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阉臣当道【完结】>第191章 示弱

  养心殿内寂静一片,若是没有暗卫首领的那一句肯定,季越或许真的会以为殿中只有他一个人。这一次他很耐心,时不时便出声对着虚空说两句,大有一副零九不出现,季越就能在这儿等上一夜的感觉。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季越听见一句很轻的叹息。原本还有些困顿的精神瞬间清醒,季越仰着头眨了眨眼,下一瞬便有人直接落在他身后。

  同时,季越也感受到脖颈间的冰冷。

  那一刻,季越浑身一颤,背后不自觉沁出冷汗——这与之前拾六将剑刃架在他脖颈上时的感觉完全不同。若是说拾六主要是为了震慑自己与其他人,那么身后那人便是真的想要杀了他!

  季越的感官瞬间放大了无限倍,他甚至能清晰的感知到身后那人呼出的热气。

  他不可见地吸了口气,尽可能装作不害怕的样子:“你就是零九?”

  “嗯。”

  剑刃仍未挪开片刻,可在零九回答后季越却突然不害怕了:“他……还没让你回去么?”

  零九没有立刻回答,反而是先在身后将季越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才点头应道:“嗯。”

  季越没想到零九真的只是“回答他的问题”,在得到答案后还小愣了片刻,一直等到零九收回匕首,又后退了一步他才终于反应过来。他转身第一次看见这位在暗中保护了他十几年的暗卫。

  对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连目光都显得格外木愣呆滞,站在自己身后仿佛就像是个不会动弹的仿真人偶。

  “你刚刚其实是想杀了的我。”季越思考了一下措辞,“为什么没有下手?”

  零九说:“大人没有给我这样的指令。”

  “可他也不会想杀了我。”季越几乎是下意识地回。

  等说完之后,即使是他自己也不由怔住了。他与童怜的关系早就不如之前那般融洽和谐了,可就算是这样他依旧能下意识,又这么理所当然地说出这句话。

  季越在心中苦笑,可零九却是不懂他现在的心情的。他有些理所应当地回:“是,所以我没有出手。”

  “你为什么想杀我?”季越又问。

  这一次零九并没有直接回答,他微微皱眉像是在思考什么,可许久之后才摇头回答道:“不知道,就是想。”

  一股挫败感突然席卷季越全身,他有些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总觉得不管自己问零九什么,零九都只会给自己一个极其模糊的答案,可偏偏那个答案却是就是零九心中所想。

  季越突然有些后悔让零九出来了。他吐出一口浊气:“你不去看看他么?”

  “不用。有拾六他们在。”零九说着话锋一转,“你想去见他?”

  或许是因为零九的这句话,季越心间涌上一股倾诉欲。他很果断地点头应道:“我想,但我也知道他不会想见到我。”

  见零九没有说话,季越又说:“他会恨我么?”

  “大人从没想过要害你。”沉默许久的零九突然说,“大人说南朝不可无君,而他只会是臣。”

  闻言,季越久久未语。等他回神时养心殿再一次只余下他一人的身影,零九不知道再什么时候重新回了房梁之上,方才的一切就好似未曾发生过一般。

  又三日,皇室暗卫依旧没寻到什么确凿的证据,祸不单行凌白那边也没有什么好消息传来。

  南朝不比匈奴,前两日边城才传来消息,说沈榭之虽然伤情好转,但是却远不到能披甲上战场的程度。眼见着匈奴是南朝附属国的时间越来越短,可谈和之事却依旧焦灼,不见起色。

  一桩桩事情宛若大山一般压在季越肩头胸口,压得他有些喘不上气儿。终于,季越吐出一口浊气,对身旁的孟苋开口道:“我备车马,准备去一趟童府。”

  孟苋也没想到季越竟会主动要去童府,微微一愣下意识觉得季越这是想通了,乐呵呵地应道:“诶,奴才这就去准备。”

  “再去朕的私库里给童大人择些东西。”季越补充。

  孟苋笑着应下:“好。”

  童府内,童怜才被准许出房门心情正好,见凌白上门直接将人带去了小花园,甚至还兴致颇高地让人煮了茶。

  许也是被童怜的情绪感染了,凌白心中的烦闷也减弱了不少。他笑着接过婥月递来的茶水,笑道:“看来童大人身子好了不少。”

  “若是世卿也与我一样在房里闷太久了,好不容易被准许出门也会如我这般兴奋的。”童怜应下凌白的打趣,也是笑着回。

  只听他说话的语气,凌白就知晓童怜连带着心情都好了许多,至少不像是他前两日来时那般烦闷了。童怜的状态好不容易好转,凌白自然也不会这么没眼力见儿地问他当日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将这两日如巴尔特那边的情况与童怜说了。

  听后,童怜不禁紧锁眉间,反问:“这两日可有收到边城那边的消息?”

