也随之飘远。
耿善等人离去后,小涵便端着一盘新鲜的水果走进来,她在令歌的身前福身,说道:“王爷,园子里的桃树有些已经结果了,奴婢便摘下来让王爷你尝尝鲜。”
令歌看向小涵手中的果盘,里面的桃子已经切出,果皮粉嫩,果肉肥美,叫人看上去便有食欲。
令歌拿起一块品尝着,只觉清甜可口,他说道:“多谢,这桃子很好吃,你自己摘的自己多吃点,端去分大伙们尝尝,还有刚刚送来的糕点蜜饯,也分发给昨日去令府帮忙的人吧。”
“多谢王爷!奴婢这就送去。”小涵高兴地福身一笑,随后转身离去。
翌日清晨,令歌与辰玉和甯霞早早地起身,收拾好后便准备出门,甯霞心细,也善于诗书,令歌便带上她一同前去。
王府前,他们准备上马车时,一行人便听见马蹄声传来,伴随着马的嘶鸣,一位年轻男子已经骑马而至,定睛一看,竟是意明。
今日的意明并未身着戎装,而是一身宝蓝色锦服深衣,骑在马上更显其意气风发之感。
意明见到他们便立即下马,问道:“这么巧,你们这是要去何处?”
令歌有些纳闷,便回应道:“理应是我问你来这里做甚?”
意明一笑,道:“今日不必去军营,便想着来约王爷和甯霞姑娘一同出门游玩一番。”说罢,意明便双目含笑地看向甯霞,令歌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甯霞微微一笑福身行礼,以表谢意。
“我们今日入宫有些事,怕是去不成了。”令歌说道。
意明只是一笑,道:“无妨,我们同去便是。”说着,他便重新骑上马,“你们上前,我跟着你们。”
令歌知道意明一向难缠,只好答应下来。
待他们坐进马车后,湫龙便驾着马车出发,意明则骑着马跟在马车的一旁。
“王爷,你们今日进宫所为何事?是去看令楷吗?”
听闻意明如此问话,令歌便立即掀起马车窗帘,回应道:“不是。”
意明有些意外,居然不是?
意明笑了笑,又道:“本来我是打算去看望令楷的,毕竟长安城的人都知道我与他交好,他第一日赴翰林院报到,我怎么也要去看望一番,你说对吧?殿下。”
令歌并未回话,只是微微一叹,随后便想放下窗帘,意明见状,又立即追问道:“之后呢?殿下你们还准备去何处?”
“打道回府。”令歌冷冷地回应道。
意明感到奇怪,追问道:“殿下是有心事吗?不妨说来听听?我也好为殿下你排忧解难。”
令歌冷下脸色,道:“多谢,不过我没有心事。”
意明并未因令歌的漠然而感到尴尬,相反,他愈发来了兴致。
“那夜殿下离开令府后没多久,令楷便又回到前院,还问起我殿下你去了何处。”
令歌不自然地流转目光,只是看着马车下的石板路不停地流走。
“所以呢?”
“所以我猜令歌你的心事和令楷有关系。”
“胡说。”令歌否认道,神情幽幽。
意明忍俊不禁,说道:“原来令歌你还是一位喜怒哀乐皆形于色的人。”
令歌冷脸,当即放下帘子,徒留意明一人在马车外。
正当意明打算换一个话题时,窗帘再次被人掀起,此人并非令歌,而是甯霞,只听她对意明说道:“王将军特意陪我们走这一趟也是一片好意,只是令歌今日身体有些不适,还望王将军多多体谅。”
意明含笑道:“贺兰姑娘言重了,殿下素日性情和善,今日这般倒是足以见我们殿下是一位性情中人。”
“令歌从小就是这般,王将军能体谅就好。”甯霞微笑道。
意明颔首,提议道:“不妨这样,待出宫后我们去寻个地方走走玩玩,长安城你们肯定有很多地方都还没去过,我带你们去。”
“去何处?”令歌又探出脑袋来问道,只是神色和嗓音都还有些幽怨,逗得意明不免一笑。
“西园怎么样?这两日殿试放榜,那里甚是热闹。”意明说道。
令歌好奇地问起来:“为何?那是什么地方?”
