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白发仙尊紧紧抱住的苗柠轻轻地拉了拉应不识的头发, “应不识,头发……”
“好看吗?”应不识的声音低沉沙哑,他努力掩饰着自己声音的颤抖问, “还算英俊吗?”
苗柠弯了弯眼眸,“俊!应不识。”
“柠柠睡得太久了,应不识的头发都老了。”
苗柠说话还不利索, 他一字一字慢慢道,“那、那可糟糕, 我还、还年轻着, 应不识。”
“应不识也年轻着。”应不识小心翼翼地松开苗柠,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苗柠伸出手, “冷。”
应不识给苗柠穿上披风, “我把云顶山的雪融了。”
苗柠眨眨眼, “融, 不了。”
“我说可以融就可以融。”应不识仔仔细细地不让半点风钻进披风里。
苗柠又笑,他说, “不、融。”
说了几句话后,应不识才有了苗柠果然重新活过来的感觉,他又把人拥入怀里,“柠柠。”
“应不识,吵。”苗柠忽然说。
应不识一愣。
“睡着了、应不识,说话, 吵。”
应不识一时没反应过来苗柠什么意思,等明白那句话后呆在那里, 苗柠能听见他说的话, 这意味着苗柠的灵魂一直在身体里,但是他们所有人都没发现。
难怪招魂幡不起作用, 难怪长明灯燃了又灭。
所有人都以为这是苗柠的残魂都消失的缘故,事实上是因为苗柠的灵魂就被困在身体里。
死了,但是灵魂被禁锢在身体里无法探知,就如同那诡异又无法医治的病一样。
应不识闭了闭眼,“柠柠,对不起,我没有发现。”
根本不怪应不识,他的情况……苗柠自己都觉得古怪到了极点。
苗柠伸出手,轻轻地碰了碰应不识的脸。
苗柠的手冰冷,如同在冰棺里一般,应不识握着苗柠冰凉的手试图给苗柠暖和起来。
苗柠看着应不识的脸,不知为何,突兀想起自己在幻境里看见的景象来。
他轻声问,“玄离?”
“玄离如今颇有你当年的风采。”应不识回答,“剑法高超,精妙绝伦,但是不及你。”
苗柠弯眸笑起来,他把那个幻境抛之脑后,又摸了摸肚子。
“饿了?”应不识问。
苗柠点了点头,他如今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自然也是会饿的。
“我立马让人送食材上来,我替你做可好?”
即便是辟谷之后,苗柠也会吃到应不识做的东西,但是一开始的,应不识什么都不会做。
……
池渊被苗柠缠着的事很快就在归墟宗传开了。
不少人对池渊表示羡慕嫉妒恨。
“苗柠师弟可是天下第一美人,池渊那个不解风情的木头有什么好的?就凭他悟剑道快吗?”
“到也不止如此……”旁边的人轻轻拍了拍说话那人,“我知道方师兄你对师弟一见钟情,但是仔细想想,你真的配得上师弟吗?师弟悟道快,入道更快,天资卓绝,而你,中庸之道——师兄你别揍我啊,我在给你分析呢。”
方师兄大怒,“我打死你,你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喜欢苗柠师弟怎么你了?反正总不能是池渊那个死人脸能和苗柠师弟在一起!”
“方师兄,池渊!池渊就在那里!”
“休想骗我,池渊一年下山次数屈指可数,怎么可能在那里!”
“真的在!你看!”
那师弟说完,一溜烟似的跑了,留下方师兄慢慢转过头。
池渊那张脸上覆盖着寒冰,果然就站在那里,不过不同的是,平时握剑的手今日提了两只兔子。
方师兄心头一个咯噔,“池、池渊、我可没有……没有说什么……”
池渊默不作声地走过来,惊得方师兄差点没跳起来,然而池渊只是提着兔子经过他的身边。
方师兄耳朵一动,他听见池渊说话了。
“庸才,不配美人。”
方师兄:“???”
方师兄:“!!!”
这是人身攻击吧?!
越过方师兄的人提着兔子上了山,指挥他下山逮兔子的少年坐在霜雪树上,笑意盈盈,“应不识,你过来。”
应不识把兔子放下来,然后走过去。
树上的少年晃动了树枝,霜雪树上晶莹剔透的雪花和雪叶哗啦啦地掉在应不识身上。
应不识:“……”
“应不识!笨蛋!”苗柠笑起来,“让你过来你就过来了,你没有玩过这种游戏吗?”
