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阉臣当道【完结】>第119章 好人

  最先发现童怜醒了的是何太医。见童怜睁开眼,他立刻做了噤声的动作,又指了指趴在床榻边、睡得并不安稳的季越。

  看着季越抓着自己左手,双眉紧锁的模样,童怜眨了一下眼,示意何太医自己明白他的意思。

  何太医松了口气,俯身在童怜耳边轻声道:“你现在感觉如何?头可还会疼?”

  童怜又眨了眨眼。

  “该。”何太医瞥了眼动弹不得的童怜,转身给他倒了杯水,“陛下方才睡下,你侧身的时候小心些,莫要将陛下吵醒了。”

  童怜侧着脑袋,看向离自己莫约一掌之外的杯盏,只觉得最遥远的距离也不过如此。他虚张了张嘴,用口型示意道:“何太医,你的仁心呢?”

  何太医挑眉,将杯盏挪得更远了些。

  童怜:“……”

  见童怜不懂,何太医甚至开口挑衅道:“童大人这是不渴么?那不然下官一会儿再给您倒?”

  何太医的“一会儿”可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去,童怜立马住了嘴,用左手撑着身子,尽可能在不惊醒季越的情况下让自己能喝到水。好在何太医并没有他所表现出的那么丧心病狂,见童怜努力侧身后,也将杯子凑到了他嘴边。

  因为姿势的问题,在两人共同奋斗了大半柱香的时间后,一杯水终于是被童怜喝完了。

  童怜重新仰躺回床榻的时候,忍不住长叹了口气。他斜眼看着何太医,开口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童大人,我只是一个大夫。”

  童怜再一次陷入沉默。

  见状,何太医叹了口气:“童大人,你现在并不适合过度用脑。”说完他看了眼身侧被薄薄的营帐透出的、不知何时出现的黑影,开口补充道,“同样的,屋外的那位大人也可以先离开了。”

  童怜偏头往身侧看去,见营帐上映着一个分外明显的黑影。童怜几乎不用思考,就知道那一定是拾六故意的。

  因为没有童怜的命令,即使被何太医发现了,拾六也没有离开,只是一直站在营帐旁,大有一种要一直等到天亮的架势。

  在何太医的注视下,童怜微叹了口气,抬手以指尖轻点着营帐。随着布料在指尖下泛出了一层波纹,得到指令的拾六立刻借着旁边的树枝攀上树顶,只呼吸之间就已经消失了踪迹。

  见此,何太医不由得轻笑出声:“童大人,看来你的这位下属比大人更注意你的身体。”

  “毕竟谁能保证我还能活多久呢?”

  这话本是童怜的自嘲,可落在何太医耳中却有种在嘲讽自己医术的意味,毕竟当初说童怜药石无医,恐怕活不过三年的就是他。

  何太医深吸了一口气,可语气中却是难以抑制的怒意:“童怜你应该知晓,当初我……”

  “何大人误会了。”童怜轻笑道,许是方才喝了些水,童怜的嗓子并没有刚醒来时那么干,至少说话时已不再沙哑,“即使是现在,即使我体内的毒已经解得差不多了,我依旧不觉得自己能长命百岁。”

  童怜偏头干咳了几声,继而继续道:“你、乃至我府中的那位医师并无问题,有问题的只是我自己而已。”说完着两句话,童怜就好似累极,缓缓闭上了双眼。

  何太医自然没办法说什么,他盯着童怜看了许久,像是知晓自己无法医心,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沈将军回来了。后续事宜应该会由秦王与沈将军一并处理。”

  童怜没有回话,就好似完全没有听见一样。一直等到何太医离开,他才重新张开双眼,侧头看向一旁握着自己的手,睡得并不安稳的季越。

  “陛下……”他的声音的很轻,轻到后面半句话轻易便碎在烛芯燃烧时的轻响中。

  翌日,季越努力睁开双眸,正对上的便是侧着头,与桌案上药碗面面相觑的童怜。他骤然惊醒,下意识道:“怜怜你醒啦!”

  见季越睡醒,童怜动了动近乎没了知觉的手,笑着问:“陛下睡得可还好?可否将微臣的手松开了?”

