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妈看着太太接了个电话, 脸色就像被泼了墨水一样黑下来,她眼观鼻鼻观心,识趣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丁漠漠心里压着闷火, 见惯大风大浪的大脑快速运转, 要是平时谁敢这么威胁她, 她肯定让他好看,偏偏未婚生子这事是她的命脉, 这事一旦爆出来, 她现在拥有的一切都将成为幻影。

  先不说她老公会不会原谅她这么重大的欺骗, 本来就她不顺眼的老太婆第一个把她赶出去。

  被捧的多高, 摔下来就有多惨。

  丁漠漠眼眸中闪过一道寒光:“徐妈,老太太现在在哪儿?”

  陈家是比较保守的家庭,家里五口人都住在一个庄园里。

  丁漠漠和丈夫儿子住在一幢大别墅里, 婆婆的花屋就在不远处,因为平时婆媳关系不太融洽, 其实见面不多。

  这会儿在大客厅伺候丁漠漠吃早饭的只有徐妈一个人, 徐妈听了立刻说, “老太太一早在您给今墨建的游乐场遛弯了。”

  丁漠漠眼中闪过不耐,他们庄园占地大,之前有马场,后来她想给陈今墨一个私人游玩场所, 特地请了法国的设计师,给陈今墨在家里建了个小型游乐园。

  之前还埋怨她把家里搞得乱七八糟的老太太, 每天去的最多的还是景色堪比公园的游乐园。

  “徐妈,你到陈家帮忙, 认识老太太也有十年了吧?正好我看老太太平时无聊,我出钱, 找人制订一条全球旅游线,你陪着老太太一起去环球旅行。”丁漠漠只想找个借口,把精明的老太太打发出去。

  她老公忙的一个月也见不了几次,唯一会让她束手束脚的只有那个婆婆。

  “跟老太太一起去?”徐妈喜忧参半,能不花钱全球旅行当然是好,但是也得看跟谁一起去,跟雇主不好相处的婆婆一起,也不知道是享受多还是受折磨多。

  但全球旅行,一听就很花钱,还是跟有钱人一起去玩,应该去的都是高品质和的地方。

  徐妈疯狂心动:“太太,我肯定会照顾好老太太。”

  徐妈心里想什么丁漠漠根本不在意,陈家雇佣那么多,徐妈不愿意去她还能再找别人。

  只是老太太可能会想出去走走,但不一定愿意离开家那么长时间,丁漠漠当即亲自下厨,开车去公司给丈夫送饭。

  她丈夫是个事业心极重的男人,精力都投注在事业上,对他来说,事业上的成功比生理上的高潮更加有成就感。

  但不能不说丁漠漠丈夫不喜欢她,不然也不会选择跟名声和事业双双成功的丁漠漠结婚。

  可人跟人不一样,有的人把感情看得重,为了喜欢的人,可以放弃很多东西,也有人更注重利益和原则。

  丁漠漠丈夫就是这样的人,他忠于事业上的成功多于家庭,也特别看重名声,不然当年丁漠漠也不会在觉得已经拿下丈夫的时候,他还迟迟不松口结婚,就是嫌丁漠漠终究只是一个演戏的,带出去不太好听。

  所以丁漠漠不敢让名声有一点瑕疵,在公众面前完美的像个假人,才成功拿下当时的首富。

  丁漠漠可没忘了,她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依靠丈夫得来的。

  不然就算她不结婚,一直演戏,也会渐渐被别的艺人顶掉,而不是现在,走到哪儿,别人都知道她是首富妻子。

  想好一切,丁漠漠亲自做好美食,开车给丈夫送去,并且说了想让婆婆出去旅行。

  她跟婆婆关系一直不冷不热的,当然不能说是让佣人陪婆婆去的,就说让陈今墨陪着去,小孩子热闹,婆婆也不会觉得无聊,还特地制订了瑞士的旅行线,这样婆婆就可以在瑞士多呆几天,跟身处瑞士的大孙子多相处几天。

