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权臣【完结】>第60章 账本

  邺都之夜,漫长得让人发慌。

  凤仪宫里的河池姐妹跪在凤仪宫外。

  姜世岚依旧妆容精致,只眼角的细纹透着疲惫。她看着面前不语的夏颜汐,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犹豫很久,姜世岚才问出声:“你和他在佛堂到底做了什么?”

  夏颜汐依旧不语。

  “我告诫过你多少次,不要和他来往,你放任自己陷进明明可以看见的为难里,到底是有多愚蠢才能这样屡教不改!”

  年少慕艾,最容易动心的年纪往往遇见的并不是正确的人,尤其白子瑜还是与她争权夺利的人。

  她和白子瑜都恨不能除对方为快,夹在中间的夏颜汐一次次为对方挡刀,这让姜世岚几乎憋屈地发狂。

  “母后您知道陛下做了什么吗?”

  夏颜汐平静地面对姜世岚的苛责,过了半晌才淡淡开口。

  “母后与先生是宿敌,可您知道儿臣与陛下亦无法同生共存吗?”

  见到姜世岚脸上诧异,夏颜汐问:“如果儿臣说,陛下给儿臣下了春风绕,并安排了姜几道来毁儿臣和师家的联姻,您会怎么做?”

  姜世岚眸光霎时变冷,脸上皆是不可置信,脱口而出道:“不可能……”

  夏颜汐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

  她知道即便姜世岚再爱她,最终也会偏向身为皇帝的儿子。

  “所以,你和白子瑜都中了药?那你和他在佛堂里岂不是?”姜世岚再次确定心中的猜想,顿时心里一沉。

  她本就打算弄死白子瑜的心不想再等下去。

  猜想变成了事实,姜世岚心里更无法接受造成一切的竟是自己的儿子。

  这到底是怎样的蠢东西,才能做出这样糊涂事。

  先帝为了制衡朔北,召师家次子为驸马留京为质,可这样明白的道理皇帝竟然会看不清,竟还本末倒置一心对付一个绝无谋权篡位可能的公主。

  心中全无帝王术,这样的皇帝,如何能守住这万里江山。

  姜世岚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不由想若是夏颜汐是个男儿,她何至于半生这般辛苦。

  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女水火不容,她生生受着撕心的疼。

  夏颜汐见姜世岚变得沉默,知道夹在中间的人最是心痛,她不想让姜世岚太难过,如实说:“肖夫人赶来的及时,我与先生并没有怎样,请您不要自责。”

  姜世岚终于放下心来,她对夏颜汐的愧疚一次次换成了权力的补给,却最后引来皇帝的不满。

  “我会和皇帝说清楚,这是最后一次,往后哀家绝不让他再这般胡来。”

  姜世岚心疼地拍了拍夏颜汐的手。

  “今夜你也累了,就在汐箩宫歇息一晚吧。”那凤眸盛着慈母的温柔。

  夏颜汐没做他想,见姜世岚已有几分疲惫,便起身告辞。

  待人走远,姜世岚的声音瞬间冷下来。

  路上她就已经接到西州的消息,暗中吩咐了苏锐先去困住白子瑜。

  “苏锐有没有消息?”

  “肖氏已经出城。”丹落进来回话。

  本是想再等几日,却不想西州出了事。

  峤州一线因肖晖叛敌而沦陷,数万军士与六州百姓已经命丧西羌人的弯刀之下,肖家一夜之间,从满门忠烈变成了逆臣贼子。

  “让姜小武带禁军先去峤州一线,再让姜青禾连夜调河池十万守备军跟过去,告诉他们父子若是能守住西州,哀家就允他们一个一品军侯。另外派人去峡安府整合峡安守备军建立防线,以防西羌穿过十六州后继续东进。”

  峡安府是京都西侧最后一道防线。

  丹落立即应声快步退出殿门,下一刻便又有女官进来。

  “着人备辇,哀家要去趟相府。”

  姜世岚出去,又对门口左右道:“让内侍都警醒些,接下来几日别让公主出汐箩宫半步,另外送进去的食物都仔细查验,别让垂拱殿的人混进去。”

  当姜世岚突然出现在白子瑜眼前时,白子瑜眼里是众人可见的意外。

  “白相公没想到哀家会来吧?”凤辇直接抬进了枫园,女官扶着姜世岚下来。

  白子瑜脸上却很快又恢复平淡,她既没有被围困的惊慌,也没有身为臣子的恭敬,跟着姜世岚走进书房,甚至还能冷静地请姜世岚坐下。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①,白相公倒是镇定。”

  “比不得太后娘娘,把国库的银子拿去养私兵,十几年来做的滴水不漏。”

  姜世岚莞尔,说:“你处心积虑想要户部的账,看来是已经如愿了。”

  白子瑜知道西州的事牵动了姜世岚的心思,却不知姜世岚今夜还为夏颜汐花费许多时间,直到此时才察觉姜世岚还不知道魏玠的事。

  心思微转,不觉有些后悔出口的话,可此时只能继续往下说。

  “所以娘娘在十六年前姜青柏刚进户部时,就已经有了养兵计划,可臣却看不明白娘娘如今是不是如愿了?”

