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苏槿的话,水湛握住她的手,眼中满是温柔,仿佛是看透了她的心。

  那双浅色的眼眸此时仿佛借得一缕日光,又仿佛是浓稠的蜂蜜,让人忍不住沉溺其中。

  “你不知道,我其实也是与你一般无二。”

  听闻此言,苏槿一愣,不可思议地看向水湛。此时屋中的气氛,让她莫名有些不安。

  “今日,我很担心你,刚刚我真的没有那么淡定。”水湛笑着说道:“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从容,这事儿傅烟儿都看出来了。”

  说起今日的事情,水湛露出一抹窘迫。自从苏槿离开皇宫,他就一直坐立不安。

  之前的养气功夫丝毫不见不说,连平素基本的冷静都看不到了。

  若不是此时尚有源源不断的消息传来,他恐怕已然出宫去追苏槿。

  也正是因为此,这才对上了难得狼狈的慕容铎。慕容铎是被傅烟儿带进宫中的,两个人进到殿中的时候,水湛正来回踱步。

  对方这副模样让许久未见的傅烟儿满脸稀奇,有些好奇对方此时为何如此。

  “你这来回左左右右的做什么?”

  傅烟儿的性格是个直性子,此时见到对方这样有些不解地询问,水湛沉默一下,这才一脸不争气地看着傅烟儿。

  “你为何不早点回来?这样便可与娇娇儿一同前往,我也放心些。”

  这话问得傅烟儿一愣,眨了眨眼睛,一脸不可思议地回答道:

  “所以果然这是你们的计策,可是为什么表姐不在这里?她去做诱饵了?”

  傅烟儿指着水湛颇为不可思议,随即瞪大眼睛,一脸埋怨。

  “你怎么没跟在她身边,如今可有谁跟着,你怎么能这样,若是表姐出事可怎么办。”

  傅烟儿平素就是个火爆性格,就算是水湛乃是皇帝,也毫不犹豫地质问。

  这话说得水湛有些无力,他突然觉得自己就不该说这话。只是话一出口却无法挽回,无奈只能坐回龙座之上,看着傅烟儿无奈地摇头。

  他当时一定是脑子出问题了,不然怎能让娇娇儿冒险去见傅溶月?若是出了一二闪失,却是他绝对无法接受的。

  只是看到对方,他便再也无法说出拒绝的话。然而如今这话却不能说给傅烟儿听,无奈之下水湛只得摇头叹气。

  眼瞧着水湛不再说话,似是默认。傅烟儿也不乘胜追击。她这几年性子的确是被慕容铎惯的,越发的天真直爽。只是到底还有着当初的底子在,说话虽说直接,却并非是不留余地。

  当下她忍不住转头望向,一直没说话的慕容铎。这事还会等有个决断,傅烟儿便被太后请走,等她回来,已经尘埃落定。

  “总觉得她们两个好幸福的样子,真好。”傅烟儿露出一抹笑意,望着二人的背影,显然有些羡慕。

  而此时她身后,忽然响起一声悠悠的语调。

  “若是羡慕别人就不要再自首,可及之时当个逃兵。”这却是复返而来的慕容铎,至于原因自然是因为傅烟儿又一次地落跑。

  傅烟儿闻言,转头尴尬地看向慕容铎,下意识地捋了捋头发。

  “你忙完回来了?”

  慕容铎看着假装听不明白的傅烟儿,一时之间却是无奈叹息。每每对方做错了事,就会摆出这副样子,而他偏偏吃这一套。

  就算是对方擅自行动,他却也舍不得多说一个重字。

  因为被偏爱,所以有恃无恐。傅烟儿此时看着对方露出无奈妥协的表情,知道危机消失,立刻露出两颗虎牙笑起来。

  “我刚刚去太后哪去了,傅溶月被抓了吗?”

