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茵陈等人从神庙出来时,外面前来烧香祈愿的人也散去了许多。
陆茵陈还是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沐安饶正想再宽慰她几句,视线中突然出现一个熟悉的人。
“那不是桑兰吗,她怎么也来了这里?”沐安饶说着就上前喊住了一副魂不守舍模样的岑桑兰。
看到沐安饶和陆茵陈,岑桑兰呆滞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些变化,她不顾这是在外面,立马就扑进了沐安饶怀里哭了起来。
关于岑桑兰婚事的事,沐安饶也有所耳闻,只不过这是岑东阳的决定,一来她和岑东阳正在冷战之中,二来就算她去劝说岑东阳,岑东阳也不会听,对于岑桑兰的遭遇,她也很无奈。
倒是一旁的陆茵陈听到这件事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冯丞相的四公子,就是那个一事无成的二世祖?”
岑桑兰不施粉黛的脸上哭得有些乱七八糟,她自暴自弃地说道:“我知道你等着看我的笑话呢,现在你如愿了。”
“我什么时候想看你笑话了。”陆茵陈对这个小姑子谈不上喜欢,但也不至于盼着她不好。
她记得上一辈子岑桑兰嫁的也正是这人,婚后岑桑兰过得非常糟糕,她那个丈夫要么游手好闲到处惹是生非,要么就是在外面花天酒地,岑桑兰规劝他还被狠狠打过几次,家里的公婆也不好相处,她婆婆怪她没本事让自己相公收心,却对她被打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岑桑兰一气之下回了娘家,又被岑东阳以“家和万事兴”为由给送了回去,她丈夫见她娘家也不为她撑腰,便愈加变本加厉的虐打欺负她。
在上辈子陆茵陈最后一次见到岑桑兰的时候,她的精神状态已经很不好了,只不过那时的她也已经被赶出侯府,自顾尚且不暇,更没有精力去管这个前小姑子。
“实在不行,要不你逃跑吧,”沐安饶说完这话自己都愣住了,她怎么能教唆自己小姑子逃婚呢,可是看着岑桑兰哭得稀里哗啦的样子,她又很是不忍。
“沐姐姐,你也觉得我应该逃?”岑桑兰泪眼婆娑地问道。
“咳咳”旁边听着她们谈话的陆元修忍不住出声提醒她们:“你一个女孩子,自己逃到外地,人生地不熟很容易出危险的。”
“去外面就算碰到危险,也总比嫁给那个草包要好。”岑桑兰说着又哭了起来。
“你要站在大庭广众之下哭到什么时候。”陆茵陈递给沐安饶一个眼神,示意她带着众人先离开这里,虽然现在人已经散去了不少,但岑桑兰这么个哭法也引来了不少路人注目。
沐安饶忙带着众人来到了一家酒馆,沐老将军早就等在了这里,见到意外来客岑桑兰,也只是多看了她一眼,并没说什么。
进了隔间,陆茵陈看着还哭泣不止的岑桑兰说道:“怪不得相府的人不喜欢你。”
岑桑兰一边抹眼泪一边抬眼看过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自己想啊,要是现在你哥订下迎娶另一家姑娘的婚事,那个姑娘不顾形象在外边哭着闹着不想嫁,到处说自己未婚夫的坏话,你心内能对这个姑娘没有芥蒂吗?”
