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令月歌>第75章 临清之玉:7

  翌日,四月十八日,令歌早早地起身,洗漱更衣后,便坐着步辇前往朱雀门与太子汇合。

  令歌原先想自己走路去朱雀门,结果小蝶说这步辇是皇帝特意派遣过来的,令歌也觉得新奇,便答应下来。

  坐在以轻纱遮掩的步辇上,看着缓缓驶过的宫道墙壁,令歌心想这速度还不如自己走路来得快,不过细想回来,自己的脚步是小蝶等侍从跟不上的。

  其实慢下速度也好,自己倒是可以更细致地欣赏着皇宫的景色,令歌心想着。

  透过步辇纱幔,令歌看向天空,发现渐明的天空被两旁高高的宫墙围成长长方方的形状,偶有一两只鸟雀飞过,或是宫墙里的花瓣随风飘扬,提醒着宫内人此时的节气。

  来到朱雀门,令歌下了步辇,远远地便看见太子和太子妃,他们早已为令歌备下马车,就等令歌到达然后出发前往孙府。

  “还请皇叔上车。”

  太子夫妇亲自引着令歌坐上一辆马车,上马车之前,令歌注意到此次出行的排场可谓不小,宫人和侍卫们从里到外,前拥后簇地围着三辆装饰得贵气非凡的马车。

  出行队伍旌旗招展,华盖翩翩,队伍最前面还有身着盔甲,骑着宝马的言信,可谓气势凌人,尽显皇家风范。

  令歌在小蝶和小涵的陪同下乘坐在第二辆马车里,队伍出发不久,令歌便听见外面街道上喧闹的人声。

  他欲掀开帘子看向街道,只是刚伸出手,坐在一旁的小蝶便提醒道:“王爷,不可。”

  令歌收回了手,问道:“这也是规矩吗?”

  “倒也不是,”小蝶低头含笑道,“只是王爷现在露面始终不太好,何不等到正式册封出宫巡游的时候呢?”

  小涵闻言,也笑道:“是啊,到时候王爷想怎么看便怎么看,奴婢们也可以托王爷的福,好好地出宫看一看。”

  令歌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原来正式册封后还有出宫巡游,那一天又会是怎样的场景?

  队伍最前面的马车里,太子和太子妃两人正端坐在此,两人安静不语,各有心事。

  时常,太子妃会看向正在闭目养神的太子。

  良久,太子开口问道:“你说,父皇为何如此?”

  太子妃颔首低眉,眼眸微微地流动,思忖半晌,说道:“父皇英明神武,臣妾又怎知父皇的深意?”

  太子缓缓地睁开双眼,他看向太子妃,轻笑一声,说道:“太子妃是聪明人,倒也不必在本宫面前佯装,前日家宴,那盘龙井虾仁着实让本宫对你刮目相看。”

  太子妃微笑,并未回应家宴之事,只是说道:“这次家宴,包括之后的册封典礼,其实不必如此匆忙。”

  太子微微颔首,说道:“正如太子妃所言,这家宴和典礼如此匆忙,着实很难不让人猜测父皇是否别有用心……”

  太子妃抬起眼眸,神色淡然地说道:“飞鸿长公主远在高丽一时回不来也能理解,不过父皇已经写信让高丽使臣传此消息回高丽。”

  她话语一顿,又道:“只是那两位外封在江南的皇叔,虽然从江南到长安怎么也要一两个月的路程,但父皇却连传召他们二人的圣旨都没有下发,的确引人揣测其中的端倪……”

  太子的神色逐渐低沉下来,“除了那个女人,本宫从未见过父皇对什么人如此上心过……”

  “殿下切莫多虑,到底父皇是心疼殿下你的,所以才会让殿下与小皇叔前往孙府,”太子妃安慰道,“典礼一事父皇也说是为考生们冲喜,我们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其他倒也与我们不相干。”

  太子轻缓地舒了一口气,说道:“太子妃所言极是,虽然临清王死得不明不白,但始终与我们没有关系,眼下最重要的是先处理好这次科考之事。”

  “依臣妾看,令贡士的法子是可行的,想来小皇叔也会答应。”

  太子微微一笑,神色缓和下来,重新打起精神。

  “这法子的确可行,父皇会以庆祝小皇叔回宫,悼念临清王夫妇为由,破例今年再设秋闱,只怕那时候本宫的那两位皇叔更是坐不住了……”

