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向微收起手上的伞,神诡禁域,幽冥界的天空时常会下雨。
天空落下那么细小的雨花,让人忍不住怀疑,干旱的地区没下的雨都跑到这里来下了。
才下完雨的街道上并没有雨过天晴,天空仍旧布满阴云,而且,空气中散发着血腥的味道。
收伞的青年面容冷肃,身后跟着两团影子,鲜红的血液从他的指尖滑落。
周遭的空气沉闷而压抑,对之前发生过的事情缄口不语。
忽然黎向微抬起头,红光闪烁而过。
“黎向微。”
沉缓而温和的声音响起,一个光滑的坚硬的东西递到他的面前。
青年目光落在那一节皮肤细腻看不出毛孔的手指上,眼中的红光加深了几分,他伸出手,捏住手机的一角,没有开口。
然而没有抽动。
“你,怎么了?”
那只手忽然顺着手机抓住了他的手腕。
黎向微转过头,手腕翻转,血伞朝前飞出。
“好了。”
清商仿佛没有感受到他的杀意,只是伸手摸了一下他的头顶,揪出来一团透明的东西。
黎向微:“……”
意识一空的,静止了三秒之后,清商低头帮他捡起油纸伞,静静地递到他面前。
黎向微深吸一口气,脸上的冷肃保持不住了。
“哥,你怎么神出鬼没的?”
他打了个哈欠。
“我,给你送,手机。”清商站在原地,白色的衣服好像很耐脏,一点水渍和污泥都没沾上。
黎向微瞥向他另一只手里抓着的那团透明的东西,嘴角抽了抽。
“不要,送你了,那个给我。”
他指了指那团透明的东西。
清商琉璃一样的眸子定定地瞧了他一会儿,幽幽道:“你,是故意,放进去的?”
黎向微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清商看着他的样子就好像看见了一个失足少年。
“怎么能,这么,冒险?”
黎向微站在原地,想起了之前在脑子里看见的东西,直接伸手去抢血伞之主的意识,不过没抢到。
他沉默半晌:“能让我多帅一会儿吗?”
清商指定身上有什么技能,是关于沉默的。
“三十。”清商轻轻吐出这两个字。
黎向微疑惑地看着他。
“你,命数,只有三十。”
能这么坦然地做好心理准备,或许也有一点,那就是黎向微很短命。
清商淡淡的声音响在他的耳畔,却没有让黎向微激起一点波澜。
“你若,继续如此……”生命只会更少。
“那哥哥怎么不早点同意了,跟我在一起,了却我死前的心愿?”黎向微随口道。
太累了,懒得动,好不容易有个人愿意接管他的身体,还被抽走了,啧啧啧。
“好。”
黎向微手指一抖,疑惑地看向他。
“但是,你要……”
他过于清纯漂亮的脸在眼前显得分外不真切。
“听话……”
听话个屁。
“所以……你不放了他,是等着尘封的东西造反吗?”
黎向微眉梢一挑,黑色的影子好像是从暗处跳出来的一样。
很显然,如果不是血伞之主的压制,这些东西不会这么听话呢。
不过……
能轻松地揪出血伞之主的人,应该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吧。
黎向微站得有些歪歪扭扭,很显然,他有点困了。
周遭黑沉沉的,逐渐隔绝了其余的视线,什么小巷,什么街道都看不见了,只有扭曲,往外看,什么都看不见,却也什么都能看见,你却能感觉游离在世界和世界之间的诸多事物正在朝你靠近。
黎向微慵懒地看着清商。
虽然对方瞧着确实比他高一些,但是这张脸谁看了会没有保护欲,好像倒映在泥潭里的月亮,在黑色的东西里格外皎洁。
“放开!”
