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我的名字
杜家祖宅。
杜麟的书房内。
厚重的雕花木门一关, 室内的气氛沉重而诡谲,空气中四处弥漫着一股风雨欲来的压迫感。
秦枭端跪在书房的正中央,主动将上半身的衣服褪去了一半, 露出肌肉紧实的胸膛,以及遍布了整个背后的刀疤与鞭伤。
当杜麟关门后沉着脸色向他走来时, 他盯着对方手里的鞭子, 眼底非但没有半点惧怕, 反而理直气壮的抬起头问:
“父亲, 在您责罚我之前,我可以先问问理由是什么吗?”
他的话令本就处于爆发边缘的男人怒上心头。
想到刚才进屋时看到的那一幕,立马走到秦枭面前, 高高抬手,将手中的马鞭狠狠挥向他的背部——
“啪!”
一鞭子下来, 当即打的秦枭皮开肉绽。
“还敢问我理由?你不知道那是——!”
杜麟的话语声戛然而止。
秦枭冷眼望着他失魂般的脸色, 不怕死的追问:“是什么?”他轻笑了一声,“您是想说, 林语就是当初把我从雪地里背回来的救命恩人吗?”
“胡说八道!”
杜麟颤抖着手掌再次扬起马鞭,又恶狠狠的连抽了他几鞭子。
秦枭像是没有痛觉一般脸色丝毫未变,连哼都没有哼一声。
“胡说吗?我不这么认为,”他无视了鞭子的威胁, 面不改色的继续道,“如果您不是把他当成了恩人, 又为什么要将他囚禁在这里,喂他吃长时间昏睡,甚至记忆减退的药?”
当局者迷。
他刚才总也想不明白的问题, 在杜麟出现的那一瞬间, 就什么都想通了。
难怪他每次来时林语无一例外都在睡觉。
难怪那个少年刚才醒来时非但没有惧怕着推开自己, 反而央求自己带他离开……
思及此,秦枭心中倏地燃起一团火。
不久,火苗便越窜越高。
“从小到大,您从未跟我提及过恩人的事,我对他的了解也仅仅是脖子上的一枚胎记而已,可是您不同,是跟他朝夕相处过一段时间的,您告诉我,林语是不是连长相都跟那个人一模一样?”
杜麟虽然没有回答,但善于察颜令色的秦枭从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一眼便知他猜想的半点不差。
“父亲,我之前一直都很敬重您,因为我很难想象有谁能为了寻找一个生死不明的人在异国他乡苦守二十多年,这种坚持令我自愧不如,因为我自己做不到,所以,我很崇拜您,但这份崇拜之情早已在刚才消失殆尽。”
他语气严肃道:“不管林家少爷和恩人有多么相像,您都不该把他当成恩人的替身,您明明早该知道他不过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孩子,为何还要坚持把一个与您毫不相干的人强留在这里?如果您坚持要这么做,我可能不会干涉您的决定,但却会唾弃您,和为林语和恩人遇到像您这样的人而感到悲哀。”
秦枭说完,这一次,杜麟并没有恼羞成怒的再狠抽他一鞭子,脸色甚至很平静,然却眼神空洞,像是被人抽走了灵魂。
他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双手无力地垂放在身侧,几乎快要抓不住手里的鞭子。
秦枭说的这些,何尝不是他内心几度挣扎时反复思考过的。
可是,他最后得出的结论,无一不是他不能再一次失去那个人了。
虽然他明知道年龄对不上,林语不可能是他挚爱之人。
但万一呢?
杜麟自己也知道自己现在做的事情有多么荒谬。
把小了自己近两轮的小辈骗回来关在家里,尽管给他提供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却害得他整日郁郁寡欢,甚至整个人都肉眼可见的消瘦了许多。
他虽然并没有做秦枭口中下药的事,但的确在林语的吃食里加了点安眠药。
除此之外,自己宠着他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丧心病狂到伤害于他?
杜麟再度握紧了手中的鞭子,冷眼望着半跪在地上之人:
“秦枭,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画脚?就凭你刚才做出的事,我杀你千万遍也不足以解恨!”
话虽如此,但他依然不会这么做。
就像他当年选择将人留下抚养,而不是丢回雪地里一样。
因为他还隐隐期盼着终有一日那人会回来,留着秦枭的命,好对他有个交代。
“这些话我虽然不敢对小语说,但是对你,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林语是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不重要,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不允许任何人染指他。”
“从今往后,我要他永远待在我的肉眼可及范围之内,就算最后证明了他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又如何,就算我真的认错人了又能怎样?他在我这,远比在其他地方要安全得多,因为只有我,才永远也不会伤害他!”
自杜麟看到林语的第一眼起,好像冥冥之中,总有一个声音在疯狂的告诉自己,这个人就是他要找的“小语”。
不仅仅是凭长相,又或是一枚小小的胎记,更多的是一种直觉。
所以,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性,他都要把人强留在自己身边。
秦枭素来冷静自持。
为了夺得今天的地位,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什么狠毒至极的话语没听过。
纵然如此,在听完杜麟一番看似平平无奇的发言之后,目光还是不自觉流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他认识的杜麟,是个深明大义且相当讲理的一个人,没曾想,如今竟然丧心病狂到了这种地步。
也是因为他对那个人执念太深了吧。
想到这,秦枭觉得自己又比杜麟好上了许多。
因为自己和他不同,刚才的情不自禁完全是出自于林语本身,而不是把他错认成了当年的恩人。
“我知道了。”秦枭面色平静地回答。
半晌,慢慢抬起头来:“林语在这里的事,别人也许会不知道,但这毕竟还是杜家的地盘,您觉得能瞒着您的侄儿到什么时候?”
