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

  平地一声雷,江明御的一句“我要和方桥结婚”在江家掀起轩然大波。

  alpha绕过父母,在每月固定到老宅看望江顺时,直接把事情捅到了爷爷跟前。

  老爷子是见过大风大浪的,相比江儒和林少虹的震惊,他显得很镇定,只是看了孙子一眼,老神在在说道:“先吃饭。”

  江明御却迫不及待地想敲定这件事,“爷爷,我已经跟方桥说好了,下个月......”

  江顺翻过手在红木桌上敲了敲,噔噔沉闷的两下。

  alpha的声音戛然而止。

  姑姑江姝坐在侄子身侧,打圆场道:“这么大的事得坐下来好好商量,明御,吃完饭再说吧。”

  江明御这才颔首,一桌子的珍馐却尝不出个味道。

  江家夫妇脸色很是难看,但老爷子既是要他们先吃饭,也不得不强忍下质问儿子的念头。

  一家人同坐一桌,心思却迥然不同。

  好不容易熬到了饭后,江姝扶着父亲到沙发处坐下。

  帮佣将切好的饭后水果端了上来,江儒殷勤地给父亲沏茶,“爸,喝口茶消消食吧。”

  男人给儿子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再提结婚一事。

  可江明御既已捅破了窗户纸,断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他无视父亲的提醒,江顺一盏茶都没喝完就开了口,“爷爷,方桥是个很好的omega,您如果见了他,也一定会喜欢他的。”

  江顺从茶盏下抬起一双暮年依旧精明的眼,老爷子慢条斯理地品了茶,将茶盏递给儿子,才点了点头,“是你父母给你找的那个omega抑制剂?”

  江明御反驳道:“我没把他当抑制剂。”

  至少现在他不是这么想的。

  “这么说,你在跟他谈恋爱?”

  江明御一愣,爷爷的话一下点醒了他,与omega模糊的关系顿时有了个确切的定义,他轻咳一声,“算是吧。”

  江儒噔的把茶盏放在茶桌上,斥责,“胡闹!”

  林少虹也沉不住气了,“爸,小孩子家家乱说话,您别当真。”

  “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认真的。”江明御再重复了一遍,“我要和方桥结婚。”

  江姝抿着热腾腾的绿茶,翘着二郎腿靠在沙发垫上看一出好戏。

  “都二十三了,还小孩子呢,我在这个年纪家里已经张罗着给我结亲了。”

  江明御闻言顿时一喜,可江顺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变了脸色。

  “结婚是喜事,但也要看对象合不合适。”

  “爷爷?”

  江顺不搭腔,对儿媳道:“我听闻年前陈家的小女儿刚留学回来,年纪和明御相仿,模样长得好,人也机灵。陈老跟我提过,小姑娘几年前在宴会上见过明御一面,对明御很是赞不绝口,依我看,不如安排两个年轻人见一见,也好联络两家的感情。”

  林少虹笑言,“爸说的自然是好。”

  眼见长辈你一言我一语就转了话题,江明御道:“我不要见什么陈家的女儿,爷爷,我在说我和方桥结婚的事情。”

  老爷子拿过放在一侧的拐杖,重重地敲了下地,不怒自威,“明御,你是江家的子孙,外头的人卯足了劲想要攀高枝,你可要擦亮你的眼睛。结婚的事你不用再多说一个字,我不会同意的,至于方桥,还算有些用处,你要是真喜欢,往后留着当个情人也是抬举他。”

  江顺言语中毫不掩饰对方桥的轻视,江明御顾不得对方是长辈,扬声回驳,“爷爷,您根本就不认识方桥,他不是攀龙附凤之人,您的话对他是一种污蔑、一种曲解。只要您肯花一点点的时间了解他,你绝对也会欣赏他。”

  老爷子活到这个年岁,还是第一次敢有人跟他这么大声讲话。他的面色沉下来,盯着江明御。

  方才还事不关己的江姝见此也不由得坐直了。

  江家夫妇大惊,“明御,怎么跟爷爷说话的?”

  江顺阴着脸,“都别打岔,让他继续说。”

  江明御细数omega的优点,“方桥温柔、正直、善良,有原则有担当,他是我见过最坚韧的omega。”

  原来那些他不曾在方桥面前袒露的深藏在心中的赏识,说出来是这么顺溜,好似早就在心里滚了千万遍,只等待宣告的契机。

  “难道因为我姓江就要抹灭他这些闪光点吗?我不认为我看错人,也并非因为他有用处才想和他结婚,我......”江明御深吸一口气,又干咽一下,才忍着莫名的羞赧接着往下说,“我喜欢他,我想让他成为我的妻子,您的孙媳,而不是什么情人。”

  “够了!”江儒大为光火,反手给了江明御一巴掌,“你用什么态度在跟长辈说话?”

  江明御被打得偏过头,脸上顿时浮现了指痕。他拿舌头顶了顶发麻的右腮,呵的轻笑一声,慢悠悠地垂眸,桀骜地望着自己的父亲。

  江顺听完,哈哈大笑起来,拐杖在地上咚咚两下,“好,说得好。我的孙子这么辩口利辞,我应该高兴才是。”他手点着江明御,“照你的说法,是我这个老古董思想狭隘误解他了,我得好好地认识认识他,再把他风风光光迎入我们江家的门,是与不是?”

