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冉深深地凝视王洲,这些东西对于王洲或许不值一提,就像他之前数次被随口一语触动,他们这个世界,最缺的正是这种可以印证修行、提示前路的东西。

  “你为何不将这个送给孔宣将军?”李冉也不知自己为何会问出这句话。

  出口的瞬间有些后悔,很快便化作平静,执着地看着王洲,追寻一个答案。

  “你还在和他较劲啊?”王洲哭笑不得,却也坦白直言,“我说了,这些东西真假难辨,你已经寻到自己的路,自该多方验证取长补短。”

  “然而孔将军向我求助,简直就是准备摸着石头过河,重点是他面前还连一颗石头都没有。万一这些东西将他带到沟里去,我可不就成了千古罪人?”

  李冉笑了,“你就这么相信我,不会犯与他相同的错误?”

  王洲没好气地白他一眼,“都到你这境界了,又早已明确自己前路,若还没点定力,随随便便就被带着跑,那你这修行,不修也罢!”

  “哈哈哈!小友说得是!”李冉眉眼带笑,乐呵呵地看着王洲。

  王洲不服气地冷哼一声,“不过我看你的定力好像也并不如何,上回你就轻易被随身空间和混沌宝物迷了眼。不然我还是把箱子收起来,免得你也不知不觉走岔了路!”

  迷眼走岔路?李冉脑中如遭重击,上回被王洲指责想一出是一出,他就生了无数明悟,只是当时气氛正好,又因他隐隐感觉王洲并不喜他每次因修行而匆匆离去,故生生将之压下。

  本是想回山之后再细细感悟,不想机缘果真是机缘,失了时机便再不可得。

  不想这次王洲又点了他一回,李冉眼中满是不舍,却也知晓自己不得不走,只因他似乎已快压制不住自己的修为了。

  被李冉不舍的眼神看得一怔,王洲猛然发现李冉身周隐隐有气机环绕,与柏林进阶之时十分相似。

  “你是要升阶了?”王洲震惊地瞪大眼,回过神来抱起箱子就往他怀里塞,厉声大喝,“你还站在这里搞什么?!还不赶紧回山?!”

  见李冉还是不动,王洲又将箱子拽回来,“是不是来不及?那你就在这里打坐?我立刻让所有人避开不打扰你!”

  李冉拿过箱子,克制不住地轻嘶一声,又立马咬牙忍住,眼中带了几分恳求,“我要回山才行,你可否别生我气?”

  “你是傻的吗?!”王洲一脸抓狂,这个时候还要拿箱子!他气得一把抓起茶叶罐就冲李冉扔过去,“你把自己搞死搞废了,你就看着别人来问我是否生气吧!”

  李冉条件反射迎上前,手忙脚乱地护住茶叶罐,唇间又溢出几声轻吟。

  “你还不快走!”王洲面色大变,使尽全力把李冉往外推,一时竟连身体的不适都忘记了,他大吼,“快走啊!”

  唇角上弯、眉眼舒展,李冉倾身在王洲脸上啄了一下,嘶声道,“别生气,等我。”

  话落,人已经消失在屋中,只剩下全身火热的王洲奋力地踹空气,“气死我了!混蛋!傻子!笨蛋!王八蛋!……”

  他对李冉确实有心结,最初他欣赏李冉的容颜气质,一次次偶遇令他好感更甚,可惜不久之后,便因毛球的缘故而心生忌惮。

  接下来,随着李冉一次次因他的话而心生感悟,李冉日渐亲近,王洲也并不推拒。

  等到毛球身份被戳破,二人的相处变得更为亲密,然而王洲还记着,李冉会亲近自己的原因,纵使亲密也有着隔阂。

  直到那日,春美人的咒术彻底成形,虽然尴尬,却是第一次让王洲彻底忘掉心中隔阂,此后也未再如何想起过。

  想来今日,李冉便是担心,若他再次因修行而离开,王洲心中的隔阂会再生,才硬撑那么久。

  送走李冉,在最初的气愤担忧过后,冷静下来的王洲也想通了今日这一出的缘由。不过他还是很气愤啊!