应不识平静地把脑袋上的雪花拍来,声音微凉,“没有。”
“应不识,你好无趣!”苗柠抬了抬下巴,“我要下来了,你让开。”
应不识后退一步给少年腾出位置来。
苗柠站起来正欲往下跳的时候,脚下一滑,他只觉得脖子一凉。
完蛋了!
“应不识!接住我!”
应不识伸出手稳稳地接住了摔下来的人。
苗柠松了口气,“云顶山上的特产可真是不一般,连树都长得晶莹剔透的。”
应不识嗯了声。
“兔子呢?兔子逮来了可以烤兔兔吃了!”苗柠的视线转了一圈,“应不识,兔兔呢?”
“……”
应不识又把兔子逮了回来。
“应不识,架火。”苗柠又吩咐,“今晚吃烤兔。”
火架起来了,但是现在有一个问题……
苗柠抬头看应不识,“你会烤肉吗?”
应不识从未碰过这些,怎么会?
苗柠抚掌大笑,“好极了,我也不会。”
应不识:“……”
“所以现在有一个问题摆在我们面前。”苗柠神色严肃,“怎么办?”
应不识:“……”
最终还是应不识去找了食谱来把兔子烤了。
苗柠一边吃一边点评,“有点柴,下次继续努力。”
还有下次?应不识看向苗柠。
苗柠眉毛一扬,“不行?你不是说找不到道侣就找应不识吗?既然如此,你为我做饭也是天经地义的。”
应不识:“……”
“吃完我们打一局。”苗柠把兔腿扯下来,伸到应不识面前,“我非得领悟剑魂。”
应不识道:“不可激进。”
苗柠一把把兔腿塞进应不识嘴里,“吃你的。”
应不识:“……”
他不习惯这些味道,苗柠这段时间来天天缠着他比试,前些日子比试完了就算了,最近苗柠花样越来越多了,总是捉弄他。
但是很奇怪,应不识想,他不觉得烦,甚至觉得这样很好。
就像现在这样,替苗柠烤兔肉他也觉得很好。
他最终还是默默地把兔腿吃了。
他不知道味道算不算好,但是苗柠吃得很快乐。
他把那本食谱收了起来。
“你这里还缺一个厨房。”苗柠离开之前还要点餐,“下次我要吃红烧狮子头。”
应不识:“……”
厨房那种东西,和云顶山并不相配。
“好好学!”苗柠拍了拍应不识的肩,勉励道,“你就该见识见识人间烟火,做苦行僧有什么意思?下次我带你下山见识见识世面去。”
……
山下的人送来食材后应不识便进了厨房。
苗柠坐在洞府入口给仙鹤喂食。
但是在洞口也会吹到风,苗柠很快便浑身发冷。
他抓紧了身上的披风,靠在墙壁上,有些脱力地想,当初他哪里会想到自己也有这样一日。
从天之骄子跌落到尘成为普通人有落差吗?肯定是有的,他要重新习惯自己会冷会热会饿肚子,还要重新习惯自己的身体……但是落差没有那么大,也许是这一百年的缓冲,他甚至觉得,还行。
他还活着,足矣。
“师尊!”玄离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您怎么了?”
苗柠勉强睁开眼看着面前的年轻男人,他想,玄离都长这么高了,在他的记忆里,这个人还是个小团子。
“师尊,弟子来扶您……”
玄离扶了个空,他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苗柠和应不识,没有再说话。
应不识把苗柠抱起来,他看了一眼玄离又低头问苗柠,“是不是冷?”
苗柠轻轻地点了点头。
“喝点药,药我已经热好了。”应不识把苗柠抱回洞府,“里面充盈着我的灵力,暖和一些,不去外面,外面冷。”
苗柠又嗯了声,“仙鹤……”
“想仙鹤们?它们都好好的,并且越来越多了。”应不识把苗柠放到床上后把药端过来,“这个喝了就不冷了。”
“苦……”苗柠皱眉。
“不苦。”应不识温和道,“信我,一点都不苦。”
苗柠皱着眉把药喝了,他微微睁大眼,果然不苦,就是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有点腥?不对不对。
有点涩?也不对。
有点……
“这药每日一次,能缓解柠柠的痛苦。”应不识的声音打断了苗柠的思绪,“不苦,柠柠会乖乖喝的对不对?”
