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桃是坐着万珊珊的车来人民医院的。

  见晏暖没事,两人都放心了不少。

  只不过在听说纪蔚央为救晏暖受伤的事之后,金桃眼睛放出兴奋的光芒,万珊珊也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神情。

  等送金桃到了她租住的小区门口,晏暖与她挥手告别,万珊珊继续开车。

  桥市夜生活丰富,满街华灯齐放,街边处处可见聚会的人群。

  这会儿金桃也不在,万珊珊说话便少了许多顾忌。

  等信号灯时,她侧头问晏暖:“以后真不打算再画画了?”

  晏暖没有立刻回话,只是看着车窗外的街景发呆。

  灯光和人影映入那漆黑的瞳仁,却没留下任何痕迹。

  良久,她才低着嗓音回道:“嗯,不画了。”

  万珊珊好奇晏暖到底遭遇了什么事,又知道自己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只要晏暖不愿意说,谁问都没用。

  她只知道晏暖回国四年,前两年还是在做本职工作的。

  绘梦师虽然冷门了点,温饱足够,记录各种人的梦境,也是件有乐趣的事。

  可就在那年夏天,晏暖不知遇到了什么事,突然间就消失了。

  那些未完成的订单客户们都收到了违约赔偿金,却没人能联系上晏暖。

  晏暖的朋友也不多,大都是一些抱有目的接近她的人,而这些人,就更联系不上晏暖了。

  万珊珊也是在晏暖消失一年后才收到晏暖的消息,并没追问些有的没的,只是偶尔会聊上几句不痛不痒的日常。

  晏暖忽地开口:“对了,我有几幅画想卖,如果有合适的买家可以帮我留意一下。”

  “你要卖画?!”

  万珊珊惊得瞬间拔高音量。

  声音从车内狭小的空间炸了出去,引得车边行人纷纷朝声源方向投来目光。

  晏暖也被她这一嗓门吼得耳膜生疼,眉梢忍不住蹙起:“卖画而已,这么吃惊吗?”

  “能不吃惊吗,之前怎么劝你都不肯,现在怎么愿意了?”

  万珊珊进佛美跟其他同学的目的不太一样。

  她家世代都是做画商生意的,念佛美不过是为了提高自己的鉴赏能力,也为了多认识些有潜力的画者。

  还在读书那会儿,她就一眼看中了晏暖的画。

  而在意大利,跟她一样盯上晏暖的画商不计其数,可晏暖从来不卖画。

  除了那些参赛获奖拿不回来的作品之外,她甚至在校外租了间房子,专门用来存放画作。

  说是以后回国会把那些画作都带回去,给她的家人看。

  万珊珊每天都去找晏暖套近乎,一来二去的也就熟悉起来,一开始是喜欢晏暖的画,后来接触时间长了,便成了朋友。

  两侧风景往后倒退,街灯从不同角度照进车里,在晏暖身上打出忽明忽暗的光晕。

  又过了一会儿,她才开口回道:“因为缺钱。”

  回万珊珊时,晏暖语气淡然温和,没有半点情绪。

  前方信号灯变绿,万珊珊利落踩下油门,一边开车一边颇为无语地说道:“你在意大利的时候参加了那么多比赛,才几年啊,奖金就全糟蹋完了?”

  “嗯,最近遇到一位有点难处理的顾客。”

  想起纪蔚央,晏暖眼角不自觉染上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浅淡笑意。

  或许是放下画笔的日子太过空虚无望,晏暖觉得被人想着法子讹钱也是一件挺有意思的事。

  反正她这些钱也不知道该花在什么地方。

  家里是不需要了,而她自己平常的开销也不大。

  万珊珊见她这副样子,笑着调侃道:“顾客难道不是给你们送钱的吗,怎么还烧起钱来了?”

  晏暖笑了笑,没回话。

  万珊珊跟着导航把车开到了晏暖的小区。

  “过阵子我会在桥市办一个画展,你这几天可以把想卖出去的画交给我,收拾好了告诉我一声,我上门来取。”

  “好。”

  ……

  晏暖回家后,一如既往的先去洗澡。

  等到所有该做的事都做完了,她才站定在那间上了锁的房门前。

  又过了好一会儿,她缓缓伸出手,摸上了门把。

  这间房已经锁了快两年,今天是自上锁之后第一次打开。

  屋内有新风系统,油墨气味并不浓郁,一整面墙的玻璃落地窗,能清晰瞧见外边的夜色,白纱帘垂落在两侧,木地板上摆着各种绘画要用到的工具架,颜料区稍显凌乱,几管开了盖的颜料没拧上盖子,稀稀拉拉散落在桌面地板,像是上一次使用过它们的主人走得匆忙,来不及收拾它们。