  丁漠漠主动找丈夫,就是要让丈夫去跟婆婆开口,而且她把陈今墨搬出来,也只是说着好听。

  真要让陈今墨出去玩,她丈夫第一个不同意,陈今墨还在上学,每天上课补习都来不及,怎么可能给他几个月时间出去疯玩。

  丁漠漠目的达成,就离开了公司。

  她去见了多年前的一个圈内好友,那个时候她们还是互相成就的台前和幕后黄金搭档,这些年过去,那个跟她一直合作的好友已经是圈里资源和人脉top级大佬。

  丁漠漠见她,是听说她要开一家娱乐公司。

  她虽然心里恨透了姜清季童两人,但现在,还不得不顺着两人。

  她打算给姜清找一个合适的电影资源,再利用人脉找大佬帮季童一把,当然,她没忘了答应季童的事情。

  这些人,她全都一个一个解决。

  网络风暴彻底席卷了石慕岩的生活,他极力稳定心神,尽量让自己平稳度过这场风暴。

  但是深知怎么操控舆论的石慕岩知道,自己这次不可能全身而退了。

  真的身处在风波深处,石慕岩才知道,即便他再假装怎么不在意,但还是会痛苦,还是会因为一句句恶毒的谩骂感受到无尽的自我厌弃。

  尤其是,石慕岩发现自己住处地址被泄露了,他家外面开始有人转悠,甚至有人用石头砸他家玻璃。

  石慕岩第一时间报了警,因为害怕被极端的人做出不理智的行为,石慕岩在警察的保护下,新找了个安全的地方住着。

  但他被警察保护离开自己家被有心人拍了下来,网上很快有人爆料,警察把他带走调查了,网上一片叫好声,季童粉丝还疯狂诅咒他,还有人疯狂造梗。

  石慕岩气不打一出来,但是众口铄金,他想要为自己澄清,没有公司的公关账号连发声的渠道都没有。

  这时候,公司的冯董联系上他,石慕岩知道他的放的诱饵终于有鱼心动了。

  冯董是神影创始人之一,手里的股份是公司前三,有跟严总分厅抗衡之势。

  石慕岩手里股份不多,但是足够在关键时刻,起到关键作用。

  冯董联系上他,第一时间就问价。

  石慕岩也不藏着掖着,他现在要脱手神影的股份,还需要有人帮他引导舆论。

  冯董事表示,网上的事情他现在无能为力,就算是股东,也没办法越过严总直接用公司公关账号为他发声,但是他有足够的诚意,他知道传奇制片人金娜要跟人合伙成立一个影视公司。

  石慕岩眉头一皱,金娜在圈内名声很响,二十多年来,有她参与的片子都很成功,有超过不下十部现象级爆款,可见她不论是眼光还是能力都很出众。

  她要成立自己的公司,在圈内不是什么秘密,说句难听的,以她现在的身价地位,多的是人抢着要合伙。

  冯董跟他说这个事情,对石慕岩来说,并不是什么有用信息。

  因为他就是想送钱,人家都不一定能收。

  “小石,没有诚意我能来找你吗?金娜本意是开一家公司,但是你知道的,人很多时候不是自己想做什么就能成功的,金娜是不缺人投资,但是她跟前期合伙人理念上出现了问题,目前恐怕不太好,但她现在也没办法从那个公司说走就走,所以,她找了自己侄子,让他出面打算开一家小公司。”

  石慕岩立刻来了精神,娱乐圈要赚快钱,你名气再响,他们要的也是你变现的能力。

  金娜恐怕是对新公司有怨气,才想好退路。

  金娜侄子名下的小公司,资源恐怕不会比她手下的公司差。

  冯董特地打听清楚了来找他,恐怕是认为他会动心。

  事实上,石慕岩却是很心动,他卖了股份手上有钱,但是他这几年积累的人脉恐怕排不上用场了,想要东山再起谈何容易,所以他要跟人合作。

  金娜的侄子就是很好的人选,他能被金娜重视,说明本身也是有实力的。

  他们要成立的新公司规模不会大,但是有个传奇制片人姑姑坐镇,他签几个小艺人,资源有保障,就算他不能再跟和神影时一样出现在大众视野,但是当个幕后有话语权的老板也不错。

  他相信他的实力,金娜的人脉,时间长了,一定可以让他在这个圈子重新闯出一番天地。

  石慕岩立刻来了精神,打听金娜侄子。

  冯董也很大方将金娜侄子的联系方式给了石慕岩,让石慕岩亲自跟人详聊。

  石慕岩并不是个能轻易相信人的人,他知道自己在网上的名声是彻底臭了,估计也没人能为他力挽狂澜,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往前看。

