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江惟被秦宇深从床上扒拉了下来。
“哥，快快快，维护结束了，速速上号！”秦宇深提着豆浆包子兴奋道：“早餐我都买好了！”
简单拾掇完后，江惟被一脸懵逼地摁在了电脑前，手里还塞了一份早饭。秦宇深吭哧吭哧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抱了过来，说是要与他共同进退。
等屏幕上出现熟悉的登录动画时，江惟才终于清醒了一些。
他捏了捏眉心，戴上耳机，一边吃着秦宇深买的包子，一边操作鼠标。
挂在登陆界面的公告栏内容又换了一批，江惟目光掠过，草草看见“乞巧节”、“缘结一线”几个秀美的花字，似乎是与下个月的节日活动有关。
他的注意力并没有在新公告上停留太久，不一会儿，就落在了有些许陌生的默认登陆地上：
[火爆][华灯锦绣-1区]
他沉默片刻，点进服务器列表翻找了一番，并没有找到疏梅问雪的大区板块。一夜之间，它就这样被剔除了，没留下一点痕迹。
[更新资源下载完成，是否立刻进入游戏？]
此时的江惟刚好咽下最后一口早饭，平复了心情，点下[确认]。
——下一刻，他就被嘈杂的世界消息刷爆了屏幕。
[世界]瞅你咋地：情缘dd！情缘dd！
[世界]寒冷劫：收榜单号，带价私聊，预算充足~~收榜单号，带价私聊，预算充足~~
[世界]清蒸大鲫鱼：不会有人合区了还寡着吧？不会吧？哦是我啊，那没事了。
[世界]稀里糊涂的梦梦：2级本朱门酒肉来输出来奶！
[世界]孤独：提前蹲个一起做七夕任务的临时情缘/大哭/大哭/大哭
[世界]血洗天下人：太平酒馆插旗来人，欢迎下注。
……
“靠！哥这消息弹幕怎么关，地图都特么看不见了！”
秦宇深与江惟同时进入游戏，见到这场面直接吓呆了，连江惟也被冲懵了一瞬，但很快就反应过来，道：“聊天框右上角有个灰色的工具选项，你点开，把弹幕屏蔽和窗口最小化打开。”
闻言秦宇深立刻照做，刷屏的弹幕果然都消失不见。但即使把窗口最小化，也依旧能在屏幕左下角的聊天框中看见文字滚动，速度之快令人头皮发麻。
好在没了堆叠如山的弹幕，终于能够看清游戏里的情况。
一苇渡江仍站在昨夜下线的地方，与昨夜不一样的是，周围多了一些玩家的身影，使得原本宁静的雪山有了几分人气。
江惟莫名有些无从适应，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最终决定先清个门派任务。
一路往山下走，处处都能看见同门玩家的身影。到了白玉京后，江惟一转视角，不由地沉默了一下。
只见他平时接任务的地方黑压压一片人头攒动，npc大师兄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帅气的建模脸已经看不见了，被同门玩家的ID称号怼成了一沓不可名状的马赛克。
排队排了几分种，江惟终于接到任务，操作一苇渡江艰难地挤出人群，驭轻功前往山麓清理小怪。
结果到了目的地，又是一阵微妙的沉默。
——这里的人比白玉京里还要多，各种小怪和玩家挤在一起，乱七八糟的打斗特效几乎要溢出屏幕。
没办法，江惟只能硬着头皮加入其中。由于人多手杂，原本只需几十秒的清怪环节，足足花了他十几分钟的时间。在他开的怪第六次被人抢走后，江惟开始怀疑这是不是几天前自己抢了暗河小队人头所迟来的报应。
清怪的过程中，还发生了一点小插曲。某红名玩家想杀人清场，结果刚准备靠近，就被十几个天外飞来的范围技能误伤砸中，当场暴毙而亡。
秦宇深这边，情况则更加困难。剑仙玩家比方士玩家还要多上一些，此时的剑门关已经不能叫剑门关了，山峰上下全是人，说是人门关也不足为过。并且他等级又低，跟其他满级玩家一起抢怪根本毫无竞争力，只能靠眼力找时机。
