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翠翠一起度过了我们的第 一个新年, 我把全部的压岁钱都上交了。
我看人家电视里演的,工资全部都要上交老婆才乖,嘻嘻。
外婆让我给祖宗磕头的时候, 说可以许愿让祖宗保佑我。我问翠翠, 她说她没有许愿,她不相信有神仙,也不相信有鬼。
我许了, 我相信的,跟外婆出去倒水饭的时候,祖宗都摸我后脖子了。
我希望柳爷爷和外公外婆永远身体健康, 我希望翠翠永远开心, 祖宗, 你听见没!
——《盟主日记》
*
柳叶儿开始认真观察爷爷的一举一动。
这个老头每天七点准时起床,不洗脸也不刷牙, 穿上衣服, 不管晴霜雨雪,都要出去遛弯。
他有几个老伙计,是遛弯的固定队伍,每天早上在古镇面馆旁的小石桥等着, 要是有谁没出现,前一天又没打招呼, 就派一个人到家里去喊, 是去还是不去, 得有个准话。
为防鳏寡老人横死家中, 无人知晓。这是老头们统一的默契。
队伍集合完毕, 他们就背着手开始走,白水镇的大街小巷, 犄角旮旯,无所不至。
有时也到郊外田间、山里,采香椿、掐蕨苔、挖野菜。
八九点钟回到家才洗漱,半碗小米粥就着咸鸭蛋,吃罢要么在铺子里看报纸听电视,要么就躺椅上眯觉。
午饭后或是下棋,或是遛弯,一天就这么荡发荡发过去。
老头的生活很规律,跟过去无异,瞧着精神头也还行,除了走得慢些。走得慢,也不是个例,柳叶儿观察发现,老头们走得都很慢,鞋跟在地上拖。
“嘶啦——”
“嘶啦——”
柳叶儿把爷爷的鞋翻过来看,果然鞋底部分都磨得玉溜溜。
她还趁着爷爷不在家偷偷翻过他的房间,没有找到医院的单据,她怀疑老头是防着她,提前销毁了。
挺贼的,要不是那天晚上喝醉说漏嘴,还真让他瞒过去。
可知道了又怎么样?小孩哪里管得了大人事,爷爷什么也不告诉她,不跟她商量。
“你看这个牛皮纸信封上,为什么会有一个白色的纸片片呢?”林翡摸着下巴分析,“肯定是用来防范我们的,如果我们乱动东西,把纸片片弄不见,爷爷下次打开抽屉,就知道我们翻动过了。”
竟然还有这种招数!柳叶儿闻所未闻。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柳叶儿把纸片片放回原处,降低敌人的警惕性是很有必要的。
“我们是在偷钱吗?”林翡贼眉鼠眼的。
柳叶儿白她,“偷钱做什么,直接要不就行了。”
“对啊,你为什么不直接要呢?”林翡从包里摸出最后一块钱,“给你了。”
柳叶儿接过来顺手揣兜里,推着她肩膀出去,林翡说:“你要钱,你就跟我说嘛,咱们两个有什么可见外的。”
今年冬天好像不怎么冷,从爷爷回来再没下过雨,三十的早上被鞭炮吓醒,睁开眼,屋子里亮堂堂一片,又是一个艳阳天。
小孩玩得好,大人之间关系也更近了,年夜饭要凑到一块吃。柳叶儿刚梳好头发,外头爷爷就喊:“我上午买了条鲈鱼,先提过去,你们也赶紧起,过年就别睡懒觉了。”
柳叶儿应一声,床上林翡翻身打个哈欠,柳叶儿伸腿踢踢她,“还不快起,今天过年。”
“过年又怎么样。”