  初步了解金娜侄子建公司的理念和资源后,石慕岩觉得是个机遇。

  那家公司别看小,但是金娜侄子手上竟然有两个火爆的小说版权,有金娜现成的人脉,找合适的人和演员就能拍,目前少的是启动资金。

  石慕岩核算了一下,两本小说,其中一本是青春校园的甜虐背景很好拍,且有一定市场。

  他卖了手上的股份,能填补资金窟窿七七八八,勉强拍完一部戏。

  石慕岩并没有急着承诺,他得做好调查,确认万无一失再入手。

  接下来几天,石慕岩查那家公司的信息,查了金娜侄子和目前公司人员的基本信息,发现这家公司虽然才刚成立几天,但是员工班子都很专业,甚至还签了一个新锐的年轻导演。

  石慕岩有心一试,把股份卖了,他做好了前几年不会回本的准备。

  冯董做事速度很快,签完股份转让协议后,他的账户就多了一笔巨款。

  石慕岩留了一个心眼,转了五百万给妹妹后,就约见了金娜侄子,确认事情无误,石慕岩收了公司的详细预算,将自己卖股份的钱转进公司账户。

  一大笔钱转出去,石慕岩心里空落落的,这些钱是他五年奋斗所得,他做过预估,只要那部剧正常播出,两年内就能回本。

  但很快,石慕岩就发现不对劲,自从他把钱转到公司账户后,金娜的侄子再也没有联系过他。

  他主动联系,并且要求进公司入职后,他开始找不到金娜的侄子了。

  他找去公司,原本建的像模像样的公司,早就被倾掏一空。

  石慕岩脑袋轰地一下炸开,意识在自己可能被骗了,他立刻报警。

  警方根据他提供的信息,确实发现这家公司前不久刚注册,公司账户里的钱早就被席卷一空,而老板的最后行踪,竟然早跑泰国去了,已经联系不到人。

  石慕岩眼前黑影重重,他第一时间找上冯董,冯董对他避之不及,石慕岩哪里不知道,这个冯董是知道内情的,他故意把消息透露给自己,就为了让自己卖出股份。

  但是怎么偏偏说是金娜的侄子。

  石慕岩仅存的理智摇摇欲坠,他疯了一样托人找金娜,但是他以前认识的人,全都对他避之不及。

  石慕岩除了那五百万,所有的家当都投给金娜侄子了,他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他亲自蹲到金娜公司,要金娜给他一个说法。

  但金娜是什么人,是炙手可热的娱乐圈公司老板,出入开高级轿车,身边还有贴身保镖,石慕岩根本近不了身。

  没有办法,石慕岩只能再次报警,希望通过警察调节,让他跟金娜见一面。

  谁知道警察通过人口信息,告诉他,他所说的这个金娜,是独生女,根本没有兄弟,更没有什么侄子。

  而石慕岩投资的那家公司法人名字叫金汉典,这个人查出老家在国界边上,而金娜可是土生土长的B市人。

  “不可能!那个金汉典是金娜的亲侄子,不然我能把几千万砸进去吗!”石慕岩死死瞪着告诉他真相的警察。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五年奋斗下来的成果,轻而易举就被人骗光了。

  没了这笔钱,他还算什么!

  他倾家荡产了!

  石慕岩不肯接受事实,他买的房子还在还房贷,家里父母还要他奉养,妹妹还有两个孩子要养,他还打算等自己稳定下来,把妹妹和两个外甥接过来一起生活。

  但是现在呢?

  他引以为傲的工作和钱都没了!

  “引渡呢!把那个金汉典从泰国引渡回来!”石慕岩像被无数根针密密麻麻扎过,难道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

  “现在诈骗犯都往东南亚跑,就是因为那边乱,也不好找。而且你的钱从转到那个所谓公司账户后,第一时间就被转到国外账户了,就算把人追回来了,钱也跟流入大海的水一样,再也找不回来了。”

  警察同情地看着被打击的精神颓丧的男人:“所以,不要相信天上会掉下来什么馅饼,赚钱都不容易。”

  石慕岩想破口大骂,你一个警察站着说话不嫌腰疼,他这意思是让他认栽是吗?

  真是天晓得,他没了那笔钱,这辈子都很难翻身了。

  让他再去从头做起?他可是石慕岩,金牌经纪人!圈里谁不认识他,让他再去当一个小经纪人甚至当一个助理讨生活吗?

  还是说让他换个职业?呵呵,现在全国谁不认识他。

  石慕岩觉得自己人生完了!

  他根本就没来得及反应,他的一切都没了。

  偏偏就那么巧,他刚遇到事,就碰巧遇上金汉典的事了。

  真的有那么巧吗?石慕岩湛黑的眼眸,闪过一道寒芒。

  要是,他这辈子就这样毁了,他不介意拉别人下地狱!

