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安静下来,叶慈看着伏涟拿着那要命的铃铛,心跳如鼓。眼见着伏涟半天不说话,脸色阴沉得可怕,叶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伸手就去夺:“不、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我前几日在、在路边……”
这一夺却没有成功,伏涟一把抓住他来夺的手腕,眸子如同千年寒冰般冰冷:“这个东西,怎么会在你这里?”他慢慢逼近,眼神恐怖吓人,“谁把它给你的!”
伏涟手劲儿极大,勒得叶慈手腕生疼叶慈被吓到了,双眼蓄泪,战战兢兢蜷缩着,他心乱如麻,不敢说话甚至不敢抬头直视伏涟。
“不说是吧,好。”伏涟这次却没有丝毫心软,气极反笑,将叶慈推到一旁,接着手心里升腾起一团红黑的火焰。
这是打算要要将铃铛融了。
叶慈惊恐万分,连忙扑上去:“不要!”
他连火都不怕,那铃铛像是他极其重要的东西一般,非拿不可。伏涟没有料到叶慈的举动,一时惊怒交加:“你干什么?!”
“铃、铃……”
入手是一灼热,叶慈也不知道为何那样冲动,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铃铛已经在他的手里了,滚烫铜制物吸饱了黑色的火焰,躺在叶慈的手里,将他的手心也烫出一个血迹斑驳的洞来。
“我、我……”手心烫得厉害,叶慈胸口也鼓胀起来,小巧的铃铛在血色的浸染下褪铜为金,叶慈盯着手心的铃铛,喃喃自语,“我不知道……”
“咚……”
不知从哪里传来敲钟声,似是晨时古庙中的沙弥敲响古钟,浑厚深远的钟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震耳欲聋。叶慈顿时灵魂清明,伏涟却被这钟声扰得烦躁至极,凶相毕露。
“吵死了吵死了——”
伏涟突然开始发狂是叶慈没有预料到的,随着叶慈掌心铃铛发出阵阵声响,他见伏涟似是被无形之物勒住了脖子,痛苦万分,他用手抠着脖子,将脖子抠得血迹斑斑。
“臭……和尚……又想关我……又想关我!”
他双手是血,癫狂大笑。
叶慈一阵胆寒,头皮发麻,见伏涟注意力暂时不在自己身上,抓着衣服想悄悄离开。双腿一碰到地叶慈才发现自己腿软得不行,勉力支撑起来小腿肚还打着颤。他小心翼翼地移动,生怕把伏涟的注意力又吸引过来。
房门近在咫尺。
“你又想走。”阴寒的气息就吐在耳边,叶慈被吓得猛回头,直冲冲地对上一张阴森可怖的脸。伏涟突然冷静下来了,脖子鲜血淋漓,死人一般的眼珠紧紧盯着叶慈看。
叶慈被吓得大叫,鬼气森森的伏涟面目狰狞,伸手去抓:“你别想……像上次一样……”
话还未说完,只见叶慈掌心铃金光大绽,硬生生挡住了伏涟袭来的鬼手。房门“轰”地一声变成碎片,叶慈摔在了地上,大脑一片混沌,还来不及思考,身体就先一步做出了反应,从地上爬起来逃似地往外跑。
“叶慈——叶慈——”
鬼在背后狰狞大喊,却不知为何无法出去那间屋子,只要他一有离开的意思,便不知从何处传来钟声,将他震回去。
“咚……”
这是那只鬼第一次叫叶慈的全名,叶慈全身抖了抖,心生惧意,可一咬牙,还是头也不回地抱着铃铛往外跑去。
“砰——啪——”
有什么东西碎掉了,叶慈不敢细想,径直跑走,周围却越来越热,等碰到院子的门时,骤然被烫得一收手,叶慈猛然看向四周,却见自己周围是烈烈火海,熊熊的火焰正如同朵朵炽热红莲般朝着四处散开。再回头朝来时方向望去,伏涟倚在门口,面容在火焰中模糊,冲叶慈咧嘴笑着,随后身躯碎成一片片,融于火焰之中
火,到处都是火。
“呜呜呜……呜呜……”
随着火焰袭来的还有阵阵孩童的呜咽哭声,有男有女,尖叫大哭,婴儿啼哭,无穷无尽的哭声几乎要将叶慈淹没,一团团火焰朝叶慈袭来,叶慈竟从火焰中看到童男童女的眉眼,刚出生的婴儿嚎啕大哭,生于火死于火,出现又消失,如同鬼婴灵一般朝叶慈伸出小手。
恶业害身譬如火。
叶慈看着眼前的一切,跃动的焰火倒映在他的眼睛里,如同一个个被烧焦的人影。
天啊,这是到底是什么……
此刻门外却传来了人声。
“火!哪来的火?着火了!着火了!”
“怎么会着火了呢?!”
“啊啊——救命啊——”
……
叶慈这才猛然想起来,外面还有教徒整夜诵经,伏涟让他们每次祈福都不能移动分毫,否则便是心不诚,这样下去的话他们会被困死在院子里的。
被烧焦的门此刻大开,叶慈焦急地冲那些人喊:“跑啊!快跑啊!”
