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他把你给我

  杜莫谦在吃穿用度方面相当舍得。

  林语来到这里之后每天都是山珍海味, 自从他受了伤,更是拿人参鲍鱼当饭吃。

  那天从山上回来以后,林语总是有意无意的避开杜莫谦。

  好在平时除了用餐时间, 他们几乎都碰不到面。

  然而仅仅是吃饭的那一小段时间,也足够令他觉得难熬了。

  “妈妈, 你怎么只吃青菜呀?”

  饭桌上, 小凯在一旁观察了半天, 学着大人的模样夹了块肉到林语碗里:“老师说了, 要多吃肉身体才会变得强壮!”

  林语一脸欣慰,总是会被这个小家伙不经意的行为感动到。

  尽管这几天大鱼大肉吃的他一闻到肉味就有点想吐,还是不忍心让小凯失望, 用筷子夹起碗里的那片牛肉送进了嘴里。

  结果他刚嚼了一下,脸色就变了, 毫无预兆的将头扭向一边干呕了一声。

  对面一直沉默的男人见此立马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想要起身帮他顺气时,却又犹豫了。

  小凯这时也停下了进食的动作, 歪着脑袋眨巴着大眼睛,突然语出惊人问:

  “妈妈,你是不是怀孕了呀?”

  话音一落,林语的脸色唰的一下变白了。

  “最近张老师在给我们上课的时候也总是忍不住呕吐, 一开始我和我的小伙伴们都很担心,后来才知道是老师肚子里有小宝宝了。”

  小凯一脸天真的说, 完全不知道自己无心话给身边的人造成了多大的冲击力。

  “如果妈妈真的怀孕了,那我是不是要有弟弟妹妹了呀?”

  小凯眼里闪着亮光,脸上写着满满的期待。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好奇心最是旺盛, 也最是口无遮拦。

  林语的表情奇怪的不得了, 心情也十分复杂。

  一直以来, 他都没有尝试纠正小凯叫他“妈妈”的话,既是怕他知道真相后接受不了,也是因为觉得等他慢慢长大以后,自然而然的便会渐渐意识到自己是个男生,不可能生下他的事实。

  然而事到如今,就算要让小凯失望,有些事也必须要向他解释一下了。

  “小凯不会有弟弟妹妹,我也没有怀孕,”林语诚实又残忍的告诉他,“这个世界上只有女性才可以生孩子,而我是男性,所以,我也并不是小凯真正的‘妈妈’。”

  林语早已想过会将真相披露的那一天,却没有想到是在这样毫无准备的情况下。

  可是他不后悔。

  因为他深深地知道,就算自己的骗能得了小凯一时,也骗不了他一辈子。

  话音一落,小凯果然难以置信的瞳孔放大,紧接着又马上瘪起了嘴巴。

  当他忍不住咧着嘴巴放声大哭的时候,林语顿时慌了起来。

  杜莫谦起身走到小凯身后将他从椅子上抱起,轻拍着他的后背轻声安慰。

  “为什么对孩子说这些?”

  杜莫谦的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责备。

  林语无言以对,看到小凯趴在男人怀里嚎啕大哭的样子,心里愧疚的不得了,又不知该如何补救。

  此时此刻,把杜莫谦望向自己的晦涩眼神,也解读成了深深的埋怨。

  然而他却错了。

  杜莫谦的话看似是在指责他,但他此时更想责备的人,其实是他自己。

  因为他根本没有理由去责怪林语。

  甚至在任由小凯将林语错认成妈妈时,早已料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可是,自己为什么没有在一开始的时候就纠正小凯的错误,告诉他林语并不是他的妈妈呢?

