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
易乐爱吃的东西,跟他本人比较反差。
看上去清清淡淡一小孩,口味倒是挺重,咸的、辣的,开胃的都喜欢。
商场里吃的眼花缭乱,叶向杨随口建议一嘴,易乐就同意了。
火锅店里,两人坐的同一边,刚过饭点,弄个调料的功夫,菜就上的差不多了。
慢慢的,热气香气都升腾起来了,勾着味蕾。
叶向杨是真饿了,忙活下肉,等烫好了,捞起来,先给了易乐碗里。
“愣什么呢,自己吃,喂你可是另外的价钱。”
易乐捏起筷子,戳了戳碗里的肉,莫名其妙来了句,“谢谢......杨杨?”
这下唤叶向杨呛了,这动静,惊动了一旁的服务员,十分周到地上来倒水递纸巾。
始作俑者在他应付服务员时,慢条斯理地吃了一块肉,味道很鲜,叶向杨料调的不错。
从小到大,除了家里长辈,还有柳意那丫头不知死活,非得那么叫他,叶向杨还从没从别人嘴里,听着这样的称呼。
他猛灌了几口水,冲淡喉咙里的辛辣,没好气地说。
“怎么着,易老板,跟我套近乎?”
易乐答非所问,“你真的有女朋友?”
“我、”叶向杨本来想说,就路峰那破嘴,但凡是个妹子跟他走近点,都得成他女朋友。
不过......他瞧着,易乐明明在意的要死,还装着一脸淡定地吃东西的样儿,忽然就不那么想说实话了。
心情微微上扬。
他手指敲着玻璃杯,饶有兴致地看着人。
“你想知道?”
“嗯......”易乐吃起东西,腮帮子就鼓鼓的,像小松鼠。
想捏。
“为什么想知道?”
筷子一顿,直到嘴里咽完了,易乐才说话,“算了,这是你的隐私,可以不说。”反正他基本确定了。
叶向杨没抓着尾巴,不开心,“行,易老板大气。”
他接着烫肉,自说自话。
“我吧,不爱说自个儿的事,更吃不得亏,不过咱俩这关系.......”
“想知道我的私事可以。”
“得拿你的秘密来换。”他轻轻撞了撞易乐大腿,他记得易乐说那儿有感觉。
他意有所指,易乐一听就明白,沉默了。
叶向杨见好就收,“别紧张,看你,想说就说。”
“实在不行,我就再努努力、”
“对不起,哥。”
易乐明显已经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低着头,感觉很低落。
“我知道我不好相处,我很奇怪,我总麻烦你。”
叶向杨心尖像被人扎了一下,难受起来,他刚才那话其实已经过分了,他在利用易乐的负罪感。
坦白说,他确实很想窥探易乐的那段过去。
尽管,那些故事里,可能会有某个他不想听见的人。
恍然间,他有些分不清自己的目的了。
好像只是,迫切的,想多了解这个人一些,想知道他为什么哭,为什么怕。
但易乐一示弱,他就不打算刨根问底了。
伤疤揭开的过程太痛,他不想易乐又跟当初似的,对他只有阴沉沉的警惕。
正好,服务员把点的一盘小龙虾送上来了。
叶向杨拿了一只,慢吞吞剥出虾仁,蘸了蘸自己的酱料,放易乐碟子里。
“尝尝我的,没准你也喜欢。”
他接着剥自己的,这只剥的更慢,感受着身旁的视线,自暴自弃地说:“别看了,看我也没用,我只给你剥一只。”
“这可是你自己点的,你只是腿有点问题,手又没事,别想剥削我。”
“再说,我这有心无力,剥的费劲死了。”
叶向杨跟手里的虾较劲,易乐从他手里拿了过去,三下两下,熟练地抽出虾仁,也蘸了蘸自己的酱料,放叶向杨碗里。
