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槿轻轻抚摸着黛玉的脸颊,她站起身将黛玉极为用力地抱进怀中,一直到黛玉几乎以为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苏槿这才悠悠地长叹一口气。

  “玉儿,你放心,表姑姑会活得很久的,因此表姑姑不会嫌弃玉儿,也不会随随便便地死去,你相信表姑可好?”苏槿并没有与黛玉再一次解释,她只是用最正式的态度,许下只有她才能够完成的誓言。

  而誓言的内容其实很简单,那便是她绝对不会,重蹈贾敏早逝的覆辙。

  苏槿其实很明白,若是自己一次一次地与黛玉解释,小姑娘表面上也许会认可,但是后边如同往常一样,她不愿再看到黛玉憋屈地忍让。

  苏槿深深地叹息,人家的孩子都是不够乖巧,偏她家这个竟是乖巧得过了头。

  她低头用下巴揉着黛玉的顶心,小姑娘很喜欢这种亲昵,即便此时仍旧被苏槿的话震得云山雾罩,但仍旧下意识地搂住苏槿的脖子亲昵磨蹭。

  轻轻替黛玉捋过散发,苏槿这才慢悠悠地解释起来。

  她没有在三令五申,也没有在哭天喊地去解开黛玉的心结。而是将此事解释明白,随着苏槿与黛玉的约定,小姑娘双眸渐渐挥发出重生的光华。

  在一次次的确认表姑姑的想法,黛玉身上的气息也开始变化,苏槿见状更加自责。

  不知道在自己看不到的时候,这孩子有多委屈自己。

  苏槿低下头用额头抵住黛玉的额头,一字一顿地说道:

  “玉儿,你是天之骄女,你有任性的权利。”

  黛玉看着自家表姑姑那双眸之中的认真,微微颔首,露出一抹笑意。

  “好。”

  小姑娘甜甜地笑着,随即一双大大的杏眼便有些迷蒙,她今日里事情极多,能撑到这会儿已然不容易。

  在和苏槿说完,解开自己的心结之后,她几乎不受控制地昏昏欲睡。可即便如此她仍旧紧紧地抓住苏槿衣袖,仿佛怕对方在下一刻消失。

  这让小包子多了几分可怜,西流看着缩在苏槿怀中,呼吸平稳的黛玉叹息:“主子,却是奴婢的错,竟一直都没发现。”

  西流这会儿很是自责,毕竟这两年多主子主持宫务分身乏术可以解释,她这个大宫女没注意到黛玉的情绪,这却是失职。

  “也不知道,私底下,表小姐有多痛苦。”她有些心疼地看着小姑娘,黛玉这两年长得却不高,比迎春和探春她们要矮上一节,本以为是因为胎带的,却没成想是因为对方心思不开,这才脾胃失和。

  自己实在是太失职了。

  苏槿摇摇头,她将小包子放到罗汉榻上,用新做的蜀锦蚕丝被盖住黛玉的腰腿,如今天热不能盖得太上免得会因暑意而踢被。

  对于西流的自责,苏槿没有附和,也没有点头。要说责任,自己这个表姑姑不是更大?这两年随着黛玉的表现,她以为对方早已忘却阴影,却不知道这不过是小包子加重的表现。

  “这件事是我想当然了。我怎么会忘记,自己当年有多痛苦呢?”苏槿露出一抹苦笑,她看着黛玉的眼神中有心疼,更多的却是感同身受。

  世家女看重自身,同样也看重外祖家。同样显赫的家世是她们的保护伞,但这天下哪有风平浪静,有些时候保护伞不但无法遮风挡雨,更是会将人凉到心中。

  昌邑公主出身郡王府,乃是正经的皇室中人,可惜郡王府当初不计后果地算计昌邑公主,和年幼的苏槿。

  最后被太后懿旨开宗册,将昌邑公主入宗册自己名下,这才和郡王府脱离关系。直接将苏槿的外祖家,从郡王府改为勇义承恩公这边。

  勇义承恩公一直是个安分守己的,虽不知道是太后压制还是对方是个心中有数的,但是不得不说,这样的承恩公是让苏槿足够安心的。

  也是因此,苏槿这才忽略了贾家的存在,对于小包子的心理刺激。

  “贾家吗?本想着为了玉儿不是不能留下……”苏槿低声呢喃,语气中慢慢弥散出一丝杀意,她淡淡说道:“虽说不能为了老鼠碰到玉瓶,但是总不能让玉瓶一直担惊受怕。”