  慕容铎听到这个问题,微微沉默一下,仔细地解释道:“她死了,自尽。”

  傅溶月会死,烟儿其实早就有预料,却没想到对方竟然是自尽。

  当慕容铎转诉苏沐的话时,略微沉吟说道:

  “虽然手段有些毒了,但到底还是个人物。”

  傅烟儿沉默不语,她和傅溶月之间更是复杂,此时却是心思波澜。

  一旁的慕容铎自然是将一切看得清楚,他低声转移傅烟儿的注意力,凑到对方耳畔说道:

  “也行,那你陪我在这里等吧。”如果你敢跑,我就把你锁到身边,慕容铎这会儿眼中明晃晃地威胁着。

  傅烟儿有点僵硬,低下头不看慕容铎,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是怎么了,总是害怕自己会突然消失。

  “突然好羡慕表姐,表姐夫至少好信任她。”

  傅烟儿低声地嘀咕着,显然是颇有些不满。慕容铎回到座位上,端起小太监送过来的清茶轻轻拨弄两下,一双眼眸紧紧盯住傅烟儿,轻声地问道:

  “你在说什么?”

  “没,没说什么。”

  傅烟儿瞬间将傅溶月死去的复杂抛在脑后,只想祈祷自家表姐赶紧回来,这里有人已经黑化了。

  而达到目的之后,慕容铎这才仔细说出自己要跟着苏沐上前线,叮嘱傅烟儿一定要乖巧等他回来。

  听到西羌如今的事情,傅烟儿口中乖巧答应,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却不停转动。

  慕容铎虽心中有些不安,但如今却是要赶紧跟上苏沐,他再回这一趟,已然是因为对方看出他的迟疑。

  无奈之下只能好好地吩咐了一回,这才复又离去,而傅烟儿见对方离开,笑得仿佛是只狐狸。

  殿中的水湛和苏槿还不知道,傅烟儿会在不久之后干了件大事。

  水湛眼见着心上人脸色不愉,心中一跳隐隐觉得有些不安。难不成刚刚遇到了意外?

  此时他心中后悔不已,早知道如此,莫不如自己跟着。或者说就难得的强硬一下,不让对方前往,只是面对苏槿,水湛做不出来这一种勉强之事。

  “娇娇儿,可是出了什么事?”水湛看着对方想要上下检查,却未曾想到,直接便有一抹暖香扑进自己的怀中。

  软玉温香突然入怀,水湛惊讶地瞪大眼睛。苏槿素来是个性格内敛的,几乎不曾有过失态。他下意识地将其搂住,不自觉地打量心上人。

  可是如今苏槿虽脸上绯红,却是一副十分健康模样,水湛心头放松,手臂不自觉地收拢。

  这会儿水湛还只觉得不对劲,忽然他心头一凛,难不成傅溶月那人下毒了?

  他直接握住苏槿的胳膊,想要将其从自己的怀里拉开仔细检查,却未想到,苏槿竟是反手抱得更紧,一副想要把自己埋进去的样子。

  “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情?没事没事,一切都有我呢。”虽想不明白,水湛还是仔细地安抚着苏槿。

  可他的安抚并没有安慰到苏槿,反而让她的心情更加急切两分。

  “我……”苏槿猛然抬头吐出一个我字,恰巧水湛此时低头看着对方……两人忽然安静下来。

  鼻翼间窜起的龙涎香让苏槿回过神来,唇上残留的触感,一瞬间让她整个人仿佛是被点燃。

  苏槿从未想过,以自己的性格竟也会这般冲动,此时冷静下来,她突然觉得好想从地上找个缝隙钻进去。

  耳廓迅速地充血,最后红得仿佛是血滴一般,苏槿无声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而这一会儿水湛脑海一片空白,刚刚他确定自己碰到了,两人的肌肤虽隔着好几层衣服,然到底是初有秋意。

  体温顺着衣裳彼此浸染,水湛呆呆立住不敢动弹,生怕出丑。

  一直求而不得的温柔此刻就在手边,水湛却是只觉煎熬,他此时默念大悲咒转移注意力,一边分散苏槿的注意力,低声问道:

  “你这如今怎的一直都不说话,到底发生了何事?”