  林语姣好的外表偶尔会让人对他的性别产生错觉,但杜莫谦发誓,他从来都没有把他当成女生看待过。

  然而,当他刚才听到小凯童言无忌的话语时,有那么一瞬间,竟也像个不谙世事的孩童一般,对这一荒谬的可能有了不该有的期许。

  尽管他内心深处清楚地知道,林语和他一样身为男性,不可能有孩子。

  有时候,杜莫谦也会觉得自己卑劣。

  他一直在利用林语对小凯的不忍心从而制造与他相处的机会,跟那些想用孩子捆绑住女人的男人没什么两样。

  他向来不齿这种行为,可如今却因为舍不得放开林语不得不这么做。

  这样一来,就算林语最后不可避免的会被叶梦洲带走,他还是可以以小凯做借口经常和他见面。

  所以,卑劣就卑劣吧。

  比起彻底的失去眼前的这个少年,他宁愿成为自己唾弃的那种人。

  “小凯别伤心了,妈妈刚才是骗你的。”

  听到杜莫谦的话,小凯抽噎着从他肩上抬起头来:“真的吗?”

  “嗯。”杜莫谦又在小侄子耳边轻声安慰了几句,“小凯之前说过,想要和妈妈一起去一次水族馆吧。”

  听到这句话,趴在杜莫谦肩头上的小鬼立马止住了哭声,毫不犹豫的点点头:“嗯!”

  杜莫谦抬手替他抹去脸上的泪水,抱着他上前几步,走到林语面前时,眼神中透着几分请求的意味:

  “那你问问妈妈,愿不愿意跟我们一起去?”

  话音一落,小凯立马转过头去,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望向林语:“妈妈……”

  林语读懂了杜莫谦目光中的含义,又望了望他怀里刚才还哭得昏天暗地的小家伙。

  实在是没办法拒绝小凯充满渴望的眼神,深深叹气过后,只好无奈的点了点头。

  “太好了!”

  小孩子的情绪说变就变,一听可以去水族馆游玩,立马破涕为笑的向林语歪去大半边身子:“妈妈抱……”

  林语短暂的犹豫了一下,便从杜莫谦怀里接过小凯。

  正要带他离开时,却听身后的男人突然出声叮嘱道:“外面冷,多穿一点。”

  林语脚步一滞,并没有多想的点了点头,便一路带着小凯离开了餐厅。

  -

  周末的水族馆本应该人山人海。

  然而奇怪的是,这里除了他们三个,只有零星的几个工作人员。

  林语不用问都知道,一定是杜莫谦动用了钞能力。

  而且从工作人员毕恭毕敬的态度来看,这里有可能根本就是杜氏集团旗下的产业之一。

  小孩子的热情来得快去得也快。

  小凯被杜莫谦抱着看完了企鹅和海豚,又看了一会海狮和海獭之后,没过多久便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趴在男人的肩头睡着了。

  当他们走出水族馆的时候,杜莫谦把已经睡着的小凯交给了管家。

  管家把人带走时,林语理所当然的以为自己也要跟着回去,一旁的男人却忽然开口对他道:

  “一起去吃个晚餐吧。”

  林语犹豫了。

  不想跟男人有过多不必要的接触。

  但在水族馆里逛了近一个下午的他,肚子竟然不合时宜的叫了起来。

  “走吧。”

  望着眼前不好意思红了脸的少年,这一次,杜莫谦没再征询他的意见,便直接将人带上了车。

  他们来到附近的一家西餐厅。

  里面依旧是空无一人。

  小提琴手为他们演奏,店内所有的侍应生也都齐刷刷站在一旁准备为他们服务。

  林语觉得很不自在。

  也隐隐感觉到这顿晚餐,或许是早就安排好的。

  林语爱吃甜食,但对于其他的主食之类向来没什么兴趣,吃它们只是为了填饱肚子而已。

  所以,他对于杜莫谦精心准备的一桌子丰盛的晚宴兴趣缺缺,直到看到最后的甜品是他最爱的草莓蛋糕时,眼睛才微微一亮。

  杜莫谦全程没怎么吃东西,总是借着喝酒的名义,时不时的望向眼前像小仓鼠一样进食的少年。

  也注意到了他只有在看到草莓蛋糕时,才露出了发自内心的愉悦。

  男人目不转睛的盯着林语吃蛋糕的动作,目光变得愈发深沉。

  “如果不是确定你对我没有那个意思,我真的会以为你是故意的。”