  仔细翻翻这两年贾家的案卷,如今看来,贾家有些人是不能留了。

  苏槿一边琢磨,心中也有些明悟,随着小包子的呼吸,她忍不住也有些睡意。

  见到自家主子也缓和了呼吸,西流小心翼翼地替对方盖上被子。然后又安置好冰鉴,复放好帘幔,免得外面的光扰到苏槿,她这才挥手只留下一个女官,自己慢慢退出殿中。

  西流出了大殿,随即便往养心殿过去。如今她对这里却是极熟,转过两道游廊,便是养心殿的后门。

  西流走进倒座房,便看见两三个小太监正在说笑。

  这里是暗卫的一个哨点,看似散漫的几人其实都是宫中的精英,西流的脚步声很快警醒了他们。抬头看向来处,见到是太子妃身旁的大宫女,几人的警惕之色看似略缓,实际上仍旧没有一丝的放松。

  “西流姐姐,您这时候怎么有空?”说话的是个看起来不到二十的太监,对方看到西流面色亲切。

  这人的容貌却是极为艳丽,身为男子却生的这种男生女相,且艳丽妖娆,西流每每看到对方却心生古怪。

  不过,该说话还是要说,这人叫崔海,和小允子是一个村的。两人境遇相似,都是父亲死后被继母卖到京城的。

  小允子被水湛捡回家后,想方设法把崔海也一起带到暗卫,如今的崔海已经是暗卫中的一把利刃。

  西流自然不会怠慢对方,此时见他发问,笑笑说道:“小允子这会儿可忙,若是不忙,麻烦让他来见我下。”

  崔海听到这话连忙点头,随即有小太监往前面跑去报信。

  不过片刻,小允子便走进屋子,崔海极为识相,与其打了个招呼,便直接带人离开,还小心翼翼地把门带上。

  “西流,你怎么有空来?可是主子娘娘得有吩咐?”小允子笑眯眯地说道,瞧见桌面上显然是新上的茶叶,他这才满意地点头。只是,小允子却不肯让西流用这里普通的器具,自己从怀中掏出一盏茶杯。

  这茶杯色绿如玉,然而却是细瓷烧制,四四方方的形制上有寥寥数笔白彩。

  他先用开水将杯子烫过,然后才斟茶送到西流面前,笑嘻嘻地说道:“可不敢让西流你用那些普通的,平素人来人往的,也不知道多少人摸过,这是我特意准备的。”

  他虽不知道这会子西流的来意,不过对方肯定是事关苏槿的,因此小允子坐在西流旁边,仔细倾听。

  西流谢过小允子,手指抚摸着香茗没说话,反而有些纠结的簇起眉头,似乎在琢磨该如何说出口。

  小允子也不着急,只是等着对方说话,西流的脾气他非常了解,对方这会子过来肯定是有原因的。

  再者陛下早有吩咐,若西流前来说与苏槿有关之事,不必有任何顾虑,对方乃是第一位的。

  今日对方过来,且面露沉思肯定是有要事,就算不是他也可以奉旨摸鱼。

  好半晌,西流才低声说起,今日也不知道怎么,出了这档子事她就想找小允子聊聊。

  “刚刚表小姐痛哭了一场,主子心疼得不行。”西流自然是也在斟酌,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毕竟苏槿未来的身份太过敏感。