  陈复止知道沈俏俏为自己发声后,石慕岩和季童必然会被自己的风波反噬,但他没想到季童会把所有的脏水都泼到石慕岩身上。

  他不关注网上舆情,但空下来的信阳会时不时上去看看,加上有沈俏俏引导舆论,现在网上对陈复止的评论风向好了很多。

  但是依旧有讨厌他的人,大部分讨厌他的人,都觉得他不会做人,至少不少人在看了《神行奇兵》第一期后,并没有被他圈粉,反而用一种挑剔的目光看待他。

  大概是讨厌他,不是完美受害人。

  比如有网友让陈复止反思,为什么石慕岩不还别人就是害陈复止呢?是不是他本身为人处事就有问题,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还有网友不停追问,陈复止能参加《神行奇兵》,是不是季童给的资源,问他既然参加了节目,还不好好录制。

  更多的是季童的粉丝按头应下,陈复止已经原谅季童,否则为什么要参加这个综艺而且还是跟季童住在一起,既然已经原谅了,为什么事后还要找人曝光季童。

  当然也有一些理中客,质问综艺片尾里的陈复止是不是心里阴暗要打陈今墨。

  反正,在各方网友眼中,陈复止五年前被人陷害抢了角色是真,但是不讨人喜欢,不是个完美受害人也是真。

  这些人,除了季童一些浑水摸鱼的粉丝,更多的是丁漠漠的路人粉,他们喜欢规则和慕强者,讨厌没有捧着老人,不喜爱照顾小孩的年轻人。

  这时候,陈复止没有公司帮忙塑造形象的缺点就显露出来了。

  好在这些人,在声讨石慕岩的大军中,不值一提。

  陈复止也根本不会去过问这些零星的声音。

  但不得不说,陈复止以另一种形式出名了,现在几乎全国网友都知道了陈复止这个名字。

  因为他跟季童这件事情,《神行奇兵》第一期网络播放量已经到了一个恐怖的数字。

  此时,陈复止在市区一处别墅群,慢腾腾将一支鲜红欲滴的玫瑰从枝头剪下。

  这幢别墅只有他一个人,里面装修十分有格调,处处透露着房主精致的生活。

  他搬进这幢别墅已经有两天,从那天见过石慕岩后,不管是信阳还是孟昨非都不让他单独住在外面酒店。

  孟昨非建议他搬进去国外出差朋友的别墅,那幢别墅私密性很好,平时除了业主和获得业主同意的人,无法进入,这隔绝了大部分窥视的目光。

  陈复止起初是不愿意麻烦孟昨非的,但孟昨非克制又深沉的目光让他十分不好意思,尤其是信阳那你都这样了,你还害怕麻烦什么人的表情,恨不得直接给他拷进别墅里看着。

  陈复止知道他们是真关心自己,尤其是在知道他生病的事情后。

  孟昨非为人比较冷冻,但从他的态度,陈复止是能看出他想要向自己伸出援手的想法,而信阳,更是巴不得把他绑去医院。

  一开始,自己生病的时候被两个新认识的朋友知道,陈复止是有些难以启齿的,他不想被人用同情悲悯的目光看着,但是这些事情他也无法逃避。

  好在不管是孟昨非还是信阳,两人都是有分寸的成年人,并没有过多干涉他。

  将剪下来的花枝裹在报纸里,陈复止捧着几支娇艳欲滴的鲜花插进客厅那很有艺术氛围壁炉上的花瓶。

  确认自己拙略的插花没有降低客厅的格调后,陈复止闻着肉香进到厨房,将早已切好的土豆倒入牛腩中,继续炖烂。

  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他把已经处理好的海鲈鱼倒上调料,放到电饭锅的蒸格里,和米饭一起蒸熟。

  趁着这个时间,陈复止做了两个快手炒菜,等四个菜做完后,陈复止拿出便当盒,将菜装成两份,乔装送去孟昨非单位。

  这是孟昨非要求的,希望给陈复止找点事情做。

  陈复止理解孟昨非提出这个要求的理由,他现在没有工作,生病没有求生意志,而网上有很多对他不好的言论,必须要找点事情给他做,否则胡思乱想,恐怕会钻入死胡同。

  已经来过孟昨非办公室一次,陈复止不错的记忆,让他成功找到那间办公室。

  孟昨非和信阳两人,依旧是很忙碌,他把饭菜送到,但办公室没有孟昨非的人影。

  他坐了一会儿,隐隐听到外面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陈复止一愣,顺着声音走出办公室,看到外面的接待大厅,是有一对中年夫妻正和一个年轻男人闹事,几个警察奋力将两边的人拉开。

