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间来,江明御和方桥的矛盾屈指可数,无不是以方桥的退步告终。

  可从办公楼回来之后,alpha便发现了方桥和以往的不同。

  omega并没有因为被迫再次签下协议而发脾气,说话也依旧是温声细语,但若不是江明御先行开口,方桥绝不会多说一个字多给一个眼神,似乎把alpha当成了空气。

  江明御不曾受过这样的冷落,哪哪儿都不痛快,可今非昔比,他就算再不满也没敢贸贸然对omega吆三喝四。

  私下江明御重新仔细阅读了新合同的内容,alpha是商人,在商言商,他其实并未觉得协议对omega有那么的不公平。

  就拿他手下最能干的员工来说,一年拼死拼活工资顶破天也就几百万,而方桥只需要待在他身边,吃好喝好,一个月就能净入七位数,有多少人一生能有这样的机会?

  退一步讲,就当omega仅仅只是为了报恩,可他们三年相处的时间却不是虚假的,别说是朝夕相处的人,养只小猫小狗也有感情,难道方桥就真的对他没有一点点留念?

  意识到把自己当猫猫狗狗比喻的江明御顿时无言。

  他好像陷入了一个怪圈,隐约察觉到强迫方桥留下只会把omega越推越远,可一想到方桥这三年是怀着怎样不甘愿的心情对他装模作样,他便无法不介怀,内心的褶皱层层叠叠,外表完好无损,拨开来一看全是细细的口子。

  江明御并不担心方桥会“潜逃”。

  omega的软肋显而易见,就算江家不提,他也知道一旦做出有损江家和江明御的行为,他的家人、工作定不可避免会受到打击。

  林少虹那边知晓方桥签了新合同后倒是专程和江明御见了一面。

  alpha把话挑得很明白,不希望长辈再插手他和方桥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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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明御很清楚父母的为人,想必当初omega签下协议时就已经领略过他们的招数,但江明御不同,他见过方家人,也真真实实感受过方家的温暖。

  不管如何,他都不会对朴实的一家人下手,但如果方桥再要跟他说什么好聚好散之类的话,他不在乎卑劣地吓唬吓唬omega。

  这几日江明御每天都会绕路去医院接方桥下班。

  通常提前二十分钟到,在诊位空余的凳子上坐等omega结束一天的工作。

  方桥的同事都认识江明御,alpha高挺俊美,待的时间不长,并未打扰他们的工作,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他当成一个赏心悦目的摆件。

  他以前没怎么仔细看穿职业装的omega,现在有了心情,饶有兴趣地从头观察到脚。

  omega身量纤长,贴身简单的白大褂穿到在他身上反而有种脱俗的意味,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温柔的眼,声音轻轻柔柔的,怪不得每一个坐上诊椅的小孩子都不哭不闹。

  alpha的视线太灼热,工作中的方桥却不曾分心,他送走最后一个患者,利索地脱下手套消毒,和实习生讨论方才的病例。

  “都看清楚了,能听明白吗?”

  实习生点点头。她是个omega,纵然江明御贴着阻隔贴,但仍无端地感到压力,连忙道:“老师,我先出去了。”

  方桥说好,半弯着腰在电脑上记录着。

  一双手从后圈住他的腰,方桥身形一顿,侧目皱眉看着黏上来的alpha。这里隔音不好,他说得很小声,“放开。”

  方才还和颜悦色的omega在面对江明御时换了冷面,alpha自然发觉了,不满地拿脑袋在他后颈噌了噌,没来由地说了句,“她叫你老师。”

  方桥回身,拿手抵住alpha的肩将人推开,无奈道:“明天不要再过来了,影响不好。”

  江明御左耳进右耳出,拿手隔空丈量了下方桥的腰,“好细。”

  方桥面上燃了薄怒,脸颊微红,一把推走alpha往诊位外走去。

  回家的路上方桥显然是累了,沉默地靠在副驾驶座上闭目养神。

  这个时间段塞车塞得厉害,走走停停,却只有江明御时不时在看方桥,冷不丁说了句,“要不你把工作辞了吧。”

  omega猝然睁眼,终于肯将目光放在江明御身上,alpha棱角分明的侧脸半隐藏在光晕里,目视前方,看不出真实想法。

  方桥抿了抿唇,“不要开这样的玩笑。”

  “谁说是玩笑?”江明御狭长的眼睛扫过来,瞳孔闪着若隐若现的碎光,“我正好缺个助理。”

  方桥面色微变,“明御......”

  江明御这才勾唇笑道:“逗逗你而已,别这么紧张。”

  方桥坐正了,深吸一口气正色说:“你还要监视我到什么时候?”

  绿灯扑朔闪动着换了颜色,道路堵得水泄不通,车子又卡在了路中央,停滞不前。

  江明御面不改色,“我只是接你下班,怎么就成监视你了?”

  “是不是你心里很清楚。”方桥说,“医院人多眼杂,你来这么多次于你于我都不是什么好事。”

  江明御身份特殊,但凡被人认出来,方桥就没安生日子过了。

  alpha却固执己见,“你那么怕被人知道跟我什么关系吗?”

