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岚最终还是没去成潇湘馆。

  风弦勒令她的贴身女侍一定要好好看牢了她,太阳落山后不允许她踏出房门半步。

  若是不见她的身影,即刻便来禀告自己。

  风岚愤愤不平地坐在桌前生气。

  风弦特意挑选了许多好吃的送到她那儿去,都被她咬了一口就退了回来。

  还附了一张纸——

  “阿姊现在一点都不心疼我,就关心那木头。”

  风弦叹了口气,真是顽皮。

  柳珹的万寿节很快就接近尾声,尧夏这次靠南红名声远扬,西域贸易的风也吹到了尧夏。

  尧夏若是抓住机会也可以将国库充盈一把。

  风弦写好方法,步步详细,在风岚临行前放在她手中。

  “此事不宜声张是我所为。”风弦叮嘱,“上次尧夏水虎军巧胜已然为你未来登基搏了个好名声,这次的机会难得,你也一样不要错过。”

  风岚愁眉苦脸,这次本来是要来劝说阿姊回去能再当国君,如今看来她是铁了心要让给自己。

  “好……”风岚也知道出了那样的事,风弦算是一辈子都难登高位。

  风弦摸了摸她的头,“乖,阿姊相信你会成为尧夏最棒的太女。”

  不是合适,是最棒。

  母上总在阿姊走后说自己是最合适的人选。

  可总是在她略失望和惆怅的眼神言语中受挫,阿姊的才华无人能代替。

  可阿姊说,自己是最棒的!

  风岚拿好信,“谢谢阿姊,我明白了!”

  风弦凑到她耳边,“这信中有一个难以察觉的错误,你找出来后再整理一遍,交给母上看。”

  这错误若是没揪出来,对整个计划无伤大雅。

  若是发觉错误并改正,对整个计划锦上添花。

  就看风岚的觉悟如何了。

  阿姊果然会让她埋坑……

  风岚收好信,“今日晚宴后我们就不能再相见了,明日我便要出发回尧夏。”

  “嗯。”风弦的笑容收了一些,“母上的病如何了?”

  “母上的病早就好得差不多了,她当时听说范河一战大胜后,就知道定是你来信救尧夏于水火,不过还是让我受了赏礼……”

  风岚顿了顿,看着风弦那张绝世无双的脸继续往下说。

  “她还说,她千不该万不该把你生得这样美,迷倒尧夏万千男儿就算了,偏还勾了大梁大将军的魂。”

  风弦一听作势要去教训她。

  风岚笑着跑开,留下一连串的笑声。

  等到被女侍拦住,押到风弦面前才堪堪求饶。

  “阿姊饶命——”

  ——

  风弦送风岚出宫门,风岚转身告别,不敢回头看她,偷偷用手擦去脸上的眼泪。

  风弦站在原地,看着风岚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中。

  又是孤独清冷的月照在她略显单薄的身子,送她独自一人回到揽月阁。

  她叹气,刚过中秋,难得又是一轮满圆的皓月。

  不应有恨,何时长向别时圆。

  ——

  日子总是过得很快,入秋后,南疆不断传来捷报。

  莘澄很快就能回来了。

  萧太医对风弦的病很尽心,许是柳霄特意嘱咐过的缘故,药物都得要亲眼看着煎煮。

  风弦的身子也在肉眼可见地好起来。

  柳珹站在多宝阁前,看着封存在暗格中堆叠得快要放不下的画卷和仙陨丹。

  到底用什么借口让风弦待在身边几日又不被察觉呢……

  她随意地拿出一卷画,放在案上,展开,铺平。

  是一副春色满园的美人图,衣衫半褪,香肩露出大半,肤若凝脂还泛着淡淡的粉红,一张精致的脸上凤眸迷离地半掩着。

  看得人呼吸陡然急促起来。

  柳珹近乎痴迷地抚上画中美人的脸,喃喃道,“风弦……”

  ——

  莘观南拨动着手中的檀木佛珠,看着跪在面前身子颤抖的赵才子。

  “此事若成,本宫保你日后晋升;此事若不成,本宫会留好你家人的退路。”莘观南让女侍将伪造好的信件递给他。

  赵才子不敢收,现在钰卿游苏和风弦都是陛下眼前的大红人,诬陷两人有私情,不管是真是假没准陛下第一个处死的就是自己。

  “本宫记得你的姐姐在今年进士名单最末一名吧?”莘观南声音淡漠像是早已超脱世外,可说出的话却是字字诛心,“可榜首顾云不论家世还是才气都比姐姐好太多,你姐姐怎能比得过她?”

  赵才人一听,瞬间抬起了头,“凤君您有法子让姐姐获得榜首,入朝为官?”

  这个诱惑对赵氏可太大了。

  他或许可以一试。

  莘观南看向他的眼睛,“秋日殿试本宫无法,但入朝为官这点小事,莘氏只要动动手指头,这泼天的富贵不就落到赵家了吗?户部金司如何?”