  王洲对着空气用力挥拳,难道他在李冉心里,就是如此小气的一个人?都把自己搞得那般狼狈,还要对着他叽叽歪歪!

  “这是关心则乱,你要理解才是。”毛球幽幽的风凉话在脑中响起。

  王洲脸色铁青,“毛球?你故意在偷窥?!”

  “什么叫偷窥?!”毛球不服气地反驳,“我是在时刻准备保护你的安全!你不要不识好人心!”

  “呵!你说!我听你如何狡辩!”王洲的白眼快翻到天上去。

  毛球的声音也没带几分善意,“我才不是狡辩!你忘了自己身上有咒术?哪怕有防护,就李冉的身份,我也要时刻准备以防万一啊!”

  毕竟是距离祂最近的人之一,谁知祂以往是否曾有留下过暗手。当然,想要看戏也是其中一个原因,只是这就不需要说了。

  王洲磨着牙,恨恨道,“你还要时刻准备?!”

  “那我现在就教你采阳补阳之术!”毛球立马认怂,讨好道,“若是你学会了,哪怕他比你慢,你也不用担心精气流失,如此我便再不用担心你了。”

  再次从光球中学到知识,却是那般不可描述,王洲脸色乍青乍白。好半晌才固定成黑沉,然后狐疑地问毛球,“我看你很希望我用上你教的东西啊?”

  毛球轻咳两声,“这是我们最初的交易嘛,你的任务完成得那么好,我拖延太久不合适。”

  “真的只是这个原因?”王洲不是很相信。

  “那你说我还有何理由?”毛球很光棍地反问,“难不成你以为跟人睡了就回不去,觉得我处心积虑想设法留下你?”

  既然它都敢大大咧咧说出口,那这定然不是它的想法,王洲默默思忖,真的是他想太多?

  毛球沉沉地叹息,“给你找对象,我真的是认真的!”

  “你很看好李冉?”王洲挑眉,以毛球出声的时机,若说没有私心他如何都不信。

  “不是我看好,看好他的明明是你自己。”毛球认真地辩解。

  一眼就看上人家的脸,哪怕知道有危险,还不是几回碰面、三言两语就忘了忌惮。

  这种情况下,它就是想给他另外找人,估计也没戏啊。

  王洲干笑两声,无法反驳。

  “重点你并不是剃头担子一头热,”毛球又道,“方才他的异状,是因为这已是他第二次试图延缓感悟,故而才会令他这般难受。”

  不是第一次?王洲略一回想,便猜到了毛球的意思,鼓了鼓腮帮子,闷闷地问,“他是否会有危险?”

  毛球答道,“他的进阶乃是厚积薄发、水到渠成,略微压制并无大碍,只不过他修行所需时间会延长许多罢了。”

  也就是说,他们将会许久无法见面?王洲一怔,又很快释然。

  也罢,刚从毛球那学到许多新知识,他正好也不是很想见到可能实践的对象。

  ***

  时光流逝,天气转凉,各地的豆子也陆陆续续到了收获的时节、

  朝歌朝臣与各镇诸侯的眼神,全都聚焦在进行种地试验的几个地方。他们都想知道,这一季的试验成果,和上一季相比,孰优孰劣。

  随着各地的奏报,统计得出,试验田产量少则超过去年两倍,多则比去年三倍还多。其余田地,朝歌城外产量超过去年五成,崇城产量超过去年三成,四方边城产量超过去年两成。

  与崇城奏报同时来到朝歌的,还有一份北伯侯崇侯虎写的奏疏。

  奏疏大意,因大王派遣人手、赐下农具,崇城得以丰收,全城家家欢庆。

  北伯侯崇侯虎自觉无能掌管种植之事,恳请大王所派之人,留任崇城,掌管所有种植事务。

  议事之时,王洲令才人宣读这份奏本,群臣立时哗然。

  诸侯之尊贵,皆因掌管封地所有,便是大王也无法轻易插手。

  然而崇侯虎此举,不仅将自己的权利让渡出部分,更是开了大王管理诸侯封地之先河,也怪不得有无封地的朝臣均是议论纷纷。

  王洲却是完全无视朝堂纷乱,当场吩咐才人拟旨,封崇城农事官,直属朝廷农事官管辖,掌管崇城种植之事。

  每季所得,除按例向朝歌上贡,其余全部交付北伯侯库房,农事官半点不得擅动。

  旨意一下,群臣议论更甚。

  “大王此举,虽取代北伯侯掌了种植之权,然农事官并不需要北伯侯供养,而北伯侯既得了种地之神器,收的粮食也是日渐增多,北伯侯所获不菲。”