从林翡有记忆起,她没有过过一个完整的新年,林华玉自己过够了年,跟小人说过年没意思,成天窝在家里睡大觉。
“过年好得很。”柳叶儿拽着她起来梳头,“你跟我过一次就知道,你是在白水镇,不是在九江了,你听,一大早就开始放炮,谁家在放,就说明谁家在吃早饭了。”
古镇里不让在河边放炮,怕污染了河水,有些人家在弄堂里放,有些拿到马路边放,远处近处,此起彼伏,耳边时时刻刻不得消停。
林翡偏着小脑袋听放炮,想象房子里大人小人端着碗吃早饭的样子,又想象他们饭桌上碗里盛的菜,忽然觉得很有趣,微微地翘起嘴角。
柳叶儿把她抱到面前,她就乖乖坐着,两手在人大腿上有节奏地敲击,还没出门,已经感觉到很快乐。
柳叶儿左右给她梳了两条辫子,辫子编红绳,有带串珠的小红穗,裹成坨坨用皮筋绑好,上面再别个红绒球的发卡,红穗子就垂在坨坨下面,跟着脑袋一晃一晃,很是可爱。
“好不好看?”柳叶儿给她照镜子。
林翡左偏偏脑袋,右偏偏脑袋,轻轻晃着红穗子,“我是格格。”
“你是小格格,是秧秧格格。”柳叶儿揉她脸。
小格格穿上红棉衣和红靴子,柳叶儿牵她出门。
日光和煦,微风轻缓,巷子里铺满红纸屑,屋檐下挂红灯笼,路两边树上还拉了彩灯,这些变化明明早就有,林翡却今天才注意到,“跟我一样,都穿得红红的。”
到家柳叶儿把林翡牵给外婆看,她转圈臭美,拎着两边衣角,“我好不好看?”
外婆想了想说:“还差点东西。”
问差什么,外婆上楼回房间拿了只口红下来,旋开在她额头点了个红点,“这样才喜庆嘛。”说着又把柳叶儿拉到身边,给她涂嘴巴。
柳叶儿嘴小,口红色艳,外婆教她,“抿一抿。”柳叶儿就抿一抿。
林翡站旁边说:“好像吃人的女妖怪。”
柳叶儿瞟她一眼,拿起镜子照,没出声,等她不留神突然把她逮过来挠痒痒,“吃的就是你,细皮嫩肉的小孩最好吃了!”
张阿姨回家去了,做饭的事情就落到林华金头上,他老婆jsg跟他离婚就是因为他不顾家,现在醒悟了,但为时已晚,平时饭菜做得再好也没人欣赏,只有过年过节回家才能好好显露一番。
午饭大家都吃得很少,是为了留着肚子装晚饭,林华金自己一个人在厨房忙活,也不需要人帮忙,爷爷和外公在院子里下棋,外婆写春联写福字,写好柳叶儿和林翡去贴。
外婆给柳叶儿织了一条红围巾,给林翡织了新的红挎包,连李瞅啥也多了条挂铃铛的红围脖。
郑悦在门口探头,外公看见让她进家玩,她送来林翡的衣服,“我妈没打我,你的衣服也洗过了。”
外婆顺手接过衣服放沙发上,给她抓了一大把糖果塞进口袋,她给林翡使眼色,外婆说:“去玩吧,别误了晚饭,早点回来。”
柳叶儿本来想留在家里帮忙,又怕林翡出去惹事,还是决定跟着。
外婆说:“是得跟着,家里不用帮忙,她不惹事就是帮大忙了。”
林翡跟郑悦发明了一种弹弓新玩法,迫不及待要到河滩上给柳叶儿展示,但在此之前,得先沿途收集些碎炮仗,就是鞭炮上没引燃崩飞的。
这办法是郑悦想的,捡碎炮仗就不用花钱买了,她每年都捡很多,自己还带了个切口的矿泉水瓶子。
两个人蹲在地上小步挪,爪子在红纸屑里刨,找到还带引线的炮仗就放瓶子里,柳叶儿帮她们拿着,在后头慢慢跟。