甯霞解释道:“长安西园是文人雅士们平日里作诗游玩之地,景色优美不说,更是深浸书香气息之染,若无事,倒是可以去看看。”
坐在车厢里的辰玉点头附议道:“我先前也听侍辰说起过,是个不错的去处。”
令歌应了下来,道:“那就去吧,回头叫上侍辰师兄和梦珏他们。”
“一言为定。”意明神色欣然,骑着马继续看着前方。
长安翰林院位于麟德殿西重廊之后,虽然并非朝廷的政务机关,却也是成为重臣以至地方官员的踏脚石之地。
来迎接令歌他们的是翰林院学士韦新,约莫四十来岁,一副颔首低眉的模样,抬眸时眼中却有明亮的光芒闪过。
“臣翰林院学士韦新,拜见玉迟王,不知王爷驾到,有失远迎。”
“韦大人免礼,我们也只是过来随便看看。”令歌往周围打量一番,又问道:“新中的进士们在何处?”
韦新回答道:“回王爷的话,他们正随着诸位学士学习了解修书撰史,王爷若是寻他们还请随臣来。”
“那就有劳了。”令歌颔首道谢。
翰林院的大小与令月坞相当,只是花草树木较少,更多的是楼阁房屋,他们走在长廊下时,令歌往外看去,正好有几个年轻的学士正抱着一摞摞书经过。
韦新解释道:“那些是以前的进士,未封官便留在翰林院做学士。”
“那岂不是很可惜?”令歌下意识地说道。
韦新一笑,对令歌解释道:“倒也不是,他们在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等方面皆有一技之长,留在翰林院也埋没不了他们。”
令歌这才想起来韦新也是翰林院学士,只好颔首微微一笑以掩尴尬,这时意明开口问道:“韦大人是哪一年高中的进士?”
“隆豫十年,已经过去二十二年了,”韦新笑道,“中间我也外封做过官,最后发现自己还是适合翰林院的清闲职务。”
“韦大人自谦了,”意明说道,“向来听说翰林院韦学士才高八斗,学富五车。”
韦新摇头,笑道:“空有才华,无人赏识也是无济于事。”说着,他便看向令歌,“当年若非临清王和临清王妃的赏识,臣也不能有今日。”
看着眼前的令歌,韦新与众人一样,都不免陷入昔日的记忆。
令歌愣了一下,随即微笑着说道:“想来那也是因为韦大人有过人之处,即便没有遇到他们二人,将来也是前途无量之人。”
“王爷谬赞。”
说着说着,几人便来到一座阁楼前,韦新说道:“他们便在里面,王爷,请。”
令歌定下心神,往里走去,只觉有一股淡淡的檀香扑鼻而来。
定睛一看,屋中光线明暗交错,仿佛一幅文人墨客画。此时,不少学士们正在里面忙碌着,或低头修书撰史,或抱着书籍走来走去,人人专心致志,竟无人注意到他们的到来。
同时,令歌的目光落在由几位进士围着的一张桌前,一道熟悉的身影正背对着他,似乎那人也察觉到令歌的目光,便回过头看向令歌,目光温然,一如往日。
虽然一日未见,但眼前之景却让令歌有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玉迟王驾到,诸位还请放下手里的活。”韦新开口说道。
众人闻言,纷纷往门边看过来,随即拱手行礼道:“臣拜见玉迟王!”
令歌看着令楷与他人一样毕恭毕敬地朝着自己行礼,有些出神,半响才说道:“诸位免礼。”
众人站直身后便一直看着令歌,等待着令歌的吩咐。
令歌意识到气氛有些奇怪,便无奈轻轻地咳嗽一下,说道:“诸位继续忙着,我……本王只是随便走走看看。”
众人颔首,继续忙着自己手里的事,一时间令歌差些忘记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便问起身边的韦新:“韦大人,有一事我还想向你请教。”
“王爷但说无妨。”
“大家都在修文撰史,不知是哪年的史?”令歌问道。
韦新回答道:“回王爷的话,是隆豫年间的,按我朝规矩,新晋进士们需要了解我朝自开国以来的历史,我朝自高祖皇帝开始,经过太宗皇帝,再到如今的长庆十四年,已有四十余年。”
此时意明问道:“为何不从高祖皇帝年间开始?”