  杜莫谦毫无预兆的说出这一句,林语都懵了。

  当男人将手掌伸到他嘴边时,才陡然意识到对方说的是什么。

  一如当初那样。

  但杜莫谦这次并没有用纸巾,而是直接用手指替林语抹去了嘴角沾上的一小块印记,不由得苦笑着说:

  “但我倒更希望你是真的在勾引我,这就说明,我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林语望着对方指尖上多出的一抹白色奶油,尴尬的脚趾抓地,顿时觉得嘴里的蛋糕索然无味,默默放下了手中的小勺子。

  低眉沉思许久,才下定决心开口道:

  “杜先生,你知道这世界上大概有多少种食物吗?”

  杜莫谦闻言一怔,半晌轻轻摇头。

  “五万多种。”

  林语顿了顿,又问:“那你知道普通人一辈子能尝到多少种食物吗?”

  杜莫谦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开始聊这种话题,但还是认真思考了片刻,然后回答:“五千种?”

  林语摇头:“五百种,多的话一千左右,很少吧。”

  他拿起桌上的小勺子舀了一小口蛋糕,嘴角扬起甜甜的笑,意有所指的说:

  “但是我觉得无所谓,因为我真的很喜欢草莓蛋糕,就算我这辈子只能吃这一样东西到老去也没什么大不了。”

  话音一落,杜莫谦不禁眉峰一皱,眼中暗淡无光,脸上的失落感再也掩藏不住。

  聪明如他,怎会不知道林语的话中之意。

  可是,自己当真就没有可能成为他的那份“草莓蛋糕”了吗?

  “这世界上还有那么多好吃的食物,只吃这一种,不觉得太可惜了吗?”

  被拒绝的男人依然不愿意放弃。

  林语却果断摇头:“不会,只要有草莓蛋糕,其他的我什么都可以不要。”

  杜莫谦内心遭受了重创,前所未有的挫败感令他心如刀绞。

  他冷着脸色抬手令乐团停止了演奏,后续安排的鲜花和烟火也被他一一取消掉。

  这场他精心策划的晚餐不欢而散。

  杜莫谦甚至都没有跟林语一起回去,而是让司机把人送回家。

  自己则回到了空无一人的公司里,待了整整一个夜晚。

  -

  那天过后,杜莫谦就连用餐时间都不出现了,像是刻意避开林语一样。

  某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睡眠很浅的小凯被打雷声惊醒,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翻身下床,习惯性的想去找爸爸。

  林语不知道的是,他现在的这间房间原来是杜莫谦住的。

  所以小凯出门之后,下意识就转身来了隔壁。

  小家伙踮起脚尖打开了门,看到里面的景象时,却险些吓了一跳——

  爸爸?

  小凯以为自己眼花了,反复揉了几下眼睛。

  在清楚看到屋里那个黑漆漆的人影对自己比了个“嘘”的动作之后,立马听话的抬手捂住了嘴巴。

  杜莫谦上前几步走到门前,又回头望了床上熟睡中的人一眼,便抱着小凯离开了房间。

  小凯趴在杜莫谦的肩头上,感觉到了满满的安全感,这会又开始犯困了。

  “爸爸,你怎么还没有跟妈妈一起睡呀?”小家伙强撑着没有立马睡着,嘴里小声嘟囔着问。

  闻言,杜莫谦无声沉默了很久,才回道:“妈妈在跟我闹别扭,不想跟我一起睡。”

  小凯听了不开心的努起嘴巴:“怎么又闹别扭了啊,那妈妈是不是又要离家出走了?”

