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打完四场, 简沫沫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姿轻松拿下比赛,成为这次大赛里实打实的黑马。
晚上到丁潇潇病房里照顾她,都能听到时不时游走过的议论声。
各国语言都有, 简沫沫大概能听懂一点英文。
“听说了吧?中国队那个替补, 比主力都强, 不懂前面为什么压着不让她上。”
“谁知道他们什么策略, 都几年没打出好成绩了,感觉要开始翻盘。”
“不知道为什么, 看到她,就想起了当年叱咤风云的乔子衿。”
听到熟悉的名字, 简沫沫轻扬嘴角,将手里削好的苹果给丁潇潇递过去。
“呐。”
丁潇潇忿忿不平的咬着。
“太气人了,那么恶心的打法都用的出来,都怪我没经验, 下次,我肯定不会中招!”
“徐教练说今年十二月还有一次争取世青赛名额的机会。”
简沫沫起身, 慢吞吞收拾着掉到地上的苹果皮, “你努力一下, 明年我们一起参赛。”
丁潇潇的伤势不重,休息半个月就能恢复。
她用力咬了口苹果, 给自己打气, “好, 我们一起上领奖台!”
简沫沫刚想回应,就听见门口有人用英语聊天:“我刚刚离开的队友说在医院碰到乔子衿了,坐在轮椅上……”
“呜……”
耳边嗡嗡作响, 剩余的话,简沫沫一个单词也没听明白。
她想起那天听到的机器嘀嗒声, 眼前突然浮现出乔子衿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模样。
苍白和病态包裹着乔子衿,一点一点将她往黑暗里扯。
简沫沫捂住耳朵,颤抖着跪了下去。
耳里的动静,除了不规则的鸣叫,还有熊熊烈火的燃烧声。
她跪着,仿佛又置身于那天的火海,乔子衿在她眼前,被掉下来的房梁砸中……
她听不见了。
也看不见。
完全没听懂外头英文的丁潇潇一脸迷惑的看着她。
“你怎么了?”
“简沫沫?”
连叫三声都没反应,丁潇潇意识到不对劲,丢下苹果去找手机。
她现在没法下床,只能求助。
幸好徐以暄离的不远,一通电话,五分钟就赶到了。
进到病房,他见着发颤的简沫沫,脚步一顿。
然后就单膝跪在她身边,轻轻按住她的肩膀。
“小屁孩,你……?”
听到熟悉的称呼,简沫沫眼前景象回归,她瞪大眼,猛然握住徐以暄的手臂。
“乔子衿是不是出事了?”
“你告诉我!”
她吼的撕心裂肺。
这几年的休养,好不容易变得清亮的嗓子,一瞬间就回到沙哑的状态。
徐以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手被她拽出印子,也只是沉默的低头。
简沫沫攥的更紧。
“徐以暄。”
“徐教练。”
“对不起,我不该总对你没大没小,我求求你,你告诉我,乔子衿怎么了,她在哪儿,我想见她。”
“我也可以不见她,你告诉我她现在好不好就行,我求你了……”
“我来说吧。”
谌之双不知是何时出现在门口的,她疲惫的倚着门框,一向光彩亮人的外表难得的邋遢,眼底的黑眼圈都没遮盖掉,脸也苍白的没一点血色。
她盯着简沫沫,一字一句的说:“乔子衿出了车祸,刚醒就被我强行送出国接受治疗了,她现在活着,但……”
她说不下去,重重的吸了一口气。
“她身体透支严重,五脏六腑都受到了冲击,很大一部分原因来自于她之前训练和比赛受伤,这些情况,她从来都没和我说过。”
“最最严重的,是她的膝盖,已经没有办法挽回了,现在接受治疗,最好的结果,也就是能站立而已。”
“三年内,乔子衿都回不来。”
乔子衿,赛场上呼风唤雨的乔子衿,未来只能够勉强站立。
“轰!”
晴天霹雳般,将简沫沫的心劈开。
她动了动颤抖的唇,艰难吐字:“乔叔叔呢?”
这几天,她尝试着联系过乔一峰,也同样没有回音。
她原以为是乔子衿发生了什么事,和乔一峰回山里了。
“叔叔病情加重。”
谌之双闭上眼睛,满脸的愧疚,“到现在还没醒。”
“对不起,是我没照顾好叔叔,还害了乔子衿。”
“如果那天我没在高铁站等她,她自己开车,就一定能躲过去。”
“都是我的错。”
“和你没关系。”
简沫沫撑着地,慢慢站起来。
眼神失了焦,她就这样,行尸走肉般,离开了病房。
徐以暄一时都不知道应该先安慰哪个。
“诶呦,我现在脑子里也一团乱麻。”
“乔子衿现在情绪怎么样?”