  朝廷之上,谁人不知户部的油水最多。

  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

  赵才人咬牙,心一横拿走了女侍手上的信件。

  “明日晚,本宫会召集各宫君侍赏月观花,你知道该怎么做吧?”莘观南冷眼看向他。

  他点头,“臣侍知晓。”

  “退下吧。”

  莘观南靠在金丝蜀锦软垫上,捏着佛珠,对着面前佛龛念了一句佛号。

  “阿弥陀佛,众善奉行。”

  阳光斜斜地照进窗子,却透不出一丝暖意。

  ——

  翌日,彩云伴弦月,尖利的月牙刺破暗影的云,透出森寒的冷光。

  柳珹邀柳言在亭中观花赏月。

  “十四,你这次做得不错,西域温宿的贸易确实很适合大梁充盈国库。”柳珹看向柳言。

  柳言勾了勾唇角,谁知道她这个好姐姐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陛下福泽庇护,臣妹自然一帆风顺。”

  一应一和谁不会。

  “陛下安、临安王安。”

  柳珹抬眼看去,见是莘观南身边的女侍,只好将眼底的不悦驱散。

  “何事?”

  “昨日御花园侍弄花草的女侍来报,今日晚亥时,祥井园的琼花将会同开,是大吉之兆,凤君诚邀陛下去祥井园一同共赏。”女侍蹲身行礼。

  柳珹想起今晚还答应了游苏去瞧瞧柳朝,刚想拒绝,又听女侍道——

  “各宫的君侍都在祥井园候着了。”

  柳言是个凑热闹的性子,“琼花开放难得一遇,若是凤君所言为真,本王倒是想去见识见识。”

  说着,柳言看向柳珹,示意自己也想去。

  柳珹想起自己和她还要继续商谈西域之事,便同意同行。

  女侍有些为难,但还是乖乖在前带路。

  柳言下意识拿起别在腰侧的羌笛坠着的五色绳抚弄,忽而想起万里倾查遍苍梧山上下,回到自己身边无意识说过的话。

  “这五色绳苍梧山上下只有风弦房中有,看来如安也不只是专心于一人。”

  柳言越想越感觉不对劲,但祥井园就在眼前,还是先去瞧瞧那百年难得一见的琼花开。

  柳珹与凤君执手共赏花群,柳言看着未开的琼花几近透明的花蕾有些出神。

  五年前,在苍梧山上出现的朦胧身影也似这琼花晶莹的花蕾一般动人……

  真该死,若不是当时自己身受重伤还被人暗算导致双目失明,又怎会不认得如安到底长什么样!

  “啪嗒——”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打破了如梦似幻的景象。

  只见游苏踉跄了一下,身边的赵才人被人推倒在地泫然若泣的模样,手腕和手臂上都被破裂的茶水瓷片刮伤了许多道不浅的口子。

  血混着茶水流了满地,一只南红手串从游苏的袖口掉落,浸在血水之中。

  柳珹将游苏拉到身边,沉声道,“你这是做什么?”

  赵才人眼中流出一丝羡慕,但很快被决然代替。

  他小心翼翼地看向游苏,露出怯弱的样子,“是臣侍不小心撞掉了钰卿的东西,还望钰卿原谅臣侍。”

  柳珹并未注意几乎与血水融为一体的南红手串,赵才人也不过是个扬州小官塞进来的清倌,不需要自己费太多精力。

  莘观南瞥了瞥赵才人,并不打算出声。

  赵才人咬咬牙,不顾众人鄙夷的目光用膝行至血水中,用血淋淋的双手托起南红手串递到柳珹面前,对她身后的钰卿说道——

  “臣侍见您终日对此物悉心失神,怕是重要之物,上面沾染了臣侍的血,臣侍罪该万死!”

  柳珹在瞧清他掌心的南红手串时眼眸一缩,这手串像极了之前在风弦手腕上瞧见的那一条!

  莘观南这才愿意出声,“血淋淋的像什么样子,这煞气怕是连最上好的南红都没法去了……”

  赵才人还是低头认错,游苏在温宿养尊处优,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咬紧下唇有些不知所措。

  “这手串是哪里来的?”柳珹不顾莘观南的劝告,上手拿起南红手串,触手温润,不知是由血滋润还是南红本身的玉质细腻。

  莘观南看似好心劝诫,“陛下,这南红看起来好生眼熟,不过红得实在邪气,快些让怜谷处理了去吧。”

  柳言从小在深宫长大,这样肮脏的手段看过不少,本不欲多参与当个置身事外的看戏人。

  可事情可能涉及风弦,这么有意思的一出大戏少了戏眼可怎么行?

  “这南红手串真是像极了风弦手上的那个,哦不对,风弦手上的南红不知为何没再佩戴,如今怎会落在你手里?”柳言一副无辜的模样看向游苏。

  游苏这才反应过来,这死罪是冲着自己而来。

  “王女殿下是想说什么?臣侍一向对陛下忠心耿耿别无二心!”游苏说着就在柳珹面前跪下,“陛下明察,臣侍对风弦绝无半分私情!”

  柳珹用沾满血色的手掐住游苏的下颌,似笑非笑道,“朕还什么都没说,你这般着急?”

  游苏听着她的话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莘观南见目的达成,拉住柳珹的衣角轻声道,“陛下,祥井园人多眼杂,臣侍的永宁宫就在旁边,不如去臣侍宫中询问钰卿手串从何而来?”

  游苏刚想反驳,又被莘观南截住话。

  “赵才人你伤得不清,来本宫宫中请太医医治好了再回宫吧。”

  柳珹看了围成一圈的侍君,拂袖向永宁宫走去。

  莘观南递给赵才人一个满意的眼神。

  游苏被怜谷几人冷脸押在柳珹身后。

  赵才人低垂眼目,手不知是因疼痛还是慌张,抖得不行。

  柳言尽收眼底,暗叹真是一出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