  想到没有妈妈在身陪伴的那些日子,小家伙又要委屈的哭了。

  不过这次他很坚强,并没有流眼泪。

  反而暗暗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想办法让爸爸妈妈尽快和好。

  雷雨初晴。

  昨夜下了一晚上的雨,第二天,又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

  林语从惺忪的睡意中清醒。

  刚一翻身下床,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忽然,房间的门被推开,小凯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妈妈快跟我来。”

  小家伙一进门便神秘兮兮的牵起林语的手。

  后者还没有搞清状况,便被小凯一路带去了自己房间。

  此刻,他们正站在一面墙壁前,墙上挂的是一张小凯自己画的全家福,上面画了三个人,林语一眼便看出他们分别是自己、小凯、和杜莫谦。

  林语刚要问小凯为什么突然带自己来这里,这时,门外突然响起脚步声:

  “小凯,你让管家买这个做什……”

  杜莫谦穿了一身笔挺的黑西服走进门来,话还未说完,便因为看到了房间里的人而打断。

  小凯高高兴兴地朝着杜莫谦跑了过去,拿过他手里的东西,又快速奔跑了回来。

  “妈妈可以把我抱起来吗?”

  林语虽然有些疑惑,但他向来不忍心拒绝小凯的任何要求,下意识的满足了他的愿望。

  然而,当他将小家伙抱起来的瞬间,对方小手抓着的一片白纱便披到了他的头上。

  小凯将头纱的夹子调整好之后,又为林语仔细整理了一下额前的碎发。

  像欣赏一件精心打扮过的艺术品一般,满意的拍了拍手:“妈妈真漂亮!”

  林语不可避免的愣住了。

  他刚起床就被小凯拉来了这里,头发乱糟糟,衣服也还没换。

  虽然他看不到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但想也知道穿着睡衣披着头纱的自己,模样一定相当怪异。

  林语的表情十分不自然,刚要伸手将头发上的东西摘下,却听小凯带着哭腔委屈地说:“妈妈不要摘下来好不好?这是我的家庭作业。”

  林语并不相信,有什么家庭作业是要戴头纱的。

  “老师说,这次的画画主题是婚礼,可是爸爸妈妈结婚的时候我还没出生呢。妈妈,你可不可以帮帮我,让我知道婚礼是什么样子的?”

  话音一落,不止林语,就连杜莫谦也愣住了。

  他一大早就被小凯忽悠了起来换上一身西装礼服,甚至端正的打了领结,之后,又听他让管家突然去买什么头纱。

  杜莫谦向来对小凯有求必应,也猜到了这可能是他的家庭作业,然却怎么也想不到,他拿来的那片头纱,最后会披在林语的身上。

  杜莫谦不知该如何形容此时的心情。

  眼前的景象显然和婚礼现场相去甚远。

  林语身上那件可爱的卡通睡衣也跟婚纱半点沾不到边。

  但此时他的心里,竟隐隐期待着这是一场真正的婚礼。

  然而,比起男人此时内心的汹涌澎湃,林语的心情却相当的难以言喻。

  他将小凯放下地面,出于本能的想要拒绝他荒谬的请求。

  当小凯牵起他与杜莫谦的手掌彼此交握在一起的时候,也是出于下意识的反应想要立马挣开,却被男人紧握着不放。

  林语不可思议的抬起头,表情看着有点生气。

  小孩子不懂事,难道他也要跟着胡闹吗?

  杜莫谦却无视了他对自己的无声质问,坦坦荡荡的与他对视,紧握着他的手背,眼底的深情都快要溢出来,看的林语心里发慌。

  “现在,你们两个正式成为夫妻,可以亲吻对方啦!”

