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让他们进来了?】
回到家,等待叶向杨的,是更难面对的现实。
叶松远和杨静,正一人一头,坐在桌前,冷着脸谈话,听到他开门,才止了声音,但气氛还僵着,荼毒了整个屋子。
比在易乐那儿还闷人。
叶松远照旧看他不爽,但许是杨静在场,又刚谈了那些见不得人的心虚事,他没发作。
他把烟捻灭进烟灰缸里,来了电话,起身进了书房。
杨静也才如梦初醒似的,去开了窗,散散烟味。
叶松远是个老烟枪,但以往在家里,叶向杨没闻过烟味,他记得他妈说过不喜欢。
杨静窗边驻足了好一会儿,才转身,对叶向杨露出微笑。
“不是说在朋友家吃晚饭吗,怎么这么早回来了,妈给你做点吃的?”
夏日的晚风,带不走她眼尾的潮湿。
叶向杨摇摇头,说吃过了,让她早点休息。
安慰的话没法揭开了说,叶向杨等着那最后的不体面,让她亲口来说。
手机震了几回,叶向杨回到房间才拿出来看,是易乐。
【回家?】
【微信转账】备注薪资。
都是半个小时前的,刚发来的一条,是易乐问他明天来吗?
叶向杨这会儿心情太差,本来想随便编个借口说不去。临发送前一刻,外头传来大门关上的声音,是叶松远又出门了,杨静没那么大的劲儿。
攥着手机的指尖默默用力,叶松远这个时间又要去哪儿,在家里没落着好,又要去找情人寻安慰了吗,会不会顺道去找情人的儿子,去找易乐。
也是,易乐怎么样也比他讨叶松远的喜欢。
屏幕的白光,反射出叶向杨逐渐爬上嫉恨的眸子,他直接锁了屏。
翌日,叶向杨起时,已经中午了,杨静留了饭,发了消息嘱咐他吃。
他揉揉眼睛,坐餐桌前,边吃边刷手机,他爸公司的动态一早跳了出来,暗示某位叶姓高层即将退出。这年头媒体,别的不行,捕风捉影倒是积极的很。
如日中天的时候,叶松远怎么可能退出。
切到微信,路峰那小子闲的蛋疼,去哪儿都要邀一下叶向杨。
几天不回都没能打散这小子热情。
易乐的消息,藏在七七八八的闲杂人等里。
戳进红点,易乐提醒他收款,没再说别的,叶向杨盯着他昨晚最后那条消息看一会儿,把上面的转账点了,翻过手机盖在桌上,专心吃饭。
书房,漆黑黑的,叶向杨凭着上次的记忆,却没翻到那份离婚协议。
他怔愣一瞬,脑子里闪过个可笑的念头,会不会之前是他看错了,根本没有离婚这回事。但随之他看到了另一份文件。
泄了力,坐回椅子里,叶向杨慢慢翻看。
不禁苦笑一声,都已经到了财产分割协定的地步了吗,那之前那份协议,多半已经到了杨静的手里。
字字入眼,叶向杨的怒火也一页胜过一页。
叶松远非常自觉,几乎是净身出户,一点也不打算亏待杨静,分明是心里有愧。
叶向杨拍照记录,强忍着把面前的东西揉成一团的冲动,将一切资料归位。
刚阖上书房门,手机再度震动了一下。
瞅准了时机似的。
易乐的头像是个傻兮兮的笑脸,他放大看过,手机拍的,有点随意的铅笔手稿,略眼熟。
一连两条消息,都是图片,得戳进去看,两排笑脸,耀武扬威的。
第一张图一看就是拍的哪本书上的........菜?
不是,什么意思,想吃?暗示让他做?这种复杂的是不是太为难他了。而且他现在多少有点迁怒易乐,才不想惯着他。
下面一张是一摆在架子上的篮球,全新的。
叶向杨发了个“?”过去。
易乐回:【醒了?刚你朋友来了,送的礼物】
叶向杨更满脑问号了,他哪门子朋友,送易乐哪门子礼物。
叶向杨:【你没睡醒???在胡说什么?】
易乐:【上次一起打球的那几个人。】
叶向杨眉头一跳,【你让他们进来了?】
他直接按下语音键,“什么人啊,你就开门,你之前防我那警惕劲儿呢,你不怕他们寻仇,进来揍你一顿吗?”
他进房间,拿包。
到玄关换鞋,又语音,“球别碰,谁知道他们搞什么玩意儿,等我过去。”
“还有,你前面发的图什么意思?解释解释?”
易乐:【你要过来?】
叶向杨顺手点了个“嗯嗯”的小狗表情包。过去找茬撒泼,顺便赶人。
易乐也发了同系列的表情包回来,草地上撒泼乐的小狗,挺不符合他平时一本正经的聊天风格。
于是,等叶向杨坐上车,再看手机的时候,易乐已经撤回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条,“路上注意安全。”
一路上,叶向杨本想盘算的是,这次务必从易乐嘴里套出点什么,最好录音,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正跟有妇之夫纠缠在一起,他口中的爸爸和叶松远有没有关系,以及,他什么时候接触的梁从新,诸如此类。
但叶向杨两次催促司机师傅,脑子里闪过的想象,都是易乐坐轮椅上,被一群男生围住,明明无助,却还梗着脖子,不肯示弱的倔样。
搭在窗沿,抵着下巴的手,渐渐握成拳。
叶向杨这次没客气,输密码进门,客厅里易乐的脑袋探过来,瞧见是他,瞬间放松下来,微微露了个笑。
屋里就他一个人。
叶向杨暗自缓着呼吸,走到人边上,瞧见沙发上摊着一堆乱七八糟的菜谱,眉直皱,顾左右而言他,“人呢?”
