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来得巧,正好赶上永定城三年一度的灯会。
灯会足足要举办三个月,在此期间,永定城家家户户都会悬挂各式花灯,整座城亮如白昼。
还会举办赛灯大会,不管是修者还是凡俗都可参与。
修士拼法宝,凡俗比机巧,各有各的特色。
余弦和盛宁并肩行走在永定城的街道上,手中各提着一盏灯笼。
灯笼并不是她们两人买的,而是进城时城门口的守卫所赠。
这是永定城中的规矩,非此城之人,哪怕只有一只脚进了城,都要携带城主府出产的小法器,方便追踪他们的位置。
因着如今在灯会期间,便换成了花灯的样子。
以余弦两人的修为,完全可以无视这条规矩。
但入乡随俗,更何况这城池的主人说起来还是一家人,带着也没什么,还能少点冲突。
明明是夜晚,街道上却是人来人往,摊贩林立。
卖灵草法器的修士和卖小吃糕点的凡俗交错在一起,丹药摊旁边就是卖糖水的,有意思极了。
聚集在摊贩前买卖交易的,不管是人是妖还是魔,全都老老实实议价,丝毫不见动辄杀人的血性。
不是他们愿意如此乖巧,只因永定城内别的规矩没有,就一条“不得私斗”是绝对不能违抗的铁律。
城中居民早已入籍登册,跑不了和尚也跑不了庙。
入城的外来者必带城主府的法器,动手后若不能瞬息出城,必然会被城中的护卫队找到。
只要拿住就是血债血偿。
就算是有人想要仗着修为行凶也没太大机会。
护卫队队长乃是分神期修士,成员大多是元婴,放在外面都是能被称一句老祖的人物。
寻常修士如何能反抗得了?
况且整个永定城都在阵法的笼罩之下,只要爆发灵气波动,护持阵法的护卫队就能注意到瞬间赶来擒住元凶。
没有任何一个有理智的修士愿意对上整个护卫队,尤其是那位分神期队长。
盛宁容貌淑丽,举世无双,余弦这具身体乃是妖修,化形的样貌也差不了多少。
两人走在一起,不知道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
但众人也就只敢看着,一点其他的心思都不敢有。
即便有胆子大凑上来的,也是为了向余弦推销炼器师炼制的花灯。
“道友您恐怕不知,我们永定城每年都要选出两盏灯王入城主府进献,若您的花灯拔得头筹,什么养颜丹如意散,尽皆挑选哩!”
永定城主常年不露面,城中民众为了感念城主庇护,才想出一个送花灯进城主府的办法。
时间久了,灯会中就多了一个赛灯的重头戏,城中居民尽皆有一双会制作花灯的巧手,就为了能入城主的眼。
凑过来的小伙计见余弦两人面生,猜出她们是第一次来永定城,就满嘴瞎话想要让两人买店中花灯去参赛。
实际上有望在赛灯中夺冠的花灯早就被他们留下来了,到时候自己送去参加赛灯。
他只是个炼气期的小修士,看不出这两人的修为,只是觉得女修肯定都喜欢养颜丹一类的东西,用它们来做诱饵应该没错!
余弦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示意他看看自己身后。
“你就没发现你家掌柜正在对你使眼色吗?”
小伙计茫然转身,就见掌柜的在他身后挤眉弄眼,脖子都抻出来两尺长。
他敢凑上来,就是仗着自己机灵,此时见掌柜的这样子,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连忙躬身行礼:“是小的眼拙,您请,您请!”
见机倒是快,余弦轻笑一声,抛下他们继续向前走。
直到两人离开了这条街道,小伙计才抖着两条腿,去问掌柜:“掌柜的……那两人是什么修为啊?”
金丹期的掌柜擦着脸上的冷汗,话音也有点虚。
“白头发那个看不出来,和你说话那个,肯定在分神以上!”
虽然他只是个金丹看不出来对方具体的修为,但对方身上那隐而不发的威势,可是比护卫队队长都强出不少!
“而且她似乎还是妖修!”