  江明御若听不出爷爷的反话那这些年的饭都白吃了,他收敛些,“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告诉您,方桥家世虽普通,但他不比任何名门大家的omega差。”又小声嘟囔,“他配我,绰绰有余。”

  江顺颔首,“配你是不错,配江家太不够格。”老爷子冷哼,“等什么时候你不姓江了,再来跟我谈吧。”

  话语之重让江家夫妇面色大变,江明御也愣了下。

  林少虹拉住儿子,“爷爷那么疼你,不要再惹他生气了。”

  江姝站起来,“爸,我扶您到房间里听曲儿吧。”

  老爷子略带警告地看了江明御一眼,被女儿搀扶着上了楼。

  江顺一走,江家夫妇终于可以发作。

  江儒气得跳脚,“你今天能站在这里跟我们叫板,全得益于你是江家的血脉,换做旁的人,你以为你还能好端端地走出这间宅子?”

  “好好掂量掂量,为了一个不三不四的omega跟家里人闹,到底值不值得!”江儒又看了眼面色铁青的妻子,不客气道,“江家的子孙可以只有一个,也可以不止一个。”

  林少虹红唇抿紧,望着丈夫拂袖而去。

  女人这些年费尽心思,手上不乏沾了血才保全江明御独子的地位,现在她的儿子却让她的心血有毁于一旦的可能,她如何不痛心?

  “是方桥让你这么做的?”

  江明御捕捉到母亲眼底的狠意,急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比谁都想走,我说了,是我喜欢他。”

  “你才见过多少omega,别跟我说什么喜不喜欢的。”林少虹摇头,“结婚这件事你最好给我烂在肚子里,不要再提起。陈家那边你也去见一见,那小姑娘模样不输方桥,也年轻,你未必不合心意。”

  “你们为什么一定要左右我的婚事呢,是我结婚,又不是你们结婚。”江明御气恼又不解,“难不成你要我像你跟爸一样,貌合神离,一辈子都想着怎么计算对方,这有意思吗?”

  林少虹心酸不已,“有没有意思不是你说了算,你既然在这个家里,那你必然有要承担的责任。明御,不要再闹下去了。”

  “我.....”

  江明御一怔,觉得母亲的话语有些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

  “别跟我闹别扭了。”

  他也曾用这样的口吻与方桥说话。

  江明御终于意识到今夜那种莫名的熟悉感从何而来——长辈对他需求的视而不见,擅自决定他去向的自以为是,忽略他感受的不以为意,这一幕幕、一句句,与他和omega的相处大同小异。

  他是怎么样用江家逼迫方桥妥协,同样的,长辈也是用怎么样的方式阻止他的意愿。

  流灯从alpha光洁的额头缓缓淌下,照亮他一张苍白的脸。

  方桥的呢喃在耳边回响,“明御,你好像变了......”

  他要什么都太简单,以至于忘记了自己的出发点。

  沉溺于权势带来的快感中的人,终有一日会被更大的威压反噬。可开弓没有回头箭,酿造的错误更不是淡写轻描就能抹灭。

  江明御到家时已经是十一点,方桥还没有睡下。

  每日他的手机都会收到方桥的动向,密密麻麻地填满了整个相册,今晚也不例外,一切如常。

  江明御蹑手蹑脚走到主卧门口,这扇门他打开过很多次,不知为何,此刻却突然起了怯意,手搭在门把上迟迟不落下。

  是方桥听见动静从里头打开了门,两人撞了个正面。

  omega只看了他一眼就越过他到客厅拿落下的资料。

  江明御很想跟方桥说说话,什么都行,“这么晚还在工作?”

  方桥嗯了声,没有要接着往下谈的意思。

  他跟着omega一路进了主卧,看着方桥把东西都收拾进公务包里,室内柔和的光线落在omega身上,镀了一层毛茸茸的光晕。

  江明御还是抱着方桥睡觉,omega自知拦不住,不愿意和他多加争执。

  颈环暂时被取了下来,清幽的茉莉花香温柔地拂过alpha的鼻尖。

  江明御撒了谎,“我跟爷爷说了我们要结婚的事,他很喜欢你,没有反对。”

  方桥却丝毫不欣喜,闭眼无言。

  江明御的喉咙忽而有点发涩,不知是因为omega对他的漠然,还是今夜在老宅遭遇的迎头痛击,也许都有。

  他呢喃着发问:“你讨厌我了吗?”

  omega不出所料地并未回应,于是他又自顾自说下去,“方桥,我不会放手的。”

  江明御收紧双臂搂住温热的躯体。

  既然已经错了,那就暂且错下去吧,他只是怕留不住方桥。

  alpha还未被磋磨掉所有的傲气,也不曾向谁低过头,仍参不透知错就改如此浅显的常理。

  作者有话说:

  深受打击的小江(蔫巴巴):老婆是真的很讨厌我吧,那我就更不敢说喜欢他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