  “也许,这打草惊蛇便是父皇的意思。”太子妃看着太子,唇角留有浅浅的笑意。

  太子看向太子妃,并未言语,虽然眼神中并未有太多情感,却也不似平日里的不近人情。

  他注意到太子妃发髻上的七彩凤钗,正是那日家宴皇帝所赐,他说道:“这凤钗你戴着的确合适。”

  “殿下过奖。”

  太子妃微微含笑,伸出手抚了抚那凤钗,虽然马车里又陷入了沉默,但也不似方才一般沉闷。

  约莫半个时辰不到,队伍便停在孙府的大门前。

  孙夫人早已率着仆从在门外等候,昨日皇帝低调前来亦是她亲自相迎,孙府一连两日迎接贵客,可谓是忙碌不已。

  见太子夫妇和令歌先后走下马车,孙夫人立即迎上去,福身行礼道:“臣妇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妃,王爷。”

  太子妃上前搀扶起孙夫人,含笑道:“孙夫人快些免礼,今日有劳孙夫人出府迎接了。”

  令歌看向孙夫人,其年龄与孙太傅相仿,鬓边微白,头戴简单却典雅的发饰,身着暗紫色弹花暗纹衣裳,尽显端庄大气之感。

  孙夫人笑道:“这是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大婚后第一次来孙府,臣妇自然要亲自出府迎接。”

  说罢,孙夫人又看向太子身旁的令歌,道:“更何况,这还是王爷第一次来孙府,我家孙大人虽在病中,但却一直惦念着王爷。”

  令歌微笑颔首,回应道:“我也甚是惦记孙太傅,所以今日特意前来看望。”

  “王爷能来是孙府上下之幸。”

  孙夫人打量着令歌,只见令歌头戴银色玉冠,月白发带同发丝倾泻及腰,身着艾绿金丝兰草锦衣,外面套着轻纱罩衣,似披着烟霞一般。

  同时,令歌眉目温然,唇角含有浅浅笑意,身姿高挑,更是引人注目。

  被侍卫隔开的人群,纷纷在远处打量着令歌,无不一一赞叹令歌生得好容貌。

  “那位便是临清王世子,果真生得英俊潇洒!”

  “不仅生得好,而且武功高强,是一等一的好手,恐怕锦衣卫都不是这位王爷的对手!”

  龚祁亦在人群之中,他看清令歌,一时有些惊讶,随后平复心情,微微垂眸,听着周围的人发出赞叹。

  很快,孙夫人便引着令歌等人走进府邸,令歌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孙府家丁正帮着侍从们从第三辆马车上搬取物件,直到这时他才知晓那第三辆马车上尽是来看望孙太傅带的礼品。

  孙夫人先带着令歌和太子夫妇来到前堂歇息,招呼着他们喝上茶水后,孙夫人说道:“适才我家大人说,太子和太子妃在前堂稍作歇息,还请王爷先移步书房。”

  令歌还没喝够茶水,闻言只好放下茶杯。他看了一眼太子夫妇,发现二人皆默然不语,只是低头品茶。

  令歌默叹,不愧是夫妻,神情动作别无二致。

  随后,令歌站起身来,同孙夫人离开前堂,往书房走去。

  孙夫人一边走着,一边同令歌说着话:“王爷第一次来到府上,有何招待不周之处还请指出见谅。”

  令歌摇头,说道:“府上一切都好,并无招待不周之处。”

  孙夫人微笑颔首,又道:“听闻王爷在回宫前便与令贡士交好,到底是有缘。”

  令歌微笑,回应道:“其实我与孙太傅也是有缘,深夜在玉竹阁遇见,孙太傅没有把我当成贼人已是幸事。”

  孙夫人含笑,道:“王爷容貌不凡,一看就是有才能之人,我家那位一向惜才,自然不会将王爷你当成贼人。”

  令歌深深一笑,能得孙太傅赏识当真有幸。

  穿过花园的长廊后,令歌随着孙夫人来到孙府的书房。

  站在屋外,令歌抬头一看,只见书房的牌匾上写着三个字:“谈文轩”。

  令歌注意到书房的屋壁高大,竟比兰陵阁还要宽敞不少,他感叹道:“府上的书房真大……”

  孙夫人见令歌这般真诚地感叹,不免欣然一笑。

  “府上也就这书房大了,让王爷见笑了,王爷请进,臣妇就不进去了,臣妇还得回去招待太子和太子妃。”