  从旁边警察的表情,陈复止看出事情并不简单。

  中年夫妻中的妻子伤心欲绝,腿软的站不住,还得依靠着丈夫扶着。

  她的丈夫也是一副无法接受的模样,但总体比妻子状态要好一点。

  而他们对面的年轻男人怒不可遏,用手指着那对夫妻破口大骂,神色也十分凶恶。

  三个人一副仇人相见的模样。

  “那男人是这对夫妻的女婿。”孟昨非不知道什么站到了陈复止身边,淡淡开口。

  跟他一起出来的信阳已经下去一起劝人。

  他嘴皮子利索,已经把骂人的年轻男人拉到一边,正心平气和说些什么。

  年轻男人脸色稍微缓和了一点,但很快就向信阳反唇相讥。

  信阳笑容微敛,可以看出年轻男人没说什么好话,但信阳脸色在一瞬间难看后,又恢复了笑脸,还给男人递了根烟。

  陈复止观察着信阳和男人的微表情,发现信阳其实很老练,面对脾气不好,明显找事的人,三言两语化解了危机。

  “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陈复止看的入神,这时候孟昨非缓缓开口。

  陈复止大概能看出一些内情,但孟昨非明显有话要说的样子,他扯了一下唇角,“到公安局来,肯定是有难以调节的纠纷。”

  孟昨非看了陈复止一眼:“不是纠纷,是一场意外。”

  “啊?”陈复止等着他说下去。

  “两天前,我解剖了一具女尸,排除了他杀可能,应该是突然猝死。”孟昨非看了眼楼下情绪近乎奔溃的中年夫妻,“是他们的女儿。”

  白发人送黑发人,不管落在谁身上,都是一件难以忍受的事情。

  “因为女婿出轨,女儿已经跟女婿在协商离婚的财产分割情况,他们夫妻怀疑女儿的死跟女婿有关。因为有足够的动机,我们就同意解剖了,但死者丈夫并不赞同,今天知道妻子被解剖,并且妻子娘家还怀疑妻子的死跟他有关,就过来闹了,要求警方给一个说法,也要求妻子娘家人为怀疑他杀妻道歉,他觉得自己人格受到了侮辱。”

  女儿已经去世,做错事情的女婿非但没有受到惩罚,还成功避免了婚姻期间的财产被分割。

  被怀疑妻子死因不明,要求彻查妻子死亡真相的丈母娘一家道歉。

  陈复止听了不由有些唏嘘。

  但是,陈复止不自然别开脸,“孟法医,你这是在点我吗?”

  专门跟他说这件事,等会儿是不是该说,人活着不容易,有些人想好好过生活,突然就猝死了,而他明明还有康复的希望,是不是也该积极治疗,活下去。

  孟昨非闻言,忽地笑了一下,他本来就长的十分俊美,这一笑立刻将眼眉中的冷意笑散了,神色也生动起来,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温和看着陈复止眼睛,“我看你看的入神,才想着跟你介绍一下。不过你如果是对这些案情感兴趣,可以让信阳有空的时候跟你好好说说,他见过不少让人唏嘘的真实案件。”

  “不过...”孟昨非眼角微微弯起,“你既然觉得我会劝你,那你应该也知道怎么选择才是对的,处于对朋友的责任,我应该多劝劝你。”

  陈复止好看的眼眸划过一丝无奈,他没有直面回答孟昨非的话,“孟法医,饭菜我已经送来了,我得走了。”

  孟昨非点头,“本来信阳还想跟你说一下网上的最新动态,听他说好像那个石慕岩已经离开那家公司,季童也有很多工作解约了,好像都遭受了不小的损失。”

  陈复止不想在听这些:“好的谢谢,等事情平息后,我会离开H市,我都可以挑选风景好的地方养老了。”

  闻言,孟昨非眉头皱了一下。

  陈复止看到他的神色,心中一咯噔,他的病,恐怕孟昨非都比他清楚,也许他想的未来美好生活,在孟昨非眼中并不是这样的。

  他很感谢孟昨非的真诚帮助,但并不想在新朋友面前袒露自己的脆弱。

  “复止,我知道,作为普通朋友,我不该干涉你的决定,但是我希望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不要等着病轻者到了无可救药的时候,才开始后悔。”