  “这话问得好。”姜世岚带着警告地瞥了一眼身边,几个女官都低头颤颤,视线皆不敢乱动。

  “只通过大量银钱往河池转运的记录,就猜到哀家拿钱养了兵,你果然聪明。”

  无论是在太子登基前,还是之后,姜世岚都想培养自己的嫡系军。

  朔北的师家和西州的肖家,先帝提防了他们一辈子,就是因为他们太强。姜世岚明白若想坐稳皇位,就不能没有忠于自己的军队。

  谁的拳头硬,谁的拳头强,谁就能抢来一切,坐稳一切,这也是先帝教会她的,因为他当年就是靠着横扫千军的宁家才得到了皇位。

  “你虽然聪明,但想要用这账本反了这片天,却有些自不量力了。这账本你若是在皇帝登基前拿出来,或晋王死之前拿出来,那或许我们母子会先死无葬身之地,但现在,姜家养出来的私军已经不是私军了,而是未来的西州姜家军。”

  “娘娘所言不错。”白子瑜承认姜世岚说的对,“暗处见不得光的私军有了立功的机会,可以翻身成了可以彪炳日月的雄狮,世人都会忙着歌颂您和陛下的英明睿智,谁还会记得您搬空国库的事。”

  白子瑜从怀里拿出账本,递了出去。

  “识时务者为俊杰,看来白相公是想明白了。”女官去接账本,姜世岚说,“若是白相公主动帮哀家废除政事堂,肖玲儿母子哀家可以考虑放过她们。”

  她的话给了白子瑜两个选择,主动废弃政事堂让皇权至上,或跟着姜家覆灭消失在这世上。

  她们都明白,肖家的罪名,诛九族并不为过。

  姜世岚打开确认了账本字迹,在白子瑜眼前扔进了银缸,看着一页页纸化为了灰烬。

  火光忽明忽暗,映着白子瑜眉间的疏淡清执。那种不在意的疏淡让人总觉有些不合情理。

  姜世岚想不到白子瑜还有什么倚仗,才能这样淡定地看着她处心积虑才拿到的账本在眼前灰飞烟灭。

  果然下一瞬,姜世岚看见白子瑜突地扯了嘴角,那种无言的嘲讽在他嘴角似乎酝酿了许久。

  “你笑什么?”姜世岚心里不安骤起。

  自苏锐包围相府,已经有一个时辰的时间了,这个时间足够他们找到落脚之地。

  白子瑜遽然间整个人松弛下来,像是胜券在握,问一边的苏锐。

  “苏统领来了相府这么久,可曾见过我相府的诸多奴仆?”

  苏锐恍然想起,白子瑜身边也只有一个小童而已,他心中陡然一惊,察觉到一丝不寻常。

  他原以为相府本就是空寂如此,可这时听白子瑜话里的意思,相府是有诸多人的。

  “他们在哪?”苏锐已经搜过了相府,这里寥寥几个粗使婆子之外并没有更多的人。

  姜世岚冷冷看着白子瑜,说:“不过是些使唤下人,你把他们送出去了,为什么?”

  “娘娘以为我为什么会把账本交出来?”白子瑜把背靠在椅背上,“他们每人都有可能带着户部账本,也可能带着晋王蒙冤的诉状,带着道童被迫承认帮您制作毒丹弑君的供词。”

  姜世岚猛地倾身,看了银缸里的灰烬,再回头时眼中淬冰,恍然明白烧掉的账本可能是模仿字迹的誊抄。

  白子瑜也不怕她,道:“娘娘借刀杀人,拿毒丹换仙丹,毒杀先帝,也是九族之罪不是吗?”

  她被白子瑜说的真假混淆。

  逸风案太清楚不过,是她拿晋王母子借刀杀人,可白子瑜又怎会知道?

