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过后, 沥城下了一场小雪,温度骤然降到零度左右,班里好多人都感冒了, 每天上课,不是听到谁擤鼻涕, 就是听到谁打喷嚏。
班主任都不让他们开空调, 说是越开, 越容易全班都传染上, 也鼓励他们多多开窗,说通通风, 对身体好。
沈遇坐在窗边,便一会儿被这个同学喊着开窗, 一会儿又被那个同学喊着关窗。
每个人怕冷程度不同, 真是没有一个统一意见。
许沫夏不知道是被班里的同学传染了,还是坐沈遇边上, 时不时吹风,这天周三,她喉咙隐隐作痛。
中午吃饭时,感冒大好的陶桃抱歉道:“会不会是被我传染了?”
许沫夏夹了一块茄子吃,含糊道:“班里感冒的人那么多, 谁都有可能传染给我,也可能是我自己吹风吹感冒了。”
“那一会儿我们吃完饭, 去校外买点感冒药, 你趁着还不严重, 赶紧吃点药, 说不定就把它掐灭在摇篮里了。”陶桃前几天感冒最严重时,还请了半天假去输液, 她真是受够那滋味了,“这一次的流感病毒难受得很,你重视点。”
许沫夏不是个不知好歹的人,她轻声应下:“我一会儿就去买点药吃。”
说着,她摸了摸脖子,“还真是越来越痛,早上起来那会儿明明只是微疼。”
“你这百分百就是感冒了,我当时就是从嗓子疼开始的,后面第二天直接发烧,你今晚或者明天注意下,这感冒基本都要发烧。”陶桃细致的分享经验。
许沫夏点点头,加快了一点吃饭速度。
下周就要期末考,她可得保重点身体,要是考试时头脑发昏,怕是又要退步到期中考的成绩了,那就白白辜负了沈遇坚持给她补课的好心。
自上次月考后,沈遇依然对她的学习很上心,她隐隐明白其中原因,却又不敢剖开去想,尤其是在他们约饭、关系有了更加微妙的变化之后。
吃完饭,她和陶桃去校外的药店买药,出来时,好巧不巧遇到挽着手的程云馨孙蕊。
许沫夏原本想要当作没看见她们两人,可程云馨显然不想轻易放她走,她讥笑的开口:“我还说你跟沈遇关系有多好呢,看来也就那样。”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让许沫夏和陶桃都蹙了蹙眉,陶桃没好气道:“你要说什么就直接说,阴阳怪气的,是中午吃多了没事干吗?”
程云馨狠狠一噎,拉下脸道:“陶桃,我跟你无冤无仇吧,你说话何必那么难听。”
“那沫夏也跟你无冤无仇啊,你跟她说话,每回带什么刺?有本事你冲学霸发你的脾气去。”陶桃不喜欢打官腔,直接撕开程云馨那阴险的小心思。
程云馨脸色阵青阵红,她朋友孙蕊看不惯,帮腔道:“你们两个不知道今天杨飞远过生日吧?他请了咱班好几个人在那边火锅店吃饭呢,许沫夏向来跟学霸走得近,怎么没请你们两个?”
“哦?杨飞远今天生日?”陶桃惊讶一声,撇撇嘴:“我还说是学霸生日没请咱沫夏呢,搞半天是杨飞远,这能证明什么?证明你们跟杨飞远关系好,还是你程云馨终于要和杨飞远谈恋爱了?”
程云馨气得要死,恼羞成怒道:“谁说我要跟杨飞远谈了!陶桃,你别给我乱说!”
“那你来我们面前炫耀什么,真是无聊!”都不需要许沫夏开口,陶桃便以一人之力怼得程云馨孙蕊说不出话。
正好许沫夏嗓子疼,不想说话,她拉了一下陶桃,两人往学校走。
程云馨在后面跺了跺脚,也觉得自己刚才急于要打许沫夏的脸,却没找好理由,反被陶桃奚落一通的行为有点傻逼。
杨飞远只请了班里几个关系好的同学,以及几个他以前的初中同学,都是男生,一个女生没请,估计只想简单的跟兄弟们庆祝庆祝。
她和孙蕊也只是在半道遇上他们,杨飞远出于礼貌,客气的叫了她们一起去,不过看着他们全是男生,她和孙蕊就拒绝了,毕竟去了,也大概率和沈遇说不上话。
自从那次她质问沈遇是不是喜欢许沫夏后,她和沈遇几乎就没再说过话。
而她程云馨也是要面子的,总不能老是热脸去贴冷屁股,这让许沫夏看着,她得多丢脸啊!