方才灯影重叠下,他眼尖地看见女修眼睛周围闪过一抹鎏金般的色泽。
人修是没有这种特征的,只有妖族尤其是孔雀妖族才有!
但是掌柜没敢细想,他现在腿还有点软呢。
就是忍不住对小伙计嘟囔了一句:“你说那两个人是什么关系?”
余弦的神识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完全,不由得好笑。
“那掌柜的恐怕把我看成是强抢美人的坏蛋了。”
盛宁修为太高太扎眼,离开妖族就自行遮掩了起来。
否则恐怕连永定城都进不来。
一个修为极高疑似妖族,一个看不出有修为而且容貌太出众,掌柜的恐怕把盛宁看成被她强抢的小可怜了。
“你我是两情相悦。”盛宁特意空出来的右手终于有了用处,她勾住余弦的手指,深棕色的眸子映照着瞳瞳灯光看向余弦。
眸光流转之间,那些灯笼的光亮,似乎也落到了余弦的身上。
经过五年的“双修”压制,盛宁的修为跌落了一个小境界,但她受天道的影响也被大幅度削弱了。
如今她的眼睛再也不会像是之前那般,呈现出空无一物的白雪颜色。
余弦与她对视一眼,看到那双深棕色眼眸中闪动的亮光,心跳也随之剧烈地颤动了一下。
不只是心脏变得酸软饱胀,余弦更多的还是觉得意外。
因为盛宁是在人来人往的长街上,毫无遮掩地说出这句话。
永定城虽然有修士有凡人,但还是修士居多,盛宁这句话不曾用手段遮掩,便是筑基期耳聪目明的修士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她什么时候如此大胆了?
没记错的话,不管是上个世界的殿下,还是上上个世界的俞总,都是那种不擅长把喜欢与否挂在嘴边的人。
除了表明心意的时候会主动说出这些话,其他时候就比较少见了。
总是要余弦逗弄一番,她才会红着脸表达。
许是余弦意外的时间稍微有些长了,她那被勾住的手指上,传来了收紧的力道。
余弦正想低头看过去,耳边却突然响起盛宁略带迟疑的声音。
“难道不是吗?”
余弦微微一愣,连忙摇头笑了。
“怎么会不是?我只是有些意外,今日的你竟如此大胆。”余弦动了动手指,和盛宁十指纠缠着,含笑调侃道。
为了表明自己确实是言行如一,余弦不仅缠住了盛宁的手指,整个人也凑过去半步,让两人胳膊贴着胳膊,腿贴着腿,调整出一个足够亲密的姿势。
两人身高相仿,如此亲密的姿势之下,盛宁只能看得到余弦的侧脸。
她看着对方微微翘起的嘴角,轻轻应了一声,没有说自己是因为心中蓦然升起的复杂情绪压过了羞涩才会说出这种话。她只是顺势调整了一下身体,让两人靠得更近。
远远看去,这两人完全是相互搂抱着在街上缓缓挪动。
如此一来,落在她们二人身上的目光立刻就更多了。
又走了几步,盛宁终于忍无可忍:“有人一直在看着我们。”
片刻前遇到那个揽客的小伙计后,盛宁就察觉到了那道暗中注意她们的神识。
只是当时她以为对方很快就会离去,此后又被小伙计的话转移了注意力,这才没有上心。
可之后那暗中观察的神识一直停留在她们两人身上,到现在都不曾撤离,盛宁显然是忍不了了。
修士之间,以神识窥探他人是一种非常无礼且极具挑衅意味的行为。
盛宁愿意遮掩修为,是为了少点麻烦早点见到妖皇凤凰,不代表她能容许别人的挑衅。
更何况,她还清楚地察觉到,刚才余弦靠过来的时候,那暗中窥伺的神识甚至带出了一丝杀意。
盛宁没有立刻出手,不过是贪恋两人亲近的时刻而已。
“此人确实无礼。”余弦毫不意外地点了点头。
那道神识探过来的时候余弦就注意到了。
神识的主人修为还不低,竟然也是合道中期,他以为自己做的悄无声息无人注意,但余弦的神识本就超过修为,如今已经和盛宁相当,自然发现了对方。
而且那人还是个“熟人”。
余弦清了清嗓子,故意说到:“永定城毕竟是别人家的地界,我已猜到对方身份,他并非城中居民,等他离开此地,我们再对他下手。”
她这话说的半真半假,既是想要借着永定城的名头让对方退去,也是真的想要激怒对方,好把人抓住检查一番。