  ……

  肖家通敌,拱手相让西州六城,羽卫包围相府,满城捉拿肖氏余党。家家关门闭户,街头巷尾引车卖浆的都没了踪迹,邺都一夜之间风声鹤唳。

  师正杰没能去一趟京都繁华的会仙楼,翌日返回朔北驰援西北边界,只留下百十余人留在邺都,以备白子瑜使派。

  而白子瑜因为故意放走肖玲儿而被姜世岚褫夺相印,幽禁在府。

  姜世岚的政令一道道发出,各道官府层层调动,人力财力都往西边拨,但举国之力抵挡外敌时,兵荒马乱的西州流民也在四处窜动,短短十余日就有乱民成群沿路烧杀抢掠,甚至闯进了京都。

  西洲山岳丘陵之地,物产贫瘠,原本还勉强可以自给自足,可如今世道乱了,他们就得和天争和地争,争这一条没人在意的命。

  羽卫接管京都巡防在街上追捕乱民,白日里关闭城门,阻碍流民往城里涌,让外四城来接收他们。

  京都客栈的赶考学生聚在一起,皆在议论这诸多动态。

  “哎,你听说了没,肖平虎直到战死都没退出峤州一步,赤胆忠心一辈子的人,战死沙场还要被儿子害得晚节不保,全家成了通敌卖国之辈,可真是让人唏嘘。”

  “这肖晖着实歹毒,为了活命连祖祖辈辈打下来的名声都不要了,勾结外敌残害自己族人,这一次多少人被他害死!”

  “没错,肖家的墙都被人扒了,可见多少人恨他,听说肖玲儿带着西州残兵去了前线,说要清理门户,也不知道能不能给肖老将军报仇。”

  提起肖晖是人人喊打,而提起肖玲儿则是让这帮书生心生敬重。

  “肖夫人虽是妇人,却也是个能力挽狂澜的悍将,白相公放她去西州收拾残局是睿智的,可惜……”这个说话的书生是今天刚来的,在大堂里听见他们几个说话就端着碗侧过身来插嘴一句。

  相府被封,大门口站了一排羽卫,京都里人人皆知。

  几个书生里当即就有人说:“白相公高瞻远瞩,前段雪灾时,他让人清理积雪,整理街道,提前避免了春化的雪水倒灌城南,让多少穷苦人躲过房屋被涝的劫难。而且治疫时户部拿不出银子,都是他出面周旋解决的。可就因为把夫人孩子送出了城就被这样对待,实在不公。”

  一个客栈都是年轻的学生,他们激昂轻狂,只要有人扇风,他们心中点燃的小火苗马上就能窜得飞起。

  “没错,可是你知道为什么宫里会这么不满吗?”那端碗的劲瘦书生把头伸长,神神秘秘地问。

  “你知道?快来说说,是为啥?”几个书生赶紧抬起屁|股挪了挪,腾出来一个位置给他,催促道。

  穿着素麻襕衫的程刚看了看四周,跨腿过来坐下,压低声音道:“你们知道白相公从朔北回京后查的那桩天大要案吗?”

  大理寺刑部明镜司声势浩大地联审禁军河池刺杀案,牵引出姜青柏密道搬空国库的事京都内外谁不知道,书生里有人道:“不就是户部国舅挪空国库的事?”

  “对,”程刚点头,悄悄问,“你们不奇怪吗,为什么姜青柏都死了,户部的丢失的银子也没找到,几百万两银子,总不可能被他挥霍空了。”

  几个年轻书生脸上一片求知欲,道:“兄台,你快接着说!”

  “当时提审这事儿的是明镜司,可你看明镜司的掌印连换了两届人都没了,白相公不可能看着几百万两银子不翼而飞啊,他肯定要查,可你们看查案的人最后落了什么个结果?”

  明镜司死了两个,白相公被夺了权,再往后就没人提这事了。

  “你是说,国舅爷根本没贪这笔钱,贪这笔钱的是……”一个爱搭话的书生指了指天上。

  程刚脸上露出天机不可泄露的矫情表情。

  几个书生炸了起来,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还真是,为什么都查出来户部的账不对了,明镜司审姜青柏最后却不了了之没人再提了?”一个书生出声。

  “上面压着这事儿,谁敢查,我看白相公也不见得查了这事。”

  “不对啊,白相公查不查这事另外再说,你们想,现在世道乱了,各处都在张口要银子,上面的人为什么要把银子藏着掖着不拿出来,他们难道不怕老百姓穷途末路直接反了吗?”

  坐到那个位置,已经坐拥天下,没道理不把银子拿出来。

  有人想不通,转头问程刚,说:“你这瞎猜的吧?”

  “哼,你就没想过这钱早就没了?”

  “你刚才不是说几百万两银子吗,怎么会花完?”

  程刚咧嘴,憨笑里透着知道却不肯说的顽劣,道:“说了要吓死你呦,不可说不可说啊。”

  说完就要起身,他故意吊着这帮人的胃口,态度笃定的暗示他知道内幕,想让他们求着他说出来。

  “兄台如此离开可不仗义,你必须今天把话说明白来了。”有人拽着程刚的袖子不让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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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术》

  更新是改部分错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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