但偶尔想起来又总觉得很不甘心。好在来日方长,她总能找到机会把许沫夏踩到脚下去的。
她倒要看看许沫夏和沈遇到底能不能走得长久。
高考毕业可是情侣间的一道大坎呢!
许沫夏回到教室,接了一杯温水把药吃了,吃完后,她渐渐感到困倦,实在看不进去书,只好戴上羽绒服的帽子,趴桌上睡了。
沈遇那一场关系好的因为要给杨飞远庆生,一直在火锅店边吃边玩到了快上课,下午第一节 课的铃声打响,他们那几人才嬉皮笑脸的跟在老师后面走进教室。
都是从前门进的,沈遇踱步走到最后一排,见女孩还在睡午觉,他轻轻推了下她。
没动静,他拉开椅子坐下,又轻轻推了推:“醒醒,老师来了。”
女孩拧了拧雪白的眉心,悠悠苏醒。她脸颊有点红,似是睡觉导致。
不过沈遇发现她醒了后,下意识的做了个用手背贴额头的动作,他目光一敛,压低声问:“怎么了?发烧了?”
许沫夏这才听清他说的话,她把帽子摘下去,揉了揉视野模糊的眼睛,嗓子沙哑道:“就是有点感冒,发烧应该没有。”
她说着话,又用手背贴了贴额头,“我摸着不像,不过我也摸不太来。”
以前外婆在时,往往用手背探一下她的额头,就能摸出她发没发烧、发的是低烧还是高烧,但她自己是摸不来的,只是会这个动作。
沈遇沉了沉眉,“你低一点头。”
许沫夏睡眼惺忪的“嗯?”了声,脑子不太灵活,顿了下,依言照做。
下一秒,一只微凉的手背贴上她的额头,一触即离。
男生断定道:“没发烧,应该是你睡热了,不过我听你嗓子有点哑,应该还是有点感冒,你买药了吗?”
许沫夏沉浸在他摸她额头的震惊中,没立即给出反应,等讲台上的生物老师点开PPT开始讲课,她才回神,觉得脸颊更热了,“买了的,就是中午吃了一道药,所以才睡得沉。”
“那就好,你多注意着点,班里这次感冒的人基本都发了烧。”沈遇看她脸蛋红得像染了水彩,清冷的子瞳掠过关心:“不舒服及时跟我说。”
许沫夏低头拿生物书,过了一会儿,耳尖粉扑扑的上下一点。
课上到一半,许沫夏睡热的脸颊终于完全消下去,人也跟着越来越精神,她还以为自己果真把感冒扼杀在了摇篮里,暗暗窃喜。
结果晚上第二节 晚自习上,她感觉到脸颊越来越热,主动叫沈遇开一点窗。
沈遇凝着她不知何时又红起来的脸颊,觉得不太对劲,让她又低一点头,他给她探探额头。
许沫夏这会儿还挺精神的,就是觉得热,她瞄一眼负手走出前门的班主任,轻声道:“我感觉我没发烧,就是教室里太闷了,闷得我脸好热,眼睛都感觉有点热了。”
沈遇一听最后一句话,基本就确定女孩发烧了,他不等她低头,直接用手背探上她的额头,眉心紧蹙:“怎么这么烧了?”
“啊?”许沫夏茫然,傻乎乎的自己摸额头,“我发烧了?”
沈遇看她一点没感觉的样子,无奈的抿抿唇,“你坐着,我去跟老班说一声。”
说什么,他没交代清楚,许沫夏惊讶的欸了声,男生却是已经打开后门走出去。
门开的那一瞬间,灌进来一股冷风,许沫夏狠狠地打了个寒颤。明明前一秒还觉得身体热,这一刻却觉得好冷。
她顿时知道自己真的是发烧了,还以为能扼杀在摇篮里呢,早知道不吃那两道药了,一点用都没有。
赵成民是走出教室去厕所,刚走到门口,就被学生叫住,他回头看着跑来的沈遇,好奇问:“怎么了?”
沈遇简单说了下许沫夏发烧的事情,他想带她出去看医生。
赵成民关心的感慨一声:“最近这流感病毒还真是厉害,班里一半人都中招了。”
他自己其实也感冒了,偏头打了个喷嚏,挥手道:“那你快陪她去看看吧,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沈遇颔首,跑回教室。
这个点出去看病,基本就不会回学校了,他便让许沫夏简单收拾一下书包。
许沫夏怕打针,不是很想去,她只想吃点退烧药之类的。
沈遇看出女孩的逃避,单掌撑着桌子,微弯腰,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你想我抱你?”