  在灯光的照射下,屋内光线通透且自然,成品区那边的画框都用防尘布罩着。

  晏暖没有特意挑选,走到跟前,弯下腰随手选了两件就走出了画室,继续锁上门。

  ……

  就这样过了好些天,警局那边突然给晏暖打了个电话,请她去一趟配合调查。

  所幸整件事情并不复杂,劫匪是无意闯进八爪王酒家的,没有其他接应人员,而从银行带出来的赃款数目也都对上了。

  晏暖前后被询问的时间没超过十分钟,又骑上车回了店里。

  她下午要送的最后一个订单在纪蔚央住的那处高档别墅小区,却不是纪蔚央下的单。

  进入熟悉的小区,晏暖在经过纪蔚央家门口时,下意识地侧头看了一眼。

  这边小区点外卖的其实不多,多半家里都请了私厨,或是有佣人做饭。

  所以晏暖几乎每次来这边,都是给纪蔚央送餐。

  摁下门铃后,晏暖安静站在门口等待。

  没等多久,有人从屋子里走出来,而在对方拉开门的一瞬,晏暖露出习惯性的礼貌微笑。

  “您的披萨到了,祝您用餐……”

  后边的话因为突然出现在面前的那张脸而卡在了喉咙里。

  女人面容平凡,却很耐看,穿着一身素雅的居家长裙,正带着笑意看向晏暖。

  “小暖,还真是你啊,我以为只是同名同姓。”她的声音温和敦厚。

  “知烁姐。”

  晏暖愣了片刻,便翘起唇角回了一个很灿烂的笑容。

  她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陈知烁。

  陈知烁跟晏暖是在一个地方长大的,足足大晏暖七岁,十三岁那年在一次全国青少年油画比赛上扬名,是国内顶级油画大师慕非墨的亲传弟子。

  晏暖不论是在国外还是回国以后,都在关注着陈知烁的动态。

  她知道陈知烁耗时三年画出的一幅超写实油画火出了圈,只是自那以后没再出任何新作。

  陈知烁此时感慨道:“你回国后消失了两年,原来是留在桥市了。”

  晏暖笑了笑,却没再开口说什么。

  陈知烁接过披萨盒子,温声道:“待会还有订单要送吗?什么时候下班?”

  晏暖如实回答:“已经送完了,今天不上晚班。”

  陈知烁闻言,眼底笑意不由地加深了几分,侧过身去拿客人用的拖鞋,邀请晏暖进屋坐坐。

  晏暖也不见外,只是担心自己的工作服沾了不少灰,会弄脏陈知烁家,进门前仔细掸了掸。

  两人进屋后,大门便紧紧合上了,谁也没发现隔壁那栋别墅的二层大露台上站着一个人。

  纪蔚央腰肢抵在栏杆边缘,手里还端着一杯没喝完的咖啡。

  见晏暖笑着走进陌生邻居的家门,她那漂亮的眉梢忍不住就蹙了起来。

  晏暖这会儿应该是在上班时间,看她那副样子,外卖是不打算送了。

  纪蔚央从未关注过自己周围的邻居都是些什么人,更不知道晏暖跟她这位邻居是什么关系。

  该不会这人也是要找晏暖下订单,要跟她约时间画画的吧?

  这是想插她的队?

  忽略掉脚边的轮椅,纪蔚央随手抓了根拐杖就一瘸一拐地走出了露台。

  经过佣人身边时,她把那杯没喝完的咖啡塞到对方手里,凉飕飕地丢下一句话。

  “把这个牌子的咖啡都扔了,口感太酸,下次买别的款。”

  “好的纪小姐。”

  佣人应声后,颇为费解地瞄了眼杯子里那浅淡明澈的褐色咖啡液。

  她记得纪小姐一直都很喜欢喝这款咖啡的呀。

  怎么今天突然就觉得太酸了?

  ……

  纪蔚央走出露台后快速拐进了衣帽间。

  想起隔壁住着的那个女人刚才穿了条凸显温柔气质的月白色长裙,她便挑了条玫瑰红荷叶边点缀的长裙,又微微俯身,在梳妆台选了一管口红,对着镜子轻轻涂上,抿了抿匀。

  唇瓣色泽加深的同时,使得她五官多了丝性感的媚态。

  做完这一切,纪蔚央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满意地翘起唇角。

  那个女人应该是才搬来没多久,之前没听到过什么动静。

  不过住得这么近,两家人互相不认识怎么说得过去?

  纪蔚央拄着拐杖下楼,想起乔潇上回来家里给她带了两盒法国黑松露巧克力,顺手就捞上了。

  今天天气不错,宜邻里串门。

  那就送一盒过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