  小凯骗了林语,自己曾经将自己父母结婚时的录像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已经接近滚瓜烂熟。

  所以,他很清楚婚礼的流程是什么,理所当然的宣布道。

  听到这一句,林语再想淡定也已经不能了。

  表情尴尬的不行,手上也挣扎的更大力。

  却在这时,愕然瞧见杜莫谦居然握着他的手臂上前一步。

  此时此刻,男人那张俊美的混血面容就在他眼前,只需稍一弯腰,就能像小凯期许中的那样吻上自己。

  林语彻底慌了。

  担心对方真的要假戏真做,连忙一脸惊慌的将正要俯身亲吻自己的男人推开,摘掉头纱之后,一路狂奔着向门外跑去。

  杜莫谦望着被人丢在地上的那片白纱,内心前所未有的失落。

  林语的仓皇而逃本就在他的意料之中。

  然而心里仍然存有一丝侥幸,希望能够借此机会真的亲吻他一次。

  如今希望落空的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爸爸,你究竟是做了什么惹得妈妈这么生气呀,连亲一下都不愿意。”

  小凯弯腰捡起地上的头纱,上前几步,将它塞到了杜莫谦的手里,学着大人模样摇头叹气:

  “小凯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剩下的你自己加油吧。”

  男人怔怔地盯着自己手上的东西,过了许久,才如梦初醒般的回过神,沉默着转身离去。

  -

  初春的天气,室内外温差很大。

  林语只穿了身单薄的睡衣,匆忙跑到后院之后,走到勉强能遮风避雨的凉亭内坐下,抱着身体直打哆嗦。

  如果他刚才不将人推开,杜莫谦是真的会亲吻自己吗?

  想到这种可能,更是恨不得再也不要回去面对那两个莫名其妙的人才好。

  林语还是想不明白。

  杜莫谦为何会对自己如此执着?

  难道是他对小凯无底线的纵容让男人产生了错觉,认为他有可能变成小凯真正的“妈妈”?

  那天在餐厅他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他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上他。

  自己究竟还要怎么做,才能让对方对自己彻底死心呢?

  林语无力的依靠在一旁的亭柱上,叹息一声接着一声。

  凉风不断穿透着他的身体。

  正当林语瑟瑟颤抖之际,肩上突然多了一件不属于他的西装外套。

  闻到衣服上一丝熟悉的男士香水味,林语浑身一激灵。

  他不用回头都知道西服的主人是谁,此刻也因为刚才房中发生的事脸色变得惨白。

  “小凯的领养手续已经办的差不多了,最晚下个月,他将成为我真正的儿子。”

  杜莫谦沉声说完这一句。

  林语似乎已经猜到对方接下来要说什么,不可避免的想要逃避。

  然而却在他正要起身时,却猝不及防被人从身后抱住。

  “林语,我可以真诚的问你一句,你愿意和我一起抚养他吗?”男人分外低沉的嗓音再次在他耳边响起。

  向来克己守礼的他,也是除了那天在山上以外,第一次这般亲密的将人拥在怀里。

  杜莫谦的这句话与求婚无异。

  他想让林语嫁给自己,成为自己法律上承认的另一半,共同抚养小凯。

  这些话敢对叶梦洲说,敢对方慕白说,甚至敢对自己的叔叔说,但唯独不敢对林语说,因为他怕听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此时此刻,他也明知道眼下的场合不对,时机也不对。

  甚至还没说出口时,就早已预料到自己会被拒绝。

  可是他无法再等下去了。

  “我说过可以给你时间考虑我们之间的关系,但现在不行了了。叶梦茵因涉嫌非法交易成了众矢之的,当年撞了梦洲母亲的人也去了警局自首,说是受叶梦茵指使,这几项罪名加在一起,她就是有通天的手段也无法翻身了。”

  男人眼神落寞:“我知道等所有事情结束,等一切尘埃落定,那个人一定会第一时间来接你回去,到那时,我们之间的距离只会变得越来越远。”

  杜莫谦语调急促而又诚恳的对他说完,声音里夹杂着不可掩饰的慌乱。

  因为他没有安全感,害怕林语随时会被别人带走。

  “林语,我们现在就到一个承认同性婚姻的国家登记结婚好不好?从今往后,你、我、还有小凯,我们一起生活,再也不分开。”

  杜莫谦说的越来越不像话。

  自己也知道这听着简直就像是天方夜谭。

  林语的无声沉默,更是让他心里仅存的希望一点一点破裂。

  可是他依然心有不甘。

  杜莫谦默默收紧了手臂,天真的以为这样,眼前的人就不会离开自己。

  “林语,你为什么不可以喜欢我?我一直都觉得你对梦洲的喜欢毫无道理,所以一开始才会以为你喜欢的人是我,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到底喜欢他哪一点,让我知道自己到底输在哪里?”