不管那个丞相四公子是个什么货色,在这件事情上,既然侯府已经答应了婚事,现在又闹这么一出,理亏的都是侯府,以后岑桑兰嫁过去,相府的人自然不会给她好脸色。
岑桑兰也不算太笨,稍微一想便明白了陆茵陈的话,她渐渐止住哭泣,嘴上还是生气地说道:“答应婚事的又不是我,我本来就不想嫁给他,要嫁让我哥自己嫁去。”
“你就别说气话了。”沐安饶叹息着帮她理了理凌乱的鬓角。
“难道我真就这么嫁过去?”岑桑兰不甘心地捶了一下桌子,又伏在桌上,把脸埋进了臂弯里。
“你若铁了心不想嫁,自然也有让这场婚事办不成的办法。”陆茵陈看着趴在桌上的岑桑兰突然说道。
听到这话岑桑兰一下抬起头来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如果是未过门的新娘死了还成什么婚呢?”陆茵陈说道。
岑桑兰愣了一下,没说话。
旁边的沐安饶皱眉道:“陆姐姐,你可别乱说啊,好好的说死不死的多晦气。”
沐安饶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岑桑兰的表情,生怕她一个想不开真去寻短见。
沐老将军捋了捋胡子道:“新娘要是死了确实就成不了婚了。”
“爹!”沐安饶惊讶她爹也会这么说。
沐老将军看了一眼自己的傻女儿说:“谁说要让她真去死了,只要让相府的人相信新娘已死不就成了。”
“你们的意思是让桑兰假死?”沐安饶这才反应过来。
陆茵陈看向江陵,她知道江陵看过很多医书,也知道很多奇门偏方。
江陵沉思了片刻道:“的确有一种药,服下会立刻让人气绝,但过了头三天,死人又能复生。”
“假死之后,老夫可助你一臂之力,以前我在西北那边打战,结识了几个当地的朋友,到时候可以把你送过去,那边现在还算太平,边界上有多个小国和我们有生意往来,民族混居,你过去后也不会引起注意。”沐老将军向来仗义,况且这事要是办成了也能让岑东阳那小子竹篮打水一场空,他何乐而不为。
几人商量得有鼻子有眼,陆元修忍不住出声打断他们:“你们别瞎出主意啊,假死还不如逃婚呢,逃婚尚且还有回旋的余地,若是假死,关于她的一切将烟消云散,届时世界上就再没有‘岑桑兰’这个人了。”
“所以我说这个办法的前提是她得铁了心不想嫁,若是比起抛弃身份地位从此隐姓埋名,将就一下嫁过去享受荣华富贵也能接受的话,那我劝岑二小姐还是乖乖回去等着成婚吧。”
陆茵陈说完,众人都看向岑桑兰。
岑桑兰在大家的注视下,思索了片刻,一咬牙道:“抛下一切便抛下一切,这样的荣华富贵我也不稀罕。”
沐安饶表情很是严肃:“桑兰你可要想清楚,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侯爷那边肯定是要瞒住他的,此后京城便不能再回来。”这也就是说连带她们这些亲友,以后也几乎没可能再相见了。
“我……”岑桑兰的手握紧又放开。
众人都知道她面临艰难的抉择,也没有催她,而是又聊起其他话题,留给她时间自己思考。
过了许久,岑桑兰轻锤了一下桌子道:“我决定了,我要离开这里。”
“你真的想好了?这事可不能反悔。”沐安饶确认道。
岑桑兰因为哭过,眼睛红肿着,但目光却很坚定:“都说咱们女子的一生都系于所嫁之人身上,难道我以后的人生就得任凭那个草包决定了?凭什么!看到你和陆茵陈,我更确定了,如果婚姻会成为我的拖累,那这个婚我定是不结的,而且我有手有脚,能养活自己。”
岑桑兰和宜宣公主能玩到一块去,就是因为两人都喜欢研究一些西洋书籍,在别人看来那些书中所记载的都是些雕虫小技,但她和宜宣公主却不那么认为,她们经常凑在一起按照书中记载做出许多物品,之前太妃大寿,宜宣公主送她的电灯笼就是她俩一起完成的,岑桑兰有信心这些东西若是做成商品,赚到生计钱定是不成问题。
至于岑东阳,她哥都能为了攀上冯丞相牺牲掉她的终生幸福,她又何必再挂念他。
只是以后难再和京城里这些好友相见,的确很是遗憾,不过人生哪能十全十美,但愿以后有缘能够再会。
见岑桑兰心意已决,沐安饶也不再劝阻,又和众人一起就此事的细节好好商议了一番。
离开酒馆时,岑桑兰看上去又恢复了往日活力的模样,为了安排好侯府内的事,沐安饶打算和她一起回去。
“等等,陆……陆姐姐。”在众人分别时,岑桑兰喊住了陆茵陈,“以前是我不懂事,我……”
陆茵陈摆了摆手道:“要道歉的话大可不必,我从来没把你这些小孩脾气放在心上。”
被戳破目的,岑桑兰脸色微红,嘴上还是说道:“谁说我要和你道歉了!我是想说这次你帮我的恩情我会记住的,虽然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但若是以后有帮得上忙的地方,你可以随时托人带口信给我。”
陆茵陈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只是淡淡道:“你一个从没出过远门的闺阁千金去那么远的异地他乡,能不能生存下去都是问题,你还是先操心操心你自己以后的生活吧,我的事就不用你挂心了。”
“你这个人可真是!”岑桑兰有些气恼地瞪了她一眼,气鼓鼓地说道,“虽然你帮了我,但我还是讨厌你!”
