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空在时空的城楼叠叠缠绕,数不尽的黑影穿梭在轨道之上按部就班细数着名册上的名字,每个人的身上无一例外的深黑色像极了一个个幽灵。
一轮猩红的满月置于头顶,人们前行的脚步下却映不出一个影子。
若是仔细看,不难发现在那些人的身后有一条微不可见的锁链拴着形形色色的人,他们低着头看不清面孔。
每每踏出一步,轨道之上便会出现一道血痕。
那些人会被统一带到十门前,一方石桌,一盏灯,一个架起的石锅中褐色的液体咕嘟咕嘟的冒着泡气味却十分香甜。
"陆时序,接人了。"
石桌上忽而一阵冷风席卷而来,油灯忽明忽暗,迷雾穿透黝黑的竹林极速朝着他们前来。
迷雾散去,石桌便赫然出现了一名女子。
素白的肌肤在烛火的微光下如雪一般剔透,同样银白的长发垂于腰间,女子缓缓抬眸,如眉似新月只是眼底的深邃却不见一丝生气。
如此美人,落在眼中只觉得危险。
来人按照规定将册子递上。
"请查看。"
陆时序微微抬手,册子悬浮在半空陡然绽放出金光,一行行清秀小字写着眼前人的一生过往。
良久之后,陆时序收回视线,转身之际册子燃烧殆尽。
"来时路,去时录,无涯鬼府欢迎诸位。"
陆时序淡然一抹轻笑。
这里就是千百年前的地府,经过了历史的打磨之后变为了如今的景象。
掌握人的生老病死,一本册子记载诸位功德与苟且。
而她,就是守在投生门的一名鬼仙。
没人知道她是如何出现的,只知道千年之前的地府迎来了一场浩劫,结束之后陆时序就出现在了这里。
初时,她一头银发呆滞的坐在石桌边沉默不语,手里拿着一本册子谁也不知道她是何人。
只听她的口中日日呢喃。
“桑芜……”
后来,地府就变了……
陆时序的权利只限于十殿阎王之下,鬼差们尊称她为鬼君。
随着一声叹息,竹林深处飞来点点金光钻进了那些孤魂的体内,他们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中也有了神采,迷茫之后随之而来的便恐惧。
尖叫声,哀嚎声,求饶声,不甘声,不绝于耳。
陆时序不耐烦的挥手,将他们的五识封锁。
"此时结束,望诸君来生珍重。"
在鬼差的安置下,孤魂们纵然不愿,还是被一个个送进了自己该去的地方。
黑压压的石门打开,那其中的漩涡让人望而却步。
陆时序早就厌倦了这种日子,坐在石桌边闭眼休息。
"什么人!别跑!"
陆时序闻言猛地睁开双眼,冷眼看着慌乱的鬼影四处窜动,鬼差应接不暇很是被动,迫于无奈她出手了。
银色的寒芒穿梭在鬼影中,一条金色的锁链几乎是无限延长将那些魂魄缠绕在一起。
鬼差们松了一口气,刚要上前道谢。
只见一抹虚影忽而闯出了锁链的控制,朝着时空之门飞奔而去。
"抓住他!"
鬼差们同一时间跑过去,陆时序也纵身前去。
实力的悬殊,导致那魂魄被陆时序抓了一个正着。
"放肆!"
陆时序一声冷喝,空无一物的掌心渐渐出现了一柄长剑。
那魂魄在慌乱之间回头,恰巧陆时序抬眼……
两两相望只在一瞬,可陆时序手中的长剑却消失了。
她好熟悉……
"放了我……"
女鬼眼中噙着泪水,魂魄的不稳定导致她连说话都很困难,可陆时序就是听到了。
她仔细端详着女鬼的脸,想要找出熟悉的来源。
就在这时,女鬼趁着她走神一下挣脱了束缚钻进了时空之门中消失不见了。
"完了……"
"鬼魂溜进转生道注定是一场混乱。"
"这下完了。"
身后的鬼差你一言我一语的唉声载道,只有陆时序还呆愣在原地看着那道时空之门。
鬼魂丢失是地府的重中之重,此事很快惊动了阎王。
这件事说到底责任都会落在抓住女鬼却不小心失手的陆时序身上,阎王殿上十殿阎王相互交换着眼神,谁也不敢轻易处置这尊大佛。
陆时序此时还在想着那女鬼的事情根本没有理会他们。
"此事解决也是容易的,只需找到那女鬼的信息将她拉回受罚就好了。"
一名女子站了出来,此人正是陆时序在地府无数不多的好友,泽幽,是掌管审核功绩的鬼差。
"大人,何不让判官找出女鬼的资料。"
阎王们自然是认同的,只不过判官可就犯了难,上前一步。
"大人,小人早就在第一时间找了,那女鬼……"判官面露难色:"那女鬼不知是什么身份,并无她的记载。"
秦广王眉头一皱,威严的气势磅礴,压的判官不敢抬头。
"你这样说,那我地府岂不是连一小小魂魄都管不了了?"
