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顾不上什么老大。
那维莱特匆匆来到巡轨船的站点旁。
不多时。巡轨船停下,门一开,人们像海鱼一样涌出。莱欧斯利格外醒目,他的面色冷峻,忙了一天,也是烦了,眉头紧锁,袖子半卷到胳膊肘处,露出肌肉线条明显的手臂,手拿一件风衣,大长腿步履飞快,走路生风。
“莱欧斯利。”
典狱长闻声一伫,看过来,眼睛骤亮,笑容勾起,冷峻的脸一瞬春风满面——像旭日跳出不明天际线,大地生光华。那维莱特尽收眼底,看得发呆。
“你怎么过来啦?”
“我想快点见到你啊。”
莱欧斯利一愣,越发笑得开心:“是想我吗?哈,不要尽挑让人开心的说,说实话。”
“就是实话,我调查出很多东西呢。”
“噢,这么想炫耀啊。”
那维莱特一路上都在想那些发现,是很得意,但被说出来,顿时恼羞成怒:“什么炫耀,是想跟你分享我的侦探成果。”
“哈哈哈。”
被嘲笑了?
那维莱特恼火:“到底听不听,不听我不说了。”
莱欧斯利抬手揉揉他的兜帽耳朵,眼弧下的月钩疤痕弯起:“听听听。傻乎乎的,下次接我提前说,万一我加班,你不就白等了吗?稍等,我去买瓶枫达,今天一滴水没喝。”
咚。
贩售机掉下两瓶橘色饮料。
莱欧斯利启瓶,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半,清凉入喉,痛快。今天一秒没歇,就盼着全部处理完一刻别耽误回家,果然是值得啊:“可以了,从早晨你出门开始说吧……”
铁桥路灯洒下昏黄灯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
次日。
那维莱特精神勃发。
水龙的适应能力也很强,很快就习惯了有些嘈杂的环境。典狱长还贴心地买了好几个大海獭布偶放到他房间里,以营造「在家」感觉,美中不足的是单人床有点小,熟睡后睡姿不太好的某龙好几次差点跌下来。
“对了,你昨天说的什么老大。”莱欧斯利上班前,突然想起这事。
“怎么了?”
昨天急着去接莱欧斯利,那维莱特没有细问红鼻子年轻人是什么帮派,莱欧斯利提醒:“对方的意图太明显,每一句都是漏洞,不排除是有人认出了你想借机搭上关系。你先别搭理,让我来,这两天梅洛彼得堡事有点多,周末我就闲了。”
“噢。”
“看你傻乎乎的,下午记得来接我。”
“啊?”
怎么就成固定项目了。
莱欧斯利敲桌面,催促说:“记得啊,我会在候船厅等的。你不来,我会迷路的。”
“??”
那维莱特一早出发。
逐影庭那边的调查也有了一些眉目,他们主要围绕头颅的身份展开。
「X」是谁?
法医检测出「X」的右眼有严重的视力问题。针对这一点,调查区域内近年来的眼科治疗人员。初步判断年龄,再结合近5年来的火灾报案,很快,一个人员进入了视野:
厄普·赛勒斯。
但资料显示他死在了火灾中。
从动能区莫哈湖医院的资料中显示,厄普,死时26岁,原是一名载具机械师。他身世不好,童年饱受磨难,右眼是被殴打至伤,成年自立后他才摆脱生活困境,性格坚毅沉稳,不爱说话。
5年前,隔壁仓库起火。
被殃及的厄普送入医院后,不久就伤势过重去世了,死亡证明很齐全。
——5年前已去世的人。
——头颅是3天前去世的。
这么看,5年前的事有待进一步查证。那维莱特跟着探员去到莫哈湖医院调查,意外发现,厄普的主治医生正是卢克医生,事情立刻变得奇妙起来。又翻看了卢克医生的历年治疗记录,立刻让探员进行相关查证,很快有了佐证。
卢克医生很忙。
下午才抽出时间见他们。
傲慢老头:“厄普?不太记得,患者太多。”
这是不打算承认了,那维莱特拿出一份论文发表:“这份医学论文是您发表的吧?”