  包括眼前的小允子,有些事情也需得考虑,再三才能演出。

  小允子目光闪动,显然是将这一事记在了心上,苏槿有多宠爱黛玉,世人皆知。只是却不知道那位小公主为何这般哭泣,难不成是因为表小姐自觉受了委屈。

  若这样一想倒也是正常,毕竟林姑娘千尊玉贵,又怎会忍受自己被比作戏子的责难。

  西流却是看出了小允子心中所想,她微微摇摇头,仔细的解释。

  实际上这件事情跟小允子所想得没有半分关系,一直到她将黛玉所想,何盘脱出,而后肖允子,这才不可思议地张大嘴。

  “我素来以为咱们家两位主子就已经是天上的人物了,真心想不到这位小公主竟然也是这样,她如今可还不到九岁。”

  小允子叹息一声,他这会儿倒是明白了,西流突然前来的想法。

  “正是这样,因此我却是要你辛苦一趟,除了搜集贾家的事情之外,再加上金陵史家。”西流说到这也是加重了语气,史湘云这件事情日后总要有个结局,真的当她们是泥人,便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

  小忍子自然不会拒绝,他微微颔首,倒是忽然想起一件与四王八公有关的消息。

  “说起四王八公,我还有件事找你参详参详。这事儿一直存在我的心里,我却是担忧此事牵扯太广,因而一直都瞒着。”小允子说到这儿,脸上微露纠结,双耳不停抽动显然是在查看周围的情况。

  西流见对方这模样,便知道要说的事情,恐怕不是那么简单的。

  果然,随即小允子便说出一道惊天之秘。

  “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林姑娘刚来京城之时,身边带了不少的药材。其中有一些,乃是荣国府交给林姑娘的母亲贾敏补养身体的?”

  这件事情西流自然是有印象的,因为当初还有一批药材,不知怎的,竟然突然受潮,这在北地却是极为少见的。

  但后来并没有查出什么,最后此事也就不了了之,这坏的几株药材却正是当日贾敏剩下来的。

  “可是那药材有问题?”西流一针见血,她此时听着对方这话,心头划过一次雾霾,便知恐怕这事儿其中有些个变故。

  小允子点点头:“不愧是西流,好聪明。”

  他先夸了西流一句,见对方白了自己一眼,这才笑着仔细将事情说出。原来当时这一批药材,是被苏槿下令处理掉的,而其中涉及到两味比较少见的药材。

  裴老素来是个细心的,这种少见的药材多产在西羌的绝顶之上,基本上不会在大汉出现,自然会被他们所关注。

  就在苏家的人将药材捣毁之后,那一些残渣便被连夜送到景帝的案头。

  经过太医的仔细辨认,发现不过是些寻常的功效,其中主要的大多是增强女子体质以促发受孕的。

  因此当时的景帝,便以为此物不过是巧合,毕竟求子心切的女子,花高价索取也是正常。便命令裴老将其封到暗卫的案卷之中,也就不再理会这事。未曾想到这案卷,后来竟落在小允子手中。

  小允子乃是水湛身前第一的用之人,他也是个有大毅力的,竟然耗费休息的时间,将与苏家有关的卷轴全部看过一遍。而这一些药物残渣以及当时的记录,同样也被翻阅案卷的小允子发现。

  “我当时便觉得有些不对,这世界哪有这么巧的,偏偏就只是贾母带入京中的那些药才出事,其他的怎么就一点事儿没有。”小允子不可思议地说道,他并不觉得什么药就比什么药高贵一些。

  因此这突然出现的状态明显不正常,好在当时暗卫将大部分的药材残渣保留着,小允子拿到之后便与张太医研究,结果还未等研究出结果,一直关注着贾家的暗卫便传来一则大消息。

  原来,王夫人和金凌薛家主母一场唇枪舌剑,却是让暗卫听了满满一耳朵的秘密。

  其实本来对方只是想夏夜之后想找个地方休息,结果却无意间在梨香院的横梁上,目睹二人之间的来回拉扯。

  等待薛姨妈用贾敏之死来威胁王夫人的时候,那暗卫本还觉得薛姨妈想得太过深远,哪里会出这种事情。

  毕竟特殊炮制药物极为麻烦,而且往往数年摸索而未必能有几次使用,可是却没想到,王夫人当时竟然心虚了。

  这事儿的发现让暗卫极为吃惊,他飞快地将一切上报给小允子。

  紧接着这些东西,便被小允子合理合法地送入张太医手中,让对方仔细地查看。

  “我也是,后来才听张太医说的,这事儿还没来得及禀告娘娘。

  那些发霉的药材,实际上是因为二次炮制,因而上面的水汽未曾蒸发开,这才会有那一般的景象。”