等瓶子装满,三个人就到下到河滩上,郑悦还带了半截香,用打火机点燃,林翡把炮仗绷在弹弓上,拉满弦,郑悦用香点燃引线,林翡就把炮仗飞出去。
河面上“砰”一声炮响,林翡回头,“怎么样,厉害吧。”
小人的快乐真简单啊,柳叶儿笑笑,“厉害。”
林翡就牛气得不得了,跟郑悦商量说把炮仗打到芦苇丛里面去,炸芦花。
柳叶儿一路跟着,她们炸芦花也好,炸易拉罐也好,只要不炸牛屎就行。
她从小就安静,也不爱出门,从来没像她们这么玩过,现在瞧着也挺有意思的,就当是自己也玩了。
晚上各回各家吃饭,外婆家里过年仪式还挺复杂,饭摆上桌不急着吃,先拿小碗各摆四方,米饭只打汤圆那么大一团,筷子各夹点菜,四只酒杯再倒上浅浅润杯底的酒,然后桌子四方的地面点燃三张黄纸,用酒泼上去。
外婆双手合十,念念有词,正是晚饭的点,外面全是噼里啪啦的炮声,林翡只听见最后一句,“……回家来吃饭了。”
屋里全部人都垂手站在一边看外婆操作,林翡第 一次见,好奇得紧,眼睛瞪得大大圆圆,外婆念完又叫柳爷爷,“你也来。”
柳爷爷也在桌四方烧了纸,“小岩,倩倩,今年在你们蒋叔跟袁家过的年,翠翠也在,我们好着呢,都好。”
小岩和倩倩是翠翠爸妈,林翡扭头看柳叶儿,她摸了摸林翡的头,外婆上前把两个女孩扯到桌面前,按着脖子,“磕头吧,让祖宗保佑你们,许愿,心里想什么心里说出来。”
林翡是真磕,电视里看人家磕头都哐哐磕出血,她也用力把脑袋往地上砸,一声闷响后柳叶儿吓坏了,赶忙把她扶起来,外婆也说好了好了,祖宗感受到你的诚意了。
林翡给自己磕得有点晕,半靠在柳叶儿身上,“还有两个呢。”一般响头不都是磕三个。
柳爷爷在一边笑,说她实诚,林华金拿手机录像,偷偷发给林华玉看。
仪式结束,外婆把纸灰扫了倒门口去,碗里的米饭和菜集中到一起,接上半碗水倒在围墙外面的花丛里,碗倒扣着。
林翡跟在一边看,外婆还另外找了个玻璃瓶插上香烛放在碗边,林翡问为什么呀,外婆说:“不点上香火,他们吃不了啊。”
“谁吃啊。”林翡挠挠腮帮子。
刚好起了一阵风,纸灰卷起来贴着墙边溜,林翡打个寒噤,抱紧自己,两颗眼珠上下左右转,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外婆牵着她手回去,“怕什么,都是你祖宗,疼你还来不及,吃了水饭,他们就要保佑你,满足你的愿望。”
在外婆家过年确实有意思,屋子里全部的灯都开着,门廊上挂着红灯笼,李瞅啥也被允许进屋,它洗得香喷喷,很乖趴在炉子边烤火,还会看电视。
大家围着火炉坐在一起看电视,吹牛打屁,嗑瓜子喝饮料,电视里热热闹闹唱歌跳舞,林翡歪在柳叶儿身边,心里甜滋滋,胀鼓鼓。
全家人都在这儿了,就差一个林华玉,按理说三十晚上她人到不了,电话是该来的,可家里的座机却一直很安静。
林华金裤兜响,摸出来手机接了,奇怪“嗯”一声,“打不通?啥意思?”
林翡蜷在沙发上,把脸藏到柳叶儿咯吱窝里,柳叶儿问她怎么了,她不说话,就把脸埋着。
林华金指了一下手机,跟外婆说:“林华玉说家里电话打不通,怎么回事?”