  然而,当他说完这番话之后,林语却更加沉默了。

  是啊。

  他到底喜欢叶梦洲什么?

  又为什么不可以喜欢他?

  难道自己要告诉他,他不应该喜欢自己,而应该跟他一样喜欢叶梦洲才对吗?

  难道要告诉他,自己并不是真的喜欢叶梦洲这个人,只是单纯的想要攻略他而已吗?

  他不能,也不敢说。

  一段漫长的沉默过后。

  林语非但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淡定反问:“那你能告诉我,你喜欢我那一点吗?”

  杜莫谦似乎被问住了,怔怔地不说话。

  林语笑了:“你看,你也说不出来对不对?”

  他慢慢挣脱了男人对自己的束缚,却并不急着第一时间离开,而是转过身去坦然的面对着他:

  “你自己也说了,感情的事就是这么没有道理,我就是喜欢梦洲,换成别的任何一个人都不行,你也明明知道我对他的喜欢,为什么还觉得我有可能会答应你刚才那么莫名其妙的话?”

  为了让男人彻底死心,为了不让他再对自己抱有一丝一毫的念想,林语毫不留情的告诉他:

  “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我这辈子只会喜欢一个人,那就是梦洲,就算要结婚,也只会跟他。”

  林语说完便转身离开,不带半点留恋。

  杜莫谦这次并没有追上去。

  望着林语渐行渐远的背影,像是丢了魂一般呆呆地伫立在原地,心里反复思考着对方刚才的问题。

  自己喜欢他怎么会毫无理由?

  也许,一开始对他的好感只是因为小凯把他错认成了妈妈。

  但到了后来,那人无意识的“投怀送抱”,借着满足小凯愿望名义的借位吻,以及他和小凯像真正的亲人般相处的美好画面,无一不让他沉寂了近三十年的心逐渐沦陷。

  自己之所以会把他的一切行为误解为是对自己有意,难道不是因为早就发觉到自己喜欢上他了吗?

  否则的话,又为什么会那么在意他的一举一动?

  这些是他早就想对那个人说的话。

  但刚才为什么没有勇气说出口?

  是知道自己就算说了这些还是依然会被毫不留情的拒绝?

  还是他该死的自尊心在作祟,想为已经卑微到骨子里的自己挽回仅存的一丝颜面?

  可是失去了那个人,他要这颜面又有何用?

  如今才彻底醒悟过来的男人,却因为内心遭受了重创,早已丧失了将人追回的勇气。

  杜莫谦失魂而又落魄的背影,在渐沉的暮色下显得凄凉而又无助。

  他也是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是这样脆弱的一个人。

  被反复拒绝后的他已经被伤的千疮百孔,再也无法忍受内心的煎熬。

  只好选择了逃避,离开了这个满是痛苦的伤心地。

  -

  林语回到房间之后锁了门。

  终于鼓起勇气拒绝了杜莫谦,不由得长长舒了口气。

  林语在杜家已经待了半个月有余,多少也听说了一些有关叶氏集团的流言蜚语。

  如果真像杜莫谦刚才所说的那样,叶梦洲应该早就来接自己回去了才对,可是为什么迟迟没有消息呢?

