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重新上班,方桥用了两三天才把自己调整回最好的状态。

  让他感到惊讶的是,开工第一天他刚换好衣服走出科室,就见到了容昀的身影。

  少年送给他的玻璃茉莉花,他用木制的展示框收好,放在了车上当摆件。

  方桥稳稳地接住了容昀的那份珍视并有所回应,少年近乎是露出受宠若惊的神情,又略显羞赧地露出自己别在背包拉链上嵌进透明的亚克力里的茉莉花——跟送给方桥的如出一辙。

  他说得小声却很郑重,“我喜欢茉莉花。”

  方桥只把那当作小辈对他的喜爱,微笑着没说什么。

  他还是和之前那样送容昀回家,车子在小区门口停下,容昀却没有立即下车。

  方桥刚想开口,顺着窗外见到不远处有些面熟的男人。

  他想了一会儿才记起他在俱乐部见过对方,是容昀同父异母的哥哥容征。

  他对容征的印象不佳,alpha道貌岸然,左搂右抱的画面历历在目,想必这些年容昀在他手下受了不少委屈。

  方桥抿唇,抬眼看向车内视镜,坐在后座的容昀半垂着脸,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少年在他面前时的拘谨和羞涩荡然无存,面上呈现的是冰霜一般的漠然,这倒是有了几分他们初见时的熟悉感,带着点血腥味和距离。

  没等他看清,容昀已经注意到他的视线,抬起脸来又是那种惹人垂爱的怯弱。

  容昀的声音又低又哑,“方桥哥,我能先不回家吗?”

  方桥哪能放任羊羔入虎口,自然不会回绝,“我们去吃饭吧,蟹肉煲好吗?”

  容昀重重点头。

  车子在湿润的地面驶出一道长长的痕迹,小区门又出来个中年男人,那是容家兄弟的无能父亲。

  容昀收回视线,凝望着前方开车的身影,他不会告诉方桥,容征并不是来找他的。

  少年为偷走方桥的时光而暗自高兴,伸手摸到裱在亚克力里的茉莉花,悄悄地捏在了手心,冰冷坚硬的材质磕得他微微发疼,他却握得更紧,让茉莉花深深地镶入他的皮肉里。

  因为跟容昀去吃饭,方桥比寻常时候晚了近两个小时才回到家,他已经做好了被江明御质问的准备,但家里并没有alpha的身影。

  刚开工江明御忙得脚不沾地,早出晚归是常态,一天都不见人影,他在松口气的同时又担心alpha的身体能不能吃得消。

  方桥在家等到晚上十一点多都没等来江明御,正准备入睡,alpha的电话打来了,出声的却是徐泽。

  那边的动静很大,听起来有不少人,闹哄哄的,徐泽只能喊着说话,报了个地址,让方桥现在过去。

  结束通话,方桥查了地址,他听江明御提过一嘴,是市里顶有名的高奢会所。

  不会又是谁想“看看”他吧?

  方桥这样想着,还是认命地起身换下睡衣出门。

  将近凌晨才抵达的会所,徐泽应当是提前吩咐过了,方桥报了自己的名字侍者便客客气气地将他带到十二层的svip包厢。

  门一开,里头的声音像海浪一般地直往方桥脸上扑。

  徐泽露面,见到方桥怪道:“怎么来得这么慢?”

  包厢里在场的人虽多,但大家在喝酒唱歌猜拳,倒是没有方桥想象中的画面,只不过都是alpha,十几种信息素的味道混在一块,方桥倍感呼吸困难。

  “明御怎么了?”方桥半屏住呼吸。

  “怎么了?”徐泽没好气道,“这句话得我问你,你到底给他灌的什么迷魂汤了,喝醉了非闹着要见你。”

  方桥顺着徐泽手指的方向看去,alpha高大的身躯缩在柔软的单人沙发里,四肢团了起来,让人联想到没有安全感的野生动物,只能保护住自己最柔软的腹部。

  有个alpha注意到方桥,问徐泽,“明御的对象?”

  徐泽含糊地嗯了声。

  今天在场的并不是圈里的二代三代。

  江明御和徐泽从大学起就参加各种极限运动的组织,徒手攀岩、高山滑雪、户外越野、蹦极、跳伞、深潜......什么刺激玩什么,队里受伤骨折是常有的事情。

  江明御刚成年那会玩得很疯,真真正正把生命置身事外,肾上腺素飙升的快感能让他暂时忘记自己深受信息素的折磨,每一次从高空越下都是一次重生,那种濒临死亡边缘的感觉像毒素一样注入他的体内,令人上瘾。

  可惜江徐二人这两年逐步接手家里的事业后,公务缠身就少有时间再跟队友去冒险,但每年都会聚一聚。在这里,家世和外貌都不重要,比得是谁的技术高超、谁拿的奖更多。

  江明御无疑是这里头的佼佼者。

  方桥注意到在角落有一个坐着轮椅的男人,两条裤管空荡荡的,正举杯畅饮。

  他走到江明御跟前,蹲下,拨开alpha柔软的头发,露出那张被酒气熏得绯红的脸,用指腹轻轻地点了下高挺精巧的鼻尖。

  似乎感应到有人在碰他,江明御不耐地皱了皱眉,睁开漾漾的双眸,见到了模糊的人影,嘀咕了声,“方桥?”

