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帝城陷入黑暗之中,唯有零零星星的橘色灯火能证明这座死气沉沉的城市里有人。
某栋楼房地面上出现一双皮靴,小腿到大腿被紧身皮裤包裹得修长有力,腰后挂着两个枪套和一个刀套,再往上是一件敞开的皮衣遮住里面健硕挺拔的上半身,再往上看就是脸了。
这该怎么形容呢,应该跟封缜同一个类型,但这人比封缜更具有攻击力,更有野性十足。
走到楼房边缘,低头往下一看,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
现在的帝城这么败落了吗?
那人插在裤兜里的双手抽出来,蹲下身像只猫科动物一样,腿一发力,轻松地往前跳了过去。
夜晚之下,那道轻盈灵活的身影在半空中翻转了一下就很快跳到另一栋楼房去了。
专案室内从白天到现在,气氛一直处于僵硬寂静,除了吃饭喝水以外,谁也没说话,各自划清界限避免发生矛盾增生。
封缜用手支着下巴沉默看着对面巨大屏幕上地图,那个标着雷符号的位置正不断移动,距离实验馆越来越近。
可此刻他心情挺糟糕的,连旁人都能感受到他周身散发一股冰冷气息在萦绕。
一瓶老旧的保温杯塞进封缜手里,抬眼见是宫北迩,抿紧唇不太想说一句谢谢。
宫北迩居高临下看着他勾唇笑了起来,“咱们认识这么久,我还是头一次见你这么吃瘪,真稀奇啊封部长。”
封缜面色冷淡地看了他一眼,拧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口。
正看文件的宫将军抬头看着封缜沉默,犹豫几秒转头看向坐在角落安静不说话的那三个超生化人,向来威严的他难得说话语气温和,“三位先生可否耐心听我解释?”
坐在角落里那三个超生化人同时看向他,白亦应声:“可以,请说。”
“虽然我不知道你们百年前发生什么事,也不会过问,但我必须跟你们解释关于封缜的事。”
“封缜从婴儿时期开始就是孤儿,他父母因病抢救无果而去世,是我把他抱走,亲自一手带大,对于我来说,他跟我儿子东骏、北迩三兄妹一样都是我孩子,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们宫家人比你们更了解得多。”
“虽然他这人有时候会让人感到有些危险,这是他性格使然,其实他不是你们想象中那么坏。”
宫将军调整了下身体,语气依旧温和地说:“放下成见和敌意,亲自去慢慢了解封缜,你们会发现,他和你们所认为的并不是那样的人。”
三个超生化人互相对视一眼。
白亦看了一眼宫将军,又看向面色冷淡的封缜,“连将军都这么说了,那请问封缜,你是不是该告诉我们,你到底隐瞒了什么?”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了一下,齐刷刷看向封缜。
封缜也愣了一下,缓缓转头看向白亦,“为什么你会这么想?我有什么好隐瞒的?你们既然都察觉到了,就没必要说得太明了吧?”
裴渊沉下脸色瞪着封缜,“你还真挺听他的,所以你身上才会留下有他的气息,故意膈应我们?”
封缜轻晒,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我听他?我看上去挺听话?北迩,你觉得我是吗?”
站在旁边当透明人的宫北迩被点名,扯了下嘴角,“不是,你只会专门坑人的混蛋玩意儿。”
封缜看向裴渊,“听见了?就算他再怎么厉害,也逃不过我坑人。”
那三个超生化人全都沉默了。
宫北迩眯起眼睛看着白亦,“之前我听不懂你们提到控制器这事儿,现在我总算懂了,搞半天原来是有人告诉你。”
最后这句话是看着封缜说的。
封缜笑了起来,“到现在你才知道,未免也太晚了点。”
“哪个系?”
封缜没说话,似乎不太愿意提起这事儿。
宫北迩抬手按压在封缜肩上,加重语气问:“到底哪个系?”
“你不是挺抗拒加入我们这个专案组码?怎么出去一趟回来就变了个人?”封缜抬头看着他,“你好像挺关心剩下超生化人?”
宫北迩后退几步,伸出大长腿勾住椅脚向后拉过来,又抬起短靴抵住椅子底下向右边一转,手撑住扶手微弯下腰,似笑非笑地看着封缜。
“只要十个超生化人集齐了,我就可以功成身退,回去继续过上我的小日子。”
“北迩!你……”
宫北迩及时抬手打断宫将军的话,轻晒一笑,“我当然知道我有种,您不用特意提醒我,我能加入你们专案组已经够仁至义尽了。”
宫将军气得心脏发疼,瞪着宫北迩却说不出一个字来,显然气狠了。
老陈适时抬手按在宫将军肩上,“老宫别气,别跟他较劲。”
封缜看着宫北迩几秒,抬手甩开撑在扶手的那只手,转回椅看向坐在角落里的白亦。
“白亦先生,你不说几句话?”