  水湛此时的声音哑得厉害,在苏槿耳旁带起阵阵酥麻,也让她察觉到这声音下,隐藏着的让人心悸的欲念。

  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苏槿迅速反应过来如今的情形,更恨不得直接钻到地里三年都不出来。

  见苏槿反应过来,水湛也到了忍耐的极限,若是苏槿还是如此,不知道他会做些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将苏槿从自己怀里拔出来,然后将其按到里间的炕上。

  看着长条的炕,水湛的额头冒出一层薄汗,心中继续默念大悲咒。一眼看到前几日黛玉留下的一只兔子靠枕,他直接塞到羞得不行的苏槿怀里。

  做完这一切,水湛这才坐在另一边,眼神关切,姿势却有些别扭。

  过了足足一刻钟,两人才都恢复平静,水湛也才有机会提出自己的疑问。

  “到底发生了何事?”

  水湛有些好奇,手中拿着一颗葡萄仔细地剥皮,如今这会子却不必需要大悲咒了。

  苏槿摇摇头,揉了揉耳朵,惹得那对明珰来回摇晃。

  “只是觉得我小看了傅溶月,我知道她是清醒人,却没想到她会那般决绝。”

  苏槿有些嘲笑着说道,她此时心情平静下来。

  刚刚也是因为她见了傅溶月,情绪受到震动,这才做出这种事情。

  想到此,苏槿有点脸红。

  傅溶月的自尽早在她预料之中,只是却未想到是,对方会那种惨烈的形式离去。

  出事之后,兄长苏沐曾经问过她,傅溶月和绿芜是什么关系。

  苏槿却是一时难以回答,这般激烈的情感,若是用情爱的确可以诠释,但苏槿却觉得,也许这其中要更为复杂。

  不管这是种怎样的感情,至少傅溶月是幸运的。无论是怎样的关系,至少在那个时候能够陪在她身边,与其同生共死,这种情感便已经是举世难得。

  苏槿说到这里,一双眼眸看着水湛,见对方也瞬间看向自己,知道对方知晓自己为何会失态。

  “原来如此,我确实还在担心娇娇儿,你为何如此。”水湛有些哑然失笑,他却是胡思乱想,以为出了什么问题。

  对于苏槿所触动的,他自然也是心生所感。人世之间,得一人生死相许,是否是情爱其实已然不再重要。

  “只要你我二人红尘相守,便是最大的幸运。”水湛看向苏槿,他所求不多,尘世之上的一人便足矣。

  水湛说到这唇角翘起,让苏槿有些不自在地转过头,她掩饰性地轻咳一声说道:

  “这一次收获极大,只是可惜傅溶月自尽。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西流那里,若是能够活捉阿木铁,这一次便是大捷。”

  苏槿不愿多想,连忙岔开话题,说起其他来。

  西流的武功一直不弱,虽不能和顶尖高手相比,但是比之普通之人强了不知多少,就算西羌有高手坐镇也留不住她。

  万一一时事败也可全身而退,想到此处,苏槿心头安稳几分。

  如今已然胜券在握,不管阿木贴那里如何挣扎,此次绝不会再改变。

  就算他能够活着逃脱今日,迎接他的也会是无尽的绝杀,绝对不会让他能够活着回到西羌。

  “这些倒还好说,只是有些事情总要注意,之前阿木贴多有上下,也笼络了不少人。这些人总还要有个说法。”

  苏槿此时恢复平静,她仔细地开始盘算,西流那里仍旧未曾有回信,这让她不得不开始考虑,自己下一步该如何。

  首先是绝不可让阿木贴回到西羌的,此人乃是枭雄,留其定然是后患。

  此次若非使他只身犯险,也不至于会被苏槿抓住行藏。

  恐怕此时对方若是正在逃脱,已成惊弓之鸟,现如今该何去何从呢?