  林语拿起手机,查看起最近的新闻报道。

  叶梦茵因涉嫌蓄意杀人,已经被警方带走拘禁了起来。

  现在叶氏集团群龙无首,而叶梦茵的母亲早便去了国外隐居,身为叶家独子的叶梦洲理所当然的继承了原本属于叶梦茵的所有地位与权利。

  看完这些的林语,心中坚信自己一定不久便能离开这里。

  然而接连又等了足足两天,才终于等来了一丝动静。

  傍晚时分,暮色渐起。

  一长排豪华的商务轿车停在了杜莫谦的别墅门前。

  林语在听到车声的第一时间便朝窗外望去。

  第一反应自然是叶梦洲来接自己了,立马飞奔着往楼下跑去。

  然而,当他兴冲冲的跑下楼梯时,却在门外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身影。

  望着不远处一袭黑大衣的男人,林语不由得脚步一滞,脸上的激动之情转眼消失殆尽,非但没有再上前,反而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也许是秦枭散发的气场过于强大。

  管家望着眼前身高近两米的陌生人,想要上前阻拦却又犹犹豫豫,生怕被看着就不好惹的男人一巴掌扇到一边。

  秦枭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一步步朝着林语走来,在他面前站定之后,看到他下意识后退的动作,似笑非笑的问:

  “怎么?看到我很意外吗?”

  林语在杜家祖宅的那段时间,意识一会清醒,一会模糊,所以根本不记得秦枭那晚差点亲了他的事。

  尽管如此,还是因为对这个人发自内心的恐惧,整个人已经退到了墙边。

  秦枭没有再次逼近,而是隔了一米多远的距离对他伸手道:“是梦洲让我来接你的,跟我走吧。”

  林语听了却迟迟没有动作。

  秦枭轻笑了一声:“不信吗?如果不是他告诉我,我会知道你藏在这里吗?”

  男人的这一句加深了他话语中的可信度。

  可是林语依然不确定自己到底要不要跟这个人离开。

  然而事到如今,就算自己说不走,这个看着就凶神恶煞的男人怕是也会绑他走吧。

  “我……我先问问梦洲。”

  为了保险起见,林语还是觉得要先向叶梦洲询问下是否真的派了秦枭来接自己。

  然而他才刚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对面的男人便突然上前一步,将他手里的东西夺走之后收进口袋。

  “就这么不相信我?”男人脸上的笑容消失,沉着脸色问。

  林语心里更慌了,紧紧抿着发白的嘴唇不说话。

  秦枭用仅剩的一点耐心对他道:“我再问你最后一遍,跟不跟我走?”

  此时此刻,听着男人冷漠的语调,林语心中的恐惧达到了极点,止不住的拼命摇头。

  他正要转身像楼上跑去,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啊!”

  在林语猝不及防的惊呼声中,秦枭快步上前一把掠过他的腰间将人甩在肩膀上,不顾他的挣扎便将人一路扛到门外,强行塞进了自己车子里。

  杜家管家看到这一幕吓得不敢吱声,却还是快步跑去屋子里准备给少爷通风报信。

  秦枭将林语塞进后座之后自己也跟着上了车。

  命令司机出发之后便没再说一句话。

  “放我下车!”

  林语拼命想要将车门踹开,然而根本就是在做无用功。

  秦枭就在一旁冷眼看着他做无谓的挣扎,甚至饶有兴致的抱臂观察着少年脸上惊慌失措的表情。

  车子开到一处空旷的郊外。

  最终停在一栋与世隔绝的花园别墅前。

  秦枭解开了门锁。

  然而,刚才还拼了命的想要逃脱的林语却不动作了。

  甚至当秦枭主动为他打开车门之后,都依然坐在车内迟迟没有下车。

  “还不下来?”秦枭面无表情的问,忽地冷笑一声,“害怕的路都不会走了?难道要我抱你不成?”

  闻言,林语身体倏地一抖。

  知道神经质的男人说不定真能做出这种事,立马战战兢兢的从车上走了下来。

  周围的景象一片陌生。

  林语早已猜到秦枭并不是遵循叶梦洲的指令来接自己的。

  现如今更是百分之百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想要立马转身逃跑的他,再一次被追上来的男人扛到了肩上。

  “放开我!放我下来!”