“电话打不通?”外婆起来去检查电话,外公也跟过去看,电话好像是有问题,怎么按都不亮。
“不知道,在检查呢。”林华金看了林翡一眼,举着电话说:“嗯嗯,在呢,看电视呢,跟柳叔家的翠翠一起。”
林华玉想跟女儿说话,林华金刚要叫林翡,外公从地上捡起根线来,“没坏,是电话线被小耗子咬断了。”
电话线重新接上了,电话什么事都没有,柳叶儿扯了沙发上的小毯子过来给林翡盖住,她躲在小毯子里,只露出一双脚丫,抗拒的态度很明显。
“你妈要跟你说话。”林华金要伸手去拽毯子,被外婆一巴掌打掉,林华金缩回手,还是不依不饶,“小翡,跟你说话呢,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要你管!”林翡扯下毯子冲他吼一句,跳下沙发鞋都没穿光着脚上楼跑回房间。
房间门用力地砸上,林华金气得,“这孩子——”
外婆朝他背上“啪”地一巴掌,“你招她干什么,大过年的,能不能消停会。你跟林华玉说,这都是她的报应,还早着呢,慢慢受着吧。”
柳爷爷给了柳叶儿个眼色,她弯腰提上林翡的鞋上楼去,进屋开灯看,林翡趴在床上,半截埋被子里,也知道自己脚踩脏了,脚心朝外挂在床沿。
柳叶儿把她鞋放下,给她把袜子脱了,她还是一动不动,柳叶儿也不说话,伸出一根手指挠挠她脚心,她飞快一缩,被子里探出头来。
“生气啦。”柳叶儿倒下去,跟她躺一处,林翡立即往她身上爬,把自己平平整整压她身上。
“你很重你知不知道。”柳叶儿抱着她滚了半圈,手伸到枕头底下,摸到个东西,感觉硬硬的,拿出来看,竟然是红包。
床上有两个枕头,下面各压了三个红包,分别是外公外婆、柳爷爷和林华金的。怕当面给小人们不好意思收,集中到一起交给外婆放的。
“是压岁钱。”柳叶儿捏了捏,感觉还挺厚。
两个人顿时兴奋了,爬起来拆红包,上面都没写名字,不知道谁是谁,一个三百的,一个五百的,还有个一千的。
林翡掰着手指头算,“一千八?”
柳叶儿趁机给她出题,“加起来一共呢?”
“二八一十三,三千三。”林翡眨眨眼,“二八或者一十九?”
柳叶儿看着她,“二八到底多少。”
平时背得挺顺的,一拆开就忘了,林翡要去拿纸笔,柳叶儿不准,必须让她心算。
可把林翡难为死,只能从一一得一开始背起,背到二八,小心翼翼抬头,“二八一十六?”
见柳叶儿表情没有变化,她才长出一口气,用力捶床,“我一开始想的就是十六!”
这下算对了,两个人加起来一共三千六百块,全是大粉钞。
柳叶儿小时候也收得多,父母还在的时候,可那都是多远的事了,她心里酸酸软软,又很忐忑,担心自己是占了人家的便宜,很过意不去。
林翡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她把红包里的钱全部拿出来数了一遍,然后卷成一大坨塞到柳叶儿手心里,柳叶儿愣愣看着她,“干什么。”
“都给你。”林翡脸上笑出花来,挺直了背身体小小跳一下,很想抱她,又好像很难为情,手脚无处安放的样子,“全部上交。”
“上交干什么。”柳叶儿把钱一扔,扭过身去,“我不要。”
接下来半个多小时,她们就把这卷红票子在床上扔来扔jsg去,林翡一定要给,柳叶儿坚持不要,最后还是林翡说,让她帮忙保管,怕自己乱花掉,柳叶儿才勉强收下。
她心思敏感,拿了这么多钱,很不安,林翡却幸福得快要晕倒了,脸红红倒在床上笑。
柳叶儿被她看得很不自在,问她笑什么,林翡摇头捂嘴,还是笑,眼睛都笑弯了。
好半天,柳叶儿才想起林翡之前说的“上交”,她反应过来,感觉有点别扭,“我只是帮你保管。”
林翡点点头,不闹了,只在心里美,自个儿美。
美什么呢,她谁也不说。
年过完就没几天好日子了,林翡的寒假作业还是一片空白,柳叶儿已经开学了,幸好这个学期她还不用上晚自习,下午放学回来能监督林翡写作业。
到小学校开学的前几天,林翡还有很多抄写没完成,柳叶儿从来是个乖孩子,老师布置的作业都是提前完成,临时抱佛脚这种事从来不会有,林翡却是皮惯了,态度很无所谓。
柳叶儿白天不在,她就在房间里躺着看漫画,作业拖着不写,听见楼梯上响起脚步声,就飞快爬起来假装努力,外婆哪知道她这么多心眼,还给她切水果送零食。
到开学前一天晚上,一开始剩的抄写还是那么多,一点进展没有,郑悦来找她,帮她一起写,柳叶儿怕她被老师骂,也只能帮着抄。
外婆给她们拿零食水果,站旁边看,没管,只说:“跟你妈小时候一样。”
作业终于写完,柳叶儿教训她,林翡义愤填膺,“这种教育方式根本要不得!我根本不赞同!”