杜麟听他提及杜莫谦,不禁皱眉问:“关他什么事?”
秦枭:“林语之前私生活糜烂,交往过的男人数不胜数,他现在虽然看着像对叶梦洲死心塌地,但却一直在和其他男人纠缠不清,这些人当中就包括您的侄儿杜莫谦,和他的表弟方慕白。”
杜麟听完果然沉了脸色。
林语从前的感情经历他是切切实实打探过得,却因为太过令人气愤,只能选择性的无视。
但若是从侄儿那天在车上跟自己的对话来看,他跟林语之间似乎还并未发生什么。
可是眼前这个孽子不同,刚才他可是亲眼见到秦枭想对林语胡作非为了!
杜麟不敢去想如果他没有及时赶到会发生什么,深觉自己引狼入室,不由得怒声道:
“混账东西,别想转移注意力!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以为这样我就能忘掉你刚才想对小语做什么了吗?”
秦枭想起方才的意乱情迷心底闪过一丝慌乱,表面却依然沉着冷静:
“父亲误会了,我那是不知道您对林语的心意,现在我已经听得很清楚了,今后不会再过问你们之间的事。”
秦枭将衣服重新穿回到身上,衬衫的背部转眼被鲜血染红了一片也毫无感觉。
“我只是想提醒您,这里并没有父亲想象的那么安全,既然我能发现林语在这里,别人同样也可以。”
秦枭话中有话,却并未挑明,“今日我就先告辞了,改日再来看您。”
话虽如此,但他深深地知道杜麟是决不会允许自己再踏入这里半步了。
然而这对他来说并无所谓,这些日子他之所以每天坚持来这里,只是为了要一个答案而已。
如今答案已经有了,他也没有再来的必要。
秦枭起身披上外套,出门时若有所思望了一眼角落里门窗紧闭的那个房间。
之后便毫不犹豫的转身快步而去,眨眼便在走廊的尽头消失不见。
-
那日秦枭离开过后。
杜麟连续近一周都没有离开过杜家祖宅半步,连工作都带到了家中处理。
他并没怎么将秦枭的话放在心上,因为就算其他人知道了林语在他这里又如何?自己一样可以保他周全,没有人可以将他从自己身边带走。
可是,林语现在的样子看着实在令人担心。
居然开始不认人了。
虽然这样对他来说反而更好,这样林语就不会一张口就是恼人的话,总是闹着要回到叶梦洲的身边了。
然而,这并不是杜麟想要的。
他要的是一个活生生,有思想的人,就像当初时常陪伴在自己身边的那个人一样。
尽管时不时想要撮合他和别人的行为令他心烦,但对方偶尔一句漫不经心的嘘寒问暖,都能令他心怀雀跃一整天。
可是现在,别说嘘寒问暖了,林语就连一句话都不愿意跟自己多说。
今日,杜麟又像往常一般来到了走廊尽头的那扇房间。
进屋后在床边坐下,习惯性的将熟睡中的少年轻轻抱起搂在怀中。
手掌碰触到林语瘦到几乎只剩下皮包骨头的身躯,眼神心疼的不得了。
他最近没有给林语吃药了,又找了医生专门为他的身体做了调理,所以林语嗜睡的情况比以往要好了许多,这会已经睫毛颤动着悠悠转醒。
杜麟在发现林语睁开眼时并没有第一时间离开,反而一直维持着现在的姿势坦然与他对视。
林语白天的意识很清晰,所以他清楚的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是谁。
今日并没有像以往那样挣扎着想要逃脱,只是慢慢垂下了眼睫。
杜麟倍感震惊,内心隐隐产生了一种期待:
“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男人语气温柔的询问。
林语不说话,也没有动作。
半晌才抬起头来,小心翼翼的征询他的意见:“我可以出去走走吗?”
杜麟嘴角的笑容凝固,不动声色的回绝道:“我让管家带你去后院。”
说完正要起身时,却被少年拽住衣袖:
“我的意思是,去外面走走,不是在这栋宅子里。”
林语彻底将话摊开了说。
听到这,杜麟再也维持不住脸上的笑意。
他凝着脸色沉默了片刻,才回道:“如果我同意了,小语愿意拿什么来交换?”
这几天,杜麟为了让林语吃东西,像哄孩子一样跟他谈条件。
喝一碗粥,就带他去后花园走走。
吃一块面包,就给他一部无法和外界通讯的手机。
所以,林语望了一眼床头柜上的餐盘,理所当然的张口道:“我把这些都吃完,可以吗?”
少年乖巧软糯的声音令男人心头一动,然而谈起条件来却毫不心软:
“小语今天的要求比较特殊,这还远远不够。”
林语困惑的眨了眨眼睛,等待着对方接下来的话。
“叫我的名字。”
杜麟看似平静的目光中,隐隐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期待,语气轻柔的低声诱哄:
“如果小语以后都叫我的名字,叔叔就什么都答应你。”
作者有话说:
诡计多端的男人,小语别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