“这是你们自己的事,我不插手也没什么好说的。”
白亦偏头看向距离有些近的那扇门,冷声说:“别在外面听着了,进来吧。”
在座的人被白亦说这话吓了一跳,看着那扇紧闭的门被推开,看到站在门外的……应该是雷系超生化人。
只是这人看着怎么这么……野?
那人慢悠悠走进来,扫了眼一圈人,最后视线落在封缜身上,说话很不客气且直白,“你身上有他的气息,我连你一起也讨厌了。”
封缜看着他。
那人转头看向坐在角落里的三个超生化人打招呼,“好久不见了,我是真的没想到你们居然跟他们走得这么近。”
“哎哟,我们只是想知道他们要怎么毁掉那个陨石,是不是挺好笑的?”裴渊抬起胳膊搭在岑远肩上,“反正我觉得挺好笑的,太异想天开了。”
那人转回头看着在座的人,嘲讽地笑了一声,“确实异想天开。”
然后走上前又扫了眼几人,很快锁定目标,挑眉看着宫北迩,又看了看宫南川和宫将军三人,“你们宫家不是还有一个女的吗?她人呢?”
那人野,宫北迩更不好惹,掀起眼皮看着他,“听您这意思,您想找我姐当搭档还是怎么的?”
“我不找搭档,我只想找个家人,仅此而已。”那人笑了笑,抽出插在裤兜里的双手撑在桌面上。
他穿的皮衣里是紧身的黑色背心,露出一半鼓鼓的前胸,“宫北迩是吧,劝你别跟我横,否则电死你。”
宫北迩眯缝了一下眼睛,双手撑在桌面上看着那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谁跟你横,老子这辈子没怕过谁,您就算是超生化人也别想跟我横。”
“谁他妈跟你横了?想什么呢小屁孩儿。”
“妈的谁是小屁孩儿,您不是才二十岁呢么,老子比你大了八岁,叫老子一声哥哥来听听?”
那人看着宫北迩几秒才直起身,“差点把你俩给混了,不过呢你太奶奶可比你文明多了,就你这样,居然是她的后代,真令人无法相信。”
“太奶奶太奶奶太奶奶,没完没了是吧?行,那您们赶紧找她去!”
宫北迩被“太奶奶”、“她”这些字眼都快烦死了,如果有时空倒流的话,他都想回去找那个太奶奶质问。
怎么几个超生化人提起她就没完了。
烦。
“蓝野,适可而止,别再气人。”白亦终于舍得出声了。
“凭什么?”蓝野转头瞪着白亦。
“你还想不想见宫西洛?”
蓝野闭上嘴没说话,似乎被说服了。
蓝野转回头看着在座的人,“想要让我留下来,就让宫西洛立马过来,不然我不会像他们那样乖乖留在这儿听你们谈话。”
宫北迩还想说什么被封缜及时抓住胳膊,示意他不要说话。
其实封缜也差点被这个蓝野气到,不过白亦说得对,他必须忍,不能跟蓝野起冲突,不然到时候谈起话来会很不顺利。
宫将军态度依旧温和地看着蓝野,“蓝野是吧,我能问下你为什么非要见西洛?”
见宫将军态度很好,蓝野收起身上那些刺,难得礼貌了些,“我刚不是说了,我只想找个家人而已,百年前我还认了你奶奶当姐姐,虽然不是我的再生父母。”
“是吗?”宫将军和善地笑了起来,“你看看北迩和南川这样的弟弟,我儿子东骏有时候不靠谱,南川还好点,但北迩和东骏经常把西洛气得不行,那你是乖弟弟吗?”
“当然可以啊,我本来就是特乖的弟弟,不然你奶奶也不会老到处跟别人炫耀我了。”蓝野想起过往,眉眼间掩饰不住的幸福和柔软。
宫将军眨了下眼睛看着蓝野,又看向白亦他们,“他说的是真的?”
