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权臣【完结】>第6章 操控

  “臣恨的是边阗,是他们杀我朔北人!”师正杰抬头,眉眼肃穆中竟带着几分悲凉,“而能让我们活着的只有陛下!”

  夏帝顿了顿,看着师正杰,脸上浮现的笑意真了几分,说:“起来吧,你心如明镜,也不枉朕和白卿几个月来殚精竭虑地为你们筹粮。”

  师正杰站定,听到白子瑜说:“陛下听闻朔北之事,夙夜未眠,决定阖宫缩减一应用度,先从内库补充朔北三分之一的粮饷,待秋收后由转运司送到朔北。”

  “臣与朔北军谢陛下,愿陛下极寿无疆,享河清海晏!”师正杰又跪下来磕了三个头,憨直率真的喜悦溢于言表。

  夏帝脸上升起一抹淡笑,说:“还有更高兴的,朕的福熙公主可是无上宝贝,赐婚给你希望你怀着这份感恩好好待她。”

  “福熙公主尊贵,臣必珍之重之!”师正杰神态端正,俯首跪恩。

  白子瑜和师正杰离开时,内衫都濡湿了,黏黏腻腻的糊在身上。

  二人一前一后走出内庭,出了西华门,魏玠拉了马过来,白子瑜向师正杰贺喜道:“恭喜少将军!”

  宫门处站着一排明光铠甲羽卫,师正杰看了眼魏玠,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入夜,枫园。

  白子瑜换了一身宽松的道袍弯腰拨弄着香纂,书房里牛油蜡燃着。

  魏玠嫌弃闷涩夏夜的蚊虫,已经不爱在房顶上待着了,这会儿正忙着在厨房搜罗好吃的,片刻后就端着两大碗冰乳酪过来。

  白子瑜回头,看见他嘴角的奶渍,顿了顿,问:“你兄长的胃口也与你一样好吗?”

  “我们兄弟当年跟狗抢过食,差点成了饿死鬼,所以都觉得能吃是福。”魏玠看了眼窗外,说,“少将军也来了。”

  他皱了皱眉,犹豫要不要把怀里鼓鼓囊囊的牛肉干拿出来,想了一会儿后,又端走了两碗冰乳酪。

  白子瑜无语,这人什么年纪都还是少年心性。

  秋白领着师正杰过来,魏犇半路就被魏玠拉走了,只有他一个人进来。

  “白子瑜,你什么时候勾搭上魏犇的?”师正杰一个旬日前在朔北营帐见到突然出现的魏玠,才知道京都权相的随从竟然是自己副将的亲弟弟。

  魏犇交给自己一封白子瑜的手书,劝自己回京尚公主换粮草。

  那时朔北已入绝境,冬日粮草用尽,边阗的铁骑补充了一季春草正虎视眈眈地望着沙漠之南的肥沃中原,父帅与兄长求粮的折子送到京都就石沉大海。

  于是,他被当众抽了七十鞭昏死过去,之后带着伤快马赶到京都过端午。

  如今,朔北的粮饷是筹到了,可师正杰总觉得像是自己的卖身钱。

  尤其是魏犇那货看见牛肉干就跟着人走了,兄弟二人头凑在一起往相府厨房走,自己喊都喊不回来。

  身边的副将就像是白子瑜安插在自己身边的托,这种感觉很难让师正杰觉得舒服。

  白子瑜白皙的脸神色坦然,手里的香匙放下,又转身煮起茶。

  “你若不想用他,可以一并交给我。魏玠其实早劝他过来,毕竟在这相府可以吃香喝辣。原先是他不肯,不过只要你发话,今晚他们兄弟就能团聚,他也不用再去朔北吃沙子。”

  “嗤~你把我过命的兄弟当成什么!”师正杰撇嘴。

  江南最新的银丝水芽制成的龙团胜雪,以清泉水煮沸,白子瑜温壶温杯,冲茶斟盏。

  师正杰看着那双白白嫩嫩的手在瓷绿开片汝瓷上走走停停,眉头几乎能夹死只苍蝇。

  他坐在圈椅上,与白子瑜面对面,近距离体会着京都的富贵繁华。

  面朝黄土背朝天,缺衣少食杀敌难,师正杰眼里都是来自朔北的嫉妒。

  “舍不得魏犇走,就好好对人家,看看人家那么小的年纪就跟着你,这些年都没一天好日子。”