  方桥凑近他,“嗯,是我。”

  江明御用力地闭了闭眼,不太清醒地坐起来,含混质问道:“谁让你过来的?”

  方桥看向徐泽。

  徐泽气得瞪眼,“不是你嚷着要方桥吗,我人给你找来了,你不要了?”

  “两口子吵架了?”肌肉蓬勃的陌生alpha吹了声口哨,“明御,别那么要面子,你就服个软吧,我们刚所有人都听见了,你嘴里叫的谁。”

  众人哈哈大笑,这样的笑声爽朗而痛快,并不会让方桥感到不舒服。

  江明御灌了几口冰水醒酒,脸颊一路红到耳根,看了方桥一眼,恶声恶气,“你少听他们胡说。”

  方桥明天还要早起上班,既然alpha这么说了,他斟酌着道:“那你继续玩,我回去了?”

  刚有动作就被江明御扯着坐在一边,江明御别过脸,“谁让你走了,我喝醉了,你给我当司机。”

  方桥笑了笑说好。

  聚会其实已经接近尾声,期间江明御给失了双腿的alpha敬酒,二人什么话都没有说,闷头干了一杯烈酒。

  跟江明御离开时,方桥看见残疾的alpha闷头大哭。

  江明御极少喝醉,走路都不太稳,半个人挂在方桥身上,注意到方桥的目光,闷闷不乐解惑,“他参加越野赛,车子被动了手脚,连人带车从斜坡上摔了下来,腿没保住......”

  方桥沉默地搀着江明御到地下停车场,alpha情绪消沉,闭目靠在副驾驶座。

  体谅江明御喝了酒,方桥车开得又稳又慢,时不时看注意alpha的动向。

  江明御许是难受,那张气人的嘴哼哼唧唧的,倒是比平时要可爱多了。

  褪去家族光环的alpha依旧耀眼,有着高位者罕见的同理心,看不起各种低劣的手段,会真心实意为自己的朋友打抱不平......天性如此的江明御似乎更适合野蛮生长,而不是被限制在条条框框的大家族里。

  方桥很久之前就清楚,看似光鲜亮丽的江明御有许多身不由己,而今晚他只是更加具体地加深了这种认知。

  红灯停下。

  方桥心不由主地想抚平alpha眉心的褶皱。

  还未等他伸手,江明御先缓慢地睁开眼。醉酒的alpha眼神朦胧,巡视一圈将视线放在了车头的摆件上。

  “这是什么?”

  方桥一怔,并没有阻止江明御拿走摆件的动作,任由alpha端详那朵剔透的茉莉花。

  江明御调整了下坐姿,晃了晃脑袋赶走瞌睡虫,哑声问:“你什么时候买的?”

  还挺好看。

  方桥没回答,“你感觉好点了吗?”

  江明御摆弄了会茉莉花又放回去,他捏着眉心嘀咕,“头好晕。”

  应当是喝了酒的原因,alpha瓮声瓮气的,听起来竟有几分在撒娇的感觉。

  方桥的语气柔软得像是棉花,“那回家了给你煮醒酒汤?”

  说是醒酒汤,其实不过是买的直接可以泡水的料包。

  江明御闭上眼,仿佛睡着了没听见omega的话,从方桥的角度看去,alpha的侧脸像座连绵起伏的会呼吸的青山,泛着莹润的光泽,不可否认的漂亮。

  片刻,alpha别别扭扭地嗯了声。

  回到家,方桥打发江明御去洗澡,煮水加料包,不到五分钟就搞定。

  他坐在客厅等alpha从盥洗室出来,哈欠连天,没一会儿就听见江明御在喊他。

  盥洗室的门没锁,方桥轻易地进去,室内水汽弥漫,热气熏天。

  他刚站定,就被湿漉漉的alpha抱住,紧接着是铺天盖地的夹杂着薄荷清香和淡淡酒气的吻。

  方桥回应着,可当江明御要近一步时他喘着气说:“太晚了......”

  他抛却羞耻心,赶在alpha开口前跪了下来,仰面看着水雾里模糊的五官,“这样好吗?”

  从江明御的角度看去,方桥脸蛋潮润,肤白唇红,眼睛里氤氲着水汽,这样的画面实在是很容易让人产生施虐欲。他的喉结滚动,会意地将掌心贴在omega的后颈,慢慢压近。

  其实方桥很少做这个,他喉管浅,容易伤到嗓子,但距离他起床不到五个小时,放任江明御胡来的话今晚就别想睡了。

  江明御呼吸急促,望着活色生香的画面,五指轻轻地攥住omega的头发。

  眼泪和水糊了方桥一脸,分开时,alpha突然捂住了他的嘴。

  他下意识地吞咽。

  也不是没有过这样,方桥只是不太适应地蹙了蹙眉,剧烈咳嗽后起身去漱口。

  江明御从后抱住他,将他团团地裹在怀里,餍足地喟叹一声。

  方桥在镜子里见到二人交叠的身影,如果抛去那么多乱七八糟,他们现在真的很像一对恩爱的情侣。

  雾气再一次将镜面模糊,他们相拥的姿势变得朦胧。

  这样才对,没有人会沉溺于一时温情的假象里,他更不该如此。

  作者有话说:

  徐泽(黄豆流汗):我也是你们小情侣play的一环吗?

  小江(哼哼):你一个npc有戏份就知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