裴渊站起身走过来一把勾住蓝野,痞笑着说:“当然是真的,他只要在姐姐面前就会特别乖,绝不闹事气人啥的,你奶奶确实挺喜欢他这个弟弟。”
“比你这个亲弟弟省心多了。”裴渊似笑非笑地看着宫北迩,“用百年前文明时代来说,他这个就是……小、奶、狗。”
“什么玩意儿?什么小奶狗?”宫北迩看着蓝野那张脸,跟封缜一个类型的,“在我眼里,长得美的人,心一样狠又毒。”
裴渊这下笑不起来了,他能感觉到蓝野浑身浮起一些雷电在流动,差点没把他电死。
“你他妈说什么?我长得美招你惹你了?有病吗你?”蓝野瞪着宫北迩,连短发都冒出一些雷电,像是马上就要炸了似的。
“哎哎哎蓝野,蓝野冷静点,冷静冷静,你别电死我们三人啊!”裴渊赶紧后退几米远。
白亦掀起眼皮,好心提醒了句,“把所有有电的全都关了,不然你们会被蓝野电死,关五分钟再开。”
老陈急忙站起来跑过去,距离门边比较远的地方那里有电闸,他给全都关了。
整个专案室顿时陷入黑暗之中。
除了三个超生化人,其他几人屏气凝神地看着浑身冒起雷电的蓝野。
在这短短的五分钟内,蓝野终于肯冷静下来,浑身冒着雷电也消失了,室内又亮了起来。
“你真有种,宫北迩。”蓝野冷冷看了他一眼,然后看向宫将军,“希望宫西洛尽快回来,我哪儿不去,就在帝城。”
“放心我会把自己藏好,不会让老百姓看到我。”
“好,我会亲自联系西洛,让她尽快回来见你。”宫将军不敢怠慢,只得答应。
“多谢宫将军了。”
蓝野又看了一眼宫北迩,后退几步转身往外离开。
裴渊转身走回去坐下来,伸出长臂随意挂在白亦肩上,“白亦,这回你真得当他二十四小时贴身保镖,就怕这俩一旦吵起来,谁都劝架不了。”
白亦看着面无表情的宫北迩,默了片刻很轻地应了声。
在开灯之后封缜早就站在操作台前看着巨大屏幕,地图上显示标着符号的位置,而且还一次性来了四个。
金木土火,省了一个个去找了。
“这么省心,四个都在同一个城市里呢。”宫北迩也看到地图某个坐标,四个符号形成菱形围绕着某个城市。
封缜转头看向白亦他们,“这四个超生化人怎么样?”
话刚落下,只见白亦三人却盯着屏幕看,没人应声。
“白亦先生?你们发什么呆?”封缜有些疑惑地看着那三个超生化人。
裴渊看着屏幕地图上显示那四个符号的位置,喃喃自语,“我说怎么找都找不到他们,原来是一块儿去重建城市啊。”
“不意外,”岑远说:“他们本来早有这个想法。”
裴渊压低声音问:“白亦,岑远,你们觉得他们重建这个城市是为了什么?”
“不用想也知道吧,不就是给生化人有个安稳的家园吗?”白亦说。
裴渊微蹙起眉,“百年前我们被关进休眠舱的时候,都不知道有多少个生化人被清理掉了,现在还剩多少?”
“过去看看。”岑远说。
“你呢?”裴渊偏头看向白亦。
“去看看。”白亦站起身来走上前看着封缜,“下一次任务带上我们三个一起去。”
宫北迩和封缜对视一眼。
封缜直起身转过来看着白亦,“想好了?”
“嗯,”白亦应了一声,又补充了句,“蓝野也会去的,前提得宫西洛一起。”
宫北迩看着白亦,想说什么又闭上嘴。
白亦看出宫北迩的心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们私下说。”
宫将军站起来看着在座的人,“各位辛苦了,在西洛回来之前,大家都可以好好休息放松一下。”
然后又看向那三个超生化人,“那你们……”
“不用管我们,我们会自己找地方休息。”白亦说完这话,看了眼宫北迩,原地凭空消失了。
葛爷爷好奇地看着裴渊和岑远,“你们没像白亦先生那样凭空消失吗?”
由于整个专案室里只有葛爷爷是老人,裴渊和岑远很尊敬老人。
“不是呢爷爷,我俩一个是水一个是冰,并不会像白亦那样动不动就出现又消失。”裴渊笑着解释。
“也就是说,你是水,只要是跟水相关的,你随时可以消失又出现?冰也是吗?”葛爷爷又问。
“是的。”
葛爷爷跟宫北迩他们一样想法,所以问了同样的问题,“是异能吗?”
宫北迩亲眼目睹裴渊和岑远表情僵住,忍不住在心里想。
这些超生化人操控那些属于大自然的玩意儿真的不是异能吗?它们到底是什么?
大自然……
突然有一阵风在在他脸上调皮地刮来刮去,愣了愣,下意识看了眼其他几人。
他们好像没什么反应。
宫北迩有些疑惑,是不是只有他才能感觉到那阵风的动静?