“嗯,那你就且讨厌着吧,世上那么多人,总不可能让所有人都喜欢我。”
陆茵陈在这段时间里想了许多,也想通了许多,她不必那么在意那些本就用恶意眼光来看看待她的人,人生短暂,应该用来享受爱与快乐,花费时间和情绪在那些没有价值的人和事上都是浪费。
对于她来说,彻底和岑东阳断得一干二净就是新的开始,以后的人生,她想要跟着父亲继续走南闯北去看看不同的风景,她也不会放弃寻找再再,过一些时间她会再去看看岑微恒,希望她和岑微恒都能自由选择自己喜欢的人生。
那场分别过后,先是陆茵陈跟着陆元修离开了京城,只留下许多茶余饭后围绕着她的谈资,不过那些与她已经无关了。
没过多久,安平侯府又传出一件大事,岑二小姐在大婚前夕突然暴毙在家中,死因不明,有人传出是冯丞相的四公子干的坏事太多,老天爷为了让他绝后不给他娶妻,因此才克死了岑二小姐。
这个话传进了冯丞相耳中,冯丞相勃然大怒,见了岑东阳也没给他什么好脸,岑东阳原本想攀上冯丞相这棵大树,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死了唯一的亲妹妹不说,还得罪了冯丞相,他气血攻心,再次病倒。
陆茵陈之前给他下的毒虽然解了,但已经伤到了他的根本,解毒之后他还在调养期中又接二连三遭受打击,从此身体彻底垮了下去,没过半年也病死家中。
沐安饶终究还是陪伴完这个男人的最后一程,只不过岑东阳离世这件事对她来说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接受,换作以前的她一定会觉得这是天塌了一般,现在的她在忙完岑东阳的后事后,又立马投入到侯府和军营的事务中,根本无暇伤春悲秋。
目前侯府唯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就是岑微恒,只不过他尚且年幼,陆茵陈已经不算是侯府夫人,无法长期留在岑微恒身边照顾他,在江陵的建议下,岑微恒大多数时间还是留在侯府内由沐安饶代为照顾,每年夏冬季,陆茵陈就会带走儿子一两个月,去外面到处走走转转。
岑微恒原本就惦记着再再跟他说的那个“驴行家”,听到这个安排,自然很是乐意,只不过有时候岑微恒还是会问起那个“小仙童”朋友去了哪里。
“他呀,或许正在天上看着我们,又或许就在我们身边。”陆茵陈眺望着远方说道。
岑微恒看着周围比他还要高的玉米地,压根没人,他害怕地下意识靠近沐安饶,声音有些颤抖:“娘亲好讨厌,又在吓我。”
陆茵陈莞尔一笑,摸了摸岑微恒的脑袋,又伸出手拉住他慢慢朝田埂外走去,突然她若有所感的停住脚步,回头看去,身后空无一人,只有一阵微风拂过,玉米叶哗啦啦作响。
“天天,快看看我是不是有实体了?”再再有些小激动地问道。
旁边的天道翻了个白眼:“你一天到底要问多少次啊,都告诉你了没那么快,你没听过话本啊,神仙在得道成仙以前的修炼,少说几十年,多则上万年,哪那么容易就能修炼成功。”
“可是我觉得娘亲看到我了!”再再笃定地说道。
再再定定地看着陆茵陈,陆茵陈也回眸望来,似乎眼神在空虚中有所交汇。
“娘亲快走啦,外公不是说在前面的小镇买了好吃的等我们吗?”岑微恒拉了拉陆茵陈的手,示意她快走。
“别看了,我们得赶快去下一个地方降福祉了,你还想不想赶快修炼出实体了?”天道也拉着再再离开。
纵横的阡陌,有着相交点,而这些相交点又通往着不同的方向,就如每个人行走在自己的人生旅途中,相遇,分离,亘古不变。
陆茵陈人生的最后时光,那是一个平静的午后,阳光透过树叶间隙落下斑驳的光影,她躺在树下的摇椅上,光影落在她如雪的发丝上,照出金白色的光泽,已经布满皱纹的脸上表情安详。