  “好。”令歌颔首应下,待孙夫人离去后他才迈出脚步走进书房。

  踏入书房后,扑鼻而来的是幽幽清香。

  令歌绕过书房前的檀木镂空半圆屏风,发现屋内光线明亮,乌黑的木质地板也如明镜般折射着光芒,看着眼前一排排的书架,他不免想起清飖书局。

  往里看去,在一片宽敞的檀木地板上,一位老者正坐在竹席之上,身前是一张棋盘,那老者正独自一人下着棋,不是旁人,正是孙太傅。

  孙太傅落下一颗白子后,他转头看向令歌,随即站起身来拱手拜道:“臣见过王爷,王爷到来着实让寒舍蓬荜生辉。”

  令歌欣然一笑,道:“太傅大人言重了。”

  说着,令歌便朝着孙太傅走去,并坐在孙太傅的对面,与孙太傅隔着黑白棋子两两相望。

  同时,令歌注意到棋盘上布着的棋局,孙太傅好似是在与人博弈一般。

  “太傅大人,许久未见,别来无恙?”令歌微笑着说道,他看着孙太傅,孙太傅今日身着灰白布衣,脸色红润,令歌心叹,果然是故意闭门不见。

  “臣一切都好,”孙太傅抚着胡须笑道,“恭贺王爷回宫,臣许久未见王爷,转眼再见,可谓是让人刮目相待。”

  令歌颔首微笑,说道:“太傅大人心明如镜,想来很早之前便已猜到我的身世,今日陛下遣我来看望太傅大人,不知太傅大人的病可有好一些?”

  孙太傅道:“承蒙陛下和王爷的关怀,臣的病已经痊愈。陛下有心,昨日才来过,今日又遣殿下和太子夫妇前来,臣实在是受宠若惊。”

  “太傅大人劳苦功高,担当得起。”令歌由衷说道。

  虽然令歌不知道昨日皇帝前来和太傅所谈何事,但他想一定与科举案有关。

  而太子今日前来则是要向孙太傅赔礼道歉,自己不过是个幌子借口罢了。

  “说起来,晚辈还得感谢太傅大人在洛阳出手相助。”说着,令歌便朝着孙太傅拱手深深一鞠。

  孙太傅微微摇头,笑道:“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基本都是令楷去做的,你好好感谢他就是了。”

  “会的。”

  说着,孙太傅便拿起一颗黑子,落下一子,问道:“不知王爷可否陪我走完这一盘?”

  令歌点头应下,说道:“好,只是晚辈的棋艺不佳,还望太傅莫要见笑。”

  他拿起一颗白子,看着棋局,思忖片刻后落下一子,同时说道:“虽然晚辈棋艺不精,但也看得出这棋局不管是白子还是黑子都着实进退两难。”

  “的确。”孙太傅微微点头,他看着棋局陷入沉思,半饷才落下一子。

  “很久以前,我也曾与你父亲下过棋,就在此处。”

  令歌捏着棋子的手顿了一下,他看向孙太傅,只听孙太傅继续说道:“王爷的父母关怀天下读书人从来都是人尽皆知的事,不知王爷对读书人有何看法?”

  令歌垂眸沉思,半饷,他与孙太傅对视,说道:“他们大多数人寒窗苦读十余载,我虽是习武之人,但是我想一件事能够坚持十多年,这样的毅力总是让人敬佩的,也应该有所回报。”

  说罢,令歌落下一子,他想起曾在书局见过的读书人,文质彬彬,却认真刻苦,坚韧不拔。

  孙太傅满意地点头,继续看着棋局思索起来。

  “这是太傅大人自己一个人下的吗?”令歌问道。

  孙太傅抬眸看向令歌,含着笑意,说道:“是很多人一起下的棋。”

  见令歌有些懵懂的样子,孙太傅大笑几声,又道:“其实这盘棋是昨夜令楷陪老夫下的,他与龚祁今早已经回去了。”

  “令楷?”令歌甚是惊讶,不过细想回来,令娘还在孙府,令楷来到孙府也正常,“看来是我来得不巧了。”

  “无妨,你们两个是有缘人,何愁这一时半会的见面?”孙太傅说道。

  令歌闻言,眼眸不自觉地流转看向别处。

  下次再见,又是何时?

  “人生如棋,一步三算。”孙太傅看着棋盘若有所思地说着,随后他又落下一子,“这局棋,王爷可有破解之法?”