整套任务下来，费了江惟与秦宇深半个多小时，交完任务后两人光速逃离现场，简直不敢多待一秒钟。
连门派址地都如此混乱，野外刷级区的情况更加难以想象。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两人干脆选择在汴中的安全区暨都进行汇合。
暨都，整个《娑婆》世界地图的中心城池，软红香土，繁华无比。
这里街头巷末人也不少，但比起水泄不通的白玉京与剑门关，至少有了给人喘息的空间。
一苇渡江与第一深情两个难兄难弟蹲在街边，默默地看着面前的车水马龙。
“这游戏……就不能多开几条分线吗？”秦宇深气若游丝，绝望道：“非得把所有人塞一起，真不怕哪天服务器就地爆炸？”
江惟麻木：“这个就得去问问官方了……”
这时，公会频道里跳出了语音邀请，两人加入后，耳麦里传出明月夜的声音：“合区快乐！”
“快乐不起来月姐……”秦宇深几乎要抑郁了：“这人也太多了吧，做个任务都费劲。”
明月夜倒是颇为淡定：“忍忍呗，这才合区第一天，新老区的玩家都在兴头上，等过阵子情况稳定了就好。”
秦宇深：“那得到什么时候啊……”
现在地图上到处都兵荒马乱，押镖采药等公会任务自然也不方便进行，三人无所事事，干脆聊起天来。
明月夜道：“我刚看了眼华灯的公会榜单，竞争确实激烈，随便哪个公会拎出来都有二三十人左右，归隐现在就我们三个人，完全没有可比性。”
昨晚boss队解散后，妄天下与南北就退出了公会。暗河五人原本也想退出，却被江惟出手挽留，说是希望他们帮忙挂名凑个人头。几人犹豫了一下，最终同意把号留下。
但其实今天一早，这几个号上的材料就全被李不飞转移回了暗河，此时留在归隐的不过是几个空壳，以后会不会再登录都难说。对此，明月夜心中虽然不理解，但既然江惟说要他们留下，她也不会多说什么。
总之，除去暗河的五个小号，现在整个归隐就只剩下他们三人。
“招人的事必须提上日程了。”明月夜严肃道：“刷喇叭宣传也好，进相亲队拉人也罢，什么办法都先试一试，能招一个是一个。”
“好。”江惟同意。
“好的月姐！”秦宇深终于打起精神，摩拳擦掌了一番，又疑惑发问：“哥，相亲队是什么？”
江惟愣了一下，转头问：“月姐，相亲队是什么？”
明月夜震惊：“深情刚入坑就算了，江神你玩娑婆这么久，不知道相亲队？”
“……我只在世界频道看过有人喊话招募，还没机会体验过。”江惟老实承认。
“难怪你寡成这样。”明月夜了悟。
“……”
江惟很难过，感觉自己被人身攻击了。
“就是一群玩家聚在一起唠嗑团建的公共队伍，顺便找亲友情缘的。”明月夜压低声音，语气神秘道：“这种场合，没亲友没情缘没公会的三无孤狼玩家最多，非常适合抓人。”
秦宇深懂了：“原来如此，那要怎么混进相亲队呢？”
“这个简单，有两种选择，第一是主动组队……”
两人在频道里探讨交流起来，江惟插不上话，想了想，干脆点开区服的排行榜，将所有榜单挨个翻看了一遍。
与伞下的说法一致，“花间集”这个名字在各个榜单的头部区域频繁出现，甚至通常都排在第一二位。个人榜单更是重灾区，五大门派中，剑仙、镖客与方士三家的榜首竟然都是花间集的成员。
个人榜单分为修为榜和pk榜。前者是系统自动排列出的数据榜单，装备越好，装备分越高，排名就越高，因此参考意义有限；后者是pvp玩法“论道台”的每月积分榜，也是玩家们口中真正的“总榜”，含金量更高。
毕竟在游戏中，真刀实枪的战斗才是分辨强弱的最佳途径。
区服合并，排行榜自然也进行了合并。江惟翻了一会儿，很快就找到了一苇渡江的位置。
pk总榜第51位，门派分榜第9。
修为榜第4。
一苇渡江的pk积分是从疏梅问雪带出来的，鬼区没几个人打pk，就算把把都赢，积分也高不到哪儿去。故而对于这个排名，江惟并不意外。
不过现在合区了，问题自然也解决了。