裴渊捂住脸叹了口气,“我都解释过了怎么还有人问这事儿,哎。”
“爷爷,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问题啊,那真的不是异能,就算有一天它们回归了,我们也只是超生化人而已。”
裴渊无奈地解释完,赶紧抬手阻止葛爷爷再次问话,“这些事儿你们总有一天会知道,我现在不想回答问题。”
贝冰冰双手捧着脸看着裴渊,“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岑远他为什么把自己包裹得这么严实?”
裴渊僵了下,有些怕别人问十万个为什么,但看着贝冰冰那大眼睛眨啊眨的,就不忍心不回答,只得又解释了句,“因为他的系统有点受损,不能暴露得太久。”
“因为什么导致系统受损?”贝冰冰又问。
“这个,”裴渊偏头看了眼岑远,“这个你自己问他,这是他的私事。”
宫南川笑着说:“岑远先生,你要是愿意的话,能不能让冰冰给你修复试试?她是科学修复这方面的,应该对你有帮助吧?”
裴渊看着贝冰冰,“科学修复?你不是学医的吗?”
“两个都学啊,不然我也不可能坐上医疗部部长这个位置。”
贝冰冰说着起身过去,在岑远面前站定,双手习惯性揣进外套口袋里,“岑远先生,你愿意让我帮你修复试试吗?”
岑远抬头隔着墨镜看着贝冰冰,“你不信任。”
岑远虽然话少,但贝冰冰却听懂了,“我是不信任你们超生化人,但我愿意试着跟你相处,可以吗?”
裴渊凑近岑远低声说:“你这个系统受损都几百年了,是该好好修复了,你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试试呗?”
岑远思考半响,抬手扯掉遮住半边脸的黑色口罩,红唇微启,“可以。”
贝冰冰看着岑远那露出来的半边脸,很俊,嘴唇很红,像冰雪世界里一抹红。
“贝冰冰?”岑远低叫一声她的名字。
贝冰冰回神,后退两步说:“叫我冰冰就好,你跟我来吧。”
话落,转身过去将放在门边那个大大的旅行袋抱起来准备走人,被跟上来的岑远伸手轻松拿走她抱在怀里的旅行袋。
“我来拿。”
贝冰冰看着他露出可爱甜美的笑容,道声谢谢后往外走,岑远跟在身后。
宫南川起身过去,笑看着裴渊,“你要不要跟我走?”
裴渊抬眼看着他啧了声,“你该不会又想我给你讲关于海洋生物的事吧?”
“是的,”宫南川弯起眉眼笑,“我说过我不想看书,但我喜欢听故事。”
裴渊叹了口气,“真受不了,得,给你讲。”
封缜立马喊住准备走的裴渊,“等等裴渊先生,走之前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保证这是最后一个问题。”
裴渊有些烦躁,“快问。”
“你们是怎么知道那四个超生化人共同重建城市?”
“这个啊?百年前他们就说过要给生化人一个安稳的家园,”裴渊顿了顿,痞笑一声,“正好借此这个机会,你们几个年轻人类是该好好了解一下生化人。”
裴渊抬起胳膊搭在宫南川肩上,“走了。”
宫将军背着手看着剩下几人,“你们都回去休息吧,我也该休息了,哦,还要联系西洛。”
他拿起桌上那些文件,转身往外走了,接着老陈、吴赫和葛爷爷一块儿往外离开。
整个专案室只剩下宫北迩和封缜俩人。
封缜往后靠在椅背上仰起头深深呼出口气,难得爆了句粗口,“……操,我差点被那个蓝野气到。”
宫北迩双手叉着腰,“被气到不止你一个。”
封缜偏头看了他一眼,想了想叹口气说:“算了,不跟小孩儿计较了,忍吧。”
“你能忍,我忍不了,管他是不是小孩儿,谁让我不爽了照样骂。”
宫北迩迈开腿大步往外走了。
封缜看着宫北迩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整个专案室里只剩他一个人坐在那儿,像是与世隔绝般孤独感。
良久后,封缜仰起头靠在软垫上闭着眼睛冷笑一声,“你真不受欢迎啊,被同类朋友们这么讨厌。”
在椅后缓缓出现一道黑影,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修长五指轻轻握住封缜仰起脖颈,掌心感受凸起的喉结滚动。
“讨厌就讨厌,无所谓,我只要你就够了。”
“你真的是这样的人吗?”封缜睁眼,漆黑的眼眸中倒映出一道半个身体的小小影子。
“你希望我是什么样的人?我只看上你这个身体的人,这个答案满意吗?”
封缜安静了一会儿忽地短促笑了一声,“说得好像只有你看上我这身体一样,我不也是吗,但你是真的挺狠。”
顿了一下,轻叹口气说:“难怪他们会被蒙在鼓里。”
“其实他们不知道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