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保龄侯夫人的恼怒史湘云垂下头,不敢看向对方。

  也让保龄侯夫人的怒气消弭一些,她仿佛是垂暮的老者,无力地坐回椅子上。

  权哥看着这样的婶娘赶忙上前扶住对方,低声劝慰道:“婶娘别生气,云儿会好好反省的,再者经过此事,也能看出陛下对史家并无想法。”

  这一点,保龄侯夫人也可以看出,陛下目前对于史家并无特殊想法,也没有打算换人交出边关之权的打算。

  但是这只是一时的,若是日后再出什么幺蛾子,恐怕到那时便无人能护得了史家。

  湘云听到权哥这样说,立时也精神起来,带着几分骄傲地说道:“我就说没大事,咱们家可是一门双侯的史家。要想保证江山社稷安全,陛下就没法离开咱们家。”

  听到这话,保龄侯夫人原本散去的怒气又上来。她盯着史湘云却是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教育出来这么没有政治眼光的孩子。

  “你说什么?”保龄侯夫人不可置信地喊道:“是谁跟你说的这些浑话?”

  权哥的冷汗瞬间遍布额头,脑袋也被震得疼痛欲裂,他上前一步,用力抓住史湘云的手腕,厉声喝问道:“这些不要命的浑话是谁教给你的?”

  被自己堂哥突然抓住,史湘云有些害怕地后退一步想要挣开,却被对方紧紧握住。

  “那个……是平素跟袭人姐姐聊天的时候,她跟我说的。”湘云本不想提起袭人,只是此时看自家哥哥如此生气,下意识地将其供出。

  袭人?

  权哥对于贾家内院并不了解,因此听到这个名字便看向保龄侯夫人。

  保龄侯夫人咬紧牙关,脸色阴沉地说道:“袭人原本是你姑祖母的丫鬟,后来给了你表弟宝玉,我素日见她是个稳妥的……”

  听到是宝玉身边的,权哥皱起眉头询问道:“我记得宝玉今年已经满十岁了?”

  听到权哥的疑问,保龄侯夫人有些尴尬地点点头。

  史家的男子,从六岁正式入学开始,便没有丫鬟近身了。一直到十四岁之时家中会派添香丫鬟,若是有意可以抬举为通房丫头。

  但是这些丫鬟,在公子成亲之前就会被打发走,这是对于未来亲家的尊重。

  权哥是这样,保龄侯夫人的两个儿子也是如此,因此当权哥知道,自己那位表弟这时儿仍旧在内闱厮混之时,颇有些茫然。

  “姑祖母不是咱们家的嫡长女吗?”

  保龄侯夫人低下头有些尴尬地说道:“这事儿……跟你表弟的母亲有点关系。”

  听到这个解释,权哥冷下脸喝道:“胡闹!”

  权哥没说出口的是,贾母和儿媳斗法无可厚非,但是却坑害了他那个极少见面的表弟,如此厮混长大,日后如何能支撑门楣?

  他平复了下自己的情绪这才又说道:

  “这件事情婶娘一直都知道吗?没有跟二老爷说过?那三老爷呢?”

  保龄侯夫人脸上露出一抹尴尬,权哥一见用手捂住额头,不必婶娘说,他明白了一切。

  见到侄儿这表情,保龄侯夫人忽然有点不自在。她是个慈母,加上史湘云又和权哥不同,她也更加溺爱一些,这会儿自觉在权哥面前却是有些丢脸。

  权哥自然也是十分了解自己的婶娘的,当下里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看史湘云,思索道:“贾府哪能少去便少去吧,另外,不如让云妹妹离开暂避下。”

  这却是权哥一片爱妹之心,只能说史湘云身在福中不知福,如今出了这事儿,她留在京城反而不美。

  不如离开,等过两年史湘云大了再回来,也不耽误婚事。

  保龄侯夫人点点头,她也是知道自己和卫家的婚事,十有八九是不成了。

  “只是……该去哪呢?”保龄侯夫人看向史湘云有些不忍,云儿还是个孩子。

  权哥看到自己婶娘的表情,他虽也心疼妹妹,但是无规矩不成方圆。她做下今日之因便得承受离京之果,他看向史湘云心中思索该何去何从。

  史湘云素来是个无法无天的,但唯有自己面前的这位哥哥,她有些惧怕。

  一来,对方并不如保龄侯一家。在史湘云眼中,对方乃是因自己父母去世,这才能取得爵位的窃贼。

  二来,自己叔叔忠靖侯乃是一刀一枪,真正的拼杀出来的爵位。而自己这位堂哥也是不得了的人物,不但文武双修。如今更是早早地得到了秀才的身份。

  日后不管是以文官之职,还是武将之职,都是一片前途坦荡,因此史湘云对于自己这位堂哥向来是极为尊敬的。

  眼见的对方竟然也与保龄侯夫人一气,面露不悦之色,史湘云这才略有些慌张起来。

  毕竟这似乎可以说明,自己好像是真的错了,即便是今日里临走前去见贾母,结果吃了个闭门羹。

  史湘云实际上仍旧没有太在意自己的所有行径,她被宠坏了。只以为身边的人再生气,也不过就是一时的,等一时过后仍旧会变回最初始的模样。

  可惜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保龄侯夫人看着史湘云这副样子,突然心头一阵疲惫,她只觉得自己操碎了心,却也不愿意再操这个心。

