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昔正往寝室中走,迎面碰上了在一楼串门、正从前面寝室中出来的熟悉身影。
“哟,真巧啊。”女生手抵到墙上,拦住蒋昔的路,眼色挑衅地看着她,“我就说嘛,来日方长,这不,又见面了。”
“让开。”蒋昔很直白地回她两个字。
鹿聆一听这话瞬间恼起火来,锐声喊道:“你拽什么拽啊!”
这边动静吸引了一些注目,邻近的寝室谨慎地探出几个八卦的脑袋来,周身路过的女生也放缓脚步,茫然的看着这边非同寻常的气氛。
雪妍刚打完水,正拿着保温水杯过来,正巧看见这一幕。她微微颦眉,随后快步走过去,站到蒋昔身旁,对鹿聆冰声道:“你挡道了。”
吃瓜的女生们表情不禁更加意味深悠。泥马,捞到大瓜了——一栋寝室楼层中的,谁都知道雪妍在年级里是个什么角色。于是一众女生纷纷期待接下来的剧情走向。
鹿聆一看是雪妍,刚才的气势顿然退潮一半。随后她低下头,不情不愿地往墙边一侧身,给雪妍让出道,但雪妍并没有走。
“我是说你挡我朋友的道了。”雪妍不动声色的警告道,舌语间却是添了几分薄阴。
她身量比鹿聆高出一大截,看鹿聆时用着一种自然俯视的神态,眼神中披露着明目张胆的鄙夷和淡漠,如同俯瞰一只脏眼的蝼虫。
鹿聆脸颊已浮上一抹仓青,但她也不是那么轻易妥协的主儿,尤其她较爱面子。她挺着胆子对雪妍道:“我要是说不呢?”
雪妍左眉一跃,轻笑道:“那你这条不懂事的胳膊就要受点苦了。”
高挑的马尾被火如红瑰的大蝴蝶结锢束着,格外衬托出少女的傲扬。
鹿聆的脸色此时十分晦暗,她知道,雪妍这个人鼻梁朝天走路,天不怕地不怕,年级里的人很多都见识过,雪妍敢说出口就有胆子去做。
她再怎么爱面子,也没本事轻惹雪妍,眼珠气瞪蒋昔一眼后不甘的离开了。
伴随着凑热闹的女生将脑袋抻回自己寝室,这场闹剧才结束。
二人回到宿舍后,雪妍将蒋昔的保温杯放到她的桌子上,后者盯着雪妍看了半晌。
“怎么,看我长得好看吗?”
雪妍稍稍曲腰,捏着蒋昔面颊笑说,“眼珠都转不动了呀。”
蒋昔笑着松下她得寸进尺的手臂:“别闹。”
这样的雪妍与刚才对峙鹿聆的嚣妄气焰大相径庭,简直像是一体分身的两个人。
蒋昔说自己没看什么。
“我刚才威风吧。”雪妍一脸傲娇地说,“是不是给你长脸了?”
“……”
“嗯?”
蒋昔无奈出笑:“是是是,你一直都很让我长脸啊。”
雪妍这才满意点头,随后疑问道:“不过,你跟鹿聆是怎么回事?”
“我打过她。”
这让雪妍十分诧异,她难以想象蒋昔会跟别人动手的样子和原因:“……为什么?”
蒋昔不语,雪妍看她貌似不太想说,正想说“算了”。 而蒋昔紧随其后回复:“开学的前一天,她找过我麻烦,随意她怎么骂我我都不关心,但是她上升到了我父母。”
雪妍顿了顿:“……那她为什么要找你麻烦?”
“她初中跟我同一个班,成绩排名我第一,她第二,那时候我在班里人缘不错,但她没什么朋友。”
雪妍“哦”了声。
言外之意非常明了——嫉妒。
蒋昔一如既往地将仙人掌从阳台上取下。白色圆瓷罐,里面装饰着彩色小石子,最外围圈着一层迷你卡通护栏,十分精致漂亮。
“你还真挺宝贝它的,不会是谁送的你的礼物吧?”雪妍就这么随便一调侃,没想到是真的。
“嗯。”蒋昔边为它洒水边说,我生日的时候父母送我的。
“哦,难怪。”
难怪每天早晨去教室前都要放到外面晒太阳,晚上再收回来,每隔一段时间浇一次水,偶尔天气不好就放在屋里,放假也会带回家,对待它的认真态度像在照顾一个婴儿。
下午倒数第二节 课间,路途作出提议:“下了最后一节课,咱们一起去隔壁小餐馆吃饭吧。”
徐婉琪回复:“我没问题,本来我周五晚上就回家。”
刘蕊彤回复:“这不会被抓吗?”