苗柠皱了皱鼻子,还是点了点头。
“我煲了汤。”应不识又说,“等会就能喝了,喝了药有没有好一点?”
苗柠感受了一下点了点头。
其实他不知道是因为喝药还是因为这里面又应不识的灵力,他现在的确还算好。
但是不知为何,喝了药就有些犯困。
“困了就睡一会儿,吃的好了我再叫你起床。”应不识温柔道,“可好?”
苗柠嗯了声,他乖乖的躺下去,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
应不识捂住苗柠的眼睛,感受着睫毛的颤抖,直到睫毛的颤抖也消失。
苗柠睡着了。
应不识看着那张睡着后格外安静漂亮的脸庞,心口一窒,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去探了探苗柠的鼻息然后松了口气。
他的柠柠,现在是真的醒过来了。
苗柠又站在了那个幻境入口。
他轻轻碰了碰幻境,又被拉入其中。
这个幻境太真实了,苗柠有些怀疑是不是其他人为了针对他设置的。
但是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可能,他醒来也不过短短一日,更何况形同废人,怎么可能是针对他的。
那就是针对应不识或者玄离的。
他往前走去。
玄离的魔气肆意横行,他坐在应不识面前旁边放着冰棺,笑道,“你既然想在这里坐化去陪师尊,不如你猜猜看,我找到了什么?”
听见师尊两个字应不识才睁开了眼。
玄离的手指轻轻地碰上冰棺,他把冰棺里的尸体抱起来,“师尊看起来,不像是死去的样子,不如让他活过来吧。”
师尊?那不就是我吗?苗柠微微歪了歪脑袋,他靠近玄离看去,轻轻眨了眨眼,果然是他。
幻境里不能出现相同的两个人……糟糕。
还不等苗柠想要退出幻境,他被一股巨大的拉力拉扯着,然后强行禁锢在那具尸体里。
苗柠:……他就知道。
他努力睁开眼,想要摆脱这种无法行动的痛苦。
然后他看见了玄离的下巴。
正面看玄离和被抱着看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当然,这个玄离和幻境外的玄离也不一样。
怀里的人突然睁开眼,成为魔尊的玄离也倏地睁大眼,他喃喃道,“醒了。”
苗柠推了推玄离,不知道是不是被惊到了,玄离顺势把他放了下来。
苗柠却忘了这具身体同样数百年未曾行动过,根本无法站直。
他跌坐在雪地里,茫然了一瞬,对上了应不识的目光。
幻境里的应不识没有白发,苗柠睫毛微微颤抖了一下,他有一种自己分不清幻境和现实的错觉。
应不识站起身,然后在苗柠面前弯下腰来,似乎是在打量这个人是不是真的苗柠。
苗柠微微蹙眉,一巴掌拍开他的手,却未曾料到自己这点力道如同对应不识挠痒痒一般,软绵绵地搭在了应不识的手上。
不爽。
这个应不识久违地让他不爽。
玄离眸光闪烁,他显然是在惊讶,苗柠怎么突然就活过来了。
苗柠张了张嘴,“应、烦。”
听见这道声音,应不识敛眉,手往下移,握住了苗柠的手把苗柠拉起来。
这个应不识……
“师尊?”玄离的尾音上扬。
苗柠借着应不识的力道站起来,腿发软,他重心不稳地靠在了应不识怀里,转过头去看玄离。
奇怪,这个幻境上一次应不识和玄离的状态还很微妙,但是玄离见他和应不识靠得这么近为什么没有生气?
“没有灵力。”玄离笑起来,“师尊,你怎么变成了一个普通人了?”
苗柠想,要你管?
幻境里的玄离一点都不可爱。
玄离叹道,“既然师尊醒来了,那我今日来也没用了。”
他说完这句话,化为一道流光消失在云顶山。
苗柠看了一眼应不识的表情。
应不识垂着眼眸专注地看着怀里的人,从眉毛到眼睛再到嘴唇。
他终于开口说了苗柠进入幻境后的第一句话,他说,“你不该来这里。”
苗柠一愣,随后恼怒起来,他推开应不识,这次就算是又摔到在雪地里他也不想和应不识有接触了。
应不识蹲下身来,朝苗柠伸出手,“我不是那个意思。”
管你什么意思,这个应不识一点都不讨喜。
他拍开应不识来拉他的手。
“雪地里凉。”应不识低声道,“起来吧。”
苗柠沉着脸,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应不识,从喉咙里逼出来一个字,“滚。”
应不识手指轻轻地擦过苗柠的唇,“不要生气,对身体不好。”
苗柠避开他的脸,脸色更冷了。
“你想让我往前走吗?”应不识轻声说,“但是我不想往前,你不该来这里。”
苗柠微微睁大眼,他有些古怪地看着应不识。
这个应不识,难道知道自己只是幻境中的人了?