  季越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是握着童怜的手睡了一宿,他略带不好意思地松开了手,又替童怜捏了捏,讪笑道:“怜怜你现在感觉如何?可饿了?其实你直接醒后直接叫醒我便好。”

  童怜浅笑着挥了挥手:“自然是要让陛下歇息会儿的。若是陛下方便,还劳烦将桌案上的汤药替微臣端来。”

  被童怜这么一提醒,季越这才想起自己醒时童怜正好在往桌子的方向看。他微微点头,在端过药碗后却不肯直接将碗递给童怜,反而将人扶起,又把药碗往他唇边送:“先前压了童大人一夜,现在便全当做补偿吧。”

  且不说自己的手麻着,光是此刻还带着些许晕眩感的大脑,都让童怜说不出拒绝的话。被季越喂着喝完一碗汤药后,童怜的眉头已不自觉皱起,他微微摇头拒绝了季越唤人拿蜜饯的举动,只是说:“听闻陛下昨夜回来后便未曾进食,现下还是去用些膳食吧,微臣还有些头晕,便先歇息了。”

  看着童怜满面倦容,季越最终还是不忍心继续与童怜闲聊,只是将人又重新扶着躺下,贴心地帮忙掖了被子:“那怜怜你先休息,待我晚些将事处理完了再来寻你。”

  后来季越最终还是没找到闲时去看望童怜,而是在大致将现在的事了解过后,又听了何太医的意见,提前让人将童怜送了回去。

  上京丝毫不见京郊的晴朗,在下了两场雨后,风中也带上了几分刺骨的凉意。好在童府每年都有绥宁帝特批的银丝炭,比起街上客栈倒也暖和不少。

  经过这三五天的休养,童怜的身子好了不少,至少已经不再担心时不时冒出的晕眩感了。

  婥月见童怜在小院中下棋,也不顾冯程轩在场当即皱起了眉:“大人!这两日才降了温,您身子刚好怎的能跑到院中吹风!”说着,婥月还略带不满地瞥了冯程轩,“冯大人您也是,怎的能这般纵容大人。”

  被指责了的冯程轩也不恼,只是无奈道:“婥月啊,你觉得我是能劝住你家大人的么?”

  “好了,你们二人也不必这么演给我看了。”童怜起身,等着婥月给自己罩斗篷,可目光却是没有片刻从棋盘上离开的,“若是我无趣了想寻个乐子,再不济也能自己去戏楼听一曲,便不劳烦咏思兄屈尊纡贵了。”

  冯程轩摇了摇头,从棋篓中捻起一粒白子落于棋盘之上:“童大人这句话冯某可是万万担不起的。不过,我此番前来确实是有一事想要告知怜怜。”说着,冯程轩从怀中取出一个信封,将它放在石桌上推到了童怜面前,“虽我不知你为何要查蔡琢,但是好在幸不辱命,还是让我发现了些‘小事’。”

  童怜接过信封,朝婥月挥了挥手,让她先下去,待小院无人后才展开了信封。

  “大约七日之前,蔡琢曾越矩命人准备好了此次秋狩的马草。这原本应该归由尚辇奉御,但是负责这次马匹车撵的褚文郁、褚大人却是蔡琢正妻的表兄。虽说着亲戚关系属实有些远,但是若是可以结交却也不算什么难事。”说着冯程轩轻点了一下石桌,又将桌案上的杯盏端起,轻轻掀起茶盖,撇去浮在上层的茶叶小啜了一口,“这次的茶似乎与往常的并不一样。是姜大夫嫌你烦,将库房里的存货都给搜刮去了?”

  童怜微微摇头,一目十行地将信纸上的内容看完后,便将其放在了一旁:“看来有的人觉着攀上了秦王不够,迫切的想让我死了。”

  虽说先前冯程轩也大致有了猜测,但是听这话从童怜口中说出,还是忍不住皱眉:“蔡琢的野心太大了。”

  “而且偏生还没与之匹配的能力。”童怜点头。他将黑子落在棋盘上,脸上的神情已经尽数收敛:“我从不介意他们有着过分大的胃口,但是这一切的前提都是他们能吃得下我。”

