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璀平时收钱特别利索，唯独这次毫不犹豫地转了回去，有种被人欺负了的气闷。
他可以给喜欢的人摸脑袋，也可以帮喜欢的人搬东西装家具，更可以帮喜欢的人做很多事情，但对方不管有意无意，都不需要给正常雇佣合同以外的费用。
可元璀昨晚在床上翻来覆去了一整晚，甚至半夜里翻开手机看了好几眼，也没有看到齐白晏回一句话。对方好像很忙，亦或是压根不在意自己这点小事，更没有点击接收微信转账的钱。元璀当时点收款是恼到想要第一时间打回去，而对方不点收款是故意的。
这样一对比，反而显得他自己这些七扭八扭的小心思越发可笑了起来。
齐小鲁似乎很喜欢这股奶香味，在他的身上滚来滚去，也比平时活泼了许多，元璀微妙地戳了戳他白嫩的小脸蛋，“你说……你叔叔到底什么意思？”
齐小鲁张着嘴看他，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元璀纠结了许久，觉得能倾诉这个问题的人只有他了。毕竟自己当时被亲了腺体的事都没好意思跟陈雅涵说，昨晚那事要是跟她说，十之有九能隔着网线被人嘲笑死。
陈雅涵每次嘲笑他的时候精准抓点，时刻掌握主攻主要矛盾，顺带带过次要矛盾的技巧，尤其是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纯情处男”点上运用自如，嘲元璀说不过只能闷头挂电话。
——这女人以后结婚能把对象气死！
元璀见齐小鲁一脸疑惑，比划了一下，“就……就你叔叔啊。”
齐小鲁张了张唇，学他发音，“叔……”
元璀引导他，摸了下他的头表示很聪明，“对对对，就是齐白晏，你叔叔。”
齐小鲁忽然沉默了。
元璀：“怎么了？”
齐小鲁终于反应过来“叔叔”这个词指的是谁，小脸皱了起来，“——讨厌！”
元璀：“啊？”
齐小鲁蹬着腿从他怀里爬了下去，声音脆生生的，“讨厌讨厌讨厌！”
元璀听到“咚”的一声，看到齐小鲁气得眼睛通红，像只小兔子一样，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将最心爱的柯基布偶在怀里揉来揉去，憋得直抽噎，“小、小鲁……”
小孩子基本不会说“我”之类的话，用自己的名字指代比较多。
元璀一看到他哭就慌了。他这辈子最怕女孩子和小孩子哭，每次对方哭自己都六神无主，上次陈雅涵失恋把他喊去楼道里喝酒，结果他只能怂得一批隔着栏杆给人递纸，一个字都不敢说。
元璀“哎”了一声，连忙从旁边抽纸，完全忘记了自己之前说过的“最后一次”的契约，将小家伙往怀里揽，“别哭了……哭什么呀。”
齐小鲁眼泪很烫，弄湿了他的衣服。元璀半点都不敢嫌弃，手足无措地轻轻顺小团子的背，学着新手奶爸上路。
小家伙在他的怀里憋着脸蛋泛红，委屈至极，攥着元璀衣衫的圆乎乎手指发白用力。
“——小鲁讨厌他！”
元璀：“……”
元璀头更痛了，心道这两叔侄怎么回事，“为什么讨厌他啊？”
齐小鲁头摇得像拨浪鼓，“不喜欢！”
元璀皱起眉头，一脸认真地道：“可是他有很多优点。”
齐小鲁：“没有！”
元璀掰着指头数，“他人很高。”
齐小鲁：“没有！”
元璀不服输：“那他长得好看！”
齐小鲁脸皱得更厉害了，奶声道：“不！”
元璀“啧”了一声，非常认真跟他讲道理，“他脾气虽然冷了点但是人看起来很好，而且他还很温——”
说到“温柔”的时候，元璀一顿，心里生出了几丝微妙的感觉。
齐小鲁似乎被他气到了，捂着耳朵表示不听不听，将脸埋进了元璀的怀里。元璀不是滋味地摸了摸小家伙头，心里迟疑地思索起了一个问题。
说到底，他好像一直觉得自己喜欢齐白晏。可这个喜欢是建立在两年前的那段回忆的基础上的。
……所以，他到底喜欢的是这个人还是那些回忆啊？
元璀这两天见到的男人性格很冷，不爱与人接触，性格有些奇怪，会默不作声给他打钱，甚至还跟小侄子处得势同水火。与他心里想象的那个人，实在是太不一样了。
他设想过很多种对方的模样，有长得好看的，有长得普通的，但同样的特点都是很温柔很会照顾人。齐白晏却始终与人有着距离，礼貌且冷淡。
元璀越想越不对，越想越开始怀疑自己，甚至有些不安了起来。万一只是自己一开始的雏鸟情结在作怪，帮他脑补了一堆有的没的，所以喜欢上了那个雨夜里很温柔的人？
“喀。”大门被人按开密码打开了，元璀透过未关的房间门对上了齐白晏的视线，略微一愣。
这叔侄俩的属性都是“想曹操曹操到吗？”
……下次他换个偏僻的地方许个愿，不知道能不能把人从地里许出来。