血伞之主毕竟不是吃素的,哪能单让他这么拿捏。
清商对此充耳不闻,他轻蹙眼睫,只是看着黎向微,慢吞吞地教育道:“他,这种情况,是……”
这样的语速,这样的停顿,在这种紧迫的情况下显得格外磨人,就连一向懒散的黎向微都有些难耐。
“先别管他是什么情况了。”
眼看着周遭的景物彻底模糊,不知从哪伸出来的手抓向清商,黎向微快速拉过他,带到了身后,伞尖挑开眼前的怪手。
这是一只粘着筋和肉的手,没有皮,骨头零零碎碎地露出来,一挑直接散架了。
溅出来的碎肉却不知为何没有染到黎向微身上。
蓦然被护在身后的清商静静站着,手腕被着急地扭过,不过并不是很疼,说不出是什么的干净味道涌入鼻腔,他没有意外,只是心中有些怪异的情绪。
或许这是一个全新的词汇,“被保护”。
或许是并不知道他的身份,所以,才会被当做弱者保护吧。
明明,他可以什么都不做,就很安全。
黎向微轻佻慵懒的声音传来。
“小心点,别觉得自己厉害就乱来。”
“你,也是。”
黎向微闭上了眼睛,虽然他们被困在了一片黑色之中,不过意外的没有出现其他的危险。只是,彻底看不见了。
清商捏起手中的透明,默念咒语,在其他人眼中没有形体的东西,他却能看清楚。
黑色而不祥的灵魂,或许说,没有了灵魂体的存在形式,生存在世界规则的夹缝之中,看似拥有了无限的力量,实际上,将思想困在了世界上,存在却不能被世界允许。
这个只要除掉这个东西,他们就能回到现实之中。
血伞之主显然是感应到了隐藏的危险。
千钧一发之际,清商感觉自己的下巴碰到了柔软的头发。
黎向微把自己的身体靠在他的身上,懒洋洋道:“走不动了,靠一下,不过分吧。”
虽然黎向微看起来好像没变,但是实际上,几分之前,他们似乎才确定了一下关系。
清商没有这种经验,倒是比之前更加拘谨了。
“不……”
“哦?你这就拒绝我了?”
在某种方面,清商的感觉倒是异常敏锐。
“你不想,我杀了他?”
黎向微语气依旧平淡:“我想你抱我。”
黑暗的地方,听觉和触觉放大,成了唯一能够沟通的桥梁。
黎向微听见他的呼吸断了一瞬,不知是什么意思一个字被吐了出来:“嗯。”
有一种良家妇男被逼良为娼的感觉。
手里忽然被塞进了一个东西。
“如果你想,只要,不要放进身体里,就给你吧。”
清商说话是进步了很多,虽然仍然有种慢条斯理的感觉,但是起码结巴的感觉少了很多。
堂堂血伞之主就这么被当做玩具一样塞进了他的手里,黎向微沉默片刻,觉得自己或许可以换个身份进行扮演了。
“你想,和我学吗?”
黎向微:“我想你……抱我走路。”
“不行。”
想必是真的忌惮了清商,血伞之主并没有进入黎向微的身体。
眼前的黑暗倒是渐渐散去。
黎向微沉默地算起了自己分手后活下来的可能性。
“这是什么东西,你招惹了什么东西?”
血伞之主在他的脑海里咆哮。
黎向微轻哼一声,他怎么知道是什么东西。
清商一定想不到距离自己同意一个时辰不到,黎向微就已经在思考分手了。
他心中没有多少杂念,眼前的景色却并没有恢复到原本的场景,而是往前推了千年,繁华的商街,街边有杂耍的,还有吹糖人的,忽然置身于人烟,他下意识看了一眼好像全身的骨头都是软的黎向微。
这应当是触发了某一处的回忆幻境,犹如海市蜃楼一样,不会存在太久。
黎向微打了个哈欠,站直身体,道:“既然来了,那就……”
清商走向一处买宠物的摊子。
笼子里关着一只鸟儿,一个小孩站在摊子面前,眼神巡视摊子上的小动物,似乎很是心动。
“师兄,我可以,把他们都买下来吗?”小孩问。
他身后的穿道袍的道长解下自己的锦囊,倒出银子给他,口中却道:“你放了它们,它们还是会被抓回去的。”
“谢谢师兄。”
清商停留在摊子前面,有一只笼子里关的是一直蓝色羽毛的鸟儿。
他伸手拎起鸟笼,打开门让鸟儿飞出去。
“哎,你干嘛!”摊主愤怒地叫道。鸟儿扇动翅膀,却没怎么飞,而是扑棱到了清商的手上,收起翅膀,往下一蹲,不动了。
柔软的毛蹭得他的手心有些痒,鸟儿确实乖,好像死了一样,悄无声息。
周围的景色再次发生了变化,一切都褪去了色彩。
清商淡声对黎向微说:“像你。”
黎向微:“……”
他不置可否地挑眉。
不过那只鸟并没有随着幻境消失而消失。
他盯着他手心里的鸟看了半天。
“白梦雀,寿命300,你活了多久?”
黎向微瞥向他:“你说我不如一只鸟?”
毛茸茸的鸟儿忽然扑棱着翅膀,飞到了清商的头顶,如同找到了家一样,软乎乎地趴了下去。
怎么说呢,原本就看上去有些单纯的美人这一刻显得更加呆萌。
“为什么它还没消失?”
清商脑袋多了一些重量,慢慢回答:“或许,时间慢了吧。”
血伞之主彻底安静,黎向微捏了捏手心,咳了咳,混乱的思绪还没整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