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之下,水湛背着光,看起来有些发暗,但一双凤眸此时却闪闪发光。

  这声辛苦了,让苏槿一瞬间愣怔,随即她便反应过来,转过头有些躲闪地说道:

  “没什么。我虽能抑制护着玉儿,可总不能把她养成废物。”

  她此时盯着窗外,纤长的睫毛飞快眨动,显然内心并不如外表平静。

  “今日到底出什么事?若是无事的话,你不该平白无故离开宫中。”苏槿咬住下唇,转头询问水湛,她这会儿仍有些不知所措,但面上的红晕倒是下去不少。

  看着强自镇定的苏槿,水湛的双眸越发深邃,其中潜藏的独占欲,仿佛受到致命的诱惑蠢蠢欲动起来。

  然而,这份欲望还未探头,便被水湛压制下来。此时还不是时候,水湛不停地安抚自己的躁动,他还需要时间将眼前的至美融入骨血。

  “其实,若是你想,就算宠她一辈子也是可以的。”水湛的嗓音越发低,其中隐约可见诱惑缠绕。

  所谓爱屋及乌,水湛并不介意连着黛玉一起宠,毕竟黛玉那个孩子还算是乖巧。

  在他看来,至少现在苏槿明显是不舍得黛玉独闯的。却未曾想到,苏槿听到自己的话后,沉沉地摇头。

  “我知这是你的好意,是为我,可是……黛玉不同的,她必须成长起来。”若说苏槿舍得黛玉,那纯属瞎话。

  可是黛玉不可能成为苏槿怀中的宠物,她得学会如何在大汉朝生存,因此贾家就是苏槿替黛玉选择的磨刀石。

  梅花香自苦寒来,她相信玉儿的心性。

  苏槿平稳心情,再次看向男主,今日对方前来,必定有事。虽说对方是单纯的,想念自己这种理由也有可能。

  然而,一来她们如今经常见面,二来她本来就要去宫中。两个人在宫中又不是见不到面,这种情况下还将自己叫出来,显然是有些什么不能够在宫中说的。

  苏槿心中盘算,难不成是之前景帝的残余,还是别过奸细……

  只是最近似乎还挺风平浪静,苏槿盯着水湛想知道自己忽略了哪里。

  水湛看着苏槿突然警惕起来的眼神,就知道,自己瞒不过苏槿。

  他看着苏槿说道:“你先瞧瞧这个暗卫最新的暗报。”

  水湛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给苏槿,这上面写满了蝇头小字,苏槿见状接过暗报仔细查看,却没注意到自己抽回手之后,水湛有些失落的眼神。

  这暗报上写得极为明白,上面的信息更是有些骇人听闻,苏槿仔细通读一遍,这才抬起头,询问水湛说道:

  “已经确定了?”

  水湛微微颔首,他并不打算隐瞒眼前之人,对方是他未来的妻子,因此苏槿有权利知道这些。

  见到水湛点头,苏槿深吸一口气,仔细的思索对策,这件事情有些棘手。

  好半晌,她这才手指着暗报说:“按照这上面所言,如今倒是有些麻烦。傅溶月那人我有两分了解,却不是个好相与的。而且这人最大的特点是极为冷静,断尾续命这种事情更是拿手好戏。”

  与水湛的想法不用,苏槿并不恨傅溶月,实际上苏槿对于她,并没有什么善恶之分。

  傅溶月这个人是个不达目的不可罢休的,而按照这信上的所写,对方显然是这一次打定主意,一定要找出银矿的下落。

  唯一不知道的是,傅溶月是为自己,还是为了西羌。

  “这些年我一直命人盯着水霖的那些房产,前儿有人回报说是发现了可疑的行踪,只可惜对方太狡猾了,到了城西地界就被她甩掉了。”水湛叹息,对方是狡猾,但是更多的是暗卫松懈了。

  苏槿听闻此言点点头,她自然明白水湛未说完的。不过,这事儿倒也正常,她倒也不在意这种事情。

  跟丢了也好,免得惊醒了,便不知会多出多少的枝节,到时反而不美。

  “说起来,傅溶月这人倒也是个有能耐的,我听闻在西羌这两年她可是做下不少的事情。”苏槿手指轻点腮边,她想起之前,自家暗卫曾经在大汉和西羌边界所获得的情报。

  傅溶月在逃离京城之后,便跟随那位皇子回到了西羌。然而,诡异的是对方并没有像苏槿想象中的那样,与那位皇子双宿双栖。反而被皇子送给了之前的西羌老王,也就是六皇子的叔父。