许沫夏吓得杏眼一瞪,小脸瞬息之间红了个透,和男生幽邃如潭的黑眸对视一眼,她再不敢拒绝,乖乖背上书包和他出去。
班里的人都好奇的看向他们,陶桃问她怎么了,许沫夏指指额头,说发烧了去看医生。
陶桃又心疼又担忧,本想陪着去,可看着她身边的沈遇,她又克制住了,还是不去当电灯泡了,只道一声有事给她打电话。
程云馨酸溜溜的嘀咕了句:“可真会装。”
出了楼道,夜晚沁骨的凉风一股股袭来,许沫夏都把羽绒服拉到了最上面,还是觉得阵阵发冷。
沈遇隐在夜色里的子瞳泛起微光,脚步也明显顿了顿。
许沫夏没发现他的异样,只抄着双手,还想讨价还价:“一会儿医生要是说打针,你帮我说说话,让他只开药吧?我身体其实还算可以的,不用输液打针也能扛过去。”
等了一会儿,没等到男生回话,她奇怪的仰起小脸,想要看他。
结果一条围巾忽然围上她的脖子,又因为羽绒服的领子有点高,围巾往上抬了点,将她鼻子及以下半张脸也圈了进去,只露出一双漂亮明澈的杏眼。
那双眼此刻呆住了。
沈遇是不戴围巾的人,自降温以来,他除了外套变厚,从不戴什么围巾,那这条是从哪来的?
许沫夏乌黑的睫羽下敛,看着视野中有点像女士专用的卡其色格子围巾,心湖泛起汹涌浪潮,她没把围巾往下拉,就那么闷着说话,“这是……你的吗?”
她想问是不是他自己的,然后看她冷,就借给她戴一会儿。
沈遇逆光而站,眉眼鼻梁衬得又深又立体,他直勾勾的回视女孩,不躲不避,“今天是杨飞远的生日,上周日我就去给他买了礼物,然后看到这条围巾挺适合你的,就买了。”
至于为何今天才送,沈遇没说。
大抵像他这样受欢迎的男生,也需要找个合适的理由送女生礼物吧。
男生直白的话,如鼓槌重重地敲在许沫夏心上,又似暖流抚过心间,骤然驱散冬日的寒冷。
她缓缓抽出衣兜里的右手,抚摸上温暖舒适的围巾。
要问为什么送吗?
其实答案,她何尝不知道。
可万一又不是呢?万一是她自作多情呢,那又要怎么办?
“走吧,先去看病。”沈遇打断了女孩的左右为难,“一会儿医生叫你输液,你就乖乖遵医嘱,能缓解点症状就缓解点,不然明天你起来更难受。”
许沫夏脑海里的那点风花雪月悉数湮灭,她痛苦又可怜巴巴的看向男生:“不会的,吃药就够了。”
“乖,有我陪着你呢。”沈遇揉了揉她的脑袋。
许沫夏全身血液逆流,觉得自己又中了美男计,当医生让她输液时,她竟然乖乖点头答应了。
看着护士姐姐在透明的工作间配输液的药,她欲哭无泪的咬紧下嘴唇,满脸都是抗拒和害怕。
沈遇好奇:“真那么害怕?你以前有过什么不好的输液经历吗?”
许沫夏摇摇头,无精打采的道:“这倒是没有,我就是天生害怕,你不觉得那针头一直放在身体里,很可怕吗?”
“我没输过。”
许沫夏:“……”
她气呼呼的瞪大眼睛:“那你逼我输?”
沈遇无奈,“我哪里有逼你,是医生说你38.9°,高烧,需要输液,这样好得快。”
“他那都是为了赚钱。”许沫夏瞧一眼戴眼镜的医生,小小声的吐槽。
沈遇唇角浅浅上扬,觉得女孩生病了反而在他面前更活泼了。
看来小舅说得对,生气中的女生不分内向外向,什么人都能数落上两句。
“坚持一下,一会儿我蒙住你的眼睛。”沈遇下意识的又揉了揉女孩的头发。
许沫夏纤细的身板微僵,不敢轻易打破此时暧昧的气氛,她向下低眉,却又看到颈间围着的围巾,唇角抿起一丝甜笑。
很快,配好药的护士姐姐端着盘子出来,先把第一瓶药挂到挂杆上,然后取下针头放空气。
许沫夏最怕看到针头,日更最新完结文,在企恶裙八留意齐齐散散零四她偏开脑袋,闭上眼。小脸皱着,眉蹙着,宛如要上战场。
沈遇喉骨微动,手掌悬在她头顶,迟疑一瞬,在护士抹碘酒的时候,他终是遵从内心,按住女孩的后脑勺,把她的小脸埋进了自己的怀里。
熟悉的薄荷香钻入鼻息,许沫夏大脑变得空白。
她第一次没怎么感觉到输液的可怕和疼痛,等她回过神来,针头已经被白色胶带遮住。
护士姐姐看她终于敢抬头,揶揄的笑道:“有那么可怕吗?不过有男朋友陪着,是要娇气一点。”
许沫夏小脸爆红,急忙解释:“不是的姐姐,你误会了,我们是同学。”
“我懂我懂。”护士姐姐对他们两人眨眨眼:“学校不能早恋嘛,我知道的。”
许沫夏:“……”
真是越描越黑。
等护士姐姐回到透明工作间,她尴尬的对沈遇笑笑:“这姐姐真是会脑补。”
沈遇刚刚抱过她的那只手插在裤兜里,无声的摩挲,眼眸很深:“不用特意跟别人解释,我们自己知道我们的关系就行。”
我们什么关系?