他眼底藏着浅浅的笑意,说:“哥,你也尝尝我的。”
可得了吧,两碗料都是叶向杨的手笔,能差到哪儿去。
随后,易乐就做起了勤勤恳恳的剥虾仁小工。
叶向杨脸皮够厚,吃的挺欢,甚至褪了手套,单手支着脑袋,就等着易乐投喂。
他动都不动,易乐可不只得递他嘴里呢么。
隔着手套,几次含到了人手指,叶向杨表面淡定,实则另一只手桌下暗自成拳,一口一口的,有点上瘾。
偏易乐顶不住了,不喂了,讨饶,“哥,我手疼了。”
“哦,那我就不吃虾吧。”
好委屈哟。
叶向杨承认他又故意了,该死的。
见易乐犹豫了一下,还要伺候,他抬手拦住。
“行了,管我干什么,吃你的吧。”他给易乐捞肉,静静看他吃了会儿,倏地出声。
“不挺好的吗。”
“你也没多难搞,乖的时候挺讨人喜欢,我没觉着麻烦,也没觉着哪里奇怪。”
“咱俩这样呆着,挺好的。”
浓稠的红汤咕嘟咕嘟地叫嚣着,掩着怦然的心跳。
易乐眨过眼,呆呆地看他。
叶向杨朝他抬了抬下巴,笑得坦然又随意。
他半点不移的视线,尽数兜住了易乐眼里的不安。
这顿饭,两人互相照顾着,撑得够够的。
易乐一般午后会补个觉,晚上他总睡不踏实。叶向杨打算推着人商场再逛一圈,消消食,就回去。
一路玩笑,叶向杨耍赖,闹腾着说自己工伤了,得赔偿。
要怪就怪易老板服务的太好,撑的。
易乐受不了他,让他商场里随便挑,堵他那张嘴。
赶巧,路过一家西服店,柜姐的目光跟俩人一对上,他俩就想跑。
奈何人家嘴快,脚也快,一个走位闪到两人跟前,标准微笑,“进来看看?我们家西服都很年轻化的,还能定制。”
“你俩......高中生还是?马上大学进入社会了,也需要备着的。”
她甚至还半蹲下来,跟易乐平视着,“弟弟,你说阿姨说的对不?”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把准了年轻人面子薄,不好拒绝。
叶向杨不耐烦地拧眉,刚这人还想上手碰易乐的轮椅扶手,他后撤了一下,人没碰着。
易乐长得是显乖,也不至于一个两个这么自来熟。
他顺着柜姐的目光,朝下,发现易乐袖口下的腕表露出一块。
瞬间了然了,不怪别人,怪咱家孩子出门太招摇。
相较于他,易乐似乎没有太反感,而是挺认真地小声问他意见,“要不,你挑几件?算我给你的工伤补偿?”
叶向杨朝店里看了几眼。
“来,二位请。”柜姐已经默认给领路了。
叶向杨慢吞吞地推着易乐跟上,俯身在易乐耳边轻轻地,“你其实就是想看我给你试穿吧,易老板,什么癖好?”
易乐后背被这声儿热气烘地酥酥麻麻的。
他没耐住,搓搓耳朵,坐得更直了,嘀咕,“看看又不犯法。”
“行,等着。”
叶向杨平日在易乐面前,都是运动风,也符合他性子,他不喜欢西服拘着的感觉,不过逗逗易乐无妨,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试衣间里正儿八经地换好,出来时,他不是没预料过易乐的表情。
可真当易乐看过来时,他居然下意识转过身,假做打理,从镜子里窥测着易乐的神情。
没来由的忐忑让他觉得荒谬。
至于吗,叶向杨,这点出息。
还有,易乐也是,那什么表情。叶向杨向来不忍,扭头到易乐跟前,就捏住了人腮帮子,威胁,“你敢说个“丑”试试?”