韦新微微一笑,解释道:“昨日陛下和娘娘吩咐下来,说是再过些日子便是太宗皇帝的忌辰,所以先让吏部史馆将隆豫年间的备份史册先送过来让各位进士们了解一番。”
“可有多余的?我也想看一看,不要多的,就隆豫十二年左右的就行。”令歌开口说道。
“有,不过想来正在哪位进士的手里。”韦新对令歌说道,说罢他又对众人朗声问道:“还请手里拿着隆豫十二年史料的各位进士们暂时将史料呈到王爷这里来。”
“王爷还请往这边坐。”韦新引着令歌他们来到一张空桌前坐下。
等到他们坐下后,进士们便将装订成册的史料送到他们的面前,其中包括令楷。
令歌看了一眼令楷,未多说什么,只是看着桌前逐渐叠高的史料,陷入惘然。
韦新在旁边说道:“每月一册,一年十二册,只是隆豫十二年我朝一统天下,史料难免多一些。”
令歌微微点头,心想面前堆叠成山的史料何时才能看完。
正当他一筹莫展之际,身边的意明已经开始翻阅,并说道:“我这一翻便翻到了令歌的出生记载,隆豫十二年七月初七,临清王获一子,不过上面并未记载令歌和临清王妃的姓名。”
韦新解释道:“这便是陛下和娘娘的意思,让进士们借着这次了解学习的同时,帮着修撰新史。”
令歌点头,明白皇帝的用心良苦。
“上面还说了,王爷胸前有月牙胎记,出生不久,玉迟王便奉旨带着进宫让太宗皇帝见上一面。”令歌听意明说着自己并不存在的记忆,开始猜想着当时的情景。
“太宗皇帝曰:此子带月出生,贵不可言。”意明继续说道,“同时,隆豫皇后曾赐临清王幼子一把银制的长命锁。”
意明问起令歌:“令歌,你那长命锁还在吗?”
“我不曾见过,”令歌摇头,“想来是因为当年多有波折,所以丢失了。”
意明点点头,不再说下去,他知道临清王夫妇遇刺原本就是当今最忌讳的一件事,对于此事,他心里更多的是对令歌的怜悯。
一旁的辰玉,甯霞和湫龙也在翻阅着史册,韦新见他们这般便默默退下,吩咐人给他们备上茶水。
不一会,意明悄悄凑过来,问道:“令歌你今日怎么了?怎么都不和令状元说一句话?”
“没怎么,这里是翰林院,又不是其他地方……”令歌摇头道,说罢,他问起另一边的三人:“你们可有看见十月左右的史册?”
“还没有。”其他三人否认道。
意明神情疑惑,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令楷,发现令楷也正低头看着手里的史册,时不时地会与旁边的胡阳交流一番,却不往这边看过来。
怎么这两人还开始避嫌了?意明无奈一叹,垂头继续帮着找史料。
很快,令歌说道:“我找到了。”
几人闻言立即凑过去,只听令歌继续说道:“十月三十日,临清王,薨,尸骨无存,太宗下令,设衣冠冢,身后配享太庙……”
令歌轻轻地读着这一行冰冷的文字,心里蔓延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惋惜。不知从何时起,自己便已经在心里承认接受临清王这位父亲,令歌想着。
令歌知晓这些史册一时半会难以看完,恰好这时韦新带着人回来奉上茶水,他便问道:“韦大人,不知这些史册可否让我带回王府阅览上一两日?”
韦新有些犹豫,说道:“王爷手里的这些史册只是陛下和娘娘答允的备份,如果王爷想看,臣可以让人抄录下来送到王府供王爷阅览。”
“那就有劳韦大人了,我也只是需要隆豫十二年的就好,”令歌突然顿了一下,似是想到何事,“长庆二年的,不知可否一并抄录下来?”
此话一出,在场的诸位学士官员都不免神色一僵,半饷,韦新微笑道:“王爷,此事恐怕还得向陛下和娘娘请示,吏部史馆那边才会批准。”
令歌点头,回应道:“那此事回头再议。”说罢,令歌站起身来,又对韦新说道:“倒也不必麻烦韦大人找人了,我指定一个人便是。”
说着,令歌便看向令楷,说道:“那就麻烦令状元为本王抄录史册。”
令楷并未有多余的神情,只是起身颔首拱手拜道:“遵命。”
看着不远处的令楷,令歌只觉他们之间似乎多了一堵无形的高墙,难以逾越。
离开翰林院后,令歌对他们几人说道:“既然进宫了我便去给皇兄请安,他这会应该下早朝了,你们要去西园便先回去吧。”
“令歌不去西园了吗?”辰玉问道。
“不想去了。”令歌迈开脚步离开,他只觉得心情郁闷,是因为那记载父亲的冰冷文字,也是因为自己与令楷的莫名疏远。
正愁着,令歌便注意到湫龙已经走到自己的身边。
“湫龙怎么不去?”