  莫名的,冯程轩只觉得童怜这最后一句话意有所指。他微皱着眉,强行压下心中的疑惑,将自己的注意力全部放在棋盘上,两人沉默半晌,冯程轩便不由苦笑道:“是我输了,怜怜真称得上一句上京妙手。”

  童怜轻笑着摇头:“若是咏思兄能将看我的心思,落几分在棋局上这谁输谁赢还当真说不好。”

  冯程轩也没想过自己会被拆穿,只是说:“输了便是输了。现在差不多到了你要换药的时辰了吧?我便先回府了,免得一会儿婥月来了又要发脾气。”

  提及婥月,童怜只觉得一阵头疼:“若是可以,咏思兄不若将婥月也一并带回去吧。分明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在我身边跟得连宫中的嬷嬷,都没她那般能操心。”

  冯程轩还未来得及说什么,远远便瞧见了带着姜之渔走来的婥月,于是笑道:“你身边若是没有婥月,怕是更离不开汤药了。皆时陛下赏你的茶叶,可还够给姜大夫当诊金?”说完,他微抬下巴,说,“他们人可在后头,我便先回了,不必送了。”

  说完,冯程轩立刻脚底抹油地溜了,徒留下童怜一人面对着婥月与姜之渔的种种询问——或是说盘问更加恰当。

  在问完例如身体如何,可还会感觉头晕等一系列问题后,童怜总算松了口气,微闭着眼等姜之渔给自己的额角换药。

  每次看见童怜额头的那一块血色,婥月都心疼地忍不住掉眼泪,这次自然也不例外。她看着过了这么久仍未曾愈合的伤口,在姜之渔换药的间隙吹了吹:“这么大一个口子,这往后怕不是要留疤的。大人您在外头怎也不知护着些自己,可还疼?”

  “早就不疼了,更何况当时又怎么能想得到,突然又有马匹朝我冲来?”其实除去头两天,现在童怜基本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了,这或许还能归功于童正初。

  正如童怜所说,其实当时马匹基本都已经控制住了,最开始发疯的几匹马不是被将军士兵斩杀,便是已经恢复了神智,被牵回了马厩。只是就在那么个所有人都已经放松警惕的时候,突然有一匹马,不知从何而来直勾勾地冲向童怜。

  原本童怜只是让人去查了,季越所骑的那匹马是如何疯的,可没想到最后竟然还能有些意料之外的“收获”。

  “被发疯了的马匹撞个正着,能活命都是阎王的一时疏忽,更别提你家大人只是晕了四五日,受了点儿小伤。常言道祸害遗千年,你家大人只要自己不作死,不说千年活个五六年还是不成问题的,你且放心吧。”姜之渔眼睛都不眨一下,动作麻利地替人换好了药,开始收拾自己的药箱。

  听了姜之渔的话,婥月一时间竟也不知是不是应该高兴,眼泪就那么挂在双睫上,要坠不坠的,还挺难受的。小姑娘愣了片刻,最终一吸鼻子,抬手将泪水擦了,叉腰不满道:“谁说我家大人是祸害了,大人是顶顶好的好人!这次也该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才是。”

  好人?

  童怜忍不住想笑。好人?除去婥月,还会有谁那般天真的觉着自己是个好人啊。

  这么想着,他抬手在婥月额间弹了一下,笑着说:“差不多得了,你跟姜之渔置什么气?去看看药煎好了没。”

  婥月不满道:“你们又要将我支开。”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是婥月还是老老实实离开了小院。

  等瞧不见婥月的人影了,姜之渔看了眼童怜,略带不耐烦道:“上次是将茶叶随意送人了,说吧,这次你又要做什么?”

  “姜大夫说的哪儿的话。”童怜笑得真情意切,可姜之渔却是不会轻易被他这幅纯良的假象骗过去的,只是静静等着他的后言。果不其然,不过一息,他就听见童怜开口道,“你们江湖之人,有没有那种专门折磨人的药粉?”

  作者有话说:

  尚辇奉御——负责专管御用马匹车辆的官职

  不要在晚上喝咖啡,更不要一天喝两杯咖啡,不然你就可以且必须至少要用三四天调整你的作息,谁是这个尝试了的傻逼我不说。

  有人要倒霉啦,但是是谁我不说(虽然几乎已经是开卷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