  令歌思忖片刻,回应道:“虽然双方都进退两难,但是如果彼此都选择各退一步,另寻出路也未尝不可。”

  孙太傅欣然大笑,说道:“王爷乃聪慧之人,所言极是,那么不知王爷可否助我们各退一步,另寻出路?”

  “太傅此话怎讲?”令歌大概能揣测出孙太傅的深意,却始终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遂悄声问道:“可是为了科举舞弊案一事?”

  孙太傅微笑着点头。

  “太傅大人想让我怎么做?”

  “既然王爷心里有天下读书人,那何不借此次回宫的机会,为他们求个恩典?”

  “可是破例再举办科举?”令歌问道,他想起那夜令楷对陈幻所说之事。

  “王爷是聪明人,一点就通。”孙太傅宽慰地说道,同时放下手中的棋子,“你是临清王和白夫人的孩子,这件事也只有你去做才不会落人口实。”

  令歌心知此局已成,亦放下手中棋子,答应道:“我明白,我会尽自己所能完成此事。”

  说罢,孙太傅便站起身来,未等令歌反应过来,他已经深深一鞠,拱手拜道:“臣多谢王爷!这天下的读书人都会记住王爷你的这份恩德!”

  令歌立即起身,将孙太傅搀扶起来,说道:“太傅大人快些请起,我只是想到如果是父亲母亲知道此事,他们也会欣慰我这么做。”

  孙太傅有些出神,他欣然点头,脑海中浮现出很多年以前的记忆。

  “其实,如果没有临清王和白夫人,臣也不会有今日的高位。”孙太傅抬起那一双苍老却不失睿智的眼眸,他温柔地看向令歌,继续说道:“王爷能够安然回来,实在是上天怜悯。”

  令歌微微颔首,陷入默然。

  孙太傅稍振精神,又道:“老夫明日也该上朝了,可不能负了临清王和白夫人当年的知遇之恩。”

  “明日?”

  孙太傅乐然一笑,说道:“昨日陛下微服私访前来,王爷你们今日更是如此大的阵仗,再不上朝,岂不是臣的不是了?”

  令歌微笑着点头,他回想起从出宫到现在,这排场阵仗唯恐不知道他们是往孙府来的。

  “那就期待太傅大人重回朝堂造福百姓。”

  “皇室有王爷你这样的人,那才是大齐之幸。”孙太傅温和地说道。

  之后,令歌便与孙太傅一起走出书房,一出门,两人便见到一对璧人立在屋檐下,正是太子夫妇,同时他们的身边还有孙夫人。

  见到太子欲言又止的神情,令歌心知太子要与孙太傅谈话,于是他问起孙太傅:“太傅大人,不知令婶婶在何处?我想去看望她一番。”

  孙夫人微笑应道:“此时她应该在后院,王爷可以随臣妇来。”

  令歌微笑点头,随着孙夫人一同离开此处。

  见令歌和孙夫人走后,孙太傅说道:“太子和太子妃还请进屋说话。”

  言罢,孙太傅便转身走回书房,太子夫妇相视一眼,并未言语,只是颔首跟了进去。

  另一边,令歌随着孙夫人来到后院,在一处厢房里见到了令娘。

  “草民见过王爷。”令娘一见到令歌便上前福身行礼。

  “婶婶好久不见,别来无恙。”令歌拱手拜道。

  “一切都好。”令娘看着今日的令歌打扮的烨然若神人,不免暗暗赞叹。

  孙夫人在一旁笑道:“王爷你们聊,我还得去安置那些送来的礼物。”说罢,孙夫人便离开厢房,留下令娘和令歌交谈。

  “令歌快请坐,”令娘像是想起何事 ,“我之前听阿楷说,你很喜欢吃我做的卤猪蹄,这不,阿楷那小子昨日前来,我原本为他做了一大锅让他带回去,他却说要留一些给你,结果还真被他说中了,你今日果然来了。”

  令歌低头一笑,道:“阿楷真是料事如神,那就多谢婶婶和阿楷了。”

  孙府,谈文轩。

  “景云做错了事,还请太傅责罚。”太子跪在地上,神色肃然,太子妃也紧跟着跪在太子身后的一侧。

  孙太傅站在两人的身前默然不语,良久,他轻叹一声,道:“太子请起,我责罚不了你。”

  太子依旧跪着,不出一言以复。

  “昔日陛下命我为太傅,就是为了好好教导太子殿下,那时我就暗暗发誓,定要将太子你培养成一代贤明之主。”