“我不适合去那,倒不如跟着你。”湫龙回答道。
“也好。”令歌点头应下。
两人走在漫长无际的宫道上,湫龙默然地跟在令歌的身后一侧,身姿凛然,过路宫人见到湫龙,心中一颤,心知此人乃玉迟王的侍从护卫,玉迟王尚且武功高强,更别说他的侍从护卫。
“令歌,”湫龙有些迟疑地开口说道,“你是在为临清王遇害一事而烦忧吗?”
令歌点头承认,叹道:“也不全是。”
“你和令楷怎么了吗?”
“没怎么,可能怪方才那里人太多了吧。”令歌微微垂眸,他知道答案并不是这个。
湫龙见令歌这般一时也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默默地跟着令歌走在宫道上。
令歌慢慢地梳理着思绪,自从前夜亲吻令楷的脸颊之后,他对令楷的迷惘未知攀到最高峰,让他不知该如何面对。
自己对令楷究竟是怎样的情感?难道真的只是把他当成知己友人吗?如果真是这样,自己为何会那么在意他?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深深地牵动着自己的情绪。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让令歌感到惘然。
一时间,令歌只觉得感情远远比自己所习的武功心法高深莫测一百倍,一千倍,甚至一万倍。
“湫龙,”令歌突然停下脚步,开口询问道,“你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吗?”
湫龙惘然,他不曾想过令歌会问起这样的问题,只听令歌继续问道:“是一种心随其动的感觉吗?一颗心皆由对方掌控,半分由不得自己,是这样吗?”
“想来是的。”湫龙不确定地回应道,“我曾听人们说,若是喜欢一个人,眼神往往是藏不住的。”
令歌微微点头,说道:“多谢湫龙告知,我把湫龙你当成朋友,当成兄长,所以问了你,还请你替我保密。”
“好,你放心。”湫龙一向冰冷的神情浮现出一丝暖意,与今日晴朗的天空甚是相宜。
“令歌,你是有喜欢的人了吗?”湫龙有些犹豫不决地问道。
令歌默然,半饷,他点头道:“也许吧,我不确定那是不是喜欢……”
“其实当你问我的时候,已经确定了,不是吗?”
令歌看了看湫龙,而后仰望蔚蓝的天空,微微地舒了一口气。
“是啊,”令歌叹息着,“不确定的事轻易开不了口的。”
而后,他看向湫龙,问道:“湫龙可有倾慕之人?”
“不曾有倾慕之人,只是……有难忘之人。”湫龙回应道,他的眼眸低垂下来,似乎在回忆着何事。
令歌原本还想问下去,却见到几步之外的紫宸门内走出以皇帝和皇后为首的队伍人马。
未等令歌上前,皇帝便注意到令歌,他停下脚步转过身,眉眼间的疲惫感也刹那消散。
皇帝甚是惊喜地看着令歌,随即松开握着皇后的手,朝着令歌走去。
“臣弟拜见陛下,皇后。”令歌走上前朝着皇帝和皇后拱手拜道。
“令歌今日怎么进宫了?既然来了就去朕那里坐一会,陪朕一同用午膳。”皇帝一边说着,一边迈出脚步往前走去。
令歌跟上前说道:“今日令歌进宫,一来是想着看望皇兄,二来还有一事相求。”
“你说,朕听听。”皇帝饶有兴致地说道。
令歌偷偷地瞄了一眼皇帝身旁的皇后,只见她面容含笑,似乎也对自己的请求有着兴趣。
“臣弟先前去翰林院时,正好遇上进士们研读隆豫年间的史册,臣弟也想找一些来看,包括长庆年间的。”
皇帝当即欣然答应,说道:“好,叫人去史馆抄录了便是。”
“多谢皇兄,臣弟已经将此事交给了令楷。”
“可以。”皇帝点头,此时,皇后开口说道:“学史明智,不知王爷是要看哪一年的?”
令歌索性承认道:“隆豫十二年和长庆二年的。”
“好,”皇帝并未犹豫便答应下来,“黄飞,你现在便去史馆取册送到翰林院交给令状元。”
“多谢皇兄。”令歌说道。
皇帝微微一笑,随后又问起令歌道:“下个月便是你的生辰,以前在山上都是怎么过的?”
令歌回忆着,并开始对皇帝说起自己曾在遇仙山时的生辰。
除了除夕和月祭,令歌的生辰便是遇仙山最热闹的日子,那日大家都可以不用习武,师姐们会精心地为令歌准备礼物,以及所有人的美味膳食。
同时,他们还会找来塞外难得的烟花棒一同玩耍,年复一年,皆是如此。
回忆起这些美好的往事,令歌心中感慨万千,竟然已经如此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