  西羌的习俗与大汉不同,是兄死弟及,因此那位六皇子,虽然是排名第六,实际上却是老王兄长的幼子。

  这位老王,平生最喜渔色,不过西羌女子大多皆是人高马大,是骨架宽阔的健硕美人。

  因此自从老王得了傅溶月,这个身形娇弱清瘦的江南之人,便似是得了个活龙。

  傅溶月到西羌不过仅仅三月,便宠爱有加,更是几度封赏。最后竟是挤掉之前二皇子的母亲,成为了老王的大妃。

  从一件礼物飞升到王妃,傅溶月仅仅花了不到七个月的时间。当时苏槿接到消息,只觉得莫名有些嗓子发痒。

  烟儿还曾讥讽这傅溶月自甘堕落,而苏槿却觉得对方在和六皇子下一盘好棋。

  而事实正如她所想象,很快西羌便乱了起来,先是二皇子意图闯宫侵犯傅溶月,被生气的老王一刀砍在肩膀,失血过多而亡。

  紧接着失去地位,失去孩子的原大妃便疯癫了,意图用毒酒谋害老王。可惜对方事情败露,被救回来的老王做成人彘。

  而原大妃的努力倒也没白费,老王的体质受到极大的影响,这使得他心生恐惧。

  再之后,便是一个又一个接连不断的意外,等到老王回过神,已经是一年半之后了。

  而此时他身边之人,能够有权继承皇位的,又非是贱奴所生的,就只剩下六皇子一个。

  这时候浑浑噩噩的老王刚清醒过来,想要护住剩下的那些幼苗,然而为时已晚。六皇子根本没有给对方,这个机会。

  西羌不同于大汉,乃是半游牧,半耕读社会。因此他们认可强者为尊,继承王位的方式并不只有父死子继这种,还有一种便是刀尖阵。

  这所谓的刀尖阵,便是在一定范围悬挂出无数柄利刃,而这些利刃都是开刃过后的。两人在其中决斗,若是一人身死,剩下的那人便是最后的赢家。

  不但会得到英雄之称,更是能够成为西羌的新任国主。但是这太过危险,西羌成立一百余年,其中也有过野心家,想要通过刀尖之舞,可惜最后皆是功败垂成。

  因此这个刀尖阵便也算得上是名存实亡,可是没有想到就在这种大好的形势之下,六皇子竟然向老王提出,刀尖阵比武。

  而作为被挑战者,是没有权利拒绝的。

  “我之前还在想,凭当时六皇子的权势,根本就不需要刀尖阵这个招式。后来才想明白对方所图的。”苏槿笑了下,凭借当时六皇子的权势,自然是能够轻易地取得皇位。

  但成为西羌之主后,能否将这些人迅速收拢却是未必,而在这种情况下能够度过刀尖阵,便可奠定他正统之王的身份。

  这也算得上,是另类的富贵险中求。

  苏槿又是叹息,六皇子和老王的决斗没有任何的悬念,年轻的皇子轻易地斩杀了自己的叔父,夺得至高无上的地位。

  而且因为对方乃是通过刀尖阵得到的皇位。他更是成为众人的偶像,使得西羌大半政局快速地聚拢。

  如此一来,最少生了五六年的过渡。

  苏槿轻轻叹息地说道:“若说这件事背后没有傅溶月的手笔,我却是绝对不信的。每一步都踩得刚刚好,以那位六皇子,是做不到的。”

  水湛点点头,却忽然想到些什么,面色有些古怪地说道:

  “其实这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却是得到个消息,似乎傅溶月并没有在老王死后,下嫁给六皇子。六皇子似乎一直将自己的后卫空置着。”

  这件事情,本来水湛并没有太在意,毕竟他对于敌国王后没有什么太多的注意力。但是却因为这位六皇子少见的拒绝,倒是引起他的好奇。

  苏槿听闻此言,微微眨动双眸,却没有说话。

  傅溶月是被骗了?还是他们直接本来就不是那种关系呢?虽然可能性不大,但是苏槿还是感觉,也许两人并不想自己和水湛的想象。

  苏槿想到这儿,望向外边的车景,她一时之间竟是觉得这件事情,未免有些让人觉得可笑。

  “传言那位西羌六皇子一直十分仰慕大汉文化,到现在为止似乎都没有放弃,向大汉求娶贵女。”水湛说到这儿,语气变得有些波动。

  听着对方隐隐咬牙切齿的声音,苏槿知道,对于此事,水湛极为反感。

  而再一深思,就明白这其中的缘由,她忍不住脸上一红,只觉得车中似乎更热了些。

  她有些无奈瞥了水湛一眼,无奈的低声解释道:“我倒是从不知道你这人竟是这般小心眼,纵然是和亲,也断没有轮到我这儿的。”