  林语心中的恐惧更甚,惨白着脸色尖叫出声。

  他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挣扎着,无计可施之下,甚至张开牙齿在男人的后背上狠狠咬了一口。

  隔着衣服,林语那一口对于秦枭来说,就跟被猫爪子挠了一样不痛不痒,直接将人一路扛到二楼之后丢进了某个房间。

  当林语终于双脚落地的同时,也听到耳边传来“咔哒”一道房门被锁上的声音。

  此时此刻,他心中的恐惧感到达了极限。

  不带片刻迟疑的就往窗户旁边跑,也不顾这里是二楼,立马就要从窗户上跳下,却又被快步而来的男人轻而易举的拦腰抱下窗台。

  秦枭毫不留情的将人拽到自己身前,将他因挣扎而敞开一半的衣领子又往外拨了一些,目光深沉的望向那枚几乎与他粉嫩肤色融为一体的胎记。

  感觉到脖子上凉飕飕的寒意,被人肆无忌惮的用目光打量着,林语终于忍不住崩溃大哭:

  “秦枭!你到底要做什么?”

  秦枭不是第一次见林语哭。

  相反的,他好像每次见到这个人,除了在他沉睡时,无一例外都会流泪。

  然而,今天见他落泪时的感觉,却和以往都不太一样。

  这是他的地盘,林语就站在这里,在他面前。

  就像只待宰的羔羊一般,除了成为他的所有物以外别无选择。

  这一想象令他血脉偾张,几乎忍不住现在就继续做那天被杜麟打断的事。

  但他并不着急。

  因为在这之前,自己还有远比这更重要的事情要确认。

  秦枭的目光依然停留在那枚困惑他已久的胎记上。

  这次,却不再执着于问他自己脸上疤痕的来历,也不再纠结于他接近叶梦洲的目的。

  漫长的沉默过后,只沉声问了他一个问题:“杜麟碰过你吗?”

  林语已经处于绝望的边缘。

  对于男人莫名其妙的问题,下意识的拼命摇头。

  秦枭得到了料想当中的答案,满意的勾唇一笑。

  以他对杜麟的了解,想也知道那个道德感极强的男人不可能会对林语做什么。

  然而他没想到那人费尽心思的把人绑回家,最后就那么轻易将他放走了,不免觉得有点可笑。

  因为自己就绝不会这么做。

  在刀尖上摸爬滚打的秦枭,从始至终坚信的真理只有一个,那就是为达目的,必须不择手段,即使手段是不道德的。

  不受任何道德约束的他,在确认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之后,是什么都可以不管,什么都可以不顾的。

  秦枭抬手抚上林语泪流满面的脸颊,目光意味深长道:“我也真是糊涂,连杜麟都一眼认出了你,为什么我到今天才想明白这件事。”

  男人突如其来的温柔语气实在反常。

  林语心理恐慌到了极点,大脑都快要不能思考,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秦枭又沉默着盯着他一阵。

  突然毫无预兆的将人松开,慢慢在林语面前单膝跪地,牵过他的右手,虔诚吻上他的手背:

  “我这辈子只真心跪过两个人,一个是我的养父,另一个就是你。”

  “这一跪,是偿还当年你对我的恩情,我这条命是你捡回来的,但在这之后,我会彻底将你和恩人区别开来,做我自己想做的事,哪怕你会恨我也没关系,因为你不是他,只不过是他的转世而已。”

  秦枭重新站起身来,再次一步步朝着林语逼近,直把人逼到了窗台旁边。

  “我是个野心很大的人,现在拥有的一切还不足以满足我的欲望,所以叶家的股份对我来说很重要,但是我却放弃了当初叶梦洲承诺给我的10%股份,而选择用另一种条件跟他交换,你知道是什么吗?”

  秦枭明知道自己的话会给林语带来多大的伤害,却依然要残忍的将它说出口:

  “我要他事成之后,把你给我。”

  作者有话说:

  小语很快就该怀念在杜家的日子了,因为姓秦的是真变态qw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