  她揉捏着眉心,看向史湘云一字一句地说道:“如今我却也不再说些什么,明儿便送你离开京城,直接去江南老家。”

  听到婶娘这话,权哥思索一下微微颔首。这也可以,如今江南老家还有八房后人,倒也可以照顾好湘云。

  因此权哥也就认可了婶娘的决定,毕竟江南富庶,且史家在江南家大业大,也不必担心被社会欺负。

  史湘云到了那边完全不需要担心被欺负,还能以替自己父母祈福之名,日后归来京城也能得个孝顺名声。

  若是将云妹妹送到边关,恐怕才是对云妹妹的放逐,婶娘果然是极好的。

  与权哥的赞叹不同,史湘云听说要送自己去江南老家,像是炸了的爆竹一样跳起来。

  “凭什么?我不要去江南。”

  若是有人带她去江南玩儿,史湘云自然是极为高兴。可是如今的情况,她若是去了岂不是丢人,她可不想如此,因此当下里便跳脚起来。

  “这却是不由你!”保龄侯夫人这会儿,也不想再和史湘云纠缠下去,她脸色冰凉说道:“这么多年来,我对你比对自己的亲生都好,偏偏却没捂热乎你。

  没有也就算了,偏偏你竟然不知道在哪学了一身村病,如今正好绝了恶源。明日里,我便修书一封,你就去江南吧。

  至于你说的那个袭人,我会找机会跟老太太说的。”

  这话说得,虽然冷酷,可是前前后后都已然为史湘云打点停当。

  可惜有些时候,这人总会一条道走到黑。湘云就是这样,她顾及不到保龄侯夫人一番心意,只觉得对方这会儿是真的想要赶自己走。

  原本袭人说的那些话一时涌上心头,她跳着脚喊道:

  “果然你拿了我们家的爵位,如今不照顾我不说,还想将我撵出府去!”

  听闻这一句话,保龄侯夫人再也忍不住,她就是再好的泥菩萨,也难免会有怒火中烧的时候,当下站起身挥起手便要打在香云脸上。

  “啪”。

  史湘云不可置信地捂住脸颊,她如今一边脸还在肿胀。雪雁的那一巴掌可一点余地都没留,若非还是谨记着一些不可打出重伤的样子,史湘云那半口牙都保不住。

  这一会儿另外一边又被一个巴掌,史湘云于下意识地张口,便是一颗牙齿落在地上。

  她不可思议地盯着眼前的人口中喃喃说道:“权哥,你打我?”

  原来就在保龄侯夫人想要动手教训湘云的时候,一旁的权哥竟是直接上前,照着湘云的脸,便是一巴掌下去。

  而一旁的保龄侯夫人后退一步,捂住自己的心口,刚刚她恨不得打史湘云,如今看对方被打又心疼起来。

  “权哥你……”

  权哥双手撩开衣襟跪在地上,给保龄侯夫人磕头说道:“婶娘,云妹妹今日入了歧途,却是权儿的错,我决定亲自送云儿去江南,定要将她的性子扭转。还请婶娘成全。”

  这是权哥自己的想法,他却是担心自己这个移了性情的堂妹在途中闹出什么来,因此决定亲自送对方去江南。

  听到这话,保龄侯夫人难掩悲伤,一时却是难以自持,转过身擦拭眼泪。

  至于史湘云,如今已经木然,她根本不明白,不过是些许小事,怎么就最后闹成这样?

  为什么他们会这样生气?自己难道不是史家最受宠的孩子吗?可是为什么对方此时要送自己去江南?而一直是自己偶像的堂哥也是满眼觉得自己不争气,还打了自己一巴掌。

  就算她说林黛玉是戏子又怎么样,毕竟她们之间还有老太君不是吗?然而,再没有人回答史湘云的疑问。

  保龄侯夫人很快便命人将史湘云送回房间,没有她的吩咐不许对方出院门。

  看着史湘云被婆子拖走,坐在椅子上用帕子捂住嘴,泪珠子成串落下。

  权哥看着这样脆弱的婶娘,也是心头暗叹。他并非是云丫头那个心中没数的,自家婶娘对自己和妹妹有多好,这在京城恐怕都算是头一份儿。

  因此这会儿见到对方这样,权哥便要上前安抚。只是他今年已经十二,虽是长辈,但终究男女有别,正焦急着便看到自己叔叔回来。

  权哥如蒙大赦,简单打过招呼,便去后院开解史湘云。

  保龄侯夫人抬起头,看到自己的丈夫保龄侯,原本的低声呜咽变成放声大哭。

  看着一向情绪内敛,端庄温顺的妻子哭成这样,保龄侯轻叹一声,将其抱紧说道:“夫人不必伤怀,为夫相信你。”

  “老爷,我确实不知道妾身做错了什么,竟然让湘云那一般的怨怼我。

  平素里一直将她当做亲生的女儿,可今日她竟如此对我,可是我做错了?”

