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山谷已平，一场春风能直吹到海边。
那维莱特每天来转转。
拿权杖这里戳戳，那里敲敲。下过两场雨后，地面的坑坑洼洼积着水，闪闪亮，映出靛蓝的衣摆色。
哗——
听到什么动静。
回看，远处是小树林，白梣木笔直，像一个个白衣青底的哨兵，是风吹树梢。但林间还躲着什么人吧，明显感觉到了视线的投注，有好半天了。
不奇怪。
身份决定了会被偷窥。
那维莱特继续用权杖检测土地的性质，腰有点酸。
前几天，他和艾尔海森把附近山脉都巡了一遍，确保魔兽的邪祟残渣一点儿不剩，从早忙到晚，人都要累瘫了，每晚得泡澡缓解浑身酸累。
莱欧斯利听后，昨天过来。
然后，一天下来连半点儿残渣都没找出来，纳闷了：「是我一来，邪祟都吓得不敢出来吗」。那维莱特揉着没缓过劲来的肩和腰，说肯定是被自己和艾尔海森锄地锄干净，没带歇的忙了一个多礼拜呢。
典狱长收起探测仪，上下打量他，没说话。
晚上，典狱长破天荒没回监狱，在沫芒宫住下。书房里，卡维在画图艾尔海森在看书，笔尖沙沙的，典狱长说了句「人多就是热闹」。那维莱特满脸问号，哪里热闹了，安静得猫都不敢进来怕有埋伏。
今早那维莱特一睁眼。
莱欧斯利手撑门框，看半天才说吃早饭了。
那维莱特迷瞪瞪地洗漱完，走到餐桌前，只有他们俩。卡维和艾尔海森有事，天没亮就去忙了。
丰富美味的早餐夹杂了一丝不和谐：
椰炭饼。
知名日常食物，须弥人都爱吃，艾尔海森也喜欢。这些天两个须弥人住沫芒宫，老管家餐餐备上。
那维莱特是很不喜欢吃，但想着全须弥都吃的东西，自己不吃，是不是显得太孤高不合群了，于是每餐都努力切一片尝尝。
希望跟饼也能日久生情。
「你饮食都开始须弥化了。」莱欧斯利盯着盘子。
「啊。」
那维莱特打着哈欠，还困着呢，没留心他说什么，也忽视眼前是什么，切了椰炭饼咬两口，唔，被噎住了，他连忙摆手示意餐桌上唯一的「饭友」顺手递一下水。
莱欧斯利慢吞吞起身，拿起水杯：「自找罪受。」
「？？」
那维莱特噎着呢说不出话来。
伸手去接。
莱欧斯利却故意拿远，晃荡水杯，水撞玻璃脆响。某龙噎得脸通红，怒目，起身去拿。莱欧斯利往身后一藏，故意一侧身，让他扑了个空。
「咳咳……」
那维莱特噎得咳起来。
眼看要出龙命，莱欧斯利才把水杯凑到他嘴边，但不松开手，非要喂他。那维莱特没法，微低头，抓住莱欧斯利的手稳住水杯，强行送进嘴里喝了几口。
咕咚咕咚。
背上被轻拍了两下。
要命的炭椰饼咽了下去，那维莱特终于能出声：「……你干吗，咳咳咳。」
「逗你呢。」莱欧斯利轻笑一声。
顺手一抹他嘴角的水渍。
典狱长这家伙，就是偶尔会突然地坏心眼，像逗小狗小猫一样，逗自己很好玩吗。那维莱特夺过水杯，又喝了两口，气鼓鼓：「下次不许开这种玩笑！」坐下来，低头看见椰炭饼，又头大了。
吃，还是不吃。
举着刀叉，他面对剩下的半片椰炭饼下不去手。
「还打算吃呢，这么迫切适应须弥生活？」莱欧斯利似笑非笑，「那还不如，把他留在沫芒宫好了。」
「啊，谁？」
「还能谁，总不能是卡维吧。」莱欧斯利拿过碟中的椰炭饼，连同那维莱特盘中的半片，在某龙的震惊中，咔嚓咬下，一边嚼，一边慢悠悠地说，「可惜枫丹没有大书记官这个职位，那也不难，你御口给封他一个。」脸颊一鼓一鼓的。
「诶？」
「想名副其实的话，再给枫丹廷盖一座大图书馆。」莱欧斯利吃完饼，又喝了一口牛奶，微侧脸，眼下的疤痕往上勾出弧线，「一座要是不够，盖两。正好建筑设计师也在，半点不浪费。」
「不是，盖图书馆干什么？」
那维莱特茫然，被噎得脑子有点缺氧，没跟上话题节奏。但炭椰饼终于被干掉了（无论被谁干掉的），太好了，胃陡然轻松。他顺着典狱长的话往下想，觉得图书馆的建议不错，枫丹人很需要精神上的食量。