  孟昨非眼中闪过一丝寒芒,那道光一闪而过,快的陈复止差点没看到孟昨非一瞬的不自然。

  “你知道很多万念俱灰喝农药寻死的人吗?很多人进抢救室后,就后悔了,虽然身体后来身体看上去没有什么大碍,但是等他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陈复止知道他要说什么,这种劝阻,让他有种觉得自己还是做事不过大脑的小孩。

  实际上,他只是看开了。

  他觉得这个世界没什么可以留恋的,但也不可否认,如果他未来好好跟这个世界相处后,会不会有很多舍不得。

  但目前为止,对于离开,他依旧是坦然的。

  “谢谢你,孟法医,我会去好好检查身体的,积极吃药,毕竟我也还想好好享受未来时光。”他不做最后的治疗,不代表彻底放任。

  淋巴瘤也是癌症,后期都是痛苦的。

  孟昨非看他不想多谈的样子,没有再劝,他希望陈复止可以积极配合治疗,但他没办法强迫一个眼中没有光的人,痛苦活下去。

  孟昨非跟陈复止说了在见,告诉他晚上会把饭盒送过去。

  陈复止笑了笑没说话,他很感谢孟昨非,也真心认为他是一个很好的人。

  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等陈复止悄然从隔壁侧门离开,信阳已经带着那个年轻男人去做调解。

  让警察出面和中年夫妻一起向年轻男人道歉,信阳嘴巴上虽然说的好听,但心里有底线,他可以想办法平息双方怒火,但道歉绝不可能。

  信阳也没时间跟不是凶杀案的案件磨,把事情移到给别的警察后,信阳就骂骂咧咧来法医办公室找孟昨非。

  一进来,信阳就爆了粗口,他打开送来的盒饭,一边吃一边说话,“傻逼呀!这男的太奇葩了,对了你打算怎么样?真随他怎么想怎么做?”

  这个他自然是陈复止,信阳一开始跟陈复止接触,真没想到还能知道后面这么段狗血的往事,而且还不信知道了陈复止真实的身体情况。

  在知道他得淋巴瘤晚期,并且被孟昨非科普后,信阳就觉得头大。

  先不说他是人民警察,就是一个普通人,在得知跟自己有几面之缘的年轻人患上绝症,他也会唏嘘不已,也会想办法尽最大努力伸出援助之手。

  但这个陈复止不仅有麻烦加身,还没有生存意志。

  你说一个想活的人,他还能帮一下是举手之劳。

  一个想死的人,他该怎么帮?把药硬塞进他嘴里吗?

  不管怎么说,信阳是希望陈复止能好起来的,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而且孟昨非也是这个想法,孟昨非这人外表看上去冷冰冰的,但外冷内热,有一颗温柔火热的心,管的闲事也不少,他之前还捡过两只重伤的流浪狗,一只被他带给亲戚养了,另一只到现在还是支队最彪悍的编外犬。

  孟昨非连狗都会负责管到底,更何况是一个大活人呢?

  他其实不知道该怎么应对陈复止这种情况。

  不确定陈复止是有心结,还是心理问题,该不该找心理医生强势介入,但他又怕自己过分帮助,会让陈复止收起柔软的腹部,对着他们露出尖锐的刺保护自己。

  “我去咨询一下专业的心理学家。”孟昨非不确定地说。

  信阳咽下一口米饭,他扫了一眼一脸为难的孟昨非,放下筷子,“非非,你有没有想过,他对这个世界没有眷恋,要是我们给他创造一个羁绊呢?创造一个让他只想要到闭上眼,就会舍不得,安不下心的人呢?”

  孟昨非嫌弃看他一眼:“你的意思是?”

  信阳叹口气:“也不知道,现在他生个孩子还来不来得及......”

  话没说完,信阳声音越来越小,因为他看到他们家一直高贵冷艳的法医,用一种看智障的眼神看他。

  哎!就他家法医这样,再美好的女孩,也被他冰冷的外表吓走了。

  而另一边,陈复止打车回到别墅后,就接到了一通陌生电话。

  自从他将骚扰过他的陌生电话拉进拦截名单后,他的生活平静的如一滩死水,不再有人骚扰。

  但这个新的陌生电话,来电地址来自B市,陈复止下意识抗拒陌生人来电,正想挂断,手指却触碰到了接通按键。

  不等陈复止掐断,电话那端立刻传来一阵惊喜的声音。

  “豫行......”