“送完东西就走了,找你的,我说你出门了。”
叶向杨盯着易乐没太所谓的表情,心说,你还挺会。要是实话说叶向杨不住这,那群人真存心找事,忌惮就少了些。
不过,他捧着那颗球,左右掂量,似乎真想多了,人就是来套近乎的。
“而且篮球场是公共资源,上次的事,可以一笔勾销。”
叶向杨不置可否。
反正他不可能再带易乐跟那群人玩。
衣摆一紧,是易乐拽了拽他衣服。
“哥,做饭不,我饿了。”他指了指他们聊天记录里的那张图,“试试这个?材料刚好家里都有。”
叶向杨嘴角抽抽,这话题转的,他觉着易乐哪根筋不对。
“不是,咱俩这雇佣关系一直维持的挺好的,你怎么突然想刁难我了?”
易乐无辜地看着他,真诚地说:“哥,我觉得你可以自信点。”
“能吃的话,可以考虑给你提薪。”
“而且以后你去别家做护工,也算加分项。”
易乐有理有据的,提醒了叶向杨他此刻扮演的,是个急需赚钱贴补家用的苦情形象。
他要拿菜谱,易乐压着,他没抽动。易乐已经转了轮椅,往厨房去,“放心,菜谱我很熟了,视频也看了很多遍,有八成把握,哥,你听我指挥就行。”
“快过来,哥。”
“哥,太重了,帮我拿一下。”
“对,一点点就好,哥你手别抖。”
“切的有点瑕疵,但不影响,哥你再修一下。”
当P图呢,还修一下。
“哥,你离远点,当心溅到。”
“哥,我没事,不用挡着,我看不见了。”
......
叶向杨被这一声声“哥”喊地手忙脚乱,到最后已经变成了一个纯纯的工具人。易乐指挥的贼认真,他稍微想说点啥,就被打断,让他注意手下。
忙活半天,什么也忘了,俩脑袋搁一起,就蹲眼前的锅。
叶向杨侧目,发现身边人比他还认真......地盯时间。
眼睫眨来眨去,还舔了舔唇,干燥的色泽立马鲜亮了许多。
喉咙一阵涩痒,叶向杨就着手边的杯子喝了口水,放下才意识到,是易乐的杯子。不过易乐全神贯注的,压根没发现。
锅的热气快扑到脸上,叶向杨按着人往后撤了撤。被易乐一把抓住了胳膊,那一瞬的眸子亮的人心眼发颤。
“好了,时间到了,可以吃了。”
叶向杨有点想笑,易乐完全是只复原数据和步骤,半点不尝味地就说好了。又不是搭积木玩游戏,哪家做菜这么来的。
锅上桌,被易乐带的,叶向杨自己都生出一股期待。
“哥,快点,饿了。”
叶向杨刚把两人的手擦好,没忍住捏了捏他的脸,劝他不要高兴地太早,看了几本菜谱就这么急着现眼,平时也没见他对吃的多热衷,吃那么少。
揭开锅,香气扑鼻而来,淡淡的一层油花浮动,肉色混杂着各种辅料,很能勾起食欲。
脸上着急,易乐还是乖乖地等着叶向杨把汤盛好,才郑重其事地舀了一勺,品尝。
那架势,居然勾得叶向杨有点紧张。
易乐表情逐渐复杂,叶向杨耐不住,自己尝了一口,味道还成啊,对于俩新手来说,可以算超常发挥了。
“哥,你那会不该挡我,你肯定盐少了四分之一勺。”
“淡了一点儿。”
“但是好喝。”易乐眯起眼,老神在在。
叶向杨鼻腔里“哼”了一声,拦住易乐下勺的手,把他碗里的全倒给自己,挺不乐意地说:“嫌弃你就别喝,我不挡着,你现在脸上就该涂烫伤膏了。”
哪儿淡了,明明是易乐比较咸口,他尝着刚好。
挑剔鬼。
要是其他人这会儿就该卖几句好话了,易乐他偏不,暗搓搓地掰叶向杨的手,想挪他的碗,轴死他得了。
口中振振有词,“哥,大度点,我是客观评价,让你进步。菜谱说了,该多少是多少,我没骗你。”
一抓三挠,叶向杨受不了指缝三番五次地被人侵入。
又热又软的。
干脆松了手。
两人相安无事地吃完,撑得可以。
不得不说,易乐指挥到斤斤计较的地步,叶向杨很难做的难吃。
瞄一眼易乐泛着油光的唇,叶向杨勾勾嘴角,默默原谅他之前的得意。
易乐喝完最后一口汤,接了叶向杨给的纸巾。
在他目光下,擦得磨磨蹭蹭的,嘴皮子一动,叶向杨拧眉,又来,都喝完了,还有什么指教,尽管说,别指望他下回还给机会。
易乐慢吞吞开口。
“哥,家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现在......心情有好一点吗?”
“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我说说......”
叶向杨搅着碗底汤汁的勺,和他的主人一样,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