她有预感,她将要离开了。
都说人死前会看到走马灯,陆茵陈却觉得这是假的,因为现在的她已经忘记了很多人和事,她努力去想却只剩下模模糊糊地影子。
回忆了许久,陆茵陈还是决定放弃,在最后的时光,她也不想再难为自己,她这一辈子有坎坷,也有欢乐,她照顾父亲以及季嬷嬷孙伯直至寿终正寝,也享受了儿孙满堂承欢膝下的天伦之乐,到现在老了也没有什么病痛,总的来说她还挺知足,唯一的遗憾就是……
“再再?”陆茵陈感觉自己出现了幻觉,一个已经几十年未见的小崽崽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还是记忆中那副乖巧可爱的小崽崽模样。
下一秒,那个小崽崽居然动了起来,一边喊着“娘亲”一边朝她扑过来。
再再扑到陆茵陈怀中,小脸上带着一些沮丧和难过,他真是太没用了,修炼了这么多年还是化不出实形,还是系统提醒他陆茵陈寿命快尽了,他才不得不花高价从系统商城里买了一个塑形道具,赶来见娘亲的最后一面。
“真的……是你,再再?”陆茵陈历尽沧桑早已波澜不惊的面容上此刻布满了不可置信,她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摸了摸小崽崽的头发,如同记忆中那样蓬松柔软。
“是我,娘亲。”再再拉起陆茵陈已经变得枯皱的手抚上自己的脸。
陆茵陈沉默地看着再再许久,最后脸上露出一个释然的笑意:“娘亲就知道再再是最乖的孩子,一定不会骗娘亲的,你终于还是回来了。”
陆茵陈把再再半抱在怀里,又慢慢说道:“可是娘亲得走了。”
系统告诉过他陆茵陈的情况,再再已经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他用力抱住陆茵陈说:“娘亲不要走好不好?再再以后都可以陪在娘亲身边。”他现在已经可以凝结出半透明的身体,只要再努力努力,应该就能有实体了。
“不行啊,娘亲必须得走了,”陆茵陈一下一下抚着再再的小脑袋,笑了笑说,“以前都是你在教娘亲要怎么样,娘亲从来没好好教导过你,最后让娘亲教你一次吧。”
再再从陆茵陈怀中抬起头看向她,陆茵陈目光平静而温柔地看着他:“面对死亡是所有人都要学会的一课,我们从生下来,到长大,再到变老,最后死去,这是每个人都在经历的事,娘亲也不例外,娘亲只是在完成自己最后的人生旅程而已。”
“我不想要娘亲离开,娘亲想要再重来一次吗?”再再突然问道,他现在有足够的能量能够再支持娘亲重新活一次。
【你疯啦!我们任务都完成了,再重来一次这个任务出BUG可怎么办?】系统陪着宿主加班了几十年已经快麻木了,好不容易盼到陆茵陈快挂掉了,这小崽崽又突然想这么一出,它真的是会谢!
陆茵陈看着鼻头眼角红红,但在努力憋住眼泪的小崽崽,再一次像从前一样揪住了他的脸蛋:“再再又淘气了,其实娘亲很开心啊,娘亲现在正在经历最后的人生时刻,完成这个,娘亲的人生就圆满了,再再为什么要阻止娘亲向前走呢?”
见再再还是似懂非懂,快要哭出来的模样,陆茵陈又心疼地抱住他道:“再再乖,别难过呀,娘亲这辈子能遇到再再,娘亲觉得很幸运。”
她已经没有什么遗憾和执念了,也不再想回头看老路。
在最后的一息间,陆茵陈轻轻地说道:“一期一会,再会吧,我的再再。”
随着陆茵陈缓缓闭上双眼,再再看到一些飞舞的光点从陆茵陈身上飞出,四处乱转了一圈,最后又落到到他身上。
再再一只手抹了抹眼泪,一只手打开掌心接住了一个光点。
天道这个时候也赶来了,它刚刚察觉到体内吸收到一股很强的能量,它的修为都立马升了一阶,它寻着能量源头过来,就看到了这一幕。
已经是少年模样的天道看着再再掌心的光点惊讶道:“哇,这是最纯粹的祝福!”