  孙太傅回忆着十多年的一点一滴,随后自嘲地一笑,又道:“这么些年,我们苦心经营,如履薄冰,却不想在这次科考上出现问题……”

  太子神色一凝,愈发低沉下来,只听孙太傅继续说道:“皇后城府之深,捉摸不透,你我不是不知,若非她顾及王家,只怕我们今日已不能好好地在此说话了。”

  “景云知错,辜负了师父的培育之恩。”太子将头深深地垂下去,不自觉地抓紧衣袖。

  孙太傅无力长叹,半饷,他缓缓地说道:“太子辜负的不是我,而是像我一样寒门出身的读书人……”

  太子无言以辩,他深知孙太傅多年的不易,走到如今并非一朝一夕,背后的辛酸又有几人能够感同身受?

  “景云已经责罚陈幻,即日便可以让他离开长安……”

  孙太傅止住太子,道:“不必了,他倒也忠心耿耿,只是方法用错了,这一次也算是给他教训了……”

  孙太傅神情怆然,又道:“你我相伴多年,我又怎么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我们现在需要财力和人脉,可是你们这么做实在是操之过急,你为何不多询问几个人的建议?”

  太子嗓音低沉,一字一句地回应着:“太傅,一切都怪我考虑不周,只是朝堂之上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藏汹涌,眼下皇后拉拢遇仙,蓄势待发,景云不得不急……”

  孙太傅轻叹,说道:“遇仙可不是我们或者是皇后就能够驾驭的,你何不另寻出路?京中商帮这些年发展迅速,皇后也没少拉拢他们,你何不尝试一番?”

  太子和太子妃同时抬眸看向孙太傅,太子说道:“话虽如此,但毕竟是商贾,只怕……”

  孙太傅摇摇头,道:“昔日的遇仙可不就是所谓的商贾出身吗?”

  太子悟了其中的道理,朝臣也好,商贾也好,只要对自己有益,这些身份地位都无妨。

  孙太傅颇有深意地说道:“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韧不拔之志,很多事不急在一时,而是忍耐,静候时机,我相信景云你知道如何做出正确的选择。”

  “景云明白,多谢太傅指点。”

  “这次多亏有令楷出谋划策,恰好遇上令歌回宫……”

  孙太傅看向屋外的镂空竹石屏风,眼中的忧愁逐渐散去。

  “想来皇后也是如此打算,各退一步,另寻出路。”

  太子眉头微皱,只是看着面前的地板沉默着。

  “快些起来吧。”孙太傅亲自弯腰搀扶起太子,“这些年,你的心事和委屈我都明白,我定会竭尽所能助你一臂之力。”

  太子在孙太傅的搀扶下站起身来,还未来得及整理衣裳,便听见孙太傅又含笑说道:“太子妃也快请起。”

  “多谢太傅。”适才沉默不语的太子妃微微点头,准备起身,却不想太子已向她伸出了手。

  孙太傅见太子亲自搀扶太子妃起身,心中甚是欣慰,他说道:“这件事就当过去了,今日是你们婚后第一次拜访孙府,我和你们师娘一直等着你们两位敬茶。”

  太子妃微微一笑,福身道:“给师父和师娘敬茶是睿颖的分内之事,我现在就去寻师娘。”

  孙太傅满意点头,目送着太子妃先行离开书房,随后他又转头看向太子,说道:“你可知方才为师训斥你的时候,为何要太子妃也在场?”

  太子颔首,回应道:“夫妻本是一体,荣辱与共。”

  “是啊,夫妻本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们二人身居高位,必须懂得这个道理。”孙太傅语重心长地说道,“太子妃是位明事理的,有她在你身边,我很放心。”

  “太子妃做事的确让人放心,师父当初的建议是正确的。”

  太子回忆着,自从太子妃嫁入东宫,似乎东宫的一切都变得更为井井有条,自己的确省心不少。

  孙太傅细细地回忆着往事,说道:“杨侍郎的性子是宁愿女儿嫁给乡野村夫,也不愿女儿嫁给王侯将相,若不是昔日王老夫人费尽心思,杨侍郎也不肯点头答应日后将女儿许配给那王炳。那王炳是个浪荡的,太子妃当年当众退婚,世间又有几个女子有如此胆识?”

  孙太傅对太子妃甚是欣赏,似乎还在她的身上看到昔日白清漪的影子,一位男子若是有这样的妻子扶持,又有什么大业是不能成功的?