判官连忙改口:"大人,事情还有转机,那女鬼虽然没有记载,可是被鬼君大人的金锁缠绕过的鬼魂,来生必有烙印,想来陆大人或许能找到。"
此时沉默不语的陆时序也看向了他们,泽幽再次上前。
"大人,此事由鬼差前去也不是……"
"我自己找回来。"
陆时序打断了泽幽的话,泽幽不解的看着她,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
十殿阎王商量了片刻,应允了。
回到无涯,泽幽终是没有想明白。
"你接下这等破差事干嘛啊,找一个鬼差定罪了就行,你可知就算是有烙印你也是要遭罪的,你以为这轮回有多啊。"
陆时序看着这位独一份的好友,怡然自得的倒了两杯茶。
"我是掌管投生的鬼君,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投生的痛苦。"
泽幽坐在石桌边,翻了个白眼:"你要知道啊,自讨苦吃。"
陆时序没有介意,如今可以这样轻松与自己聊天的也许就只有泽幽一人了吧。
地府的时间是静止的,人间翻天覆地的变化,可这里始终都是黑暗的。
在这永恒的岁月里,陆时序想的最多的便是自己的由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册子,记载着一生过往,为何自己就是没有。
"泽幽,我想要一个答案,那个女鬼。"陆时序停顿片刻,端起茶杯又放下:"她很不一样,她与我一样的。"
泽幽惊愕的坐直了身子:"与你一样?"
陆时序笑着摇摇头:"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可我总觉得。"她站起身看着竹林眼神再一次陷入迷茫:"我好像是在等谁回来。"
这样的话泽幽听了无数遍了,从一开始的好奇再到食之乏味经历了几百年。
她在腰间拿出了一个锦囊递给陆时序。
"这是还魂丹,你投生之后便是凡人了,定是会遇到诸多不便的。"泽幽见她不接,便直接塞进了她的手中:"生命攸关的那一刻服下,便可脱离凡胎回到地府。"
"我用不上。"
陆时序坚信自己不会遇到困难,可能今日去,明日就回来了。
"你怎么知道你用不上。"
泽幽固执的将瓶子给了她。
临别之际,陆时序还是摸了摸腰间示意她带了药。
"陆时序,听闻人间美酒十分香甜可口,回来时带一点,你我畅饮。"
陆时序点点头,转身进入了时空门。
待到她身形彻底消失,泽幽掏出了一件法器渐渐消失在了原地。
掉进漩涡,纵然是陆时序这等仙体还是被气流撕扯的很是痛苦,不断从四面八方袭来的疾风拉扯着她的魂魄,将记忆带离。
陆时序不禁皱眉,前方逐渐出现了光团,越是靠近就越是清晰。
光团在她的眼中化为了她的样子,形成了一副新的身体。
灵魂进入身体的那一刻,痛彻心扉的割裂疼痛才体现出来。
"啊!"
"你在鬼叫什么?"
这是一间破庙荒废已久,蜘蛛网遍布各个角落,朽木的味道刺鼻的让人作呕,篝火噼里啪啦的作响,火光中倒影着七个影子。
坐在火堆边的老汉佝偻着站起身,他的背上是鼓起了一个硕大的包,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
"睡醒了?睡醒了就启程吧。"
陆时序点点头,将草席上自己打满补丁的棉衣穿好:"师傅,这次我们接的活是不是太远了一点啊。"
老汉用烟杆打了一下她的头:"废话这么多,好好学。"
荒无人烟的破庙中,其实只有两个活人。
剩余的五个人,哦,不,其实是五具尸体。
他们穿着寿衣,面如死灰闭着眼睛僵硬的站成一排,老汉名叫陆源,是远近闻名的赶尸人,陆时序是陆源在街边捡的小乞丐。
见她可怜便收了当徒弟,虽说是个女子诸多不便,这条路上有个人作伴也是好的。
陆时序的脸总是脏脏的,衣衫褴褛让人一眼甚至看不出性别,就像陆源说。
"做咱们这一行,长的好不好不重要,安全送客回家才是本事,脏一点好啊,这样就安全了。"
陆时序很听话,陆源教她的知识都会被这个大字不识一个的徒弟用碳灰以画的形式记在树皮上,揣在怀里也算是保暖了。
她像往常一样将木柴用土湮灭。
"师傅,咱们赶尸是怎么来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