许沫夏越琢磨这话越觉得沈遇话中有话。
又想起刚才的被动投怀送抱,她全身都不自在起来,但输着液,她也跑不掉。
好在这家诊所生意不错,不一会儿,又有三拨人来看病,其中就有她们旭高的学生。
诊所里人变多了,说话声也多,她和沈遇之间就没那么奇奇怪怪了。
许沫夏逐渐放松,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等她再有意识,她首先感觉出自己的视角不对,是侧着的,其次,太阳穴下面似乎枕着一个人的肩膀。
完蛋了完蛋了,她怎么睡到沈遇肩膀上去了。
这下要怎么办才能不尴尬的化解?
沈遇单手正在玩游戏,忽然,他似有所觉的动了动,许沫夏迅速闭紧双眼,装作还没有清醒。
但她的脑海里,早已翻江倒海,汹涌澎湃。
她绞尽脑汁的思考化解办法,想啊想啊想,终于灵光一现。
下一秒,她故作睡懵的嘤咛一声,仿佛现在的姿势睡得她不舒服,于是,她就抬起了头,倒向另一边,继续睡。
肩膀上没了那份柔软,沈遇偏头看着女孩,本以为她是无意识的,还想把她的脑袋揽过来,但手伸到一半,他敏锐的发现女孩的睫毛在频频颤动。
似笑非笑的眯了眯眼,沈遇把手收了回去。
没过多久,身旁的女孩徐徐醒来,惊讶的语调:“我怎么睡着了?不好意思啊沈遇,都没能陪你说话打发时间,对了,我睡着了,没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吧?”
沈遇眸底的笑意加深,漫不经心问:“你都睡着了,还能做什么不好的事情?”
许沫夏脸皮晕上霞红,装傻道:“呵呵,你说得对,我都睡糊涂了。”
好笨啊,差点自投罗网!
她咬了咬唇,抬头看向输液瓶:“这是第几瓶了?”
“最后一瓶。”沈遇睇眼手机上的时间:“学校马上下课,你这边应该还要二十来分钟,你要不要跟你家人说一声别在校门口等你?”
“啊?哦哦。”许沫夏反应过来,摸出手机给王叔发消息,让他来十字路口右拐这边的诊所接自己。
可打到第三个字,她又停了,一会儿王叔要是知道她在输液,肯定会进来看她,到时候让沈遇知道那不是她的家人,而是司机,会不会不太好?
许沫夏犹豫刹那,果断删掉打的字,改为要晚一点出校门,让王叔多等她一会儿。
至于待会儿她不从学校里出来,就再解释吧。
把手机揣回羽绒服衣兜,许沫夏柔声道:“放学车多,开来开去也麻烦,一会儿我输完液,自己走过去。”
这话说完,外面正好传来学校的下课铃,许沫夏感激道:“沈遇,谢谢你陪了我这么久,我现在人也醒了,你就快回家去吧,不用再陪我了。”
“过完河就拆桥?”沈遇眉梢微挑。
许沫夏慌张道:“我没有这个意思,我是说……”
沈遇打断:“我知道,开玩笑的。”
许沫夏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有些埋怨的嗔他,这人又逗她玩。
沈遇深深的望进女孩盈盈灵动的眸中,直看得女孩害羞的错开,他薄淡的唇才缓缓翕动,嗓音低低磁磁:“我陪你输完吧,我喜欢有始有终。”
陪你,有始有终。
许沫夏脑海里,自发的将男生的话拆解重组成了这六个字,然后小姑娘脸也红了,耳朵也红了,好在脖颈在围巾下面,看不到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