他看着总榜前十的名单，心中隐约有了一个想法。
明月夜和秦宇深这边，话题已经从“如何混进相亲队”变成了“宣传喇叭喊什么”。
江惟道：“月姐，你和深情先聊，我去打会儿论道台。”
明月夜：“okk。”
秦宇深也抽空回到：“拜拜哥！”
第一深情才90级，打论道台还为时过早。而明月夜是主pve玩家，专注于副本事业，除了公会战，与其他玩家对战的玩法她都不怎么参与，对论道台更是毫无兴趣。
论道台也叫“大擂台”，位于暨都城中心，被三座雕楼玉阁包围着。
玩家与台下的一名特殊npc对话，即可参与pk匹配。匹配成功后，会与对手一同被传送进独立的对战房间内。
华灯1区人多的好处就此显现出来，江惟与npc对话完没过几秒，系统就弹出了[匹配成功]的提示框。放在一天前的疏梅区，这根本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历经短暂的场景切换后，一苇渡江站在了擂台上，与他分庭对峙的是一位满级的偃师玩家。
江惟点开对方的面板看了两眼，叉掉后点下[准备就绪]。
偃师玩家这边，在看清一苇渡江的门派后，不由松了口气，心想：“方士啊，今天运气真不错，这把也稳了。”
他也点下[准备就绪]，战斗进入10秒钟倒计时。趁着这点空闲，偃师玩家顺手点开一苇渡江的面板，随意地瞥了一眼。
——随后他就愣住了，甚至揉了揉眼睛。
“等等，这个装备分怎么回事……”
偃师一脸不可置信，怀疑哪里出了bug，他正想刷新界面再看一遍，系统却不给他这个机会。10秒倒计时一过，隔离双方的空气墙骤然消失，一苇渡江两段位移直接突了过来！
几道符箓甩出，谶语叠满，炸了偃师一个措手不及，后者的血条瞬间被削掉一大节。偃师这下是真的悚然了——他从没见过伤害这么离谱的方士！吓得当即位移后撤，想召唤毒虫傀儡进行反击，但点了半天键盘，竟一个技能也没按出来。
“怎么回事？系统又出bug了？？”偃师着急地拉开距离，晃了一眼自己的技能盘，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此时他技能框里的十来个图标清一色一片灰，全部技能无法使用，连解控霸体都不例外。
他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被沉默了。
在沉默状态下，玩家无法释放技能，只能进行位移和普通攻击。
意识到这一点的偃师玩家更崩溃了。
——对面特么的哪儿来的沉默技能，这不是他们偃师门派的技能debuff吗！！
这方士怎么回事，一个治疗伤害这么离谱就算了，怎么还抢他的技能效果？！能不能讲点道理！？！
但不待偃师思考清楚，一苇渡江已经再次逼近，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缠斗之中，偃师的血量逐渐降低，一苇渡江几道符箓飞出，封住了他的退路，紧接巨大的山羊头颅从其脚底钻出，一口咬中偃师，直接将他最后一截血条碾成了灰烬。
屏幕上弹出胜场结算，江惟看了一眼积分，立刻开启下一场匹配。
半小时后，秦宇深已经和明月夜讨论完毕，见江惟仍集中精力打pk，便挪过来好奇地观战。
此时，一苇渡江的对手已经不知道换了多少批。
眼下与他过招的是一位刀法镖客，后者想近身打控制，江惟便换了种打法，与其保持一个微妙的距离，恰好卡在对方打不到自己的范围线上，不急不恼地放着风筝。
周旋了一会儿，一苇渡江的血条几乎还是满的，反倒是刀镖在追人的过程中不慎踩到几张符箓，身上被挂上几层谶语。
刀镖心里那叫一个郁闷，一苇渡江就在他眼前晃悠，看似在其技能范围之内，但攻击就是打不到，始终差一点。