  两年多前,西羌的求娶之事还在水湛眼前,这会儿却是有些失态。他看着苏槿双眸清澈,其中多有揶揄之色,知道对方明白自己的心思,当下耳廓一热。

  他承认自己这会儿确是有些防微杜渐,可是谁又能忍得下,自己的心上之人被他人所觊觎。

  苏槿有些无奈地摇头,越是与水湛接触,她越发现对方隐藏不住的心思。

  不管怎么样,如今看来西羌对于大汉的虎视眈眈仍旧未曾减少半分,而且因为傅溶月的到来,可能会更加的激烈斗争。

  西羌民风彪悍战马肥壮,更是盛产马匹,一匹好马日行四百里以上。也就催生了西羌铁骑,相比之下,大汉朝还是要薄弱一些。

  因此苏槿对于西羌一直是极为忌惮,如今恐怕已经摇摇欲坠的平衡转瞬便会消失。

  “傅溶月没有当上皇后,那她如今和现在的六皇子什么状况?”苏槿略微沉思下,轻声地问道,她希望水湛能够有这一方面的情报,也好可以知道后续。

  水湛沉思一下,微微摇头,他面上露出几分纠结。

  “实际,上这件事情并没有相关的情报,唯一知道的是这一次傅溶月来到大汉似乎有所图谋。至于她为何没有嫁给六皇子,如今尚没有定论。”

  说到这,水湛有些无奈,的确是少有的情报不足。

  苏槿点点头,既这样少不得,要将对方留下才好,她看向水湛,随即便想到今日里的满月宴。

  挑开半截车帘,苏槿看到自己此时所在的地方,转过头有些无奈地询问水湛说道:

  “你莫要告诉我,咱们如今要去贾家?”

  水湛摇摇头,就在苏槿刚刚放心的时候,对方忽然说:“虽说不去贾家,不过咱们等一下却是要去王子腾家。”

  听到水湛的话,苏槿坐直身子脸上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她的双眸之中升腾起无尽的复杂,口中的话却也少有地带着冰碴。

  “你们要在今日抓傅溶月?那么必定是在满月宴上,若是如此黛玉他们可怎么办?”

  这句话一出,坐在一旁的西流,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脸上的神情也紧张起来。

  她先是看看水湛,随即转头看向坐在自己一侧的小允子,想和对方确认。

  然而未等对方回复,便听见水湛轻轻地叹息道:“娇娇儿,在你眼中我竟是那一般无情之人吗?

  黛玉是你的侄女,我怎会真的这样做,将她陷入险地。”

  水湛的这声叹息,让苏槿恢复冷静,她有一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对方,知道自己错怪了人,却是关心则乱。

  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苏槿知道自己一时激动错怪人,自然要立刻道歉。

  然而未曾等她说出,却见水湛依旧温柔的神情。

  苏槿先是一愣,随即低下头,脸上却又露出些许绯红。

  “我知你所想的也就罢了,这一次却是我的不对。”苏槿的声音极小显然是有些尴尬,但她却并非是那种恃宠而骄的。

  错了便是错了。

  苏槿承认在对待水湛的事情之上,她是有几分有所保留的,即便是对方似乎对她……对她有几分情意,可是对于水湛的特殊,难免让苏槿心头犹豫不定。

  这并不是水湛不够好,而恰恰是因为对方做得足够好,这才让苏槿更加的不知所措。

  面对这一颗真心,若是其他之人,恐怕早已经得意忘形,可是对于苏槿来说,她见到了太多情之所钟之后的结局。而这些结局都在提醒着她,让她对于情爱之物避之不及。

  好在这两年来,水湛也未曾真正的逼迫她,对方像是守护自己心爱之物一样,一直任由着苏槿逃避。

  像刚刚这有些咄咄逼人之态,却是几乎未曾见过。

  想到这儿苏槿抬起头看小水湛,见对方仍旧是温柔的双眼,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不肯再看着对方。