“哎哟,哪儿难看啊,这身材,不穿西服可惜了呀。”柜姐开始她的表演了,吵死了。
叶向杨找个理由给人打发了。
再回头,易乐笑眯了眼。
他扒拉下叶向杨的手,指了指柜姐刚放下的几套,“哥,这个黑太沉闷了,你试试这个偏蓝灰一点的。”
叶向杨“哼”了一声,抱手,“那是你喜欢的颜色吧。”
“我不,我就喜欢身上这件。”
他等着人上钩。
易乐哪能看不出来,学着柜姐的语气,“哎呀,哥,你刚才出来特别帅气,我都忘了夸你了。”
这还差不多,叶向杨这会儿脖子有点臊,他捂住易乐的嘴。
“现在才夸,迟了。”
操,他觉得现在自己好幼稚。他捂着,易乐就不说话,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人,泰然自若。小破孩,比他能忍多了。
刚松开手,易乐就续上,“哥,试试吧,喜欢我都给你买,补偿。”
叶向杨啧啧摇头,“易乐,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语气,贼欠。”
易乐大大的眼睛露出疑惑。
叶向杨揉乱他的头发才罢休,去拿他念着的那套,丢下一句,“你这话,就跟要包养我似的,吓人。”
本来两个男生来买西服就挺奇怪的了。
虽是调侃,也不妨碍易乐听愣了,愣完之后,若无其事地去给人挑领带。
挑了半天,也没拿出一条合适的,脑子净发晕。
叶向杨再出来,边目光寻着易乐,边看向镜子里的自己,易乐眼光确实挺好,这套比刚才那套,颜色上更衬人,精神些。
就是镜子里这人,他瞅着挺陌生的。
小时候他还愿意跟着叶松远应酬,偶尔也有穿的中规中矩的时候。
但叶松远总能在不出意料的地方给他打击。
后来就不爱跟着去了。
要是叶松远看到他现在这副打扮,估计多半又是嘲笑,骨子里不正,再多矫饰也无用,损的头头是道。
“哥,来。”
易乐喊他,叶向杨眉心那一抹惆怅瞬间消失无踪。
“干什么?近点给你欣赏?”他一贯爱调侃。
“给你配条领带,你过来点。”
叶向杨弯腰。
他以为易乐只是比下,结果易乐上手揽了揽他后脖子,拉着他低下头,给他系了起来,他不得不撑住易乐两边扶手。
熟悉的姿势,呼吸可闻。
脖颈边,是易乐的手,时不时扫到。
视线下,是易乐心无旁骛的眼,眼睫密得过分了。若视线再下移几分,便触到他微张着的唇,刚吃了火锅,还显着红。
这感觉很奇怪。
易乐用一条领带,套住了他的要害,他动一下都艰难。
叶向杨咽了咽喉头,不知道易乐看见没,手上动作依然连贯。
他眼神看向别处,默默地想,难怪他不喜欢西装,太热了这玩意儿。
“好了没?”他催促。
“好了。”
易乐松开手的一瞬,叶向杨如临大赦。
他飞快地撤开身,驱驱心火,低头扯了扯领带,揶揄易乐,“手法挺熟啊,易老板,练过?”
易乐盯着他领口,表情中渗出丝丝怀念。
“嗯。”
“小时候起,爸爸就带我出席各种场合,他喜欢热闹,也希望我能早日独当一面。”
“他手把手教我的。”
不待叶向杨反应,易乐像突然惊醒似的,转过轮椅,示意柜姐过来。
悲伤不过须臾,又被平静的说笑掩饰下去。
再看向他时,两人都各怀心思,笑得勉强。
事实上,叶向杨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就杵着换下衣服,听易乐安排。
猛然间,他似乎得到了一些答案。
叶松远性子里也不是爱应酬的人,大多是无法推拒才去。更不会耐心地教人打领带,他俩一脉相承的急性子,那样的画面会让他惊悚。
所以,易乐口中的爸爸,肯定是他的亲生父亲。
易乐是否为叶松远私生子这一点,基本可以排除。
可易乐提及爸爸的神情,和那天告诉他妈妈在车祸里丧生时,一样难过。
他已经可以拼凑出一个可能,却第一次不希望自己猜对。
才十六吧,那时,正是疯玩的年纪。
一场意外,父母双亡,终身残疾。
易乐,彻底没有家了。
他突然发觉,最初,他口无遮拦地抱怨易乐的古怪脾气,吐槽他没有生气的生活习惯,是多么的居高临下,和冒犯。
经历了这些之后,有什么资格要求他。
为什么?
他只是个普通的小孩,为什么?
这一刻,连易乐冲他笑着招手,都显得好不真实。
叶松远伪装了那么多年的家庭和睦,偏偏最后选择结束。如果这里面,是有对易乐偏爱的缘故,叶向杨说不准,自己会不会让步。
那两个人虽然不轨,虽然背叛。
但他知道叶松远的固执和担当,如果他认易乐,至少,他能保护易乐。
这太矛盾了,杨静呢,他呢,易乐的生父呢,那些被辜负的人又怎么算?
叶向杨独自酝酿着内心的风暴,没注意自己的表情已经严肃地吓人。
直到手被人晃了晃。
易乐有些担心地看着他,“哥,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