而就是这一点距离，引着他不断朝江惟预设的方向行进。好不容易拉进了一些，脚底下再次踩中符纸，五层谶语一炸，刀镖的技能盘瞬间灰掉，什么招式都使不出来，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错失最好的进攻时机。
如此戏码重复了两次后，一旁的秦宇深看出了不对：“哥，他怎么不用技能，就这么呆呆地被你打？”
“被沉默了，用不了。”江惟解释道。
“方士没有沉默技能的吧……”秦宇深嘀咕着，忽然脑中灵光一现，想到了一种可能。
他立刻回到自己的电脑面前，从好友列表里找到一苇渡江的名字，点开其面板查看武器属性。
武器是提供攻击力、暴击效果以及破甲穿透的主要装备，其属性优劣直接决定了角色伤害上限。
方士的门派武器为云篆法箓，而江惟手上的云篆，各项属性几乎拉满，除此之外，下方还镌刻了一行金色的词条。
[天问]
[门派祝福·方士]
[“谶语”结算效果提升15％，暴击时80％概率沉默目标2.5秒，内置冷却8秒。该效果对boss类怪物无效。]
果然如此。
看着这行小金字，秦宇深忽然觉得有些手软。
他入坑以来也逛了不少论坛帖子了，对许多道具材料都有了基本的价值认知，这其中，最为珍贵稀缺的物品就是紫金色祝福。珍贵到什么地步？一个水平中等的玩家，如果能拥有一件紫金色祝福镌刻的武器，相当于半步跨入了大神行列。
在官方目前的统计中，全服拥有金色祝福的玩家数不超过一千，而《娑婆》的日活跃玩家数大概在两百万左右，平均下来2000个玩家中只有一个人拥有金色祝福，单个区服里，能有个四五位就不错了。
秦宇深忽然想到：难怪月姐总是叫他哥江神。
他本以为只是朋友间调侃的称呼，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另一边，江惟成功磨死了对手镖客，退出擂台进行短暂的休息，顺便点开排行榜查看自己现在的排名数据。
总榜第29名，方士分榜第6。
离月末结算还有三天，照这个速度下去，刷到门派榜一，应当不难。
心里有了底，江惟松了口气，再次点下匹配。
此时一苇渡江分段高了上去，要匹配到同分段的玩家，花费的时间明显长了许多。
趁此机会，江惟起身去接了杯水，回来后便面对上秦宇深迫不及待的询问：“哥！你这金词条怎么来的啊？”
江惟愣了愣，猜到秦宇深刚看过了自己的武器面板。他回忆了一番，回答：“……应该是在开服没多久的时候，打世界boss掉落的。”
1.0版本中，疏梅3区正值巅峰时期，那时的归隐还是榜上前十的公会，会长和几位元老每晚带着两三个满编队到处抢boss。某天讨伐完昆冈boss“九天玄女”后，他们获得了一张刻有天问祝福的斩邪秘箓，经过了几轮roll点之后，秘箓最终落到了江惟手中。
这事当时还上了系统播报，引得区里其他玩家一片哗然，甚至有不少人跑来围堵拦截，个个都想杀人越货。好在有归隐其他成员的保护，他最后还是顺利回到了安全区，并成功将天问炼制为绑定武器。
江惟简略地介绍完自己获得天问的由来。
“不过在那之后，我的运气好像就不怎样了。”
“这可能就是欧气透支吧。”秦宇深摸了摸下巴，嘀咕道：“哎，要是以后我也能出一个就好了，也不用金的，紫的我就满足了。”
“放心，只要玩的时间够长，总会有的。”江惟笑道。
谈话间，擂台终于匹配成功，两人的注意力也重新回到游戏中。
江惟一边喝水一边拉动视角，看清本场的对手时，他喉咙一哽，被呛了个正着。
只见擂台对面赫然站着一位男性剑仙角色，戴金冠，披银甲，臂间抱着一把镶珠嵌玉的长剑，浑身装束价值不菲，散发着“哥很贵”的气场。
[100级 剑无鞘]
看清这个id的瞬间，江惟心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退出游戏，现在、立刻、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