「枫丹廷图书馆够了，不过苍晶区还有别的区都需要。嗯，梅洛彼得堡也很缺一个。」
莱欧斯利倏地眯起一双眼眸，狭长锐利，说话倒还是调侃那味儿：
「怎么，你还打算把他支过去管我？」
支谁啊？
诶，是说艾尔海森吗。
「你想哪里去了，梅洛彼得堡也不归沫芒宫管。」那维莱特捋了一下，认真思考了一下可能性，「再说，盖图书馆不成问题，但小草神不会放人吧。」
「你还真想啊？」
「不是你提的意见吗。」
莱欧斯利一秒窒息，眉毛扬起，又压下，声音一贯带点儿懒洋洋：「行，你继续想，慢慢想。我看千层饼口袋饼爪爪土豆饼都可以安排上了。没什么不能克服的，只要多喝热水。」
不是？
典狱长是不是在阴阳怪气？
那维莱特不太确定，再看一眼。莱欧斯利也看他，嘴角向上的弧度没变，有点皮笑肉不笑的样子。
你看我，我看你。
「我吃饱了，回梅洛彼得堡呀。」莱欧斯利起身。
「光吃一个饼就饱了？」
「饱了饱了，须弥饼实在，一个在肚子里能泡成三个，再吃下去非得撑死我。」莱欧斯利跟老管家打了声招呼，悠悠地走到转角，脚下停了停，回头补了一句，「也别光吃饼。须弥的薄荷豆汤出名，用硬得磕牙的秃秃豆熬的，绿嘟嘟浓糊糊的一大碗，也是汤。还有米圆塔，中间全是酸奶腌制的肉块，嚼着有点生，可以拌咖喱，你都尝一尝。」
啊这。
听着都眼前一黑。
「须弥风味嘛，须弥人须弥魂，吃杂一点早适应。」莱欧斯利撂下一句，离开了。那维莱特胡乱喝了点儿汤，忽然觉得房子好安静，也饱了。他走露台栏杆往下看，典狱长出了电梯，走路生风，深灰暗红衣装转眼消失在回旋石阶中。
所以。
现在是他一个人巡查邪祟。
非常之孤单无聊，咚，权杖碰到硬茬。那维莱特俯身，宽大的衣服灌风，按住衣襟，弯腰挑开土。
是普通石块。
失望。
几只灰蓝伞雀梢梢地飞下来，羽毛艳丽，蹦跶着乱啄，妄图从贫瘠的新土里啄出点虫子。快乐的小鸟，无拘无束。那维莱特被吸引，轻轻放下权杖，免得神力涌动惊扰它们，蹲下旁观。
身体不动，屏住呼吸。
那些小鸟跳着跳着，都快蹦到他身上了，他就蹲着一动不动，保持手按胸口的姿势。
突然。
有人飞快走来，那维莱特回头，典狱长大步流星的，惊得灰蓝伞雀扑棱棱飞。
“……”
莱欧斯利以为他又被多兰湖之类的邪祟沾染，大为紧张：“怎么了，又不舒服吗，要紧吗？”
“没。”
指了指上天的小鸟。
典狱长看看天，再看看那维莱特，神色皆正常，不像那天跟铠甲军团对峙时惨白又痛苦，才松了口气，站起来，想说什么又没说，没好气：“你就别亲自找了。才多大点地方，让逐影庭特巡队或地方检测机构过来地毯式巡检，一天搞定！”
“哦。”
那维莱特挺开心。原来在林子里的是典狱长，那干吗不早点出来。哎，人类的心思就是这么变幻莫测。两人往前走了走，莱欧斯利撩了撩眼皮，手上的镣铐一甩一甩，也没说话。
“……”
初春寒风料峭，在空旷贫瘠的平原刮了两圈，那维莱特冷的一激灵，算了算了，典狱长说得对，残渣基本清除完了，再来个人海战术收尾，比自己一个人忙活更效率。
“你去哪？”莱欧斯利悠悠跟上。
“回沫芒宫啊。”用权杖指了指某个方向。
“怎么，我一来你就收工啊，前几天也是这么搞定的吗，挺轻松嘛。”莱欧斯利甩着镣铐，链子叮当脆响，“还是说邪祟也懂看人，欺软怕硬。见我就不敢出来，专门等艾尔海森在时冒头。”
“这没有关系吧。”
艾尔海森武力值也超强的。说起来，艾尔海森在不知情下，破译坎瑞亚文明开启了机关山谷。但也歪打正着，最终移除了整座魔兽风化谷，彻底消除了莫大的隐患。
听他一口一个艾尔海森，莱欧斯利双手抱拳立在原地：“……你继续说，多说点，爱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