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我出去吧

  秦枭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在这里看见林语。

  联想到自己现在所处的地方, 这里是谁的地盘,床上这个人和杜麟又有什么关系,心绪突然纠结成了一团。

  一段几乎快要被他彻底忘却的童年记忆霎时涌进脑海, 脚下不自觉的迈步走到林语身边。

  秦枭慢慢在床边坐下,望着眼前这张陌生却又熟悉的脸。

  视线从林语缠了绷带的脑袋, 转移到没什么血色的脸颊, 最后, 又渐渐滑落到他的脖颈间。

  目光愈发深沉, 也愈发的晦涩难懂。

  他不明白种种巧合叠加在一起意味着什么,也不敢面对内心某个荒谬的想法有可能会是真相的事实。

  秦枭久坐半晌,终于忍不住抬手摸上了林语颈边的那枚胎记。

  林语睡的很沉, 连他的手指在上面轻轻滑动了几下都没有醒来。

  男人用自己粗粝的指尖缓缓勾勒着那枚胎记的形状,不知不觉, 慢慢滑动到了少年的耳边。

  也许是那里比较敏感。

  当秦枭在看到那只小巧的耳朵肉眼可见的微微颤抖了一下, 顿时来了兴致,非但没有放手, 反而用两根手指轻捏住了少年的耳垂。

  这一大胆的动作似乎惊醒了熟睡中的人。

  林语毫无预兆的突然将头一偏,柔软的唇若有似无的轻擦过男人的指腹,惊的他像触电一般猛地缩回自己的手臂。

  秦枭又若有所思的盯了林语几眼,即刻便仓皇起身, 快步离开了房间。

  却在正要走下楼梯时,迎面撞见了匆忙赶回来的杜麟。

  “你来这干什么?”

  秦枭并没有被对方严厉的话语声吓到, 步伐不紧不慢的走下楼梯。

  站到杜麟身前时,毕恭毕敬的鞠了一躬:“父亲。”

  杜麟并不理会,冷漠的背过身去:“赶紧走, 这里不欢迎你!”

  被冷眼相待的秦枭并不在意。

  因为在他成功之前, 遭受的冷言冷语远比现在要多得多。

  “父亲。”秦枭又郑重的叫了他一声, “这么多年过去了,您还不能原谅我吗?”

  其实,秦枭并没做过对不起杜麟的事,因为他就算再丧心病狂也不可能恩将仇报。

  只是杜麟单方面难以忍受他为了获得今天的成就做出的一些事,所以至今都不愿修复他们父子之间破碎的关系。

  “原谅?”

  杜麟厉声呵道:“你现在是成功了,坐拥无尽的财富与权力,但你现在的位置坐的安心吗?晚上你能睡得着吗?”

  按理说,杜麟并非与秦枭有着明确的法律亲属关系,供他上学已经仁至义尽了,根本无须去管他选择怎样的道路,变成怎样的人。

  而他当年之所以选择将这个孩子抚养成人,也并不是因为他心怀慈悲,仅仅是因为他是自己心爱之人临走之前给他留下的唯一一个可以证明他存在的念想而已。

  可事到如今,要是被那人知道他把当年的那个孩子养歪到了这种地步,变成了这般心狠手辣之辈,将来重逢时,自己还有何脸面去见他?

  然而秦枭并不知道这些。

  或者说,他只是选择性的当做不知道。

  “父亲,我刚才见到林语了。”

  话音一落,杜麟立刻横眉竖目,仿佛下一秒就要迸发出极大的怒火。

  “您先别激动,他睡着了,我并没有吵醒他。”

  秦枭沉思片刻,还是忍不住出声问:“您还记得二十年的事吗?”

  “我当时年龄尚小,有些事已经记不清了,甚至因为伤得太重连恩人的脸都没有看见,只看到了他脖子上的胎记。我知道您当初之所以选择收养我,和选择在国外那么偏僻的小镇一待就是二十年,全都是因为一个人。”

  “父亲,您告诉我,林语是当年救下我的那个人吗?”

  “胡说八道!”杜麟矢口否认,立马又怒声反驳,“他要是活到现在应该和我一个年纪,怎么会是林家的小儿子?”

  “也是。”秦枭理所当然的点头道。

  不久却又语气严肃地问:“那您把林语带回来原因是什么?难道真的只是单纯的想让他养伤,而不是把他当成昔日爱人的替身?”

  “啪——!”

  秦枭话音一落,杜麟的巴掌便扇了过来。

  用了狠劲,甚至把秦枭嘴角都扇出了血。

  巴掌声响起之后,偌大的宅子内陷入了寂静。

  一段漫长的沉默过后。

  杜麟的情绪缓和了下来,也渐渐找回了理智。

  为了证明自己没有丧心病狂到拿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当替身的地步,面无表情的对秦枭道:“刚才那一巴掌是惩罚你没大没小的胆敢质疑长辈,你若再敢放肆,就凭你刚才擅闯的行为,我一定立马叫人把你射成筛子!”

