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所里的人跟之前一样,又多了起来。蒋旻池医术好,这是附近社区都知道的。
不仅如此,大家还摸熟了他的作息,知道他只会在上午开门,因此都会掐着点来找他。
林欣和魏一丰因此忙得脚不沾地。
中饭一般都是快到一点才能吃上。饭点之前,林欣得提前大半个小时把停诊的牌子挂出去。
“我真是累得老腰都要散架了。”放完牌子后,林欣终于能坐下来喘口气了。
旁边的魏一丰没说话,收拾了一下手里的工作就打算吃饭。
蒋旻池在诊室,饭是谢进给他买的。
虽然他已经给蒋未说过好几次,现在不需要谢进在这边了,但是蒋未依旧固执。
饭吃到一半,正低头看手机上方贺舟发的消息时,魏一丰突然来敲他的门。
“怎么了?”他抬头问。
魏一丰的话一直很少。他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株皱皱巴巴,一直躲在角落里的草,很不起眼。
“蒋医生,我能进来吗?”魏一丰问。
“当然,”蒋旻池放下筷子,“进来吧。”
魏一丰便走进诊室坐到蒋旻池对面,可却没马上开口。
蒋旻池不知道他有什么事儿,但是也没催,就耐心地等着他。
低着头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后,魏一丰才终于抬头,开口好像很是纠结,
“蒋医生,您最近诊所全天开吗?”
“嗯?”蒋旻池有点意外。
他还以为魏一丰是来辞职的,毕竟怎么看,他都不是很能融入进来的感觉。
“之前不都是开半天嘛。”魏一丰解释,“最近还是这样吗?只开半天。”
“对的。下午我有事。”
听到这个回答,魏一丰又不说话了。
他再次垂下头,没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是考虑工资的问题吗?”蒋旻池猜测着,语气尽量委婉,“工资我都是按全天发的。你们虽然只工作了半天,但是这半天也很辛苦。”
“不是这个意思。”魏一丰赶忙说。他脸色里好像掺杂了点什么。蒋旻池也看不懂。
“那是?”
魏一丰张了张嘴,脸拧着一团,好像话都到嘴边了,可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没事,我只是问一下最近的打算,这样好安排一下自己下午的时间。”
“哦,这样啊。下午你们可以自己安排,最近应该都是这样,只上半天就可以了。”
魏一丰点点头,说知道了。
等他走了,蒋旻池又继续拿上筷子吃饭,然后一边看方贺舟发来的消息。
[晚上出来喝酒吗?]
他大概能猜到方贺舟的意图。
[要在实验室忙。]但他不是很想在这个节骨点去思考点什么。
就这样过了几天,距离陈乾问他要不要回去已经快一周了。
他一直没给明确的回答,一直在犹豫,因为内心的阴影还是占据了很一大片。
那仅有的一丝光亮,远远不够撑着他往前走那么远的路。
而在那一周里,许奚也都没有去找蒋旻池。
他心里有点乱,是那种理不清头绪,找不到方向的乱。
方贺舟安慰他,说等过段时间两人都心平气和下来了,到时候他们再聊聊,相信还是有解的。
但是方贺舟不了解蒋旻池。
回国的每一天他都如履薄冰,过得战战兢兢。这倒不是说他是多么地卑微,蒋旻池又是多么的恶毒又狠厉。
只有他自己知道,蒋旻池抛开他的决心有多大。
他花了那么大的力气才好不容易让他点头,这一下,又回到原点了。
那几天他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期间跟Joe和爸妈打过一个电话。
Joe听他从头说到尾,末了也没说出这事儿是谁对谁错。
本身这事儿就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
“可以理解。”最后Joe给出一个公正的结论。
“我知道。”许奚不自主捏紧手机,“正是因为我明白,所以才不知道该怎么办。”
Joe好一阵无言。过了一阵儿,他突然转而问:
“许,你最近是不是又开始吃药了?”
听到这话,许奚一下就提起了呼吸。他默不作声。
“不要再吃了。”Joe叹口气,“你知道的,我当时就不肯给你开这个药。”
“可是我没办法。”许奚蜷缩在沙发上,像是受惊过渡的小兽,无依无靠的,“我就是会一直想他,一直想一直想。”
其实这个话题他们已经讨论过无数次了,每一次都是以Joe无奈的妥协作为结束。
给Joe打完电话那天晚上,王尧破天荒地给许奚打了个电话过来。
许奚那时候不怎么想说话,便没有接。可电话一直响一直响,像催命似地响了一遍又一遍,固执得让人心烦。
他没办法只能去接起来。
王尧先是跟他寒暄了两句,打着转转问他最近怎么样,说是没看到他跟蒋旻池一起去实验室,所以想着问问,看是不是有什么事。
“没有,只是有点累,所以想休息几天。”许奚不想把事实说出来,因为他自己都不想听到。
“这样。”王尧思索着,停了一下又问,“你们还好吗?”