  白子瑜把一盏茶放在师正杰面前,说:“这一小饼茶四两黄金,宫里端午赏二品士大夫每家十小饼龙团胜雪,你尝尝。”

  师正杰面前的茶汤明亮莹洁,鲜香霏霏,入口甘滑。

  “这样烧金的玩意儿,在你这里可以当水喝,魏玠找了个好主子。”师正杰喝不惯,放下茶盏。

  他留在这京都,喝这样的茶,却品不出士大夫们的意境悠远,浪费了这份金贵。

  “我答应娶公主,先生答应我筹措朔北粮草,可到秋天还有一整个夏,这内库出的银子可顶不住我朔北等到秋收的粮。”京都朱门酒肉臭,朔北路有冻死骨,他们的喜乐并不相通。

  “听宫里的消息,夏帝的身体已经油尽灯枯,他如今在靠参汤撑着,想来大限将至要给夏昭天铺路。”

  白子瑜说话时习惯性地看向窗外那棵海棠树。

  “姜家与师家反目,夏昭天的路才好走。益昌府的粮马道才能太平。”宜昌连接京都与朔北,而去往石岭关的粮马道正经过益昌府。

  “宜昌是姜家的本家之地,两家撕破脸后,最明目张胆的刁难也要避开朔北的粮马道,否则就要面对百家下场的口诛笔伐。”

  “陛下要保住朔北,却不能先松口,他先做恶人,再让新帝做来日的圣主,为的就是收拢朔北。如今陛下让你留在京都,就是留给太子的一颗定心丸。”

  师正杰皱紧的眉头遽然散开,笑了起来,说:“怪不得魏犇要在垂拱殿外怒怼姜湛,激得姜湛差点动手。你果然聪明,走一步看百步,希望来日真的能如你所言。”

  白子瑜送师正杰出门,看到坐在门口的两人正依依不舍。

  魏玠不知从哪里又搜罗来许多肉干塞在魏犇怀里,两个人五官长得并不像,却笑起来都带着一股憨傻。

  “相爷!”魏犇跟着师正杰,手里拮据,今夜得了好东西脸上是可见的喜悦,主动笑着向白子瑜行礼。

  师正杰踹了他一脚,骂:“一副没见过世面的贱样子,我缺你吃喝了?”

  魏玠气得鼓了脸,挡在魏犇面前,怨怼地看着师正杰,为兄长抱不平。

  师正杰与魏玠怒目而视,糖衣炮弹了不起吗!

  魏犇拉开弟弟,不好意思地站在师正杰身边低着头,怀里还抱着满满几包各样肉干。

  “挺好吃的。”魏犇拽了拽师正杰的袖子,被踹一脚后,耳朵红红的有些不好意思。

  魏玠看着,心里怒其不争。

  秋白送他们从小门离开,魏玠心里还有些难受。

  “你把我库房的肉脯都送出去了吧?”白子瑜问。

  魏玠眼里闪过一抹心虚,说:“公主前些日子送你的肉脯我留了两块。”

  白子瑜:……

  傍晚时分,流水的赏赐送进了汐箩宫,魏福生笑着进来向夏颜汐弯腰行礼,满嘴都是讨喜话。

  “恭喜贺喜,公主殿下的婚事定下来了,待月底及笄就可大婚入住公主府了!”

  夏帝早几年就着人按照皇太子的规格修建公主府,如今花草假石均已完善。

  夏颜汐手里的女式青玉簪子“啪”地一声落在案上,花楹看见磕碎了花瓣一个角,心疼地赶忙收拾起来。

  “驸马是谁?”夏颜汐紧张地站起来。

  魏福生看夏颜汐的神情不对,赶忙收敛了几分笑,回答∶“师正杰小将军今日入宫,陛下当着白相公的面指了婚,算是过了明路。”