这个论文堪称离经叛道,阐述利用医学技术,如何让人头和身体分离之后仍继续存活。众所周知,只有头,没有肺部不能呼吸,没有血液不能循环等等原因,头部会失血过多而死。
卢克医生却论证。
在某种情况下可以实现。
他还引用了一个案例,运用此技术,头颅已存活半个月了。这篇论文发表后就引起轰动,几乎所有人都谴责他学术造假,要求他拿出证明。最后他没拿出证据,名誉受到很大影响,由于医术精湛在患者中倒没引起轰动水花。
“厄普就是这个案例吧。”那维莱特直接说结果。
“……”
难怪法医鉴定后,数次欲言又止,吞吞吐吐说这颗头颅太特别,皮肉组织早已愈合等等。因为法医不自信的语气和专业的术语,大家也没在意,这么一看就对上了。
“这篇论文我造假了。”卢克医生面色沉郁。
“任何品行高洁的人都不愿意沾染这种让名誉蒙尘的事,而您,才华横溢也品行高尚。我想,您不愿拿出证据,是因为怜悯。您救他的初衷,是怜悯;但后来发现,让他死亡才是真正的怜悯。”那维莱特语气温和。
卢克医生沉默良久:
“是的。”
怀着巨大的喜悦撰写论文,发表后,才发现患者的痛苦远大于生存的喜悦。意识到,确实是不该逾越的伦理之山,卢克医生不再为自己的名誉做辩解。
“为什么厄普会在树林里?”
以一颗头颅的能力,走不到哪里,但卢克医生摇头:“除非您拿出足够证据,否则我对此事不予承认或回应。”
沉默的对峙。
那维莱特轻轻地说:
“安奈林,就是厄普吧?”
机械手臂机械腿、机械肩膀等裸露在外,从崩开的衣扣能看到机械胸腔,无论谁,都会认为安奈林是个机械人。但上衣包裹的钢铁里,是一颗有供血循环能力的人工心脏。
小梅因只重新制造手臂和腿而非全身,因为老琼森以商业机密为由拒绝了。
现在看来,是怕秘密暴露。
既然被挑明了,卢克医生长叹一声:“是的,厄普是我的杰作。安奈林,是老琼森和我的共同杰作。”通过头颅神经,来操作机械,大胆到不可思议。
最初。
厄普意识到自己只剩一颗头颅,便没有生的念头。
而老琼森作为机械鬼才,不甘于普通机械,甚至涉猎通过神经元操控机械。卢克医生找到他,通力合作,最终为厄普创造了一具机械躯壳。
这就是安奈林的来历。
最开始。
安奈林为自己的遭遇痛苦,攻击过机械助理。
当然,由于它只是一个研发中的机械人,机械屋助理们并非在意。即使有起疑的,也被辞掉了。就这样,安奈林在能掌控机械身体后,才渐渐变得平和下来,并开始假扮机械。
当然也不需要太假扮。
由于毁容,罩上皮革面具就一眼假人,需要做的,只是让眼神显得呆滞。关于声音,确实费了一些功夫假扮成机质的声音。至于笨手笨脚之类,他能操控这些机械就已经用尽全部力气了。
厄普从小就饱受苦难。
性格坚毅,这或许是他支撑下来的原因。
这也是为什么卢克医生会定期来访机械屋,不是给老琼森看病,而是为安奈林检查。毕竟一个机械人,不可能定期去医院检查身体,谁见了不得怀疑。
厄普=「X」=安奈林。
被证实了。
那安奈林为什么会被杀死?
卢克医生摇头:“我不知道,肯定不是我,也不是老琼森。”安奈林是他们的艺术品。
那维莱特:“你那晚确实去了机械屋。”
阿莉森太太闻到的干净药水味,只能是卢克医生深夜来访。被指出这一点,卢克医生就像被逼到悬崖的山羚羊,终究承认了:“没错,视频上的风衣男人是我。但那晚,是安奈林主动约我见面的。”
安奈林说:
「卢克医生,能为我移植人类的身体吗?您需要躯体的话我会想办法去搞到的。」
卢克医生坦诚办不到。人体这种精妙的构造,不是花木的嫁接,说移植就移植。这之前,安奈林就提出过好几次。这一次被拒绝后,他看上去比以往都失望。
“他对机械身体很反感吗?”
“不,一开始很绝望,但活着太美好,他还是接纳了机械的自己。提出移植人类身体这种事,是在近半年的事。”卢克医生想了想,“其实很奇怪,近半年,他的心情很好。”
很好吗?
那为什么会把珍妮特的腿部砸伤?
卢克医生解释,老琼森也在不精进技术,提升机械肢体的操控便捷性。而小梅因提供的肢体虽精美,显然操控起来不是那么方便,这位可不知道是活人在操控。
没想到。
安奈林会那么抗拒老琼森的新肢体。
那天,安奈林始终不肯说原因,在两人的逼问之下,突然暴怒,引发了卸肢体砸人的事件。
“他为什么会抗拒更便捷的肢体啊?”那维莱特更不理解了。
“……”卢克医生沉默。
那维莱特坚持坚持地问,卢克医生苦笑:“您就是沫芒宫的那维莱特先生吧,我以前旁听过歌剧院的审判,见过您。我都说得这么明白,您还不清楚吗——我不愿无端猜疑他人,增加他人嫌疑,您执意问的话,我只能说出自己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