谌之双红着眼睛摇头。
“不好,她很消极,不想治疗,也不愿意做康复,如果不是为了叔叔,她可能会失去活着的意志。”
“医生说再这样下去,她这辈子可能都站不起来了。”
“她那么骄傲耀眼的一个人,怎么可以……”
谌之双说不下去,眼泪夺眶而出。
病房上的丁潇潇也哭了。
但哭的还算理智。
“徐教练,你去看看简沫沫吧,她肯定很难过,我怕她做极端的事情。”
简沫沫是那种狠起来能对自己下手的人。
丁潇潇不敢想象,她失去了乔子衿会做什么样的事。
徐以暄和谌之双对视一眼,同时追了出去。
队里安排的住宿是医院隔壁的酒店,两人一个房间,简沫沫和丁潇潇住。
现在这个房间,就简沫沫一个人。
徐以暄到晚一步,他冲到房间门口的时候,简沫沫已经锁了门。
他着急的拍门,“小屁孩,你别犯傻啊,你做什么我都会告诉乔子衿的,你别让她担心!”
谌之双也恢复了往日的冷静,“我去前台拿房卡。”
“没用的,里面有防盗锁,而且,你听。”
徐以暄退开一点,让谌之双听里面的动静。
“呲~”
“砰!”
重物磨过地毯,撞到门上的声音。
简沫沫拿东西抵了门,拿房卡也没用。
徐以暄头疼。
“明天就是最后一场比赛,简沫沫只要赢了,就能进世青赛,那是乔子衿千叮咛万嘱咐我的事,我现在怎么跟她交代。”
谌之双沉下视线,走过去轻轻拍了拍门。
“小简,我知道你能听见我说话,你别抗拒,仔细听我说,都是和乔子衿有关的。”
她慢慢在门边坐下,膝盖撑着,双手无力的搭在上面。
“其实刚认识乔子衿的时候,她是个特别不爱笑的人,和你一样,总板着脸,但是她吧,其实很温暖,对谁都竭尽所能的好。”
“我就跟她说,你这样不行啊,要多笑笑,她就听了,后来每次见面,脸上都有微笑。”
“鞠景说她是一个很冷漠的人,因为她总是能像代码一样,把自己的情绪程序化,她好像不知道怎样对一个人好是正确的,也没有感知,因此经常被开玩笑说是圣母。”
“你不知道吧,她是为了你才去做鞠景的代言人,才到C城打工,她还答应鞠景,等你打出成绩,让你做鞠景的代言人,但我猜,这些她都没有告诉你,她会像还债一样,一直为鞠景做下去。”
“她对你真的,超脱她原本的好,好到让我觉得,她可能开始意识到什么是脱离程序外的好了,但现在我又觉得,或许你在她的生命里也是独一无二的特别。”
“所以,如果你都自暴自弃了,她还要怎么支撑下去?她现在需要努力站起来的理由,你加加油,给她创造一个理由,好吗?”
许是谌之双的声音太过于温柔,简沫沫压抑的情绪一瞬间释放。
她抱着自己,坐在墙角里,放声痛哭。
门外的徐以暄听到动静,眼睛一亮。
“哭了?”
三年了。
她训练到崩溃没哭。
跟人打架进医院没哭。
失去比赛名额也没哭。
现在,居然哭了?
乔子衿要是知道自己盼了三年的事是这样达成的,怕是都不知道该哭还是笑。
谌之双起身。
“好了,让她哭吧,哭完排解了就行,至于明天她会不会参赛,就让她自己做决定吧。”
“她还年轻,比赛机会未来还有,但对她好的乔子衿,就一个。”
“嗯。”
徐以暄不放心,临走时回头,多加了一句:“小屁孩,我们两个人,都比你认识乔子衿更早,和她感情也更深,但作为成年人,得懂得控制自己的情绪。”
“你永远要记得,你的生活里,有要你打起精神的事。”
简沫沫哭声不减。
她捂着耳朵,整个人都埋进了膝盖里。
乔子衿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
“沫沫。”
“我们沫沫好乖。”
“我以后就靠着沫沫了。”
“……”
她甚至能记得乔子衿说这些话时的表情。
每一分每一秒,乔子衿都是笑着的,温柔的。
那么好一个人,上天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简沫沫想不明白。
哭到嗓子哑了,她才抬起头,猩红的一双眼盯着墙面,奋力喊:
“乔子衿!”
可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她愣住,喉咙艰难滚动。
与此同时,隔着千里山海的国度,轮椅上苍白的人,渐渐睁开了眼睛。
她似乎是听到什么,沉寂的心跳,都在一瞬间鲜活起来。
压在轮椅上的手指跳了跳,她张张唇,吐出两个字来:
“沫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