路途:“趁机混进离校队伍,看不出来的,咱们以前不也试过一次吗。”
一中周末是没有课的,距离家进的基本一周一回,离家远些的就两周一回,一班人全勤两周一回。是兄弟就得整整齐齐。
雪妍看了一眼蒋昔:“去吗?”
蒋昔还在做考量,徐婉琪就劝说道“去吧,别老一天到晚规规矩矩的,要学会搞点事,活跃起来,这才是我们一班人的精神标杆。”
“一起吧。”雪妍对班级聚餐这一类项目还是挺乐意参加的,毕竟她说过自己是吃货属性。
“那好吧。”蒋昔应下来。
小餐馆在学校附近开了有些年头了,虽然牌匾已染上年旧的岁痕,但地面、材料都清洁的很干净,看着让人信赖又不会降失食欲。
小餐馆名叫“齐宗烙饼”,根据老板姓氏而起的,主要以味道极为正宗的烙饼生意为主。
路途他们跟蒋昔介绍说,别看这里食物简单,但味道堪称一绝,在这里吃上一顿小餐,比那些酒店丰肴要有意味的多。
蒋昔倏然觉得一中这个地方确实挺美好的,班级氛围趣乐,人的性格也接地气,至少是比她以前待过的临海要温馨,虽然她在那里也有同伴,但整体之间的气氛是不及现在的。
开餐馆的是一对四五十岁的老夫妻,他们到的时候老板娘正在手法谙练的烙着饼,这香味众人循序渐进间就已经捕捉到了。老板娘一看他们来热情地笑了:“又是你们这帮小娃娃啊。”
他们之前结伴来过很多次,老板娘认人不错,加上他们有时成群结党的,所以第二次来的时候就已经记住了。不过单看中间那个长得温婉怜柔的小姑娘眼生,但同学那么多,添个人过来很正常,所以也没过问:“还是那些菜?”
葱油饼,在底层刷上老板娘特制的辣椒密酱,再铺上几种特色秘制小咸菜,添上肉或蔬菜卷成卷,一口下去绝对的人间美味。这是他们来这里必点的一样,也是欢迎指数最高的一类烙饼。
“嗯。”徐婉琪对蒋昔说,“蒋蒋,你得好好尝尝这里的特斯招牌。”毕竟她是第一次来。
“好。”
几人照旧坐在一个不算宽敞却干净的屋子里,等待热乎乎的葱油饼上桌。
正等着,众人眼前骤然降下一片漆黑,引来一片迷惑的“咦”声。
刘蕊彤:“估计灯泡坏了吧。”
“我去问问。”雪妍放下给蒋昔拆封好的筷子,摆到自己未开封的筷子旁边后起身出去。
幽黑无聊的空间里,路途生出一个应景的鬼主意:“要不……我们增添点氛围,趁此机会讲个鬼故事吧。”
徐婉琪右手掌上摊:“有请。”
说请就请,路途鬼故事小课堂开课:“这儿附近之前盖有一栋小洋楼,虽然复古漂亮,然而外观上却不那么洁净。不知是因为主人懒惰,还是因为里面压根就无人存在,洋楼窗户埋上层层灰尘,角缘生出错综蛛网,毛黑、驳花的蜘蛛在上面觅食攀爬,看守的铁门已黯然生锈,整座小院子都笼罩着一股凄阴感。”
“周围的邻居对这栋小洋楼的感觉非常奇怪,但又默契的不进行询问摸索。直到某一天,众邻居们偶然得知这家主人早已搬离这里,原因是主人自从居住以来,令他不解的诡事便层出不穷,例如每天晚上熄灯后,耳边便会出现聊胜于无的敲打声,一开始他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但是往后日子,这声响越来越大,也越来越不对劲,简直像是有人在重重拍打着耳边的窗户。
“直到某天夜晚,他和往常一样按点熄灯,一转身,却看见一个披头散发,身穿红衣的女孩正以僵硬扭曲的姿态从窗外爬进来……”
“啊!!”
“卧槽!”