  “至于我为什么要带林语回来,又想怎么对他都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我知道你和叶家小儿子之间在谋划着什么,我不去干涉你,你也别想来干涉我!”

  杜麟的这一番话,就差把自己对林语图谋不轨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秦枭知道他说得对,自己没有干涉他的权利。

  因为对于自己有着莫大恩情的养父,无论对方要做什么,想做什么,自己都没有在一旁置喙的余地。

  可是,此刻他的心情为何会这般不爽?

  沉默过后,秦枭一改先前冷着的脸色,抬手抹了抹染血的唇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

  “父亲,我同意您说的,我的确不该过问您的事,刚才是我冒犯了,为了弥补,我愿意可以给您提供一些有用的情报来表达我的歉意。”

  他顿了顿道:“我和叶梦茵的联姻是各取所需,他需要我在本市的势力,我想要他叶氏集团的股份,同时,顺便帮梦洲查一些有关他母亲当年死亡的真相。”

  他将这些本该是秘密的东西毫无保留地告诉了自己的养父,以此来博得他的信任:

  “但在调查这些事情的同时,我也找到了一些对杜氏集团有利的把柄,但是这些一时半会没法说清楚,改天我会带着搜集到的资料再来拜会您。”

  言毕,秦枭冲杜麟微微颔首。

  并没等到对方同意,便兀自离开了。

  然而在这之前,巧妙地为自己争取到了一个再次踏足这里的机会。

  他走后,杜麟驻足沉思了许久。

  虽然他现在已无心在商场大展宏图,但也十分好奇,秦枭口中所谓的“把柄”,到底是什么。

  -

  林语最近吃的越来越少。

  而且,最近在醒来的时候总是不自觉的流泪,医生来了好几趟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杜麟实在没办法,只能给他打营养针。

  后来,又在他每晚喝的牛奶里加了点东西,让他能睡的更久一些。

  秦枭能有今天的成就,和他的雷厉风行的作风脱不开关系。

  不到半天的功夫,便又带着他所谓的“把柄”再度来到了杜家祖宅。

  杜麟之前因为林语受伤的事一直对叶梦茵耿耿于怀。

  虽然他跟叶氏无冤无仇,倒也不妨助他们一臂之力。

  相信凭借秦枭搜集到的这些情报,很快就将让叶氏集团一败涂地。

  这段时间,秦枭借着公务之由往来的越来越频繁。

  如果恰好杜麟不在他也并不会马上离开。

  而是吩咐下属守在门外,自己则在林语的卧房里,坐在床边,盯着他脖子上的胎记,一待就是一段很长的时间。

  林语对这此一无所知,因为他这几日变得愈发嗜睡,除了吃饭的时间几乎都躺在床上。

  意识清醒的时候也很少,自然不会发现秦枭已经来过他房间不止一次的事。

  某天深夜。

  杜麟被公务缠身,实在无法赶回来,电话里叮嘱了管家千万照看好林语。

  秦枭在一旁听的一清二楚,对已经打通好关系的管家使了个眼色,管家立马心领神会的转身下了楼梯,把整个二楼都留给了秦枭,和走廊尽头房间里的那个人。

  看着管家熄灯下楼之后,秦枭立马调转身形快步走向林语的房间。

  进屋后关了门,像往常那般在他的床边坐下,目不转睛的盯着他脖子上的胎记。

  他还是想不明白。

  为什么他总是隐隐觉得林语就是当年救了自己的那个人,即使他们有着二十岁的年龄差。

  秦枭今天是铁了心想要个答案的。

  就算一个人的相貌可以青春不老,但身体不会。

  秦枭慢慢将手臂伸向床上熟睡中的少年,盯着他簌簌颤抖的眉睫,有点希望他能在此时醒来为他解答一些疑惑,可内心深处,又似乎并不想让他醒来。

  转眼间,秦枭的手掌已经放到了林语的衣领子上。

  顺着睡衣边缘渐渐向下,当他解到第三颗纽扣时,沉睡中的少年却在这时突然睁开了双眼。

  黑暗中,一双深藏困惑的眼眸中隐隐闪烁着泪光。

  秦枭已经做好了被醒来之人怒扇一巴掌的准备,却见对方非但没有面色惊恐着连连后退,反而毫无预兆的握住了自己停放在他胸前的手臂。

  林语泪眼婆娑的望着眼前脸带疤痕的男人,紧抓着他的手不放。

  像抓着救命稻草一般,上下蠕动干涸的嘴唇,带着哭腔哀求道:

  “求求你……救我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