  深谙此道的苏槿忍不住开始思索,若正常情况下对方会前往何处。

  就在苏槿与水湛商量之时,忽然看到一身狼狈的西流进来,她此时先是有些惊慌快步走向对方。

  等到近了,苏槿这才心头一松,她可以看出西流身上,全部都是他人的鲜血。

  “西流。”

  苏槿露出一丝笑意望向对方,西流与她自幼相伴,名为主仆,实则却是情同姐妹。

  西流退后一步,没让苏槿接近,她如今身上满是血腥之气,唯恐肮脏了对方。

  “主子别靠近,如今我身上怪难闻的。

  奴婢这会过来就是和主子禀告,如今阿木贴已然送至昭狱。”

  这一回却是极大的丰收,直接将天江南天理教,和暗卫勾结人等,一网打尽不说。

  更是直接生擒西羌新皇,这却是前所未有之事。

  朝臣们的贺书贺礼,如同雪花一般纷纷来临,但是他们二人却未曾有丝毫志得意满,反而过着更为谨慎。

  真正让水湛和苏槿觉得开心的事情,却是边关传来的捷报。

  苏大将军带着慕容铎在三天之后,到达两国边境。他第一时间伙同忠靖候直接挥军西羌,连连大捷。

  不过短短半月就已然打入西羌的国都,若不是怕太过深入供给不足,苏沐差一点将西羌灭国。

  然就算是如此,元气大伤的西羌,也在五年后被大汉吞并。也借由西羌的大片领土,使得大汉的战马快速发展,短短数年便翻了两倍。

  经由此事,水湛终于撂开手专心筹备大婚。而被威慑到的群臣们,对于水湛所有的不合理,都只能保持沉默。

  毕竟,陛下的温柔只针对皇后娘娘。

  这些文臣都极为聪明,先不说苏家的实力,就说如今的陛下也不是他们可以左右的。有些个心存妄想的,早就被水湛毫不留情地发配边疆,毕竟西羌如今那么大一片地儿,需要人干活。

  活捉西羌王,使得水湛和苏槿注定在史书之上,涂抹浓墨重彩的一笔。

  大汉与西羌对峙近百年,从未抓住过一位王者,哪怕前几代西羌王被大汉用流箭击杀,却也不曾得到尸体。

  而那些一直觉得,水湛未曾得到先皇重视,因而不过是靠着苏家的宗室们,此时也紧紧闭上了嘴。

  毕竟这一次的功劳太大了,而且其中不少东西,只让人一窥便觉得深深刻测。

  这些人对于水湛的暗卫越发的忌惮起来,甚至还有些直接选择投诚,水湛这一下笼络了不少的人心。

  只是对于这些人,水湛并没有太多的在意,甚至反而暗自提防。毕竟能够为了这些事情,而做出妥协之人,立身就未必很正。

  似这种人,水湛甚至不敢让其镇守一方,毕竟还是要以国家根本为上。

  也正是因为如此,各国的密探们都百思不得其解,为何所有大汉官员都统一口径。

  而这件事情也成了大汉朝有名的谜案,其中到底是怎样?无人敢说,只是含含糊糊地说出,此次收获颇丰。

  因而不少他国之人都是更加心痒难耐,一封封密函不停敦促,倒是让暗卫吃得满嘴流油。

  林修远更是忙得不得开交,毕竟这里乃是大汉本土,间谍想要动作还是很明显的,加之多动多漏,多说多错。

  短短的一个月就这样过去,如今昭狱已经满了大半,差不多都是各国的间谍,还有就是被腐蚀的贪官污吏,称得上是座无虚席。

  即使是这种气氛下,京城仍旧是满是喜庆之意,无数人涌来京城。

  一来是为了中宫之礼,二来乃是因为中宫之礼后必开恩科,很多举子都打算趁着此次博取前程。

  到了正日子这日,天不过刚打四更,小包子便睁开眼睛坐起,这个动作自然吵醒了值夜的嬷嬷,对方有些不解地询问道:

  “公主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