  不算标准的普通话,特属于中年男人的浑浊嗓音,似是没想到电话会被直接接起的不可置信,还有一些紧张和无措。

  听清电话是谁打来后,陈复止背脊霎时一僵,不等他挂断电话,手机那端的男人更加激动地说。

  “豫行,我知道你不想见到我,但我是爸爸,你还记得我吗?你把房子卖了是吗?我知道你发生的事情了,你现在在哪儿?我想见见你。”

  来电的人正是陈埕。

  自从跟警察保证再也不找陈复止后,陈埕就在小洋房边上画画。

  他发现这附近的美院学生还是有不错的艺术细胞,对他的画很是追捧。

  陈埕一开始并没有放在心上,他这些年在全国各地流浪画画,有一些画他提笔就能作,能像机器复刻一般。

  但很快,陈埕就从学生嘴里得知,自己之前卖的几幅画,竟然参展了,而且有十分不错的口碑。

  陈埕对这些名利并不感兴趣,他是自由的风,没有东西可以约束他。

  但是他这个风也要吃饭,还要见一见儿子。

  那天被警察带走,陈埕思来想去,就觉得儿子不想认他,恐怕是看他过的不太好,怕他是来打秋风的。

  虽然不满儿子的势利眼,但陈埕知道,他现在急需钱,有一笔钱给儿子当见面礼也好。

  于是,他想办法联系上了之前买画的人,问他还愿不愿意买画。

  没想到,他这一下就出名了,在圈子里闷火了。

  他一连卖了几幅画,赚了一笔钱,他们说他的风格自成一体,画里透露着自由的气息。

  因此,他离开了小洋房几天。

  等他再去小洋房找儿子时,才知道儿子已经把房子卖了,买下这套房子的那对小夫妻,还死活不愿意把儿子的新住址告诉他。

  陈埕这才急了,他这次回来就是来看儿子的。

  他这个年纪,该享受天伦之乐了,他知道自己对儿子没尽过抚养义务,但这次他带了钱回来,儿子应该不会直接把他扫地出门才是。

  年纪大了,他也想安稳下来,在亲人的身边享福。

  他在小洋房附近蹲了两天,附近好多街坊看到他,都目露警惕。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他竟然在附近看到一个跟他差不多的人。

  那是个长的相当帅气精神的小伙,有次半夜醉酒敲小洋房门被他看到,那对住在小洋房夫妻的丈夫气冲冲出来赶醉汉,是陈埕出面将他领走。

  陈埕就这样跟何嘉名搭上话了,跟醉鬼何嘉名说话,他套出不少信息。

  比如他儿子改名了,叫陈复止,现在是个演员,知道老太太死了有十几年了,后来何嘉名的哥哥走后,收养了何嘉名,也从何嘉名一些语焉不详的话中,陈埕猜出陈复止跟何嘉名关系有些不对劲,不像是正常的兄弟。

  陈埕喜好自由,也尊重别人性取向。

  在流浪的这些年里,他还遇到过因为家人不理解性取向而离家出走的人。

  他儿子想喜欢谁就喜欢谁,不过,他儿子跟何嘉名好像闹掰了,听何嘉名的意思是,是他儿子先踹的人。

  陈程觉得可笑,看何嘉名那张醉倒了还欠了吧唧的小白脸,硬生生等他迷糊了,用指纹解锁了何嘉名手机,找到了陈复止的手机号。

  这不,他现在一买了最新款手机,就给儿子打电话了。

  他得问问儿子现在在哪儿,告诉儿子他现在手头上有钱,以后还能画画继续赚钱。

  他现在回来了,能给儿子富裕的生活,他想好好补偿儿子,当然,前提是儿子得认他,孝顺他。

  他感觉最近身体越来越不得力了,能真心照顾他的,也只有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了。

  “豫行,你现在在哪儿?”但没等他眼含热泪的说完,电话被干净利落挂断。

  陈埕愣了愣,没想到儿子会连话都不给他说完的机会。

  无奈,陈埕只得请教卖手机店员,教他怎么使用短信功能,把自己现在有钱,想见陈复止一面的短信编写出来。

  而此时的陈复止心中如同吞了苍蝇般难受,他不知道为什么陈埕阴魂不散。

  不等他多想,没多久,陈复止又收到了陈埕编写的短信。

  陈复止扫了一眼,便将这个号码拉入黑名单,但很快新的电话和短信又来骚扰他。

  陈复止眸光一沉,陈埕这人究竟有什么毛病,他耐着脾气接通电话,“陈先生,你到底要干什么!我对你的态度你应该很清楚,请你不要再骚扰我!”