“滋滋滋……”房间被点亮,
悠荡在此的恐怖气氛被墙边雪妍尝试灯泡开关的手消辙而下。
路途捂着自己扑通乱跃的心脏:“我靠……你刚才吓死我了。”
刘蕊彤此时仍留存些许惊魂未定:“还不是你讲的太吓人了。”
路途:“你的叫声可比我这个故事恐怖多了啊。”
众人发笑。
“老板娘说是灯泡的问题,还没来得及修。”雪妍边入座边说道,“多大个人了,还这么喜欢讲鬼故事呢。”
“童心未泯嘛。”路途很有志气的说,“男人至死都是少年,何况我们是真少年。”
“正解。”杜程屿附和道。
徐婉琪听的沉浸:“继续讲呗。”
“想听后续?”路途伸出一只手,“九块九投币了解一下。”
徐婉琪:“滚。”
众人在这里饱餐一顿后,趁着距离晚自习开始前的大课间,偷偷摸摸又不打草惊蛇的溜了回去。
蒋昔刚准备从厕所隔间出来,就传进两个女生模糊的谈论声,在听到“雪妍”两个字,她扶在把手上的手一顿。
“那个雪妍还真挺嚣张的啊。”
“没办法啊,谁让人家有背景呢。看她对鹿聆的那种态度,根本就是不把人家放在眼里。”
“也对,我要是校董的女儿,有这样的家世背景,我肯定比她还狂。”
蒋昔听到这儿,把手上的力度稍一紧,随后门被推开,伴随着另外两扇隔间门的晃动,两个女生不见了踪迹。
蒋昔走回教室,发现雪妍不在位置上,直到五分钟后才从外面回来。
蒋昔问她去了哪里,她说自己去七班逛了逛。
蒋昔懵然:“去七班逛什么?”
“找鹿聆啊。”
“啊?”
“我去警告她,让她离你远点儿,要是再敢找你麻烦,我就要她好看。”雪妍说这话时脸色愈渐变厉。
蒋昔启着唇,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脑子有点犯迷糊的问了句:“她……答应了?”
“她敢不答应吗?”
“……因为你妈妈是校董吗?”
“嗯?”雪妍扭头,“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上厕所时偶然听到别人讲的。”
“哦?”雪妍嘴角一扯,往她身旁挪近些,“你也会偷听别人说话呀?”
“……”蒋昔摸摸鼻尖,“我不是故意的,我是听到了她们讲你的名字,才多听了一会儿。”
雪妍无声地做了一个“哦”字口型,心里在悄眯偷笑。懂了,原来是为了她呀。
“我妈是云津一中校董之一,跟校长是朋友,年级里的人都知道,不过我倒不意这件事,毕竟不管我是什么样身份的人的女儿,都不影响我的骄横,所以就没告诉你。” 雪妍观察了下蒋昔脸色,轻轻问,“你没不高兴吧?”
蒋昔摇摇头:“没有,你不都说了嘛,你没把这事情放心上。”
“不过他们比较畏惧我,不仅是因为我是校董的女儿,毕竟一中跟那些三教九流的学校不一样,不会因为我是校董的女儿就包庇纵容我。”雪妍喝着从小超市里买来的酸奶,后两指未沾瓶身,曲在瓶底下的方空气中,“除了平日里不好招惹的蛮样外,最主要是因为我打过架,对他们产生了震慑效果。”
“打架?”