只是这样的想法一冒出来苗柠又觉得不可能,幻境里的一切都是随着幻境主人的心意而行动的……等等,这个幻境的主人是谁?应不识吗?
应不识应该不会创造这样有毛病的幻境吧?
那是玄离?
玄离对应不识……不像啊。
这个幻境。
这个幻境的主人……应该不是他自己吧?他已经没有灵力了,怎么可能构建一个这么真实的幻境。
“柠柠。”
应不识把冷到直打哆嗦的青年抱进怀里,他有些忧虑,“药没用吗?”
苗柠下意识抓紧了应不识的衣服,他睁开眼看见白发应不识时还有些茫然,他从幻境里出来了。
“还是很冷吗?”应不识问。
苗柠轻轻摇了摇头,他蜷缩在应不识怀里,勉强能说话了,“我进入了一个幻境。”
应不识把汤端过来,“柠柠进入的是什么样的幻境?”
“幻境里,我没有醒来。”
“那是噩梦。”应不识倏地握紧苗柠的手,“柠柠,那就是一个噩梦。”
“你和玄离的关系,很奇怪。”苗柠声音有些哑,“应不识,那个幻境好真实。”
“附近没有灵力的波动,所以柠柠只是做了个噩梦。”应不识低下头来,轻吻苗柠的唇,“你看,我在这里。”
没有灵力波动,只是噩梦?
可是那的确是幻境,或者说是他噩梦里的幻境吗?
那也太真实了。
“还冷吗?”应不识问。
苗柠微微摇了摇头,应不识的药十分有效果,他已经不冷了。
“那就好。”应不识松了口气,“有没有哪里疼?”
苗柠微微顿了顿,“头。”
他头疼。
“应该是睡得太多了。”应不识手指按上苗柠的脑袋,“我帮你缓解一下。”
“不用灵力,浪费。”苗柠说。
他现在就是一个普通人,用灵力来缓解头疼浪费到了极点。
“给柠柠的,都不叫浪费。”应不识低声说。
苗柠抬起眼来看着应不识。
“你醒来的消息只怕已经传到了其他宗门里。”应不识微微皱眉,“百只仙鹤送你下山,看见的人不少。”
“无妨。”
“谁来找你麻烦挑衅你我帮你赶回去。”应不识低声说。
苗柠笑起来,“池渊仙尊,如此小心眼。”
“护我道侣,应该的。”应不识道。
苗柠弯了弯眼眸,小口小口地喝着汤。
一碗汤没喝完苗柠就累了,他靠在应不识怀里,困倦极了,“喝不下去了。”
“刚醒来,就算饿了也喝不了多少,正常的。”应不识问,“困了,要睡吗?”
“不能一直睡,出去吧。”苗柠声音有些哑。
“外面冷。”应不识道。
“不用把我当瓷瓶。”苗柠无奈的笑了笑。
应不识无法,只得给苗柠穿得厚厚的,又戴上披风,取了把伞,这才抱着苗柠出去。
仙鹤们一拥围上来,苗柠道,“应不识,把我放到仙鹤背上,下山。”
应不识低声道,“仙鹤一百年没驮人了,我带你下山,你想去哪里?”
“过几日是不是归墟宗收弟子的日子。”苗柠问,“山下应当很热闹吧?”
应不识明白了,苗柠一向很喜欢热闹,每次归墟宗收弟子,他都要去凑热闹看看有没有剑道天才。
两人还未离开归墟宗,一封传信就送到了苗柠面前。
“闻我友柠已醒,不日来访,速迎。”
落书:黎颂。
看见黎颂两个字后,应不识的脸色一下子黑了。
这个人对苗柠成为他的道侣百般阻挠,嘴上说着做朋友,实际上就是觊觎他的道侣。
应不识十分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