  对于这样的人,陈复止实在拿不出好脾气。

  他人生悲剧的源头,就是这个男人,他光是想到那个男人,就觉得无比恶心。

  可现在逃避也不行了,那个令人厌恶的万恶之源,正在逼自己面对他。

  电话那端沉默了一瞬,陈复止听到传来极力忍耐的吸气声,很快,电话那端似乎憋不住脾气,阴恻恻开口,“什么陈先生?你认识了什么陈先生?陈复止,你他妈踹了我,是不是就是跟别的男人勾搭上了。”

  电话传来何嘉名熟悉的声音,陈复止眉头一皱,看了眼陌生来电,想直接挂断电话,想了想,还是耐着性子开口,“我不知道这是你的电话。”

  “这当然不是我的电话!我打的电话有接一个吗?”何嘉名拼命压抑着火气,他以为陈复止厌烦跟他的生活了,他再生气,也忍下来了,打算冷陈复止一段时间,再跟陈复止复合。

  毕竟他跟陈复止之前,从来只有陈复止低头的份。

  以前他们闹起来,几个月没联系,不说话也有。

  但这次陈复止呢?还在忙自己的事业。

  多厉害啊!又去拍戏又是拍综艺,还是跟大明星一起录制。

  他从头到尾一点都不知道这事。

  他这段时间忙于唱片的事情,虽然当歌手他还是新人,但是他天生条件好,长得帅,嗓音条件优秀,还能自己写歌,公司愿意捧他。

  他刚签公司一个月,忙的跟条狗似的,就想找他疏解一下压力。

  可陈复止,从头到尾都不配合,还跟他使性子。

  等他知道陈复止出事了,还是看网上消息才知道。

  什么狗屁季童道歉!

  何嘉名看到季童第一眼,心里的妒火就快压不住了。

  他还记得这个人,当初被那个什么季童还有被他捡回来的石慕岩背叛还不涨记性吗?现在还敢跟他们混在一起。

  何嘉名气不打一出来,但他也知道,陈复止有自己的生活,他看到网上的人对陈复止谩骂和无端揣测,又是生气,又是心疼,他还花钱找水军给陈复止刷好评。

  可他得到的是什么?手机号被拉黑名单,去家里找他,陈复止把房子都卖了,说都没跟他说一声。

  何嘉名心里备受打击,他想到陈复止冷漠地跟他说,以后不用再联系,让他搬出小洋房的表情,想到他上次喝醉酒到小洋房,却莫名其妙被送到朋友家的事情。

  他头一次慌了,陈复止好像真的不要他了。

  这个念头一下子占据他的大脑,今天他录歌的时候都不在状态。

  何嘉名就找了一个工作人员要了手机给陈复止打电话,电话接通后,他还没来得及高兴,陈复止就把他认成了陈先生。

  什么陈先生?陈先生是谁?

  何嘉名根本来不及思考,满心满谷的怒火就包围了他。

  “你现在在哪儿!我现在来找你。”何嘉名咬牙切齿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一听到何嘉名的声音,陈复止眉心便酸痛,他没想到会是何嘉名找他,“你有什么事吗?直接说。”

  “我能有什么事?怕我打扰你的好事是吧!”何嘉名知道陈复止不见得真的有藏人,但一听到陈复止冷漠的语气,他就怒不可遏,“你为什么拉黑我?你把房子卖了不用跟我商量吗?陈复止,你真的惹怒我了!”

  无力感席卷而来,陈复止很想直接挂断电话,他告诉自己不用再受何嘉名的气,何嘉名已经长大,他已经不欠何嘉名什么了,但是听到自己带大的少年毫不顾忌冲自己发脾气,陈复止对他依旧是无法像对其他人一样绝情,“我说过,咱两以后没关系了,你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以后别找我了!”

  何嘉名顿时像喷□□炸了:“你到底耍什么脾气?你真的要气死我吗?你现在在哪里?我过去找你,还是说,你真的以为,把我养大了,你就不欠何嘉善了。”

  何嘉善,这三个字,就是禁锢陈复止的紧箍咒,百用不爽。

  只要陈复止活着一天,他就无法彻底拜托这个名字。

  没有人比何嘉名清楚这三个字对陈复止的分量有多重。

  果然,在听到何嘉善这个名字后,陈复止脸上闪过一丝痛苦。

  “嘉名,我不欠嘉善什么,我抚养你只是为了不想他的弟弟,过跟我以前一样的生活。”

  “嘉名,我知道你一直以为你哥哥的死,跟我有关系,但那真的只是一场意外,这些年我对你怎么样,你又是怎么对我的,你很清楚,以后不要联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