  这却是保龄侯夫人最伤心的,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做的是对是错,但是她心中相信,自己已经做到了她能做到的极致。

  保龄侯自然没有任何指责妻子的想法,甚至他看着替自己主持中柜的妻子,心头也是满怀着歉意。

  自己妻子是个最温婉的,他们夫妻也从未觊觎爵位,与努力的三弟不同,他们夫妻生平所愿就是游遍名山大川。

  可惜自己兄长早逝,遗腹子又是湘云这个女孩,史家的爵位便落在他身上。

  也使得自己的妻子这个清雅之人,不得不被困在这京城。因此保龄侯一直觉得愧对保龄侯夫人。

  想到此处,保龄候温言安抚道:“夫人从来不曾做错,今日之事更是与夫人半点关系都无。

  我知夫人想要说些什么,可须知,这百样米养百种人,却使你我二人教育不够,这才使得祥云怡了性情。

  你做的决定很好,要我说倒是可以,让对方好生地在庙中修身养性,备不住过个几年还有可救之图。”

  保龄侯下定决心要把史湘云的性子扭转过来,毕竟如今云丫头做事毫无顾忌。

  将其留在京城,今日里可以得罪永安公主,明日里便也许会出什么寿安公主,乐安公主之流。

  而且皇家的颜面不容挑衅,史湘云在做下这事儿之后,想要留在京城装作若无其事,是不可能的。

  有了夫君的宽慰,保龄侯夫人哭过一遭,也是渐渐地恢复了。

  她用帕子擦着眼角,然后便吩咐婆子取来账册。保龄侯夫人这个举动,让保龄侯一愣带着几分担忧地劝阻道:“不累吗?要我说你不如先休息一会儿。”

  “哪里休息得了?你如今正好请帮我参谋参谋,哪些是适合送给永安公主的。如今出了这么大的档子事,恐怕公主那边对于咱们的意见不会小。总要做出赔礼的表现才好。”

  保龄侯夫人是真的有点绝望,她如今还要替是湘云擦抹后面之事,真真是活活累死人。

  “啊嚏!”

  黛玉捂住鼻子有些茫然,这会儿已经是她连着打的第三个喷嚏。苏槿有些担忧伸手抚摸黛玉的额头,只是手下冰凉的触感告诉她,此时黛玉很正常。

  “可是怎么了,竟这会儿连着打喷嚏。”一旁的西流,这会子正端着一盘子冰果子过来,瞧见黛玉这样心下便有些犹豫。

  苏槿摇摇头,有些担忧。

  “若是不行,倒不如宣太医来瞧瞧?”本来今日黛玉便有些受惊,叫太医过来瞧瞧却是稳妥些。

  出了史湘云那档子事儿,苏槿心头一直是有些不舒服,这回子瞧见黛玉这样更是有些担忧。

  西流素来是个手脚麻利的,听见苏槿这样说,便直接吩咐人请来张太医。

  此时张太医已然是太医院的副院,平时只对皇帝、皇后、太后负责,这会儿却是来得极快。

  本以为是苏槿这边出了何事,待到了偏殿之中,发现竟是黛玉,张太医反倒是淡定起来。

  黛玉的身体素来就不太太好,这两年苏槿虽说仔细地给她调养,但也不过是比寻常的孩子健康一些。

  因此张太医早已经将黛玉的病情了然于胸,且看小包子的脸色,显然是日常的平安脉。

  只是一上手,张太医的脸色就难看起来,他先给黛玉诊了右手,又摸上左腕。

  脸上的神情却是越来越严肃,让苏槿和西流也跟着紧张起来,就连一直自觉无事的黛玉也跟着悬起心。

  张太医仔细打量黛玉,脸上却满是不赞同。

  “今日里您可是又动气了?若是动气也还简单,可是为何又压制下来?”

  黛玉本来就是胎中带来的体弱,因此张太医也和苏槿就黛玉的调养商量过,总要再有个一两年的时间,然后再习武强身。

  可这有个前提,那就是黛玉不可强自压制自己的性子,这也就是为何雪雁有时行事会极为直接的缘由,那就是为了让黛玉泄气。

  防止她太多敏感心思造成心气郁结,本来一切都在慢慢好转。

  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今日却是少见的被挑动怒气又强压下去,这却是火气上行,强压入肺,竟是伤到了根本。

  张太医手捋胡须,目露严肃:“您是天纵之才,只是您再这样下去,不是老夫说话难听,凭着您这身子骨若不好好调养,恐怕活不过十八岁。”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一定不要过度压制自己的情绪哦,是会伤身体的,尤其是小仙女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