  话不投机半句多,方桥偏过头看窗外的光怪陆离,不再搭腔。

  今晚送餐的人员到时江明御在书房处理工作,方桥独自用餐,等江明御自个儿出来时omega的碗已经快见底了。

  江明御没有问方桥为什么不叫他,答案太明显,问出来只会徒增他的不快。

  可他一坐下来,方桥就站起身,唯恐避之不及似的。

  alpha没有受过这样的气,终是忍不住道:“坐下。”

  方桥听而不闻,端着碗筷往水槽处走,刚放下一转身alpha就已经来到他面前。

  江明御把人抵在冰冷坚硬的岛台边缘,居高临下地瞪着omega,在触及方桥漠然的神情时却一下子泄了气,慢慢地低头将脑袋抵在了omega的肩上,控诉道:“你冷暴力我。”

  alpha的声音沉闷,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淡淡的薄荷香萦绕在方桥鼻尖,几年来形成的肌肉记忆让他不自觉地抬起了手想抚alpha的背,但他很快就回过神,也因江明御的抗议而发笑。

  江明御气急败坏地抬头,“你笑什么?”

  方桥无畏地对上alpha的双眸,“如果这叫冷暴力的话,你对我做的又算什么呢?明御,一纸协议约束不了我,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对你了,如果连这都受不了的话,我想我们尽早分开比较好。”

  江明御松开他,方才的委屈一扫而空,嗔怒道:“说来说去你还是想走,好啊,那就看看是你先受不了,还是我先受不了!”

  alpha看了方桥半晌,气冲冲地折回去吃饭,似乎为了验证自己的不在乎,吃得又快又多,故意把碗筷弄出叮叮当当的动静。

  还是那个坏脾气。

  方桥微叹,“明御,等什么时候你意识到不妥,我们再好好......”

  聊一聊三个字被江明御冷酷打断,“你放心好了,不会有那个时候。”

  多说无益。

  方桥不再搭理alpha,踱步前往主卧,走到门口还能听见alpha叮的一下把筷子搁在桌面的声音。

  再这样相处下去,彼此都会受到伤害。

  其实到了现在,方桥的无力感是远远大过于愤怒的。

  他知道没那么容易脱身,却未想到最大的阻力反而是江明御。

  为什么呢?

  因为习惯被偏爱,被长时间当作小孩子一样无限的包容,所以不能接受总是对他千依百顺的人忽而换了个态度?

  又或者是alpha太过于心高气傲,由omega提出结束让他失了面子?

  还是因为离不开他的信息素治疗?

  无论理由是什么,方桥都不在意了。

  蒋知许的名片一直好好地收在隐蔽的角落里,方桥几次拿出来又放回去,终究是没有联系对方。

  他和蒋知许只有过几面之缘,实在是不该把无关的人再扯进这件事里。

  方桥不想也不敢再欠任何人情了。

  至于陆云,那位鼎鼎有名的女律师,她的能力毋庸置疑,可如果对上的是江家呢,胜算又能有多少?

  就算顺利摆脱江家,他的家人能全身而退吗?

  要杜绝后患其实并不如想象中那么麻烦。

  一切事情的根源都来自于方桥和江明御高契合度的信息素,如果这个前提条件消失了呢?

  他的腺体对江明御不再有用,届时不必他费尽心思想离开,江家自会出手赶他走。

  这时方桥被迫签下新协议已有五天,在这段时间内,他的网页搜索内容围绕最多的关键词是“切除腺体”。

  alpha和omega的腺体是除心脏外第二重要的器官。

  据不完全统计,全球进行过腺体切除手术的患者平均寿命比普通人短12年,此外,还很有可能伴随激素失调和精神疾病等副作用。

  若非受过重伤,没有多少医生会无故同意腺体摘除。

  手术有很多不确定性,但方桥还是义无反顾地联络了在私人医院任职的大学同学。

  对方劝了他两日无果,终于在今天晚上给他发来“腺体摘除风险知悉书”。

  他一条条仔细阅读,获悉全部可能的风险后,与同学约定了手术时间。

  谈不上有多么难过和害怕,顶多是有些叹惋,竟要用这么极端的方式给这件事画下句点。

  他放下手机,被来到主卧的江明御抱了个满怀。

  alpha应当是经过一番很深的纠结才来找他,姿态既依恋又可怜,“真的不理我了吗?”

  方桥没说话,见到了江明御微红的眼尾。

  alpha迟迟得不到回应,自顾自地低头碾他的唇,含糊道:“不理就不理,反正你别想走。”

  方桥被推到床上,铺天盖地的吻落了下来。

  他在心底无声反驳alpha的言论,如果这个世界上谁都能心想事成,那么遗憾一词也就不复存在了。

  总有一天,任性的江明御会懂得这个道理。

  作者有话说:

  是谁先受不了我不说。

  小江(死鸭子嘴硬):反正不是我!

  (探头):那你怎么眼红红?

  小江(汗流浃背):………热的。

  ps:以后周一也更新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