  “此言差矣。北伯侯将种植之权让渡,粮食被农事官掌控,前景堪忧啊。”

  “北伯侯麾下并无擅长农事之人,执掌崇城这些年来,公田出产不够,已不知加抽多少米粮,败相早露。却是年初大王派下人员之后,才有所好转。便是为了崇城上下,北伯侯也是合该如此。”

  “怕就怕大王眼前见着种植之权,拿下之后,眼中又会是何物。”

  “你还真当大王眼中种植与你我相同?我可听闻,大王命人前往四方,寻来众多前所未见之粮种,还不知要试验多少年。”

  “此言当真?”

  “你从何处来的消息?”

  ……

  嘈杂的人声之中,商容出班,俯伏上奏,“大王,肆意插手他国之政,实非道义之行。”

  王洲轻笑,“丞相糊涂了,如何是孤肆意插手他国之政事?实则崇城庶野水深火热,诸侯之子民亦是孤之子民,孤心生不忍,故而封官救人才是真。”

  “大王便是怜惜子民,令农事官入北伯侯麾下效力便是,何至于公然下旨受朝歌管辖,徒留话柄。”商容又劝。

  “丞相此言差矣!”王洲面色不悦,冷冷道,“农事官本为朝歌人士,对孤与大商忠心耿耿,方才愿意远赴崇城为孤效力。孤如何能随意驱逐此等大才?”

  商容俯身退让,“大王所言甚是,是臣失言。”

  王洲意有所指地安抚,“丞相年事已高,略有失误也是正常。”

  “谢大王宽宥。”商容恭恭敬敬地应诺,回到原位。

  见丞相谏言被大王轻松驳回,无论朝臣是何心思,此时也不再言语。

  王洲眼神一扫,便有使命拿了旨意,匆匆出了门去。

  使命一路晓行夜宿,前往崇城,然而使命还未出临榆关,又有两封奏疏进入朝歌。

  这两封奏疏分别来自平州侯丁桂和沧州侯罗晋,措辞各异,却大意相同。皆是请求大王,如崇城一般封农事官,前往二城主持种植之事。

  平、沧二州地处北方,又临海,种植之事一向是短板,便是有打渔填补,也不过堪堪维生。但入海打渔吉凶难测,生死祸福皆在一夕之间。

  还是今年大王命人前往二州建造盐场,活计轻松又安全,工钱还不少,二州情况才略微改善。

  两位侯爷对大王感恩戴德,却又因盐场还未获利,心中仍旧惴惴不安。

  等到丰收消息传来之时,二人那是羡慕得眼睛都快滴血。崇城同样在北方,要是他们也能如崇城一般,不,不需要这么多,便是只能提高一成产量,那也是天大的好事。

  就因为二人红着眼睛看崇城,崇侯虎上奏之事被他们探到了消息。二人毫不犹豫地命人前往朝歌,他们是北伯侯辖下诸侯,坚决跟随北伯侯的脚步,誓死拥护大王的一切旨意。

  看到这两封奏疏之人乃是比干、梅伯和姚中,三人谁也没外传,次日直接将奏疏呈了上去。

  王洲看过奏疏,心下满意,脸上却不动声色地吩咐左右,“宣子谧。”

  旨意既下,王洲仿若无事,与比干等人商议政事。

  他气定神闲,比干三人却是心潮起伏,对昨日政事也没了太多心思,尽皆随了王洲心意处置。

  等到政事处置完毕,比干三人更是不断望向门外。那位子谧管事不知何时能至?

  还好并未让他们等多久,子谧便来到了文书房。

  朝拜见礼过后,王洲开门见山地问,“如今木匠坊曲辕犁进度如何?可够关内所有城池、关隘所用?主持种植试验之人,派往城池关隘之后,可还有剩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