  虽然童怜说的是边城,但是凌白又岂会不知道他想问的具体是什么,他叹了口气,摇头道:“边城那边情况稍好些了,但是仍然不适合开战。”

  得到答案,童怜不自觉盘算起了距离与匈奴上一份契约结束还有多久,可无论怎么计算这时间都算不得充分。

  “陛下那边怎么说?”童怜反问。

  还未等了凌白开口,婥月便瞧见了朝着他们走来的季越,她正准备提醒童怜,下一秒就看见季越微微摇头,又抬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凌白就坐在婥月对面,刚好将她神情的转变都看在眼里。他略带不解地扭头看向小花园门口,在见着季越的那一刻,下意识起身行礼:“微臣见过陛下。”

  听见凌白这么喊了一声,童怜这才发现了季越的身影。他方才准备起身行礼,可连腰都还没弯下去,季越就突然加快了脚步,将人扶起:“爱卿不必多礼。”

  这两日凌白也算是彻底了解了绥宁帝,自然是知晓季越的这声“爱卿”更多的还是称呼童怜,可尽管如此凌白还是朝季越的方向拜了一下,应道:“谢陛下。”

  婥月站在小案旁,看了看手边还空着的茶杯又瞧了眼季越,这才明白童怜在带凌白来小花园时,为何要特地嘱咐她多拿个茶杯。婥月愤愤不平地用白水烫了杯,又到了杯茶“啪”得一下搁在季越面前。

  童怜微弯腰行礼道:“婥月被臣宠坏了,陛下莫怪。”

  季越也不是头一天认识婥月,自然知道婥月现在是在为童怜抱不平,是以也并未怪罪什么,只是摇头转而对孟苋道:“孟苋你先下去守着。”

  单是这么一句话,童怜立刻明白了季越今日上门的目的,他扭头对婥月说:“婥月去取些糕点来吧。”

  其实婥月不太愿意让季越与童怜相处,前两日童怜回来时的模样太过惨烈,哪怕是婥月现在回想起来都觉着心疼,可同样的,她也知晓季越今日来是要与自家大人谈正事的,自己在这儿待着反倒碍手碍脚。

  在婥月犹豫纠结间,凌白也开了口:“是啊,这好茶若不配点儿糕点,岂不是太过可惜?”

  闻言,婥月这才想起凌白也在这儿,她稍松了口气直接忽略了季越:“奴婢知晓了,凌大人且替奴婢看着些大人。”

  这话虽是嘱咐凌白的,但季越又怎么会不知道婥月真正想让凌白盯着的是自己?他觉得有些好笑,觉得自己若真要做什么,凌白又怎么阻止得了?

  不过他今日毕竟不是来惹是生非的,于是也便装作没看见了。

  等婥月离开,季越也不兜圈子,直接对着童怜说:“童掌印,若朕允许你以自身为饵,你有几分把握能与如巴尔特周旋至我们寻到朝中内应?”

  童怜虽然也大致猜到了季越今日来的目的,但是却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原先大概是四成,现在……至少七成。”

  这是他在与季越说这个想法之前就想过的。当初因为只有他与凌白两个人查卷宗效率低下,但是现在负责调查朝中奸细的变成了皇室的暗卫,时间缩短了不少,于是这成功率自然也高了许多。

  只是在季越听见童怜说原先只有四成把握时 ,却是忍不住提了口气。他抬手将自己面前瓷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这才勉强压下再次翻涌而起的怒意。

  三人之间只有凌白是丝毫不知童怜先前的打算的,他皱着眉努力思考着季越和童怜方才的对话,见两人都说完了,这才接道:“所以童大人之前便想要应下如巴尔特的要求么?”

  “是。”童怜坦然点头,“若非如愿,匈奴那边定然不会愿意继续与我们谈下去,他们或许有恃无恐,可我们不行。”

  这些事凌白自然也是知道的,或者说他也明白童怜所说的就是破开死局最好、也是唯一的办法,可就连他都很难坦然接受,就更别提本就对童怜情感复杂的季越了。

  这么想着,凌白不禁抬头对季越投以一个钦佩的目光——他现在算是知晓之前季越为何会气极了。

  季越对凌白的视线视若无睹:“既然如此,明日谈和便交予掌印了,凌爱卿为副手。”

  “微臣遵旨。”两人齐声应道。

  作者有话说:

  开文前,我在《阉臣当道》和《阉官当道》里面犹豫了好久,最终还是选择了前者,因为朝朝的自我认知是“臣”,也只会是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