信徒们看着大火,心生惧意,却仍旧不敢移动半分,怕这是教主对他们诚心的考验。
叶慈急得不行:“都起来!赶快跑!赶快逃命去!这里面……”
“都是鬼……”
话音刚落,便从门内传来阵阵诡异的孩童哭声,那既是火又是灵的东西哭嚷着朝门外呼啸而去,狰狞的鬼怪将院里的信徒们吓得不轻。
“鬼、鬼!有鬼啊!”
“有鬼!有鬼!”
这下他们再也坐不住了,纷纷朝着门口跑去,叶慈顿时松了一口气。那些火焰像是有灵性一般知道绕过叶慈,叶慈愣了一下,低头看着手心里的铃铛,知道这大概是什么宝贵的法器,让鬼火不敢近身,可即使是这样,那火焰还是如同拦路虎般时时刻刻挡在叶慈面前,不让他前进。
金奶奶身体不好,跑起来也慢,踉踉跄跄地往外跑着。
只有一个人还留在原地。
叶慈被火焰燃烧弄出来的烟呛到了,恍惚间眼前看见一个呆呆坐在原地的身影,定睛一看,是那个总是昏睡的孩子。叶慈先跑到门口,拂过门框,随后避着火焰跌跌撞撞地跑到那孩子面前,喘着粗气问:“你怎么不跑啊?”
话刚说完叶慈就看见孩子的四肢被紧紧绑着,根本挣脱不开,也根本逃不掉。
“!”叶慈震惊于伏涟对这孩子的恶意。
“别怕,我来帮你。”
孩子显然吓得不轻,知道叶慈完全解开绳子,他脸上还是愣愣的表情,叶慈拽着他往外跑:“你叫什么名字?”
“林、林妮子……”孩子仍旧是愣愣的,说话都说不清。
这是个男孩,却取了个女孩名,估摸着是从小那病将父母吓怕了,取了个女孩的小名来挡灾的。
大火拦了两人的去路,不知为何,叶慈见那火焰,总觉得是在发。叶慈将铃铛放在林妮子手上:“别担心,我会带你出去的。”
明亮的火焰被黑雾侵染,以黯淡姿态伴随怒意燃烧,孩子被火焰烧得生疼,叶慈听得心疼极了,刚被烫出伤口的手紧紧地抓住孩子的衣服,未愈合的伤口开裂,血液浸湿了那一块的布料。
叶慈眼前逐渐模糊,身边孩子痛苦呻吟,一片模糊间,叶慈仿佛看到林妮子的脖子上紧紧地勒住两条线,在昏暗的天色下散发莹莹的微光。
这是……什么……
叶慈想起伏涟说过的话,这个孩子的魂魄被钉了轮回,如果不偿完因果,他永生永世都是昏睡早夭的命格,并且,伏涟还说过,这孩子剩下的一半因缘……是还不上的……
叶慈低头看去,却见那勒住林妮子的两条线中的一条,赫然与自己的左手紧紧相缠。叶的手抖了抖,这条线已经快要断掉了,一头系在林妮子的脖子上,另一头系在叶慈的左手手腕上,叶慈颤抖着,伸出右手轻轻一碰——
那条线便“嘣——”的一下,直接断掉了。
因缘线,因果线。
一切法皆是依因果之理而生成或灭坏。
线一断,林妮子的脸色顿时就好了很多,叶慈松了口气,紧接着看向林妮子脖子上的另外一条线,顺着那条线朝源头望去,叶慈微微一愣。那另一半的因缘,离得并不算太远。
突然,黑影呼啸而来,一阵冷光拂过,分不清是利爪的寒光还是利刃的刀光,直直地朝叶慈身边的林妮子袭去。
“小心!”叶慈将孩子护在怀里。
伏涟一击不成,阴沉着脸在不远处缓缓露出身形,手被血染成血色,他看着安然无恙的叶慈,咬牙切齿地说:“你把线弄断了?!”
叶慈定睛一看,林妮子的另一条因缘线,正缠在伏涟的左手上。
伏涟看起来生气至极,声音似鬼,朝叶慈伸出手:“把他给我!”
孩子看起来很害怕,往叶慈背后躲,叶慈将孩子护在身后,面对这样处于暴怒的伏涟,也是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口水:“给你……然后等你杀掉他吗……”
伏涟眯了眯眼睛,声音正常了些:“小娘子,你在说什么呢。”他步步逼近,“我不是都答应过你不会再乱杀人了吗,你怎么,就是不相信我呢?”
“别过来!”叶慈冲他大喊。
伏涟的脸色太恐怖了,将林妮子直接吓哭了,小孩子忍不住泪意,抱着叶慈的腰开始哭了起来:“呜呜呜呜……”
伏涟顿时大怒,身后的黑色鬼气都涨了许多,他冲林妮子大吼:“谁准你抱他的!”说着要冲过来,像是要把人杀了。
“你不要吓他!”叶慈护着孩子,大惊失色。
伏涟顿住不动了。
叶慈失望地看着伏涟:“你为什么非要跟一个孩子过不去?!”
“我?好,好,好。”伏涟现在看起来不正常极了,他气极反笑,眼中对林妮子的恨意丝毫不加以掩饰。
“三千年前,诃梨城外,是他!”伏涟指着林妮子,双眼猩红,死死地盯着叶慈看,“他杀了你!”
“也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