  西流听到这里若还不明白,那便是个傻子,这里的信息只指一个可能性。

  贾敏的事是人为而非天命。

  这个消息若是让苏槿和表小姐知道,还不知道会闹出怎样的事情。

  “这件事情都谁清楚?”西流凑近小允子耳旁低声说道。

  一股馨香随着对方的呼吸,而越发的甜腻,小允子有些不太适应地揉揉耳朵,露出标志性的笑容说道:

  “这事只有你我知道,连万岁爷我都还未曾告诉,等一会儿你走了,我便去与万岁爷说这件事情。提前跟你说,也是为了让你有个心理准备,毕竟这事儿……恐怕是惊天之雷。”

  小允子自然不会瞒着水湛,因而这话却是等于说,这世界上知道这件事情的,除了凶手之外大概也就剩下他们四个人了。

  当然张太医是不必在意的,毕竟对方素来知道太多的秘密,若非是水湛一直不肯让对方解甲归田,恐怕以张太医的脾气,早就早早地抽身而退。

  听到对方这样说,西流微微颔首,她今儿本是想要让小允子去打探一门双侯的史家。

  自家的主子自己知道,以自家小姐的脾气,史家有没有好果子看情况,但是史湘云其人肯定是没有的。

  “今日来,还有个事情,你帮我给史湘云……”西流低声说道,小允子的一旁连连点头,他最后噗嗤一声笑出来,伸出大拇指显然是十分佩服。

  西流今日过来主要就是为了此事,见小允子这样也有些自得,口中吩咐道:“你可千万别忘记了,记得要是那种越古板,越严厉的才好。”

  小允子连忙点头,捂嘴偷笑。

  当下西流也不多耽搁,连忙起身便要去苏槿那,将此事告知对方。

  “就这样,我舍不得要将此事禀告给主子,再有主子定论,是不是跟表小姐说。”西流回到偏殿,本不想吵醒苏槿,可巧她进来时苏槿已然起身,这才上前禀报。

  苏槿转头看着怀中抱着一只布偶狗,睡得香甜的黛玉,也是心中踟躇。

  小允子自然是想西流提前准备,苏槿则是因此事而迁怒贾母。

  不过若是贾母出事,对于黛玉未必不算好处,苏槿想想贾母素日里给戴玉添的堵,忽然觉得此事是也有可为。

  正琢磨此事,要不要告知黛玉之时互听的,小宫女太监们的传音。

  苏槿走出隔断,却瞧见水湛大踏步地走进来,一见对方便露出一抹笑意。

  “你午睡了?下午可睡得好?”水湛见苏槿此时尚且面带红霞,便知道对方却是小憩刚刚醒来。

  他走到苏槿一步旁,低声地询问道:“玉儿怎么样?我听说她下午哭了?不过是个史家,若是气不过,我命人打史湘云板子,给她出气可好?”

  苏槿先是一愣,随即无奈笑道:“你这人,还打板子,你那是打史湘云的板子吗?那是打史家,打保龄侯,打忠靖候。”

  水湛听着苏槿之言,也不反驳只面容微笑,苏槿倒反而停下语句,轻叹一声:

  “若非我这个身份,我真的想打上保龄侯府。”

  听到苏槿的话,水湛朗声大笑,他自然知道对方说的是真话。

  “你想替小丫头出气有何难,我与你说……”水湛笑着在苏槿耳旁说出,随即有些得意地说道:“我回来就安排小允子去办了,如今人已经找好了。

  另外,我还给黛玉带了件好东西,不过这东西却不能轻易地给那丫头。”

  听闻这话,苏槿心中也有些好奇。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黛玉的大杀器是什么,才对有奖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