“嗯……挺好的。”
“小奚,感觉你过得挺不开心的。”
许奚皱眉,一来是王尧很少这样叫他,二来也是这话说得就让他有点不开心。
“总有磕磕碰碰的时候,”他耐着性子,“没事儿,谢谢你关心。”
王尧没往下说了,最后再说了两句就挂了电话。
等许奚把自己关了一周后,他正打算给方贺舟发条消息问问情况时,却没想到方贺舟先他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出事了。”电话一接通,方贺舟就直接说。
“什么?”许奚腾地站起来,血液一下冲到头顶,“谁?什么事?他怎么了?谁出事了?”
“我们现在在警局,”方贺舟的声音很沉,给许奚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蒋未也在,他也在。”
“为什么在警局,到底什么事?”说话的时候,许奚已经在门口穿鞋了。
“你要过来吗?要过来的话我们当面说。”
“好,我马上到。”
挂完电话,许奚发疯一般地跑下楼,去街上拦了辆车就赶去了方贺舟给他的地址那。
十五分钟后,他来到警局,一下车就看到了在门口等他的方贺舟。
“他怎么了?到底怎么了,你赶紧说。”许奚冲过去,抓住方贺舟连连追问。
“许奚,你先别急。”方贺舟稳住他,“他现在正在接受调查。”
“什么意思?怎么会?为什么要接受调查?什么调查?”
方贺舟忍了忍,然后告诉他:“说是医疗事故。”
“什么?”许奚完全不相信这两个字能跟蒋旻池扯上关系。
“坐一会儿吧,你现在进去也见不到他。”方贺舟拉着许奚在旁边坐下。
“什么叫医疗事故?”许奚一边坐一边继续问。
等坐下后,方贺舟才开始解释:
“大概是早上的时候,诊所突然有人冲进来,说他给病人开的药有问题。”
有一瞬间许奚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这样的话他明明听过了。
“然后呢?”
“药有没有问题不知道,”方贺舟面色凝重,“但现在的情况是,对方说就因为吃了他开的药,家人已经进ICU抢救了。”
许奚瞪大眼睛,心倏地重重沉了下去,后背突然发凉,心慌到喘不上气。
“对方报了警,然后警方来了,把他带回来调查。”
听完,许奚好一阵没有出声。他觉得嗓子发紧,想问什么,可怎么都问不出来。
“怎么可能……”他最后好不容易才挤出几个字。
“我们也觉得不可能,但现在只能等着警方调查。”
许奚完全没听进去后面这句话,脑子里面只有蒋旻池被告医疗事故这件事。
“如果,”他艰涩地开口,颤着嗓子,“如果是的话,那会怎么样?”
虽然他极不相信,可是在那种情况下,他却还是想知道一个最坏的结果。
“我找人问了一下,最严重的可能会坐牢,以后肯定也当不了医生了。”
那一刻许奚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像是一个惊雷正正好劈在上方。
“不过还不知道。”见许奚脸色惨白,方贺舟转而安慰他,“毕竟还是得看最终的调查结果。”
许奚不算悲观的人,可现在还是只觉层层的窒息感扑上来,好似跌入茂密的水草里,被缠绕得脱不开身。
他没办法想象,要是蒋旻池连医生都做不了了,那以后将会怎么样。
“蒋未现在在里面,我们还没告诉他爸妈,先等等情况再看。”
“我什么时候能见见他吗?”
“再等等看吧,我现在也不好说。”
接着两人都不说话了。
这样的情况下,说什么都显得很无力。
一切都不在掌控。他们不知道蒋旻池现在怎样了,不知道问询到了什么程度,ICU里面的人生死未卜。
好似瞬间所有的事情都脱离了掌控,他们只能数着时间等。
许奚来的时候差不多是中午,他们一直坐在那,看着警局的人进进出出,连天都快黑了也没发现。
晚上六点多的时候,蒋未打来电话来让他们进去。
“怎么样了?”三人回合后,方贺舟问。
蒋未一下子看着就沧桑了几分,“马上就出来。”
“结果怎么样?”许奚着急问。
“取保候审。”蒋未给出结论。
但许奚有点不懂,不明白这到底是说蒋旻池有责任还是没责任。
“什么叫取保候审?为什么会取保候审?”
“情况比较严重,”蒋未嗓音干涩,有点沙哑,“主要是那边的病人好像情况很糟糕,而他们控诉的又是……”他忍了忍,“又是哥未尽职责引起的事故,所以……”
“那……”
“回去再说吧。”方贺舟见蒋旻池出来了,便打断了许奚。
许奚这时也注意到正缓缓向他们而来的蒋旻池。他赶忙上去,
“还好吗?”
蒋旻池好像猜到他会在这,因此没有显得多意外,只是点了点头。
警方这时说:
“调查期间需要你们随传随到,所以请尽量不要离开本市。若有非要离开的理由,也要记得在取得批准的情况下。”
“好的,谢谢警官。”方贺舟回答,“辛苦了。”
后面又办了一些手续,几人才得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