现在正是吃过中饭的时间，户城往来交通容易堵塞，一般职员只会在公司里吃完了午休，并不会回来午休，更有甚者忙过了头压根没有午休。乐宜昨天发给他的时间表上显示齐白晏中午一般不会回来，所以准备齐小鲁和他自己的午饭就可以了。
齐白晏站在门口，似乎没有进来的意思，视线淡淡的。
他的视线落到了哭得小脸通红的齐小鲁身上，齐小鲁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移开了视线。
齐白晏平静地移开了视线，什么都没说。
齐小鲁：“……”
齐小鲁更生气了。
元璀看到他，连忙起身走到门口：“抱歉，我没想到你会回来，所以午饭没有多——”
忽然手里多了个很沉的东西，他正是心情复杂着，差点手滑没兜住。
元璀手忙脚乱地将没系好的一袋东西给兜严实了，低头往里一看，愣住了，“这是……”
齐白晏看了一眼他手里的东西，“没买到你昨天吃的。”
元璀：“……”
元璀看着满满一大袋冰糖橙，估算大概有八十多元。
——正常人哪里会买这么多橙子，又放不了多久！一家五口也要吃好多天啊！
元璀懵然道：“西城那边是果园里种的第一批，还没上市。”
闻言，齐白晏相较于往常无甚波动的神色，似乎明显缓和了些许。
就好像……之前在苦恼着什么。
他略一颔首，“嗯。”
元璀不解其意地抱着手里的一袋橙子，力气再大都手酸。但拿着也不是，放下去也不礼貌，只越来越茫然，“为什么要给我橙子？”
齐白晏眼睫微抬，俊逸的轮廓落入了元璀的眼里，“你昨天吃了很多。”
元璀：“……”
齐白晏：“一个人不会吃很多不喜欢吃的东西。”
元璀心道：对不起我穷的时候就是会吃很多不喜欢吃的东西，便宜就行。
元璀试探道：“所以……？”
“这些，送给你。”齐白晏微抿唇瓣。
他的声音低低的，沉凝的气息落入了元璀的耳畔，拂过了细软的发丝。
“谢谢。”
元璀的心刹那间一颤，莫名有种说不上来的奇异感。
明明同样是一句“谢谢”，但比昨晚看到微信的时候，要让他悸动很多。好像这个人并不是在戏耍他，也不是在可怜他。
——而是在单纯地道谢。
元璀只觉得一股热意顺着耳畔往上翻滚，脑袋都要烧了起来，不由得低着头扒拉着袋子里的橘子，试图掩饰自己那般激烈的心跳。
他磕磕巴巴道：“不、不用谢。”
齐白晏：“你允许我摸了你的头发。”
元璀：“那……那有什么好谢的！”他顿了顿，将快要蹦出来的心跳声咽了回去，脸蛋泛红地道：“齐先生，你以后想摸可以不用跟我打招呼的！想摸就摸！”
话说出口，元璀明显感觉到对面的人眸光一顿。
他自己终是反应过来哪里不对，懊恼地心道：我这说得什么鬼话，哪有跟人说想摸就摸的？这是在邀请人耍流氓还是自己在耍流氓占便宜啊！
好在对面的人似乎并没有很大的反应，只是“嗯”了一声，便转身要离开了。
元璀将橙子放到了旁边的鞋柜顶层置物架上，诧异道：“齐先生……你不是回来午休的？”
齐白晏摇摇头，“送完东西就走，有事。”
元璀站在原地收住了步伐，心道竟然为了送个东西特意跑回来一趟，“……哦。”
电梯被按动发亮，很快就要上来了。元璀想着等到他下去再关门，再偷偷地多看两眼。
谁知等电梯的人身形一顿，默不作声地又回到了元璀面前。
一米八七的肢体修长，冷杉的气息淡然而疏离，元璀得微微抬头看他。那人垂下了眼，将矮了九厘米的人拢在了视线里。
齐白晏从西转裤边口袋里拿出了一个东西，放到了元璀，指节缓慢地松开，“还有这个。”
东西很小，但是有五六颗，温温热热熨着体温，甚至有股很甜的味道。
元璀看着手里的奶糖，皱褶边精巧又细致，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齐白晏顿了顿，解释道：“买橙子，店家送的。”
店主也没见过一次性买八十多元橙子的，大概是没什么可以送的，以为是给他家小孩买的，就抓了一把塞到了他手里，让他回家哄孩子。
齐白晏想了想，拿着也不知道哄谁，好像也只能送给元璀了。
电梯“叮”地一声到了楼层。
“如果你不需要，也可以扔掉。”齐白晏缓慢地抬起手掌，依着之前给的许诺，生涩地触上了元璀的发丝，似乎有些歉意，“不用为难。”
男孩的发丝很软，甚至比昨日还要温热。
一声不吭的小朋友，被摸了摸脑袋。
电梯上面的数字一层一层地下去了，门口就剩下了元璀一个人。
他沉默了许久，转身将门轻轻阖上，用臂弯抱起了置物架上的一大袋橘子，手心里紧紧地捏着那几颗奶糖。
下一瞬，元璀近乎不受控制地将热乎乎的脑袋埋进了橙子堆里，整个人晕晕乎乎的，眼睛湿漉漉的。
“真要命……”
——他真的，真的，好喜欢这个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