  “还希望殿下不要因为太子妃曾与王炳有过婚约而心存芥蒂。”

  太子原本目光沉沉,闻言眼中当即闪过一丝柔意,只听他说道:“景云并未因此对太子妃心存芥蒂,只是大业未成,景云不想因为儿女情长而误了事。”

  思忖半晌,太子抬眸看向太傅,口吻真挚地说道:“不过还请太傅放心,我定会好好地对待睿颖,敬重她,爱护她,视她为自己的妻子。”

  “好,那就好。”太傅欣然抚须。

  这时,令歌回到书房,绕过屏风,他对太子和孙太傅说道:“方才我遇到孙夫人和太子妃,说是在前堂等着我们过去。”

  孙太傅微微一笑,点头应下,道:“有劳王爷转告,我们这就过去。”

  看着孙太傅和太子,令歌有些惭愧,方才二人最后的那些对话都落入他的耳朵,原来太子和太子妃虽是夫妻,但太子却心不在此,太子妃的一番付出是否能够得到应有的回报?令歌思索起来。

  回宫时已接近傍晚,令歌才与太子夫妇告别,回过身便遇上黄飞,说是皇帝正等着令歌陪同用晚膳。

  令歌闻言随即同黄飞前往金銮殿,走之前令歌还特意交代小涵,先将令娘赠予自己的卤猪蹄带回令月坞分给众人。

  来到金銮殿外时,令歌看见倾秋的身影,想来今日晚膳皇后也在。

  饭桌上,皇帝开口问起令歌,道:“令歌今日出宫可还顺利?”

  令歌夹菜的筷子顿了一下,回应道:“一切顺利,孙太傅的病已经痊愈,他说明日便可以来上朝。”

  皇后唇角轻扬,说道:“这样也好,太傅不仅能做册封典礼的司仪,而且还可以组织殿试。”

  皇帝点头,赞同道:“今年科举多生事端,由孙太傅亲自组织也好安抚考生们的心。”

  “说起安抚考生,臣妾倒是想到一个主意。”皇后放下筷子,同时看向令歌,“人尽皆知临清王夫妇最受天下读书人的爱戴,这次王爷回宫,陛下何不破例一次增设科举?”

  令歌松了一口气,原本他还在想如何对皇帝说起此事,如今皇后倒是替自己说了。

  令歌见皇帝点头思虑,便接着说道:“令歌愿意为天下考生求此恩典。”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皇帝微笑着说道,“令歌你这次可是立了头一份大功。”

  令歌摇头,说道:“算不上什么功劳,能替皇兄解忧是令歌该做的。”

  皇帝一笑,亲自给令歌夹了一块虾仁放到碗里。

  “对了,皇后,给令歌安排的礼仪教导姑姑可选出来了?”皇帝开口问起皇后。

  皇后回应道:“一切都已安排妥当,挑了尚宫局两位做事可靠的姑姑,明日便可以开始教导。”

  令歌心头一窒,不知该如何接话。

  皇帝看出令歌的担忧,便安慰道:“令歌无需多虑,只是些册封典礼的规矩礼仪,不难的。”

  令歌点头,承诺道:“皇兄放心,我会尽力学的。”此时此刻,令歌只希望那两位姑姑的性子是好相处的。

  是夜,令歌回到兰陵阁,一众侍从立即来向他道谢,说是感谢令歌带回来分给他们的卤猪蹄。

  小涵欣然道:“王爷,我们一人分了一个,还有不少在小厨房里,王爷若是想吃,奴婢这就去取来。”

  令歌见他们人人面带微笑,想来那卤猪蹄确实俘获了他们的心。

  “我刚吃完饭,这会不饿,”令歌转过头看向身后的小蝶,“小蝶你去取你的那一份。”

  小蝶微笑道谢:”奴婢多谢王爷。”

  “王爷带回的卤猪蹄可真是人间美味,奴才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小寻子赞叹着,神色真诚,似是还在回味那猪蹄的味道。

  令歌坐在凳子上,端起一杯茶水,闻言不免一笑。

  “我也许久未吃了,若你们喜欢的话,以后有机会我再给你们带。”

  众人闻言喜不胜收,纷纷道谢:“多谢王爷。”

  令歌见状,低头嗤笑一声,分发金瓜子的时候也未见他们如此高兴,看来只有美味佳肴才是最能引人共情共鸣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