“嗯。”雪妍扣上奶盖,“后来学校让我写了份检讨。”
她的检讨是怎么念的来着——
“各位年长的、年轻的诸位好,我是高一一班雪妍兼郁校董之女。 对于昨天发生的打架斗殴事件,在此我做出了以下检讨:
这件事情影响恶劣,我校教师前辈向我展开了严厉的批评以及教育,我如今已……翻然悔悟、回头是岸。我们身为学生,身为优异中校的一员,应当遵守校规校纪,尤其是我身占年级第一的榜位,更应当做好表率和楷模。(临时的即兴发言→)所以对于此次事件我略表歉意,不过并不是对那挨揍的傻逼,毕竟是他作死在先……”
“咳咳……”严薇在一旁提醒她。
“……”雪妍回转话锋,“大家应该互帮互助,同学之前和睦相处。”
泥马……这份由路途亲情提供的检讨歉书,这些恶心的破词她着实不想念出口。
不过路途安慰过她,检讨嘛,还是要有点诚意的,就违着心读一读吧,这年头,谁的检讨不是忍着反胃的心情进行的虚伪乱坠。
雪妍将还剩一半的真情念稿一放,直接临场发挥道:“不过奉劝在听的一班除外的各位,管好自己的嘴,不要没事找我的不痛快,不然我不能保证你的下场会不会像现在还躺在医院吱哇乱叫的傻逼一样,谢谢。”
列为老师:“……”
一班除外的众位同学:“…………”
一班同志在偷笑:“我的妈,妍姐这检讨念得太草了哈哈……”
年级中的人迄今仍记得她这份检讨形式下达的“警告书”,以至于没人敢做像那不走运的傻逼一样的事。
夜晚十点的男生宿舍灯火栖息,连空气都陷入了睡眠。而某个光秃秃的楼梯口却冒出两个小心翼翼的黑影。
两个人在楼梯口四处张望一番,确认情况安全后鬼鬼祟祟的盈步前进,犹如小白鼠入室盗窃般。
两人正悄摸走着,前面的人倏然止住脚步,后面的人差点没一鼻子撞上:“你干嘛……”
“嘘。”前面的人食指竖在唇前,像是察觉到什么不对劲。
走廊尽头拐角处的地面忽然铺上摇晃不定的光圈——是手电筒,有人巡视过来了。
二人提着脚步轰然飞速辙返,风驰电擎般藏身回楼梯拐角。
直到两分钟后,其中一个男生探出头去望望风。
“唉,走了吗?”后面的男生拽着他腰角问。
“走了走了。”前面的男生向他招招手,“快起来。
”
两人又重新爬上楼阶,最后进入中间的一个寝室。
门被打开,脸面被扑上幽幽晕光。“唉,怎么样?顺利吗?”宿舍里一名男生问。
“差点儿就被发现了,还好我反应机敏。”路途摘下连衫帽道,“你们都准备好了?”
“一切就绪,只欠你们俩。”
宿舍里原本四个人,加上路途和杜程屿共六个,纷纷簇在一座笔记本电脑前。为掩人耳目,只在电脑两侧点着两座氛围式台灯。
杜程屿看见贺存延的鼠标后目光蓦而一亮:“蛙趣,老延,你这是SCK新款哪。”
SCK鼠标坐垫,价值不菲,列位网游爱好者的TOP前3,是很多游戏大佬的爱宠之好。
贺存延:“你喜欢?送你做礼物。”
“不了不了,你自己留着吧。”
顾在道:“拿着吧,他还有一个没拆封的同款。”
杜程屿对贺存延举出作揖手势:“嘿嘿,那兄弟就谢过了。”
电脑切在一个暂停界面,贺存延一点鼠标,映入眼帘是一个有些冲击力的画面—— 一部用血染而成的黑红色标题的恐怖电影。
电影播放者几男几女在午夜提着手电筒,去到一个座破旧的公寓楼里探险的故事。
听闻这座公寓曾有一个女人在里面遭受欺凌,后来死于自杀,从此以后每晚楼中都会回荡着凄惨的哭声,甚至有些人莫名其妙的失踪。所以几位主角组成了一个敢(作)死大队,决定前往一探究竟。
贺存延将脑袋抻向顾在:“你说他们好好躲着不好吗?为什么非要无缘无故找不痛快呢?”
顾在眼神瞥向他:“要不把你送进去,亲自问问他们?”
“……”贺存延将脑袋缩回去,“大可不必。”
“啊!”乌漆墨黑的身影从众人一闪而逝,引起一名女人惊恐的叫喊。
此时杜程屿无意识的将手移上路途手臂,扯袖褶的动作宛如电影院里的小情侣,给路途当即吓一耸肩:“哎我去!你做撒贼?我可是个24k纯直男好不。”
杜程屿:“……谁他妈不是!”
其余两位兄弟沉溺在电影剧情中,完全不知道身旁两侧正演绎着不逊于电影的有趣情节。
明早还要赶课,所以他们特地挑选了一个时间短的电影,但结束时也已经到凌晨了。八班跟一班楼层距离稍远,路途和杜程屿回去还需要摸一趟黑。
舍友提议道:“要不你俩蹭个床,在这儿将就一晚。”
杜程屿:“那我俩搁哪儿困?”
“让老延和在哥睡一起,你们俩睡老延的床,反正床比较宽绰,挤一挤没问题。”另一个男生提议。
贺存延和顾在都同意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