天道看着已经永远睡去的老妇人,眼中再次闪过一丝讶异,它还记得这个女人从前浑身被黑气包裹,连十世大恶人都比不过她,而最纯粹的祝福需要干净至臻的灵魂对被祝福者毫无保留的爱意才能凝结而出。
再再收下祝福,抹干小脸上的泪痕对天道说道:“我得走了。”
他在这个世界的任务早已完成,留下只是为了他的娘亲而已,现在娘亲也离开了,他得和娘亲一样,一直向前走。
“可你都快要能化出实形了,你确定现在就要走吗?”其实漫长的岁月中,天道也很寂寞,所以从前的它才会经常陷入沉睡,能有再再陪着它一起游历人间,它才总算觉得有了些乐趣。
“我还要去找我的外婆。”他已经耽搁了好长时间了,不能再留下了。
虽然再再没有跟它明说关于系统的事,天道也猜出了一些,只好说道:“随你吧,反正你现在和我们这个世界有了很深的羁绊,以后有时间的话随时都可以回来。”
再再在离开前,又去看了江陵。
江陵静静听小崽崽说完,脸上露出一丝无奈道:“为什么我们总是在告别呢?”
见再再有些不安地搓了搓小手,江陵蹲下身子平视着他道:“去吧,在哥哥下次找到你前,要好好保护自己。”
再再认真地点了点头,又抱了抱江陵。
在一片夕阳的余晖中,再再的身影和晚霞融合在一起,夕阳西沉,天边的最后一丝光线跃入地平线,夜幕落下。
而明天又会有新的朝阳升起,昼夜更替,四季轮转,周而复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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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热!”再再在睡梦中睫毛有些不安地动了动,他想睁开眼,却觉得脑子晕晕乎乎,怎么都醒不过来。
迷迷糊糊间他听到一个温柔又带着几分焦虑的声音问道:“医生,他怎么样了?”
“病因不明,先打两天针把烧退下来再做详细检查。”医生不带情绪地回复道。
男人顿了两秒,小心翼翼地又问道:“医生,可以不打针吗,我家宝宝最怕痛了。”
医生瞥了眼面前这个脸蛋漂亮得仿佛建模出来的男人,又不着声色地扫了下他洗得有些泛白的衣裤,眼眸微闪:“我们医院新来了一批治疗舱,别说小小的发烧,就算是战场上受了重伤被抬下来,进了这个治疗舱都能治好,不会让病人有不适感。”
男人眼前一亮道:“那可以让我家宝宝用一下这治疗舱吗?”
医生故意沉吟了片刻道:“不是我不给你用,而是我们医院有规定,这个治疗舱只有上过战场的军人才能免费试用,普通人想要使用的话,得交治疗费,费用是这个数。”
医生说着在病历本上随手写下一串数字,他观察着面前男人的表情,果然男人看到这个金额数后倒吸了一口凉气,脸上是藏不住的窘迫。
男人低下头看了看怀中的小崽崽,小崽崽的脸烧得通红,不知被是汗水还是泪水打湿了睫毛,看着十分可怜。
男人又试着问道:“可以先支付一部分治疗费,过一段时间再付完剩下部分吗?”
医生似笑非笑道:“先生,我们这里是医院,不是慈善会,若是没有足够的钱,打针就好了。”
“可是……”小崽崽会痛的,男人想道,以前每次打针小崽崽都会哭闹不止,有几次还在乱动中把针头给弄歪了,导致扎针处出血淤青,他每次按着小崽崽打完针,小崽崽都会对他生好几天的气。
医生看着男人为难的模样,又适时开口道:“治病救人是我们医生的天职,让先生你这么为难,我也很是不忍,不如这样,我从我私人的账户里转一些钱为你先垫付上医疗费,你稍后再还我。”
男人闻言抬头看向医生,脸上是天真的惊喜之色,丝毫没有察觉到医生眼中一闪而过的那抹狡黠。
“真的可以吗?可是这样会不会给您带来麻烦?我短时间内可能没法凑齐那么多钱。”男人虽然很意外医生会主动伸出援手,但依然诚实地说出自己的经济实情。
“没事,我不急着用钱,”医生又用目光仔细描摹了一遍男人的面容说道,“再说也不一定要还钱,就当交个朋友,朋友之间还人情的方式也有很多种。”
男人有些讶异医生突然提出要交朋友,他隐隐感觉有些奇怪,但怀中小崽崽病得严重,也由不得他想太多了。
“好吧,那我就先谢谢您了,我会努力凑够钱还您的,以后若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您也可以随时来找我。”
医生从病历本上撕下一页白纸,写写画画,然后递给了男人:“先生,这是借条,你签好字,我就把钱转过去。”
男人接过欠条仔细看了起来。
医生隐藏着眼中意味不明的情绪又把钢笔递了过去。
【宿主,快醒醒,再不醒要出大事了!】系统紧张地呼唤着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