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后的闻洛遗憾自己当时没有勇敢,那是因为她明白,那一晚那是她和女孩这辈子最后的温存时光。
勇敢一点,至少可以在她记忆里留下些什么。
可人永远也改变不了自己曾经做过的决定。十八岁的闻洛最大的愿望就是跟女孩考去帝都,她对她们的未来充满幻想和期待。
抱住乔山温的那一刻,闻洛很庆幸自己克制地将吻变成了拥抱。
她想清楚了。
先不说她们现在是高三这种至关重要的时刻,乔山温可是学生会的会长,就算也喜欢她,又怎么可能接受在校恋爱呢?
如果真的亲上去了,真的和她告白,要她做她的女朋友,那很自私吧。
是在逼她,为难她,影响她,把一切搞砸,连朋友都做不了。
小姑说,真心喜欢一个人,是想着她好,想着她开心。
是克制。
反正她们会一起去帝都啊,等一等又有什么关系。
当时的闻洛真的很庆幸。
沉浸在幸福里,又怎么会知道,她们不会一起去帝都,也不会有以后了。
*
“那晚安?”
“晚安,快回去吧,路上小心。”
“嗯,你也早点休息。”
乔山温目送她离开,松了一口气,心有余悸。
她又独自站了一会,调整了下自己的情绪,待到脸上的红完全冷却下去,她转身上楼。
打开门,一眼就对上了母亲那双略显凹陷的双眸。
乔山温心没由来一紧,动作自然地低头脱鞋:“妈,你还不睡。”
“你们一群孩子在外面玩,也没个大人,妈不放心,就想着等等你,刚才睡着了,醒了才知道下雨,还想去接你呢,”严铃把翘着的腿放了下去,话锋一转,“刚刚送你回来那个女生是谁?”
乔山温淡淡道:“同学,一起去参加冯之馨生日聚会的,见我没带伞,就送我回来。”
严铃又问:“你刚刚跟她在聊什么?她为什么抱你?”
“聊一些刚刚聚会上的话题,她很热情,之前玩得尽兴,她开心就抱了。”
“那馨馨呢?下雨天有人接吗?”
乔山温换上拖鞋,正视她,“她妈来接。”
严铃沉默了一会,她并不在意冯之馨,还想着刚刚送乔山温回来的那个女孩,眼中带着嫌弃,对乔山温说:“刚才那个,她好心送你也就算了,以后不要跟那种人多接触,好好一个学生,染什么头发。”
乔山温点头,毫无异议:“好。”
“早点休息吧,妈回房间睡觉了。”
“好。”
乔山温进浴室洗了个热水澡,回到卧室,吹干头发躺在床上,思绪混乱。
她隐隐地不安。
不安来自冯之馨。
她不确定冯之馨会不会把自己和闻洛的事告诉母亲,如果说了,后果乔山温已经可以预见。
严铃她会发疯。
冯之馨也知道她会发疯。
冯之馨在她们家隔壁住过好几年,那时候她爸还没有逃走,冯之馨几乎是听着她们家没日没夜歇斯底里的争吵长大的。
甚至可以说严铃是她那段时期的童年阴影,她见过很多次严铃发疯的样子。
她知道有多恐怖,也知道要是把事情告诉她,会有怎样的后果。
她很怕严铃。
她会敢去说吗?
她会恨到那个地步吗?
乔山温睡不着,干脆坐起来,帮闻洛弄复习资料。
没关系的,乔山温安慰自己,只要闻洛最后能跟她一起去帝都,她们远在天边,一切都会变好的。
乔山温把自己的笔记又整理了一遍,更加细致,思路更清晰,很适合闻洛用来复习。
整理完,她放进书包里,明天要拿去给闻洛。
重新躺回床上,乔山温抱着罩着床单的抱枕蜷缩在被子里,嗅着床单上残留的味道,越嗅越觉得不够。
该换了。
她靠回味着今晚的一切产生感觉。
闻洛好乖啊,说什么都答应,是因为醉着的缘故吗?
当时,她有预感到她是想要亲她的。
她幸好没亲。
她为什么又没亲?
就抱了一下。
幸好就抱了一下。
其实乔山温也想抱她很久很久。
闻洛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她醉酒失联的几十分钟她有多煎熬。劫难过后,总是想做一些亲密的事来慰藉自己刚经历一场阴暗的内心。
闻洛喝醉了好乖。
让她不要喝酒,她说好。
让她好好学习,要去帝都,她也说好。
闻洛一乖她就忍不住想给她奖励,想让她像狗狗一样,知道听话有奖励,于是满脑子都是听话。
乔山温又用力闭了闭眼,想快点睡着,快点到明天中午,被她真真正正被她抱着睡。
*
第二天一早,乔山温给闻洛送早餐,她却不在。
位置上空空如也,还没到校。
昨晚喝醉了,应该是起得晚。乔山温先把早餐放到了她的位置上,打算等大课间再来把复习资料给她。
给她复习资料,然后被她缠着聊天,也许还会一起去小卖部。
大课间有二十分钟,她一点去找别人玩的时间也没有。
两节课后,再一次上四楼,乔山温与正巧出去上厕所的许佳纯打了个照面,许佳纯:“会长你找洛洛吗?”