  花楹担心地看着夏颜汐,她看着公主与姜几道青梅竹马的长大,也知道公主想嫁的是姜家子。

  夏颜汐眉间锁着一股郁气,匆匆离开了汐箩宫。

  夏帝自端午后就宿在了垂拱殿,夏颜汐从后宫直接去了内庭。

  魏福生跟着夏颜汐回到垂拱殿,看到夏帝半靠着床头,正在喝汤药。屋子里药味浓重,让人闻着嘴里就发苦,地龙仍旧把屋子熏得闷涩,让一点药味都散不出去。

  看见夏颜汐,夏帝在帘帐后面招了招手,并不意外夏颜汐突然出现。

  魏福生跟过去掀开帘帐,又接过夏帝手里的空碗。微微侧身,带着剩余的宫婢退远了些。

  “魏福生,去把姜几道叫来。”夏帝喝了汤药,脸色红润起来,拍了拍床边空出的位置。

  夏颜汐坐在床上,夏帝抓住夏颜汐的手,说:“我不想搪塞你,也不想说些大道理来哄骗你,稍后你别发声,自己看看姜几道是个怎样的人。”

  夏颜汐拇指微扣,心里闪过一抹不祥。她此刻垂着头,狭长的眼微敛,烛光在那眼尾打出薄淡的阴影,如夜空遮月的云,缜密又沉重。

  过了半晌,门外传来魏福生的声音,夏帝又拍了拍夏颜汐的手,指向床后面的屏帐说:“去吧。”

  夏颜汐应声而起,走向后面。

  姜几道走进来便闻到扑面而来的闷热药味,他跪在帘帐外,听见帘帐里传来咳嗽声。

  魏福生端了茶走进去,片刻后挑起了帘帐,又退后几步,将姜几道的身影露出来。

  夏帝喝了口茶,把茶盏递给魏福生,谁也不看,问:“听说,你今日还在凤仪宫求见公主,铁了心想做驸马都尉?”

  姜几道跪着回答:“臣此心万死不改。”

  夏帝听见,面露嘲讽,瞥了眼姜几道,说:“今日白卿递来一道劄子,谏台弹劾姜青柏纵容亲子行为浪荡,常出入教坊,与溅籍同游共奏,放浪形骸,宛如小馆,失后族体面,徒惹物议。此事你知道吗?”

  姜几道被屋里的热浪熏得脑涨,脑门滴着汗,回答:“姑父,臣虽然规矩放纵了些,喜好丝竹乐声,却从来不曾在外面胡来,那些谏官的话实属危言耸听。”

  “不到黄河不死心。”夏帝示意魏福生,说,“让明镜司的人带她们进来。”

  魏福生走出去,片刻后领着一路人进来,其中有一个娇俏妇人怀里抱着一个婴儿。

  妇人不敢直视夏帝,又惊又怕地跪下去,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怀里几个月大的婴儿不知发生了什么,感受不到母亲的害怕,此时睁着眼看见了姜几道,竟把手伸出去要抱抱。

  姜几道惨白着脸,跌坐在地。

  夏帝又咳了几声,问姜几道:“再给你一次机会,台谏是危言耸听吗?”

  姜几道半个身子凉透了,不知何时明镜司已经盯上了他。

  “臣只是有一次喝醉了……一个月前她抱着孩子突然来寻我,我就把她安置在一处外院,只是给些银钱,平日并不见面,她们对公主不会有任何影响。”姜几道有些急切的解释。

  “臣对公主之心坚如磐石,只这一次是个意外,臣若能娶公主,自然绝无三心二意!”

  夏帝被气得笑起来,说∶“诏驸马都尉,自古毋得与清要权势官私第往还,仍令御史台察视之。断送仕途,你甘愿?”

  “臣甘愿!”姜几道面露赤红,身为外戚,已经绝步内阁,最高也不过如父亲这般走到尚书之位,上面又有父亲义子姜湛在殿前行走,他对于仕途早就没有了信心,如今又怎会在意!

  可姜几道没想到随后夏帝最后会有这样的一个要求。

  “断送仕途只能证明你没有大智慧,那么杀了她们,或能证明你的真心!”

  “留她们在世上,是对公主的侮辱!”

  明镜司的刀横在姜几道面前。

  妇人惊惧地看向姜几道,开口求饶:“不要,姜郎!”

  夏颜汐攥紧了手指,拧眉看向被屏帐遮挡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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