柳叶儿说:“不赞同也要写。”
林翡倒在床上,“好气啊。”
柳叶儿很忙,要学习,要看顾林翡,还得留心爷爷的身体。
她在记忆中努力搜寻‘海螺事件’前后爷爷的变化,但一无所获,或许没有变化就是最大的变化。
人的衰老不是一夜发生的,她意识到,那些不同其实已成寻常,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
比如一个人他常常都在咳嗽,那他的咳嗽就成了寻常,人们很难察觉到他今天是否比昨天咳得更厉害。
三月下旬,正是桃李争春的好时节,花才开,柳树已是长条款摆,叶儿嫩绿的,爷爷坐在树下,还是跟从前一样,吃棋时,右手重重落下,发出一声脆响,眯起眼睛露出得意的神情。
与从前一般无二。
柳叶儿托腮坐在玻璃柜台后,手里攥一张他年轻时候的照片,仔细比对,那照片上的人充满朝气,且英俊挺拔,脸貌能看得出脾气不太好,却绝对心地纯良。
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或许爷爷也不想他最后的日子过得那么糟糕,最后的样子变得那么难看,他有很强的自尊。
她只明白一件事,日子是越过越少。
在陆陆续续送走生命中的挚爱后,十五岁的柳叶儿以为,自己对随时可能降临的分别早有准备。
叹了口气,柳叶儿收起照片,把脸埋进臂弯,累了。
将要睡着的时候,玻璃柜台被轻轻地叩响,她抬起头望向来人,“买什么。”
“真的是你,翠翠。”面前是一张和蔼敦厚的脸,大约四十上下,戴遮阳帽,穿棕马甲,瞧着有些眼熟。
柳叶儿皱眉思索,对方自我介绍道:“我是赵老师啊,去年夏天,我们见过的,我还带你跟那个……嗯,叫秧秧是吧,我们还一起游过船呢,你不会就把我忘了吧。”
柳叶儿想起来了,小码头边帮过她们忙,还带她们吃雪糕游画舫的赵老师。
赵老师身边还有个与他年龄相仿的男性友人,穿一套灰白运动服,寸头,脸瘦长,看起来很严肃。
柳叶儿小心开口,“你们有什么事情吗?”
赵老师向她介绍,“这位是省体校射击队的陈教练,是我多年好友,上次我来,见秧秧弹弓打得很厉害,闲聊时候说起,陈教练就想来见见她……秧秧现在还住在白水镇吧,我们一路打听,大家都说没听过秧秧这个名字,我就先来找你了。”
“你好。”陈教练颔首示意。
柳叶儿起身,“秧秧、秧秧在家睡午觉……”她刚把她哄睡着。
是省射击队的教练呢,柳叶儿眼睛都亮了,绕过柜台,“我带你们去找她!她家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