因为那暗中窥伺之人正是原剧情中的男配何江南。
何江南白白有个不错的名字,其人却是魔域的三大魔主之一,而且是唯一一个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堕魔人修。
他心性残暴,做事全凭心意,魔修妖修他杀,人修亲眷他也杀。
一身魔气加血气,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他那股子冲天的恶意。
余弦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他,但从那近乎光明正大的探过来的神识上,还是察觉到了几分。
这才确定了对方的身份。
好笑的是,就这样一个十足的恶人,却是原剧情里救了原主的“暖心”男配。
老实说和男主对比起来,他做的事情确实没有那么垃圾。
至少他没有挖走原主的内丹,也没有强行PUA女主,明明虐待着女主还要女主感激涕零。
但也仅仅就是比男主好上那么一点点罢了。
原剧情里,原主并没有死在千雷台上,她受尽承天门的辱骂,万般期盼的师父许琛又迟迟未出现,原主终于受不了了。
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催动了机缘巧合得到的一张传送符篆。
只是那传送符篆并不是传送到固定位置,而是随机传送,原主竟然巧合至极地被传送到了何江南的魔主殿。
完全就是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何江南对原主一见倾心,便想把原主留在身边。
当时原主身上的魔气虽然大部分是尤雪思做的手脚,可她心中已经生出魔念,身上的魔气会逐步增多,入魔只是早晚的事情。
但原主脑子再怎么不好使,也知道不能轻易入魔,因此便想尽一切办法,减缓入魔的速度。
可那何江南已经是彻彻底底的魔修,他既然看上了原主,自然也想要原主和他一样变成魔修。
于是他就把原主扔进魔域的角斗场中,想要打断原主傲骨的同时,让原主彻底入魔。
这其中自然又是好一番虐心虐身,是余弦每每想起都要忍不住翻白眼的程度。
反正男主和男配都是人渣,除了虐女主就是虐女主,最终导致读者谩骂不止,作者坑文。
余弦本来没注意到何江南这号人物。
剧情线自从她带走盛宁就歪了十万八千里,原文的男配只要不在她面前蹦跶,管他死不死呢?
但刚才那道神识扫过来之后,直接就黏在她身上不动弹了,而且还有越来越黏腻的趋势。
余弦觉得不对劲了。
本着在这里信谁都不要信这个小世界天道的原则,余弦不由得生出了一个想法。
何江南不会和许琛一样,都跟天道有点联系吧?
天道都敢不顾此世界的法则,在妖族的时候强行庇护男主了,那它安排不止男主一个人来对付女主,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就是不知道,原主身上到底有什么奇异之处,会让天道把她针对到这种地步了。
万般思索只在一瞬,余弦的话音刚落,就感觉到眼前人影一闪。
携带一身魔气血气的何江南凭空出现在两人面前。
何江南穿一身漆黑的外袍,衣角上还挂着粘稠的鲜血,明显是刚杀完人过来。
即便是身处规矩森严的永定城,也丝毫没有遮掩的意思,十足的魔主派头。
当然,若他的手中没有提着一盏眼熟的花灯,他身上的气势还能够更吓人一点。
他既要展现自己的魔主身份,又要受到永定城规矩的限制,还真有点又当又立的架势。
何江南一双眼睛是血红到极致的黑,其中似是蕴含无尽恶意。
他紧紧盯着余弦,不像是看一个修士,更像是看一盘随时可以吞吃入腹的血食。
沙哑的嗓音从他口中溢出,粗嘎至极:“你刚才、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