乔山温:“嗯,她不在吗?”
“她去三楼了,在三楼的大办公室。”
“好,谢谢。”
“哈哈,不用谢。”
乔山温有些疑惑。
不知道闻洛为什么会在3楼办公室,她记得她的科任老师办公室都在4楼。
是有什么事吗?
不过闻洛并不喜欢在办公室呆,如果没有自己陪着的话,三五分钟她都会觉得不耐。
乔山温站在后门等她。
昨天下了大雨,今天是个艳阳天。大片的阳光洒在走廊上,给冬日添了一丝生气。很多人都出来晒太阳,放松聊天。
乔山温很喜欢看阳光下的闻洛,喜欢看她阳光下的金发,暖烘烘的,笑起来更明媚。
也许是因为从小生活在压抑严苛的环境,乔山温很向往她的光,她的温暖。
望着她的座位发呆,发现她的位置还是有点乱,书和卷子堆成一团,卷子上压着她送的水瓶,里面快没水了。
乔山温打算帮她打个水。
拿着水瓶走到走廊尽头的饮水机前,排在她前面有两个女生,乔山温站在后面等,被迫听了她的俩的聊天内容。
“她好成熟好温柔,好有知性美,笑话都笑眯眯的,应该是所有男生的理想型吧?”
“我也觉得,绝对是我见过最漂亮的老师,真的好绝,也好会穿搭。”
“也不知道是哪个班这么幸运会被她教。”
“应该有我们班把?你没见她跟闻洛很熟么?说不定就是为闻洛而来的呢。”
“这么一说......有道理。”
两人打完热水离开,轮到乔山温。
她的视线明明落在瓶口,却被溢出来的热水烫到,倒吸一口凉气,赶紧把水龙头关上。
望着被烫肿的手指,皱紧了眉头。
——好漂亮。
——好美。
——好有气质。
跟闻洛好熟,为闻洛而来。
十分钟,闻洛还是没有上来。
乔山温拐下了三楼。
却没有在三楼大办公室里看到闻洛和陌生面孔的身影。
她叫停了一个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的学生会成员。
“会长好,你找我?”
“你刚刚有看到闻洛吗?她去哪了?”
“噢噢,她跟新来的苏老师去天台了,也不知道去干吗,会长你找她吗?”
“谢谢,你去忙吧。”
乔山温有些烦躁。
跟昨天晚上联系不上闻洛时一模一样的烦躁。
穿过一条安静的内廊,光亮处隐约有声音传出,“苏老师,你骗我,前几天我问你在干嘛你还说你在帝都,我还生气呢,你怎么这么会给人惊喜啊?”
乔山温脚步滞缓,在看到两人的身影时彻底停住。
闻洛对面站着一个老师模样的女人。
闻洛和她讲话的语气十分熟稔,温煦中带着雀跃与撒娇,喜眉笑眼。
女人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厉害吧?”
女人气质很好,墨色长发垂肩,米色的高领毛衣外披了件杏色风衣,穿着高跟鞋与闻洛身高齐平。
明明看不到脸,却惊异地让乔山温觉得眼熟。
她缓缓抬起手,摸了摸闻洛的发端,动作温柔得仿若柳絮拂面。
“听说我去帝都,发消息不回,打电话不接,跟我赌气呢。”
“现在还生气么?”
她的声音轻缓含笑,清晰地传进乔山温耳中,精准无误地将乔山温带回到好几个月前的某个中午。
她透过门缝往里看去,一个衣着成熟的年轻女人坐在闻洛病床边缘,闻洛正冲她笑,女人摸了摸她的脸颊,闻洛撑着床挪动身体,脸朝她凑了过去。
女人低头,与她亲吻。
——下次不要在这样了,吓死我了知道吗?
——那你明天想吃什么?我给你买。
苏老师。
当初在病房和闻洛接吻的女人。
恰在这时,眼前的闻洛伸手抱住女人,脸在她肩上轻轻地蹭,可怜巴巴地说好想她。
她好乖啊。
她此时此刻的神态、语气,都像极了平日里和她撒娇抱抱时的样子。
她……
她在干什么?
乔山温仿若结霜般死寂沉郁着,脑海中响起一句话——
“她谈过多少恋爱?她玩过多少人?你不会不知道她有多海吧?你凭什么觉得自己可以成为最特殊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