  水湛从来都不是个好脾气的,他的笑容,他的温柔,一直都是这样独留给她。

  苏槿此时只觉得双耳轰鸣,一颗心似乎不再任由自己的掌握,而她唯一能做的,似乎只是随波逐流。

  水湛一直盯着自己的心上之人,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对方的表情。他一直深深地警惕着,但凡有一丝拒绝,水湛便小心地将自己后退到合适的地点。

  眼前之人是特殊的,因此,需要他小心谨慎地呵护。终有一日,眼前的这朵京城之花将会为自己绽放。

  当初自己的表兄,北周大皇子也曾笑话过自己,说他是少有的窝囊之人。

  然而相比起自己这个窝囊的,不窝囊的大皇兄这会儿,还在四处寻找离家出走的国师。

  而从自己表兄和国师的事情之上,水湛深深学会了一个道理,那便是柔能克刚。

  因此他一直贯彻着自己的想法,如今眼见的对方此时这副模样,水湛心头也是波澜迭长。一种狂喜在心中蔓延,他有种感觉,很快自己便能真正地,在心上人的心中刻画自己的姓名。

  而为了这一天,他已经等待了太久太久。

  如今终于即将得逞所愿,水湛眼神越发的温柔,这是外面之人决计看不到得不到的宠溺。

  感觉到自己身上的视线越来越热,苏槿心中暗暗咬牙,却是有些说不清楚的滋味。

  她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这才看向水湛询问道:“看什么!还不赶紧敦促暗卫,查明傅溶月的计划。”

  这大概是苏槿最没底气的时候,因此说出的话也有两分颤抖。水湛听到此言,点头赞同道:“我已经吩咐下去了。不过,对方的目的的确是没法确认。”

  听闻此言,苏槿有些吃惊,她带着几分不可思议地询问着其中的缘故。

  等听完水湛的讲述,苏槿的脸上露出些许的沉思。

  这又要牵扯到西羌古怪的习俗,西羌与大汉有些相似的地方一点,就是在西羌大妃是有着极大的权力者。

  一旦丈夫死去,身为正妻的妻子将会得到自己丈夫一半的财产,这其中不但包括土地、牛羊、奴隶、更包括上面的私兵。

  而剩下的一半,其中九成将会交给留在家中的孩子,而其余的孩子将会四散,他们只能得到那所剩一成的分润。

  这个习俗一直留在西羌之中,一直到今日都未曾改变,因此傅溶月虽说只做了短短半年的大妃,但她手中掌握着老王一半的财产。

  本来若是二人珠联璧合,大家都不必再纠结这事儿,可偏偏差的就是他们并未合并。

  不知道是究竟怎样的缘故,但是如今老王手上那一半的财产以及相关的私兵,并没有臣服于六皇子。

  当然这些人和整个西羌相比不值一提,但是这事成了六皇子心上的白饭粒。

  “傅溶月如今不肯将自己手中的财产交出,如此一来,即便是能够获得大部分人的效忠,但是得不到大妃的归附,这对六皇子来说却也是有些难堪的事情。”

  水湛说到这儿颇有些幸灾乐祸,他也曾看过傅溶月的资料,以傅溶月的脾气,可不是能够将自己手中的东西拱手让人的。

  二人的矛盾在傅溶月登上大妃的那一刻,便集中爆发,没有任何转还的余地。

  苏槿听到这儿,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她带着一丝笑意的靠近水湛,在他耳边说道:

  “你的意思是,那位六皇子想要送她来送死吗?”

  苏槿刻意压低嗓音,让原本空灵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如同一只雄鹰的翅膀,轻轻地扫过水湛的心头。

  水湛瞬间僵直住,他的瞳孔紧缩着,胸口的起伏也慢得几乎看不到。好半晌,他才露出有些咬牙切齿的表情,看向苏槿。

  自觉恶作剧成功后的苏槿,看到这样的水湛微微弯起眼眸轻笑。

  见到这样有些恶趣味的心上人,水湛既是贪恋,又有些喉咙发痒,他发出有些沙哑的嗓音说道:“现在还不知道,唯一知晓的,傅溶月似乎对于满月宴有所谋。”

  苏槿听到这儿也顾不得嘲笑水湛,垂眸沉思如何应对。如此倒有些麻烦,毕竟总要知己知彼才好百战不殆。

  “既然这样,如今便让小允子去传个圣旨吧……”苏槿眼珠转动,索性定下引蛇出洞的计策。